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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入仕追求方式看李白的人生处世心态
作者:罗鸣放
摘要:李白早年就有“愿为辅弼”“济天下”,最终“功成身退”的人生理想之志,一生也为之实现而用多种方式苦苦追求,最终仍未遂心愿。李白的入仕追求方式,展现了他的生存环境和处世心理状态,揭示了他人生悲剧形成的主观、客观因素。
诗人李白,生活在唐代社会的鼎盛时期,受传统思想意识熏陶、生活环境风气影响、时代精神的激励,早年就立下“愿为辅弼”“济天下”,而后“功成身退”的人生大志。其《 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 》云:“将欲倚剑天外,挂弓扶桑,浮四海,横八荒……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事君之道成,荣亲之义毕,然后与陶朱、留侯,浮五湖,戏沧洲。”《 赠韦秘书子春 》亦云:“终与安社稷,功成去五湖。”李白希望自己能像古代的管仲、晏婴那样,成为国家的重臣,辅佐君王,治理天下,“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功成名就之后,像范蠡、张良那样“浮五湖,戏沧洲”。其人生理想定位是“为辅弼”、“济天下”、“功成身退”。“功成”是“身退”的前提条件;“身退”是“功成”的最终的目的。“居卿相”、“佐明主”、“安社稷”、“济天下”是他“功成”的标准,“功成”如不存在,“身退”“浮五湖,戏沧洲”就失去价值意义。①因此,李白必须寻求到一条适合于自己入仕致卿相“为辅弼”、“济天下”的途径,来达到“功成身退”的目的。盛唐文人入仕方式诸多,李白也试图用常人入仕方式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之志,但终未能令其如愿。本文就此试做论述。
一、不能“科举”伤心事,郁愤无奈苦难言
唐代科举入仕的道路,决定着人们的生活、命运以及家人、家族的荣辱。为此,当时的文人大多沿着这条道路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目标。唐代科举名目繁多,《 新唐书 》卷三十四《 选举志 》载:“有秀才,有明经,有俊士,有进士,有明法,有明字,有明算,有一史,有三史,有开元礼,有道举,有童子……此岁举之常也。”此外,还有天子自诏的制科等。科举选拔以“明经”、“进士”和不定期举行的制科为主,其中“进士”最为人们向往。王定保《 唐摭言·述进士篇 》:“永徽以前,俊、秀二科犹与进士并列;咸享之后,凡由文学一举于有司者,竟集于进士矣。”又云:“缙绅虽位及人臣,不由进士者,终不为美。”进士出身往往又是“居卿相”的主要资格,李肇《 唐国史补 》云:“进士为时所尚久矣,是故又实在其中。”查阅《 新唐书·宰相传 》,玄宗开元元年至二十二年期间,科举出身而为宰相者共十八人,占此时宰相总数的三分之二,且多由“进士”出身。因此,人们对进士出身非常看重,以致有不能登此科而悔恨终生者。刘餗《 隋唐嘉话 》载初唐名相薛元超语云:“吾不才,富贵过人,然平生有三恨:始不以进士擢第,不得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
面对这条众人所望之路,李白却没有染指,给后人留下一个难解之谜。以现有的文献史料看,李白终生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是确证无疑的。因而有时贤在著述中认为李白是“不屑”科举,此论值得细味。“不屑”一词在现有词典中有“不值得”和“鄙视”“瞧不起”之意。李白“不屑”科举考试,放弃让自己实现“功成”最为有效的方式,这不得不令人深思。考察李白作品,应该说他对科举进士是有过憧憬的。李白出生在一个有浓厚文化氛围的家庭,其父让他早年在家广泛读书,《 秋于敬送从侄瑞游庐山序 》:“余小时,大人令诵子虚赋,私心慕之。”《 赠张相镐 》云:“十五观奇书,作赋凌相如。”李白早年习作多为五言律诗和赋体文章。唐代科举进士试以五律、赋为程式,《 酉阳杂俎 》前集卷一三亦有云:“白前后三拟《 文选 》,不如意,悉焚之,唯留《 恨 》《 别 》二赋。”应考科举进士试必须精熟《 文选 》之理,李白“三拟《 文选 》”,说明他曾经严格地为应进士试作了准备,期望通过科举进士试,入仕得官,实现理想。李白还作有送人赴举的诗文,《 鲁中送二从弟赴举之西京 》云:“复羡二龙去,才华冠世雄。平衢骋高足,逸翰凌长风。”《 秋日于太原南栅饯阳曲王赞公贾少公石艾尹少公应举赴上都序 》亦云:“海激伫乎三千,天飞期于六月,必有以也,岂徒然哉?”“望丹阙而非远,挥玉鞭而且去。”对应举科考有赞颂之情,且观其诗文,亦未有指责科举入仕不当之言。言李白“不屑”科举,似可商榷。
唐代开科考取士,统治者是从维护巩固中央集权统治为出发点的,对人才的选拔,十分注重社会政治功用,因而对参考人员有系列严格的资格限定。据《 新唐书·选举志上 》载,参加科举考试者,须有“生徒”和“乡贡”的身份,必须“怀牒自列于州县”,证明其家世、籍贯和本人的品行。此外,州府解送的“乡贡”,还须同行者五人连保,凡有违“缺孝悌之行,资朋党之势,迹由邪径,言涉多端”等禁戒者,连保三年不得参加科考。这对李白而言,无疑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门槛。
首先,其家族牒谱失传,无法“怀牒自列于州县”,证明其家世、籍贯和本人的品行,认定出身。范传正《 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 》云:“其先陇西成纪人”,“凉武昭王九代孙也。隋末多难,一房被窜于碎叶,流离失落,隐易姓名,故自国朝以来,漏于属籍。”“漏于属籍”即是指家世牒谱失传,虽李白《 上安州裴长史书 》自云:“白本家金陵,世为右姓。”但无牒谱实证,按例是无法投考科举的。为此,李白在初出巴蜀东行时,曾想搜寻家族牒谱,以证出身,但未能如愿。此可参阅何树瀛先生《 李白初出巴蜀一游两都考 》(《 济宁师范专科学报 》2003年第2期)。
其次,其出生在贾商之家,是富商子弟。《 旧唐书·食货志 》云:“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食禄之人,不得夺天下之利。”也就是说,工商之家的子弟是没有资格通过科举考试来进入仕宦的。李白父祖辈在西域碎叶生活了近百年,赖以生存的方式除经商外应别无他途。范《 碑 》云其父侨居蜀中后称“客”,此“客”应不是名字,可能是因其父经商往来,生活手段仍以经商为主,时人“遂以客为名”言之。考察李白年轻时的生活行为,也可得到证明。《 上安州裴长史书 》云:“曩昔东游维扬,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有落魄公子,悉皆济之。”李白出生在富商之家,按例也在不得参加科考之列。
再次,其年轻时有过“为县小吏”和触犯法令之举。《 旧唐书·宪宗纪 》载元和二年禁令:“进士举人,曾为官司科罚,曾任州县小吏,虽有辞艺,长史不得举送,违者举官停任,考试官贬黜。”《 新唐书·选举志 》、《 唐会要 》卷七六“贡举”条亦有载出。被“官司科罚”,说明个人品德有问题,不举送“州县小吏”,是避亲近之嫌疑。此禁令在中唐以前是严格实施的,据《 唐诗纪事 》卷一八引宋杨天惠《 彰明纪事 》载:“元符二年春正月,天惠补令于此,窃从学士大夫问逸事,闻唐李太白本邑人,微时募县小吏。”魏颢《 李翰林集序 》说李白:“少任侠,尝手刃数人。”李白对年轻时期的生活追忆时,不止一次提及杀人,《 结客少年场行 》:“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 侠客行 》里更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些被人们称之为李白仗剑任侠精神的写照,但也隐含了一个事实:李白曾有过触犯法令之举。李白虽在《 上安州裴长史书 》言己被前礼部尚书苏颋称有“天才英丽”、“专车之骨”;前郡督马公“许为奇才”,文章“清雄奔放”。也因有上述禁令,无人敢愿为其举荐参加科考。
由上述可知,统治者关于参加科举考试者身份的种种限定,使李白根本无法通过科举这一方式入仕,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李白《 送蔡山人 》云:“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郁愤之情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