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穆时英:都市中恣意烂漫的印象画者

作者:李相银




  1932年5月,《 现代 》创刊号头条发表了《 公墓 》。善变的穆时英在《 公墓 》中一改或粗野或放荡的作风,以忧伤的笔描绘了一段未能尽情绽放就凝固了的爱情。稚嫩的青年人“我”(克渊)在母亲墓地偶然邂逅玲子姑娘,彼此隐秘地怀着美好的爱情希冀而又总是不露痕迹。然而,无情的疾病打破了这个甜蜜梦想,玲子姑娘追随母亲去了,只留下懂得了姑娘心情的“我”在风中独自沉默。就文本而言,其忧伤之美就在于欲言又止的克制与胆怯。并不健康的玲子有着传统女性的美,她淡淡的哀愁与风姿也是与古老的中国风情合拍的,就像“我”所感受到的那样,玲子是不适合上海都市生活的。正因为如此,公墓成了感情的发生与归宿地,而美丽的玲子必然成为公墓的一分子。这个纯真、忧伤的女性是穆时英小说中不多见的理想女性,与普罗好汉们口中的女子以及摩登女郎形成了强烈对比。{18}而穆时英也借此舒缓了一下以前普罗风味小说中的狂躁情绪,在忧郁的气氛中写出了“带着早春的蜜味的一段罗曼史”{19}。
  在《〈公墓〉自序》中,穆时英强调《上海的狐步舞》是长篇小说《中国一九三一》的一个断片,“是一种技巧上试验与锻炼”。《夜总会里的五个人》则是“想表现一些从生活上跌下来的,一些没落的pierrot”{20}。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创作动机,这两篇小说都可以视作上海都市生活的断片。《夜总会里的五个人》则可以视为从天堂到地狱的人们的生活写照,而上海所具有的“天堂”与“地狱”的双重性又是《上海的狐步舞》所着力传达的。
  虽然与茅盾的意识形态很不相同,穆时英在《中国一九三一》的构思方面却表现出了与前者相一致的地方:用城市作为在关键岁月里的国家缩图。{21}《上海的狐步舞》因此而采用了电影镜头转换的方式,对整个上海进行全景式扫描,镜头所至之处必然有一个鲜明生动的场景:沪西林肯路的暗杀、刘小德与后母的乱伦之情、舞厅中的爱情交换、舞厅外现代化的城市剪影、华东饭店的喧哗、做着街头巡礼的作家与野鸡、颜蓉珠与珠宝客的偷欢、辛勤的车夫、苏醒的城市……更换不迭的场景之间有着秘密的链接,而其飞旋的速度让人有眩晕之感,上海多变的舞步由此立刻呈现。为了完美传达“上海,造在地狱上面的天堂!”这个命题,穆时英一方面强调上海的现代节奏,另一方面又努力增强“天堂”与“地狱”的对比。劳工大众在都市的最底层,以血肉之躯供养着这个都市。这个魔幻都市将走向何方呢?沉湎于都市的穆时英似乎也把都市的明天寄托在远处嘹亮的工人的歌声上:
  
  东方的天上,太阳光,金色的眼珠子似地在乌云里睁开了。
  在浦东,一声男子的最高音:
  “嗳……呀……嗳……”
  直飞上半天,和第一线的太阳光碰在一起。接着便来了雄伟的合唱……
  醒回来了,上海!
  上海,造在地狱上的天堂。{22}
  
  一个曹禺《日出》式的结局。
  (责任编辑:赵红玉)
  
  作者简介:李相银,江苏淮阴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文学博士。
  
  ① 沈从文:《论穆时英》,《沈从文文集》第11卷,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203页-第205页。
  ② 鲁迅:《〈呐喊〉自序》,《鲁迅选集》、(杂文卷),山东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第46页。
  ③ 穆时英:《中年杂感》转引自李今《穆时英年谱简编》,《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5年第6期,第263页。
  ④ 瞿秋白:《财神还是反财神》(《北斗》第2卷3、4期合刊,1932年7月)、舒月《社会渣滓堆的流氓无产者与穆时英君的创作》(《现代出版界》第2期1932年7月)。
  ⑤ 穆时英:《〈南北极〉改订本题记》,《南北极》现代书局,1933年版。
  ⑥{19}{20} 穆时英:《〈公墓〉自序》,《穆时英小说全编》,学林出版社,1997年版,第613页。
  ⑦ 旷新年:《穆时英的佚作〈中国一九三一〉》,《杭州师范学院学报》(社科版),2003年,第4期。
  ⑧ 施蛰存显然是第一个被穆时英震撼的文人。在编排其处女作《咱们的世界》时,施蛰存不曾吝惜自己笔墨,为之大事张扬。他不仅将之置于《新文艺》第1卷第6期的头篇,还在“编辑的话”中向读者进行特别推荐:“穆时英先生,一个在读者是生疏的名字,一个能使一般徒然负着虚名的壳子的‘老大作家’羞愧的新作家。《咱们的世界》在Ideologie上固然是欠正确,但是在艺术方面是很成功的。这是一位我们可以加以最大的希望的青年作者。”
  ⑨ 李今:《穆时英年谱简编》,《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5年第6期,第242页。
  ⑩ 穆时英:《咱们的世界》,《穆时英小说全编》第12页,第13页。
  {11} 关于这一点,可以参见唐振常编《近代上海繁华录》(香港:商务印书馆1993年版)以及李欧梵《上海摩登》第一章。
  {12}{22} 穆时英:《上海的狐步舞》,《穆时英小说全编》,第244页。
  {13}{21} 李欧梵:《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1930-1945)》,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04页,第237页。
  {14} 根据赵家璧的回忆,这篇小说创作的缘由是穆时英被一个女学生甩了,他于是借小说散发一下失恋的苦涩。赵家璧:《我编的第一部成套书———〈一角丛书〉》,《编辑忆旧》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33页。
  {15}{16}{17} 穆时英:《被当作消遣品的男子》,《穆时英小说全编》,第104页,第103页,第101页。
  {18} 在普罗风味的小说中,穆时英表现了男主人公们对女性的蔑视甚至是水浒好汉式的仇视心理,因此这些女性大都具有淫荡、势利等特征。苏雪林称这些男主人公是“女性嫌恶症”者。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