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西亚边境
在全营开往东加里西亚的拉博雷茨河(在东斯洛伐克境内。),再步行到前线去获取军事荣誉的路上,人们一直都在谈着多少有些叛国意味的怪话。在帅克和志愿兵马列克乘坐的车厢里也是这样。在较小的范围内,更是如此。甚至连军官车厢里也笼罩着一种不满情绪,因为在菲泽什奥博尼(匈牙利东北部的一个小城市。),团里下来了一道命令,宣布军官们的葡萄酒配给量减少八分之一公升。当然,士兵们也没被忘掉,每人的西米(用西米椰子的茎髓提取的淀粉,以及土豆和玉米的淀粉配制而成的食物。)口粮也减少了十克。更奇怪的是军队里谁也没有见过西米。但必须将此事通知军需上士包坦采尔。他也很委屈,感到自己好象被偷得精光了,因为,用他的话说,西米现在是短缺食品,一公斤起码值八克朗。
在菲泽什奥博尼还发现一个先遣连的战地炊事班失踪了,可是正是在这一站应该做土豆焖牛肉,这是那位“厕所将军”特别强调的。经查明才知道这些倒霉的炊事班留在布鲁克根本没来,也许到今天还在一八六号楼后哪个地方关着无人过问。
开车的头一天,这个炊事班因为在城里撒野而被关在禁闭室里,当他们的先遣连已经穿过匈牙利时,他们还关在那儿。
没有炊事班的这个先遣连被安排在另一个野战炊事班就食。这就免不了引起纠纷。两个先遣连的士兵在一起削土豆时就争吵起来,各自坚持说不能替别人受累。后来事实证明这土豆焖牛肉只不过是一场演习而已,好让士兵练习在战地面临敌人的紧急时刻来烧土豆焖牛肉。突然,命令下来了:“上车!”把锅里的土豆焖牛肉全倒掉,谁都没来得及舔一下。
这就是所谓训练,虽然其结果不是悲剧性的,但也有点教益,正当应该分发土豆焖牛肉的时候,突然下令“上车!”列车一气开到米什柯利茨(匈牙利北部的一个城市,铁路枢纽站。),在那儿也没有吃到土豆焖牛肉,因为铁路线上停了一列俄国俘虏车,所以不让士兵下车。但他们自由地幻想,到西里西亚下车时将要分到土豆焖牛肉。可到那儿又宣布焖牛肉已经坏了,无法再吃,接着就把它倒掉了。
后来又把焖牛肉拉到蒂萨辽克(③ 均在匈牙利北部。)。松博尔③,谁也不再指望领到焖肉了。火车停在西亚多尔的诺维镇(匈牙利北部一个大铁路枢纽站。)时,肉锅下重又点燃了火,焖肉烧热了,终于分发给了大家。
车站上挤得水泄不通。两列军列该首先开出去,接着是两军列炮兵和一列架桥部队的列车。可以说,这里聚集了各个兵种的列车。
车站上有几个匈牙利骠骑兵抓住两个波兰犹太人,抢夺他们的烧酒篮子,一时兴起,不仅不付钱,还抽他们的耳光。很明显他们这样做是得到上司许可的,因为他们的长官就站在他们附近,看着整个场面,惬意地微笑。与此同时,车库后面另外几个匈牙利骠骑兵正把手伸到被打伤的犹太人的黑眼睛女儿们的裙子下面去。
车站上停着一列载着航空部队的列车。在旁边第二条铁轨上,一列满载被击毁了的飞机和大炮的列车往后方开去了。车站上还堆放着一些被打坏的飞机和击毁的榴弹炮。运到前方去的都是些完好结实的新家伙,这些光荣的残骸则运到后方去修理和改造。
杜布中尉对围观被击毁的大炮与飞机的士兵们说,这是战利品。可是他突然发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帅克也站在另一群人中间在解释着什么。中尉走近一点,听见了帅克美妙动听的声音:“不管怎么说,反正是战利品。尽管乍一看特别是看到炮架上写的是‘k.u.k.Artilleriedivision,(德语:皇家王室炮兵师。)时,就会产生很大的怀疑。看来,很可能是这么回事,这座大炮落到了俄国人手里,我们又把它夺回来了。这样的战利品就更加珍贵得多,因为。。。。。。”
“因为。。。。。。”当他看到杜布中尉后,庄重地大声说,“不能让任何东西留在敌人手里。不管落到敌人手里的是普舍米斯尔(一九一五年三月二日,俄军占领奥匈帝国这个最大的第一流要塞城市,并俘虏奥匈军一万二千人,卤获大炮九百门。)还是那位士兵在战斗中被敌人缴去了的军用水壶都是如此。水壶的事还是在拿破仑战争时期的事。那个士兵夜里摸到敌人的营地,将自己的军用壶拿了回来。还赚了一点儿,因为敌人在晚上发了烧酒。”
杜布中尉只说了声;“快滚开!帅克,别让我再在这里看见你!”
“是,中尉先生。”帅克走到车厢里的另外一堆人中间去了,要是杜布中尉能够听见他说的什么的话,准会气得要命,尽管这只是几句出不了格的圣经上的话:“看见我也罢,不看见我也罢,统统算不了什么。”
杜布中尉在帅克走开之后,又做了一件很蠢的事。他指着一架机轮上明明白白地标着“Wiener Neustadt”(德语:维也纳新城。在奥地利,该城有制造军用发动机的工厂。)字样的被击毁的奥地利飞机对士兵们硬说:
“这是咱们在利沃夫(城市名,现乌克兰境内。)打下来的俄国飞机。”这句话被路过这里的卢卡什上尉听见了,就走过来补了一句:“对啊,打下来的时候,两个俄国飞行员都给烧死了。”
随后默然而去,心里却暗暗骂杜布中尉是个畜生。
走过几个车厢后,卢卡什看见了帅克,很想回避他,因为从帅克两眼直瞪瞪地望着他的那副眼神可以看出,他有许多心事要对卢卡什说。
帅克径直朝他走来:“Ich melde gehorsam,Kompanieor-domnanc(德语:“报告,连部传令兵。。。。。。”)帅克前来请示您有什么吩咐。报告,上尉先生,我已在军官车厢里找过您了。“
“你听着,帅克,”卢卡什上尉用一种极端厌恶和不友好的声调说:“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你已经忘记我是怎么称呼你的了吧?”
“报告,上尉先生,这类事情是忘不掉的。我并不是那个什么叫日莱兹尼的志愿兵。这还是战前很久,咱们在卡尔林兵营呆着时发生的事。我们那里有位叫弗利勒。冯。布梅兰的或者诸如此类什么’兰,的上校。”
卢卡什上尉不由自主地对他那什么“兰”笑了,帅克却接着往下说:“报告,上尉先生,咱们那位上校只有您的一半高,还象罗布柯维兹公爵一样留了一脸大胡子,一句话,象只猴子。他一发起脾气来,蹦得比他自己身高还高一倍。所以我们叫他‘橡皮老爹,。事情正好出在五一节那天。我们作好了充分的战斗准备。他在头一天晚上把我们集合到院子里训了一大通话,说我们明天都得呆在兵营里,不许外出,让我们听候最高命令,必要时,把所有社会主义匪帮统统毙掉。所以凡是这一天超过时间,拖到第二天才回到营房来的士兵,都算是叛徒,因为等到放排枪时,这样的酒鬼是一个也打不中的,还会往天上放空枪。志愿兵日莱兹尼回到房间说:’橡皮老爹的主意倒不错。实际上真是这么回事。明天谁也不让回兵营,那么最好是根本就不回来。,报告,上尉先生,他也这么干脆地干了。可是那位弗利勒上校,也真是个数一数二的大混蛋,上帝保佑。他第二天在布拉格满街乱窜,寻找我们团是否有人胆敢离开兵营,在布拉什门楼哪个地方有幸遇上了那个日莱兹尼。他马上冲他大发雷霆:‘我要给你点厉害看,我要教训教训你,我要加倍地让你吃吃苦头!,上校还说了许多别的话,然后把他揪回兵营里去。一路上讲了些又难听。又吓唬人的话,他还一个劲儿地问他叫什么名字;’日莱兹尼,姓铁的(日莱兹尼,意译为”铁的“,故上校称他为”姓铁的“。),你这醉鬼,抓到你,我真高兴,我叫你再敢过den ersten Mai(德语,五一节。)!姓铁的,姓铁的,你落到我的手里,就要把你关起来,关得严严的!,姓铁的什么也不在乎,就这么走过波西奇,到了罗兹瓦希利,他一步跳到一个门洞里,在通道里转眼就不见了,把‘橡皮老爹,要把他关进禁闭室的那股高兴劲儿全弄没啦!
“上校因为他的囚犯跑掉而气得把日莱兹尼的名字也忘了,全给弄混了。他一来到兵营,便蹦得头都碰到天花板(天花板很矮)。营部值日官奇怪这老爹怎么突然用蹩脚捷文在嚷嚷:’把姓铜的关起来!不,不是把姓铜的关起来,把姓铅的关起来!不,把姓锡的关起来!,这位老爹就这么一天天地折磨着,老问是不是已经抓到了姓铜的。姓铅的。姓锡的。他让整个团的人都走出兵营来给他查看。可人们把那大家都熟悉的日莱兹尼转移到卫生室去了(因为他是牙科技师)。直到有一次咱们团有一个人在‘布采吉,饭馆里把一个老去缠着他的女朋友的龙骑兵捅了一刀子。我们全都给叫了出来围成一个方阵,病人也不例外,都得出去,病得厉害的由两个人扶着出去。这就毫无办法。日莱兹尼也得到院子里去站着。在那儿向我们宣读了一道命令,大意是说龙骑兵也是兵,禁止对他们捅刀子,因为他们是咱们的战友。一个志愿兵翻译这道命令,上校虎视眈眈地四下探视着。起初,他从士兵队伍前走一趟,然后,又走到队伍后面,围着方队转了一圈,突然发现了日莱兹尼。那小子高得跟座山似的,这一来,上尉先生,当上校把他拽到方队里边来的时候,可就滑稽透了。志愿兵停止了翻译,咱们的上校在日莱兹尼面前蹦将起来,象只狗扑向一匹公马似的,还一边喊着:’怎么样?你没有躲过我吧?你哪儿也跑不了,现在我又会说你叫姓铁的了。我一直说成姓铜的。姓铅的。姓锡的,他却是姓铁的。臭小子姓铁的,老子要教训你这姓铜的。姓铅的。姓锡的,你这Mistrieh(德语:脏牲口。),du Schwein(德语:你这头猪。,你这姓铁的。,然后要罚他一个月禁闭。可是大约半个月之后,上校的牙齿疼起来了,他想到姓铁的是牙科技师,就叫人把他从禁闭室里带到卫生室,吩咐他拔牙。姓铁的大概给他拔了半个小时,让‘老爹,漱了三次口,可这老头儿变得驯服下来,把日莱兹尼还没坐完的十四天禁闭取消了。上尉先生,这就是长官忘掉下属姓名时发生的情况。可是,象那位上校先生对我们说的,下属任何时候也不许把上级的名字忘了。许多年以后,我们也不会忘记,我们曾经有过一位叫弗利勒的上校。这故事不算太长吗,上尉先生?”
“你知道,帅克,”卢卡什上尉回答说,“我越听越相信你对自己的上司根本不尊敬。士兵在很多年后也只应该讲自己上司的好话。”
“报告,上尉先生,”帅克用辩护语调打断他的话,说,“可弗利勒上校先生早已去世了呀,如果您愿意,上尉先生,我要净讲他的好话了。他,上尉先生,对士兵可真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天使,他简直跟你那位把马丁鹅分给穷人和饿汉的圣马丁(十月里圣马丁节宰食的鹅,称为马丁鹅。这里的”。。。。。。你那位把马丁鹅分给穷人和饿汉的圣马丁“,是帅克弄混了。)一样仁慈。他也把从军官食堂里领来的饭菜分给他在院子里首先遇到的士兵。当我们吃果酱。发面馒头片吃腻了时,他就让食堂给我们做肉焖土豆配爆洋葱面条和猪肉。到演习的时候,他就更加大发慈悲了。当我们开到下克拉罗维采时,他下令由他请客,把整个下克拉罗维采啤酒厂喝光。要是赶上他有个什么节日或是生日,就让给全团做酸牛奶调味的兔子肉和白馒头片。他对士兵是这样地好,以至于有一次,上尉先生。。。。。。”
卢卡什上尉轻轻地在帅克的耳朵后根上拍了拍,用和善的口吻对他说:“得了,你走吧!你这鬼东西,别再管他啦!”
“Zum Befehl,Herr Obrlajtnant!”(不准确的德语:“是,上尉先生。”)帅克说罢就回到他那节车厢里去了。这期间,在这趟军列装载电话机和电线设备的车厢里,自有另外一番光景。遵照扎格纳大尉的命令,那儿站着一个哨兵,一切都按照战场上的要求安排。考虑到电话机和电线的重要性,每节车厢的两旁都各布置了一个哨兵,并下达了问与答的口令。
那一天的口令是“Kappe”(德语:帽子。)和“Hatvan”(德语:豪特万。)。该记住这个口令的。守在电话机旁的哨兵是一个波兰人,家在科洛米亚,他是非常偶然地到九十一团的(按九十一团是在捷克编组成立的,故云。)。
想要他知道“Kappe”是什么意思,一点儿希望也没有。只因为他有一种天生的速记本领,所以他至少记住了口令的头一个字母“K”,于是当这一天的营值日官杜布中尉问他口令时,他毫无难色地回答了一声“Kaffee”(德语:“咖啡”。德语中的“帽子”与“咖啡”都是以“K”打头,哨兵把前者说成后者了。)。那也难怪,因为从科洛米亚来的波兰人还一直在想着他在布鲁克营房里早晚喝的咖啡。
波兰人又嚷了几声“Kaffee”,杜布中尉越来越逼近他。这时,哨兵想起自己的誓言和坚守岗位的职责,用威胁的口吻喊了一声:“Halt!”(德语:“站住!”)当杜布中尉又朝他走了两步,老想让他回答口令时,他端起枪来对着杜布中尉,由于德语说得不地道,便用波兰话掺和着的德语喊出了一句怪话:“Bene ajsn,bene sajsm.”(波兰兵的德语说不准,把“我要开枪了!”说成了“我要拉屎了!”)
杜布中尉明白了,开始往回退,并且喊道:“Wachkomaodant,Wachkomandant!”(德语:“我是哨兵指挥官,哨兵指挥官!”)
排长耶林内克来了,把波兰兵带到哨所。他,后来还有杜布中尉,亲自问他口令。科洛米亚城的倒楣的波兰人大声回答说:“咖啡!咖啡!”他的喊声传遍了车站。士兵们一个个从各个车厢跳了下来。腾起了一片混乱,直到把那个解除了武装的老实士兵带到禁闭车厢去后,混乱才告终了。
杜布中尉却对帅克有所怀疑。他看见是帅克第一个带着饭盒从车厢里爬出来的。他拿脑袋打赌说他听见帅克吆喝大家:“带饭盒下车来!带饭盒下车来!”
后半夜里,列车朝拉多夫采—特舍比肖夫城(在斯洛伐克东部。)方向开去,明天清早一个老兵团体会在车站上迎接他们,因为老兵团体把这先遣营当成了第十四匈牙利步兵团的先遣营,而这个营在夜里就要经过这个火车站。肯定,那些老兵很滑头,他们对自己的人大喊着:“Isten áld meg a királyt。”(匈牙利语:“主佑吾王。”)把整个列车的人都吵醒了。有几个蓄意取闹的士兵从车厢里把头探出来,回答他们说:“吻吻咱们的屁股吧!Eljen!(匈牙利语:“光荣!”)“
这一下老头兵嚷得连候车楼的窗玻璃都打抖了:“Eljen!Eljen! a tizenogycdik regiment!”(匈牙利语:“光荣!光荣归于十四团!”)
五分钟之后,列车继续开往霍麦纳(东斯洛伐克的一个城市。)。现在到处都可以清楚地看出战斗的痕迹,它是俄国人向蒂萨盆地进攻时留下的。山坡两边是简陋的战壕,偶而可以看见焚烧过的村庄废墟,旁边搭起的临时小茅房表明农舍的主人们又回来了。
快到晌午时分,到达霍麦纳站,站上也有战斗的残痕。午饭准备就绪,这时士兵们可以趁此机会窥视一个公开的秘密:俄国人走后,当局是怎样对待当地居民的;当地居民在语言和宗教上跟俄国人相近。
月台上,有一批被俘的匈牙利境内的俄国人,被匈牙利宪兵包围着。其中有几个从附近各县搜捕来的神父。教师和农民,他们的手都朝背后反绑着,而且两个一对地拴在一起,大多数被捕者不是鼻子打破了,就是脑袋上肿着个大包,这都是被捕时被宪兵打的。
再过去一点儿,一个匈牙利宪兵正在拿一个神父开心。他在神父的左脚上拴了一根绳子,用手牵着,用枪托强迫他跳恰尔达什舞,跳着跳着,他把绳子一拉,神父就鼻子朝地摔倒了。因为他的手反绑在背后,所以起不来,他绝望地挣扎着想滚个仰面朝天,以为这样也许可以挺起身来。宪兵瞅到这情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当神甫好不容易爬起来时,他又把绳子一拉,神父又鼻子朝地倒下去了。
宪兵队长终于制止了这场恶作剧。他吩咐在火车开来之前把浮虏带到车站后面的一间空棚子里去,随他们去揍。去捉弄他们,这样谁也看不到。
军官车厢在谈论着这些插曲,总的说来,大多数军官对这种举动持谴责态度。
克劳斯旗手认为,“如果他们真是叛国分子,就该把他们绞死,不要虐待他们。”可是杜布中尉却对这一切举动表示完全赞同。他马上把这些囚犯与萨拉热窝暗杀事件联系起来,他是这么解释的:霍麦纳站的这些匈牙利宪兵是在为弗兰西斯。裴迪南大公和他的夫人报仇。为了加重这话的分量,他说,他在西马切克出版的《四叶》杂志在战前的六月号上读到过暗杀大公事件的文章,说萨拉热窝的空前暴行将在人们心目中留下长久难愈的创伤。尤其痛心的是,这一暴行不仅结束了国家执行权力的代表者的生命,而且也结束了他忠实的和疼爱的伴侣的生命。由于这两条生命的毁灭使一个幸福的模范家庭遭到破产,为众人疼受的孩子们成了孤儿。
卢卡什上尉只是自个儿嘀咕了几句,说霍麦纳的宪兵可能也订了登载那篇感人文章的《四叶》杂志。他忽然对世上的一切都感到厌烦,只想喝得酩酊大醉,以解除他的烦恼,于是他走出车厢,去找帅克。
“你听我说,帅克,”他对帅克说,“你不知道哪儿能弄到一瓶白兰地吗?我有点儿不舒服。”
“报告,这,上尉先生,都是因为气候变化引起的。等我们上了战场,您可能会觉得更不好过哩。一个人离他的大本营越远,他就越觉得头晕。斯特拉什尼采的园艺家约瑟夫。卡连达有一次也是远离了家乡。他从斯特拉什尼采到维诺堡(布拉格城的两个对峙的区。),在’小栈,酒家歇脚,还没感到怎么样;可刚一到了柯鲁尼街的水塔,他就沿着这条街,进了一家酒店又进一家,一直走到柳德米拉教堂前,才感到虚弱无力。可他并不示弱,因为头一天晚上在斯特拉什尼采的‘藏身,酒店里还跟一个电车司机打赌,说他三个礼拜就能步行绕地球一周。他开始走得离家越来越远,一直跌跌撞撞来到查理士广场的’黑啤酒,酒店,又从那儿到小城广场,进‘圣托马什,啤酒店,然后在’乌蒙达古,饭店歇歇,再往上走,在‘布拉帮王,酒家停停,然后到’美眺,酒家,从这儿再到斯特拉科夫修道院附近的啤酒店。可是这里的气候变化很大。他一直走到罗来达广场,突然想家想得一下倒在地上,在过道上打起滚来,还嚷嚷着:‘善良的人们,我再也不往前走了!我再也不去管它妈的(请原谅说话粗野,上尉先生)什么绕地球一周了。,完了。如果您愿意的话,上尉先生,我就去给您弄点儿白兰地来,我只是担心列车会开走。”
卢卡什上尉向他保证,说列车要在两小时之后才开。又说卖白兰地的就在火车站后面用瓶子装着偷偷地卖。还说扎格纳大尉已经派马杜西奇到那里去过,花十五克朗给他买回来一瓶相当好的白兰地。卢卡什给了帅克十五克朗,叫他马上去;只是对谁也别说这是给卢卡什上尉买的,或是卢卡什上尉派他去买的,因为,实话说,这是不许可干的事。
“您放心好啦,上尉先生,”帅克说,“出不了岔子的,因为我非常喜欢干这种不许干的事儿。我经常卷进这种事里面来,连我自己事先也没料到。有一回在卡尔林兵营里不许我们。。。。。。”
“Kehrt euch—marschieren—marsch!”(德语:“向后一转,开步走!”)卢卡什上尉命令道。
于是帅克往车站后面走去,一路上都在重复着他这趟探险的注意事项:白兰地要好的,所以首先得尝一尝;既然这是不许可的,那么得当心着点儿。
当他刚一拐到月台上,又碰上了杜布中尉。“你在这儿瞎逛什么?”他问帅克道,“你认得我吗?”
“报告,”帅克行着军礼回答说,“我不想认识您那恶的一面。”
杜布中尉大吃一惊,可帅克还是那么泰然自若地把手举在帽沿上行着军礼,接着说:“报告,中尉先生,我只想认识您那善的一面,免得您叫我落泪,象您上次说的那样。”
杜布中尉被他这种放肆的回答气得直摇头,怒气冲冲地嚷道:“滚!你这无赖!我们以后再谈!”
帅克走出月台,杜布中尉灵机一动,跟在帅克后面。在车站背后,紧挨着公路旁边,摆着一排筐子,筐底朝天放着,上面是几只藤条编的托盘,盘里放着各式点心,看起来就象是给学生们到哪儿去郊游准备的,一点儿也不违法的样子。那儿摊着一些碎糖块。薄脆饼卷。一堆小酸糖果;这里那里还放着一块块黑面包和一截截香肠,后来准是马肉做的。可是筐子里面放着的却是各种酒类,有瓶装的白兰地。罗姆。花楸,以及各种各样的甜酒和烧酒。
紧挨着马路旁的水沟那边是一座小棚子,就是在那里面进行着违禁品的交易。
士兵们先在藤条筐前讲好价钱,然后一个留着长鬓发的犹太人就从那个看来毫不违法的筐子下面取出一瓶烈性酒来,藏在大袍子底下,带到木棚子里面,士兵就在那里悄悄地把它藏到裤子里或揣到怀里。
这时帅克朝那儿走去,杜布中尉却使尽他的侦探本领钉着帅克的梢。
帅克在头一只筐子那儿买到了一切。起先他挑了点糖果,付了钱,塞进袋里。这时那个两鬓留着长长鬈发的商人对他咬耳朵说:“Schmaps hab, ich,gndiger Herr Soldat.”(德语:“我还有烧酒哩,老总。”)
很快就讲好了价钱。帅克走进棚子,等那位两鬓留着长鬈发的先生把瓶子打开,他尝了尝,对那白兰地很满意,便把瓶子塞进军便衣下面,回车站去了。
“上哪儿去了?你这无赖!”杜布中尉在路上拦住了帅克。
“报告,中尉先生,我去买了点糖果。”帅克把手伸到口袋里,掏出一把满是尘土。脏得很的糖果来。“要是中尉先生不嫌弃的话,就请尝一尝。我尝过了,还不坏。有这么一种特别的甜味儿,跟果子酱一样,中尉先生。”
帅克的军便服下面鼓出一个瓶子的圆圆的轮廓来。
杜布中尉在帅克的军便服上摸了一下说:“这是什么?你这无赖,拿出来!”
帅克把装着黄橙的液体的瓶子掏了出来,上面清楚而又明显地贴着“Cognac”(德语:白兰地。)字样的商标。
“报告,中尉先生,”帅克毫不慌乱地说:“我往装白兰地的空瓶子里灌了点儿水来喝。昨天吃了红烧牛肉,到如今还口渴得要命。只是,中尉先生,您瞧,从那边井里打上来的水有点儿黄。这大概是一种含铁质的水。这种水非常有益于健康。”
“既然你这么渴,帅克,”杜布中尉魔鬼般地笑了笑说,他想尽量把帅克必败的这场戏拉长些,“那你就尽量喝吧。得一口气把它全喝下去。”
杜布中尉事先想象着,帅克喝下几口之后就喝不下去了的光景。到那时,他杜布中尉就可以大获全胜,说:“给我喝一点儿,我也口渴了。”他还想象着帅克这骗子在这可怕的时刻会露出一副什么狼狈像。然后他就去报告,等等。
帅克打开瓶塞,把瓶口举到嘴边,瓶里的东西就大口大口地消失在他的喉咙里了。杜布中尉被他这一招吓呆了。
帅克连眼毛都不动一下,当着他的面把整瓶白兰地喝光了,然后把空瓶子扔在公路那边的水塘里。他吐了一口唾沫,就象喝了一杯矿泉水一样说:“报告,中尉先生,这水确有股铁腥味儿。在伏尔塔瓦河衅卡密古城里有一个酒店老板把旧马蹄铁扔到井里,好给夏天的游客做铁质水喝。”
“我给你旧马蹄铁尝尝!带我去看看你打水的那口井!”
“离这儿不远,中尉先生,喏,就在那个木棚子后面。”
“你在前面走,你这无赖,让我看看你怎么走法。”
“真怪,”杜布中尉暗暗想道:“这兔崽子一点儿马脚也不露!”
帅克听天由命地在前边走着。他总觉得前边该有一口井,所以当他看到那儿真有一口井时,他也没怎么感到惊奇。而且抽水唧筒也是完好的。他们走到井边。帅克扳动把手,唧筒里就淌出一股黄水来。帅克便庄严地宣布:“这就是那铁质水,中尉先生。”
两鬓留着鬈发的先生惊恐万状地走了过来,帅克用德语对他说:拿个杯子来,中尉先生要喝水。
杜布中尉傻了眼,咕嘟咕嘟把一杯水全喝了下去。那水在他嘴里留下了马尿和粪水的味道。他搞得晕头转向,还为这杯水付了留长鬓角的犹太人五个克朗,然后掉过头来对帅克说:“你还在这儿傻望着干什么?给我滚回去!”
五分钟之后,帅克已经出现在军官车厢卢卡什上尉身边。他向上尉神秘地打着手势,把他叫出了车厢,在外面对他说:“报告,上尉先生!再过五分钟,顶多再过十分钟,我就要醉成一摊烂泥了,我要躺到自己的车厢里去。我请求您,上尉先生,至少在三小时之内别叫我,在我睡醒之前,啥事儿也别派我去干。我都办好了,可是给杜布中尉逮住了。我对他说,这是水,我不得不当着他的面把一整瓶白兰地喝掉,好向他证明真的是水。结果平安无事。就象您所吩咐的,我一点馅儿也没露;而且,我也很小心。可现在,报告,上尉先生,我已经开始觉得两条腿有点儿发麻了。当然,报告,上尉先生,我的酒量也够可以的,因为我跟卡茨神父先生。。。。。。”
“走吧,畜生!”卢卡什上尉嚷道。其实他一点儿也没生帅克的气,而对杜布中尉的憎恶至少比以前增强了半倍。
帅克小心翼翼地溜进他自己那节车厢。他垫着大衣枕着背包躺下之后对军需上士万尼克和其他的人说:“从前有一个人,他真的喝醉了,请大家别喊醒他。。。。。。”
他说完这话翻过身去打起呼噜来。
他打出嗝儿来的气味散满整个车厢,走阴巫师伙闻到这股气味就嚷道:“真见鬼!一股白兰地香味!”
受了许多罪才弄到营史记录员这份差使的志愿兵马列克这时坐在一张可以折叠的桌旁。
如今他负责收集和记录营里的英雄事迹,以备将来之用。看得出来,这种放眼未来的差事使他得到极大的满足。
军需上士万尼克很感兴趣地看着志愿兵勤奋地写着,还不时放声大笑。他站起来,俯身观看他写些什么,志愿兵向他解释说:“替营史准备材料太有趣了。这件工作主要应有系统地进行,整个工作都得有一套系统。”
“有系统的系统,”军需上士万尼克说,脸上多少带点儿蔑视的微笑。
“对,”志愿兵信口答道,“在编写营史时制订一套系统化的。有系统的系统。首先,我们不能一开头就把咱们营的那些大胜仗写上。一切都需要根据一定的计划逐步展开,咱们营不能一次就打赢这次世界大战。Nihil nisi bene(拉丁语:报喜不报忧。),但主要的是,按我打算做的这样:先为表现我们的胜利而制订一个计划,为营史认真积累一些小故事。比方说,我这儿描写咱们营(大约要花两个月)差点儿越过通往俄国的边境,比方说,这边境由顿河敌军重兵驻守,我们的阵地又被几个敌兵师包抄着,眼看咱们营要完蛋了,敌人将把我们剁成肉酱,突然扎格纳大尉向全营发出命令:’上帝不愿我们在这儿死去,我们逃跑吧!,咱们营便开始逃跑,可是已经绕到我们后面去了的敌军一看以为我们是在追赶他们。他们便一个劲儿没命地跑,结果一枪未发地落到了咱们的后备军手里。咱们营的整个历史实际上就打这儿开始。从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万尼克先生,请允许我用预言的口气说话,发展成一些有深远意义的大事。咱们营就这样从胜利走向胜利。描述咱们营怎样对正在睡觉的敌人进行突然袭击的,这也会很有趣,不过得采用日俄战争时期威廉麦克那种‘战地插画记者,的风格来写。咱们营夜袭敌兵营:我们每一个士兵都摸到一个敌人,使尽全力将刺刀扎入他的胸窝。磨得锋利闪光的刺刀象切黄油块一样地扎了进去,只听得这儿那儿肋骨断裂噼拍直响。睡梦中的敌人全身抽搐,不一会儿惊慌地瞪眼看着,然而欲看不能,欲言无声,两腿一伸,死了。从睡梦中的敌人嘴里流淌着血沫。事情到此结束,胜利归于我营。还有更棒的事。那大约在三个月之后,咱们营俘获俄国沙皇。不过这一方面,万尼克先生,我们以后再说。在这期间我还得一点一滴地积累一些用以说明我营无与伦比的英勇的小插曲,我得编出一些崭新的战争术语来。我已经想出一个情节:我方一位身中榴弹残片的士兵不怕牺牲的勇敢精神。敌方地雷爆炸,使我们的一位排长,比方说十二或十三连的,丢了脑袋。。。。。。”
“哦,propos(法语:顺便说一句。),”志愿兵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差点儿给忘了,军士,或者按老百姓称呼,万尼克先生,您得给我搞一份军士名单。请您告诉我一个十二连的上士的名字。霍斯卡?好!那么就是霍斯卡的脑袋给地雷炸掉了。他的脑袋炸飞了,可身子还移动了几步,并且瞄得准准的,打下了一架飞机。不用说,得在申布隆他们的家庭范围内庆祝这些胜利。奥地利有许多许多的营,唯独咱们营得到奖赏,唯独为了咱们营在皇上家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家庭庆祝会。您可以照我注释中写的那样设想一番:玛丽亚。瓦莱莉(玛丽亚。瓦莱莉(1868—?),弗兰西斯。约瑟夫一世与伊丽莎白皇后之女。)大公夫人全家为此从瓦尔萨搬到申布隆。庆祝会完全是亲切的家庭式的。就在皇上寝宫隔壁的大厅里举行,厅里点的全是蜡烛。谁都知道,宫里不喜欢用电灯,因为那位上了年纪的皇帝(指弗兰西斯。约瑟夫一世。)容不得短路。为咱们营庆功的晚会从晚上六点开始。这时候,皇帝陛下的孙辈们被带进大厅,他们实际上已经在永垂不朽的皇后的房间里躺下睡觉了。现在有个问题:除了皇上一家之外,还有谁出席这个晚会?皇帝的内侍长巴尔伯爵必须。而且也一定会到场。考虑到在这种家庭式私人宴会上兴许有谁身体不舒服,我当然不是说巴尔伯爵会怎么样,因此就需要请宫廷顾问盖尔采大夫出席。还考虑到秩序问题,使那些宫廷仆从不致胆敢与参加宴会的夫人们私通,还得有宫廷最高总监莱德尔男爵。内传官贝莱卡特伯爵和宫廷最高女侍官波贝莱索娃伯爵夫人参加。这位女侍官在宫廷女眷中间起的作用就象舒希妓院里的’夫人,一样。显贵的宫廷大臣到齐之后,即启奏皇上。皇上由众皇孙护驾而出,坐在桌旁,举杯向咱们先遣营致祝词。继而大公夫人玛丽亚。瓦莱莉也得说几句话,她以特别赞扬的口吻提到您。。。。。。军需上士。当然,根据我的笔记来看,咱们营还得蒙受极其惨重的损失,因为没有阵亡将士的营就不成其为营。还必须写一篇文章来谈咱们的阵亡将士。营史不能净是一连串干巴巴的胜利。这些胜利我手头已积了约四十二场了。比方说您吧,万尼克先生,在一条小溪流边倒下,而那位奇怪地盯着您的巴伦呢,并不是死于枪弹,榴霰弹或手榴弹,他完全是另外一种死法。他将死于敌机扔下的炸弹,而且正好是他在吞食卢卡什上尉的午饭那一刹那。”
巴伦站开了一点儿,绝望地挥了一下手,灰心丧气地说:“我这是生就的,叫我有什么办法!我在正规军服役那时节,只要没把我关起来,我就每顿到厨房去打三次饭。有一回我一顿吃了三次排骨,结果坐了一个月禁闭。。。。。。主啊!我听从你的意志!”
“不用怕,巴伦,”志愿兵安慰他说,“我们的营史里不会说你是在从军官食堂到战壕的路上吞咽军官的饭食打死的,你将跟咱们营的所有为帝国的荣耀而牺牲的士兵齐名,同军需上士万尼克一类战士齐名。”
“你打算给我安排个什么样的死法呢,马列克?”
“别着忙嘛,上士先生,还来不了这么快嘛。”志愿兵思索了一下又说:“您是卡拉罗普人,对不对?那么您往卡拉罗普给家里写封信,说您杳无音讯,可您写的时候得放小心点。也许,您愿意身负重伤躺在铁丝网旁边吧?那您就带着被打断了的腿乖乖儿躺上一天。到了夜里,敌人用探照灯照我们的阵地时,发现了您。他们以为您是在执行侦察任务,开始向您扔手榴弹和榴霰弹。您为我军作出了巨大贡献,因为敌人将对付一个营的弹药用在了您的身上。您的碎尸随着弹药的爆炸在您上空自由飞溅,伴随着空气的旋转,唱着凯旋之歌。总而言之,咱们营里每个人都能有机会立功受奖,这样,节节胜利将布满咱们营史的光辉篇章。尽管我也非常不愿意塞得这么满满的,可是又没办法,什么都必须弄得扎扎实实的,让咱们都能给后人留下点值得纪念的东西。假定说,在九月里,咱们营一个人也不剩了,只留下几页能拨动所有奥地利人的心弦的光荣战史,那么它们也会告诉人们,所有那些再也看不见自己家园的人都是同样英勇顽强地战斗过的。万尼克先生,你知道,我已经把祭文的结尾编出来了:光荣归于阵亡将士!他们对咱们帝国的爱是最神圣的爱,因为这爱是至死不渝的。让后人一提到他们的名字,比方说提到万尼克的名字,就肃然起敬吧。让那些失去了赡养者而心情特别沉痛的人们自豪地擦干自己的泪水吧,因为阵亡将士都是咱们营的英雄!”
电话兵霍托翁斯基和伙约赖达以极大的兴趣听着志愿兵讲解他准备写的营史。
“靠近点儿,诸位,”志愿兵边说边翻着他的素材本,“第十五面:‘霍托翁斯基于九月三日与营部伙约赖达同时去世。,你们再往下听:’无与伦比的英雄行为。前者冒着生命危险保卫着掩蔽所的电线,在电话机旁坚守三天,无人替换;后者在遇到敌人侧翼包围的危险时,端起煮着滚烫的汤锅直向敌人扑去,把敌人烫得屁滚尿流。两人均壮烈牺牲。第一位被地雷炸得粉身碎骨,第二位当他毫无退路时,便把毒瓦斯塞在鼻子里熏死了。两人都是高呼着”我营营长万岁!“的口号牺牲的。总参谋部没有旁的事可干,只是每天给我们发嘉奖令,以便我军其它部队了解我营的英勇事迹并以我营为榜样。,我可以给你们读一段将在全军各部宣读的军令摘录。这一段特别象大公卡雷尔的指令,当他于一八○五年和自己的军队来到帕多尔(意大利的一个城市。)时,在下令后的第一天就吃了个大败仗。你们听吧!关于我们营作为全军的英雄单位是如何介绍的:‘我希望,整个部队都以我上面提到的这个营为榜样。学习他们的自信力与勇敢精神,学习他们的临危不惧精神。模范的英雄气概。对长官的爱戴与信任。该营所特有的这些美德把它引向卓越的行动,引向我们帝国的幸福与胜利。让我们大家以该营为榜样吧!,”
从帅克躺着的地方传来了哈欠声。帅克正在说梦话:“你说得对,米勒太太,这些人都长得差不离。在卡拉鲁比有个给水井安装唧筒的雅洛什。他长得很象帕尔杜皮茨的钟表匠莱汉兹,而这个钟表匠又长得跟伊琴的皮斯科尔一模一样,他们几个人又都象一个不知名的自杀者,后来被人发现他的尸体浮在英德希赫。赫拉德茨附近的池塘里,这个池塘正好在铁路路基下面,那人大概就是在那儿卧轨。。。。。。。”又是一声哈欠,接着还补充了一句:“居然将其他几个人罚了一大笔钱,米勒太太,明天给我做碗汤面。。。。。。”帅克翻了个身,又接着打起呼噜来。这时,在走阴巫师伙约赖达和志愿兵之间已经展开了一场有关未来的问题的争论。
走阴巫师伙认为:一个人出于消遣,写些关于未来的事,乍一看荒诞可笑,可是肯定地说,当灵魂的目光在神秘力量的影响下透过未知的未来的帷幔,这种儿戏也常包含有预言性的事实。从此刻开始,约赖达在他的谈话中老是提到帷幔。每隔一句他都要提一次“未来的帷幔”,直到改变话题,转而谈到来世,即人体的再生为止。他还拉扯上纤毛虫体也有再生的能耐。他最后说,每个人都可以扯掉壁虎的尾巴,可是壁虎的尾巴还能再长起来。
电话兵霍托翁斯基补充说,假如人能象壁虎的尾巴一样再生,人们会要高兴死啦。比如说,在战争中,有谁的脑袋掉了,或是身体的别的部分失而复生,这种事儿一定大受欢迎,因为这一来在军队里就不会有任何残废了。要是有这样一名奥地利士兵,老在那里一忽儿生出腿来,一忽儿生出手来,一忽儿生出脑袋来,那他恐怕比整个旅还要值钱。
志愿兵说,今天,多亏有了发达的军事技术,可以将一个敌人成功地横切成三段。根据某些纤毛虫体的再生规律,这种动物被分成若干段,每段都能再生,产生新的器官,并独立生长。以此类推,奥军在每次战斗之后兵员就可以扩大三倍。十倍,因为每一只脚都可以长出一名新兵来。
“要是让帅克听见你这番话了。。。。。。”军需上士万尼克说,“那他准能给我们举出个什么例子来。”
帅克在酣睡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答应了一声:“到!”之后才去接着打他的呼噜,表现了他的军事纪律性。
杜布中尉从半开的车厢门中探进脑袋来。
“帅克在这儿吗?”他问道。
“是,中尉先生。他在睡觉,”志愿兵回答说。
“既然我问到他,你作为一名志愿兵,就应当马上起身去把他叫来。”
“不行,中尉先生,他正在睡觉。”
“那就把他叫醒。我真奇怪,志愿兵先生,你难道没想到这一点?对自己的上司你应当表现更大的殷勤!你还不认识我。等到你认识了我时。。。。。。”
志愿兵开始叫帅克醒来。
“帅克,失火啦,快起来!”
“想当初,奥特科尔科磨坊着了火,”帅克嘟囔着,翻了个身,“消防队员还是从维索昌尼开来的。。。。。。”
“您瞧!”志愿兵殷勤地对杜布中尉说,“我尽管叫他,可他醒不来。”
杜布中尉火了:“你叫什么名字,志愿兵?马列克?呵哈,你就是那位老坐禁闭室的志愿兵马列克,对吗?”
“是,中尉先生,正象常言说的,我在监狱里住完了一年制军校,后来平反了。这是由师部军法处判释的。军法处证明我的无辜。后来我被任命为营史记录员,取消了志愿兵这个称号。”
“你当不了多久的,”杜布中尉吼道,满脸通红,就象挨了耳光似地迅速变换着颜色。“我来促成这件事!”
“我请求,中尉先生,把我的事儿报告上面,”志愿兵严肃地说。
“你别唬弄我!”杜布中尉说,“我会报告的。我们后会有期,到时候你他妈的会要懊悔的。你现在还不认识我,你会认识我的!”
杜布中尉气鼓地地离开了车厢,盛怒之下把帅克给忘了。尽管在这以前他满心要把帅克叫来对他说:“对我哈一口气!”作为他抓住帅克违反禁酒规定的把柄的最后一招。如今已经晚了,因为当他在半小时后再回到这节车厢时,士兵们已经分得掺了罗姆酒的咖啡。帅克已经起来,听到杜布中尉的呼喊时,他立即象只母鹿一样从车厢里跳出来。
“对我哈一口气!”杜布中尉冲着他吼道。
帅克对着他足足地吐了一大口气。象一股热风将造酒厂的香气送到了大地。
“你哈出来的是什么味儿,小子?”
“报告,中尉先生,我哈出的是罗姆酒的味儿。”
“你完啦,亲爱的!”杜布中尉用幸灾乐祸的腔调嚷着,“终于给我抓住了吧!”
“是,中尉先生,”帅克泰然自若地回答说。
“我们刚刚发了掺咖啡的罗姆酒。我先把罗姆酒喝掉了。中尉先生,要是有新规定,让先喝咖啡,再喝罗姆的话,那就请您原谅。下次保证不再这样了。”
“我半小时前到车厢来时,为什么你在打呼噜?为什么他们连叫都叫不醒你?”
“报告,中尉先生,我通宵没睡,因为一直在回忆我们在维斯普利姆(匈牙利的一座古城,滨巴拉顿湖。)演习的那些日子。一。二军团充当敌军,穿过史迪尔斯柯和匈牙利西部包抄驻扎在维也纳及其碉堡林立的附近地区的我四军团。他们绕过我们,开列了先头部队从多瑙河右岸修起的那座桥前。约定由我们进攻,北面的部队,还有南面从沃塞克来的部队做我们的援军。这时有命令:三军团将出动支援我们,使我们在向二兵团开展攻势时不致于在巴拉顿湖及普列斯堡之间被击溃。可是枉费心机!我们已经胜利在望,吹起了演习结束的号,束白腰带的(奥地利军队进行军事演习时,把部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束白腰带。)获胜。”
杜布中尉一个字也没说,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走了,可马上又从军官车厢返回来,对帅克说:“你们大家都记住:总有一天你们会要在我面前哭的!”他再也别无他招,重又回到军官车厢,这时扎格纳大尉正在盘问斯德尔纳特军士带来的十二连的一个倒霉鬼。这个小兵如今已开始关心自己在战壕里的安全来了,竟从车站上哪个地方拆了一扇洋铁皮猪圈门来。现在他正瞪大惊恐的眼睛站在这儿,为他想拿这扇门作挡榴霰弹的盾牌进行辩解:他想保障自己的安全。
杜布中尉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教训这个小兵该怎么当兵,他对祖国。对最高统帅与最高军事首领的君主的职责是什么。假如在营里有这类分子,必须坚决予以清除。惩罚或监禁。他的这番饶舌是如此乏味,以至扎格纳大尉拍拍罪犯的肩膀说:“如果你脑子里没什么坏念头,那么以后就别再重犯了。你这样做也太愚蠢了。猪圈门你从哪儿拿来的,还送回那儿去。见你的鬼去吧!”
杜布中尉咬了一下嘴唇,认为在他身上肩负着整顿全营纪律的重任,所以他又绕着整个车站转了一圈。他在一个用匈文和德文大字母写着“禁止吸烟”的仓库附近发现了一个坐着读报纸的士兵。报纸把士兵遮得连领章都看不见了。中尉冲着他喊了一声:“Habtacht”(德语:起立!)他是匈牙利团的士兵,正在霍麦纳站放哨。
杜布中尉摇撼了他一下,匈牙利兵站起来,也没行个军礼,把报纸往兜里一塞,就朝着公路那个方向走开了。杜布中尉好象中了魔似的尾随着;匈牙利兵加快了脚步,然后转过身来,嘲弄地举起双手,杜布中尉没有片刻的疑惑,马上认出他是某捷克团的士兵。随后那个匈牙利人跑着步,在公路那边的小村舍中消失了。
杜布中尉为了装得象跟这一幕戏毫无关系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公路旁的一家小铺里,胡乱地要了一大团黑线,把他放进兜里,付了钱,回到军官车厢。他叫营部传令兵把他的勤务员古纳尔特叫来,把线交给他说:“什么都得我自己操心,你把线也忘了。”
“不,中尉先生,我们足足有一打线团。”
“那你马上拿来看看!马上就拿到这儿来!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当古纳尔特拿了整整一大盒黑白线团来时,杜布中尉说:“瞧,你这笨蛋,好好看看你拿来的这些线,再看看我这个大团线。你看,你的线多么细,多么容易扯断,现在再看看我的,要扯断它是多么费劲。在战地上我们不需要破烂衣衫,什么都得牢牢实实的。你把这些线统统拿走,听候我的命令。记住,下次干什么都不要自作主张,要买东西之前,先来问我一声。你还不认识我,你还不了解我恶的一面。”
古纳尔特走后,杜布中尉对卢卡什上尉说:“我的勤务兵一点儿也不笨。不错,有时他也做错事,可是总的来说还是蛮可以的。他的主要优点是绝对忠厚老实。在布鲁克的时候,我收到我内弟从乡下寄来的包裹:几只烤小鹅。您信不信?他连碰也不去碰一下,因为我一下子吃不完,只好让它臭掉。这当然是纪律在起作用。军官必须教育士兵。”
卢卡什上尉为了表示他不愿听这个神经病叨唠,转身向着窗子,说:“嗯,今天是星期三。”
杜布中尉感到有必要说点什么,便转过脸去,对扎格纳大尉以非常亲昵和友好的声调说:“我说,扎格纳大尉,您是怎么看。。。。。。”
“对不起,稍等一会儿,”扎格纳大尉说了这么一句,便走出了车厢。
这期间,帅克正在和古纳尔特谈论他的主人。
“怎么这么久没见到你呀?你上哪儿去了?”帅克问道。
“你是知道的,”古纳尔特说,“跟我们这位老神经病总是麻烦事没个完。他每时每刻都要把我叫到跟前去,问一些和我毫不相干的事儿。比方说,他问我是不是你的朋友。我对他说,我们很少见面。”
“他可真不赖,还问到我。我非常喜欢他,喜欢你伺候的这位中尉先生。他又善良,心眼儿又好,对待士兵就跟亲生父亲对孩子那样。”帅克一本正经地说。
“哟,你还这么想?”古纳尔特不以为然。“这是一头地地道道的猪猡,蠢得象个臭屎堆。我讨厌死了他。他一天到晚净挑我的眼,找我的不是。”
“得了,去你的吧!”帅克吃惊地说道,“我倒认为他是一个挺不错的人。你却把自己的长官说得那么怪。这已经是所有勤务兵的天性,就拿文策尔少校的勤务兵来说吧,他总管他的长官叫’不可救药的大傻瓜,;施雷德上校的勤务兵呢,总把他的长官叫做‘臭妖怪,和’臭屎蛋,。其实勤务兵说的这些全是从他们的长官那儿学来的。要是长官自己不骂街,勤务兵也就不会骂了。我在正规军服役的时候,在布杰约维策倒是有个普罗哈斯卡中尉,他不爱骂娘,只爱对他的勤务兵说:‘唉,你这头可爱的母牛!,那个叫希普曼的勤务兵再也没听见过别的骂法了。他对这句骂人的话听得太多了,等他复员回家时,对他爸爸。妈妈和妹妹也说’唉,你这头可爱的母牛!,对他的未婚妻也这么喊。结果她不愿跟他过了,控告他侮辱人格,因为他在一次舞会上当着人家的面这么叫她,叫她的爸爸。妈妈和妹妹。她没饶他,在法庭上说:要是他背着人叫她一声母牛,她还可以和解,可是这么干简直是要她在全欧洲面前好看。我们说句体己话,古纳尔特,我可从来没这么去想过你的长官。当我第一次跟他说话时,他给我的印象确实可亲,活象刚从熏制作坊里出来的腊香肠。当我第二次跟他说话时,就觉得他非常有学问,非常有精神。。。。。。你自己是哪儿人?是布杰约维策人?这好,一个人正经有个出处。你住在那儿的什么地方呢?在拱廊里?那好,起码夏天是凉快的。你成了家吗?一个老婆和三个孩子?你真幸福,朋友。起码将来有人给你哭丧了,就象我的卡茨神父在讲道时说的。说来也真是这么回事,有一次从布鲁克开到塞尔维亚去时,我听见一位上校对那儿的一个后备兵说过这么一句话:一个军人在故乡有家室老小,他若在战场上阵亡,家庭关系就因此断了,。。。。。。他是这么说的:‘他要是死了,同家人永别了,家庭关系终止了,那他更是英雄,因为他为了更大的家庭,为了祖国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你是住在第五层楼上吗?第一层?你说得对,我现在想起来了,在布杰约维策广场上,连一座五层楼的楼房都没有。你要走了?,你的长官已经站在军官车厢朝这儿瞅了。他要问你,我是不是说到他了,你完全可以对他说我说起他来着。别忘了对他说,我是怎么说他的好话的,说我很少遇到象他那样友好地和父亲般地待人的长官。你别忘了对他说,我觉得他非常博学,也就是非常有学问;你还要对他说,我规劝了你,要你听他的话,只要眼睛能见到的活儿都要帮他去做,记住了吗?”
帅克走进车厢,古纳尔特拿着线回到自己的洞穴去了。
一刻钟之后,火车经过烧毁了的布莱斯托夫村。大拉特瓦尼村和新恰布纳村。看得出来,这儿是经过激烈战斗的。
喀尔巴阡山的斜坡沿着新枕木的铁路线从一个山谷到另一个山谷挖满了战壕,两边是榴弹炸出的坑洼。在上游,伴着铁路,流向麦齐拉博尔采的溪流那边,能够看见新建的桥梁和烧毁了的桥身。
麦齐拉博尔采的整个山谷都被翻掘过一遍,弄得乱七八糟,象是鼹鼠大军在这里捣腾过;小溪那边的公路也给挖得稀烂,旁边被军队踏毁的土地也清晰可见。
雨水在榴弹炸成的洞穴边缘将奥地利军服的碎片冲刷暴露出来。
在新恰比纳村外的一棵燃烧着的老松树枝上吊着一只还带有一小截奥地利士兵的小腿的皮鞋。
可以看出,炮火在这儿轰了个够:林中的树木光秃秃的,没有了叶子,没有了树冠,被炮弹打得七零八落,孤孤单单。
火车在刚刚修复的路基上缓慢行驶,因此全营都能详尽地看到战争的好处。当他们看着沿途遍布荒芜的斜坡上的。竖着十字架的军人墓时,也就慢慢地但也是成功地作好争取战斗荣誉的思想准备。这战斗荣誉的终结点,就是在白木十字架上摇晃着的泥污的奥地利军帽。
来自卡什贝尔群山的德国士兵,坐在后面几个车厢里,还是在米洛维采城进站时就高声唱着:“Wann ich kumm,wann ich wieda kumm。。。。。。”(德语:“等到我回来,等到我重又回来。。。。。。”),从霍麦纳开始就明显地唱得轻了,因为他们看到,许多帽子挂在十字架上的人也曾经同样唱过“等我重又回来,永远和我亲爱的留在家乡,该有多么美好”之类的歌词。
在麦齐拉博尔采,列车驶过被焚烧。毁坏的车站,停了下来;车站建筑物的熏黑了的墙壁上耸着弯扭的横梁。
很快修起了一排新木房子以代替被烧毁的车站,到处贴着用各种文字写的大标语:“请购买奥地利战时公债!”
在另一座长形木房里是红十字卫生站。里面出来一位胖子军医和两位护士。两位护士都对着胖医生发笑,医生为了让护士们开心,模仿各种动物叫声,很拙劣地怪声怪气地胡乱叫着。
在铁路路基下面,在小溪流过的谷中,有一所破烂的战地伙房。帅克指着它对巴伦说:“你瞧,巴伦,有什么在不久的未来等着咱们呀?有一天,眼看就要开饭了,突然飞来一颗榴弹,把伙房弄成了这么个模样。”
“真可怕呀,”巴伦叹了口气说。“我做梦也没梦见过我会落到这样倒楣的地步。都怪我太傲气。我,真混蛋,去年冬天在布杰约维策买了一双皮手套。我死去的爹戴的那种旧式的针织手套,戴在我这双庄稼汉的大手上,我觉得寒碜。总是想着城里人戴的皮手套。。。。。。我爹老吃焖豌豆,我可是对豌豆连看都不要看。我要吃鸡鸭。普通的猪肉我也不爱吃。我老婆得给我准备。。。。。。上帝饶恕我,啤酒!”
巴伦开始带着完全绝望的神色行起总忏悔来:“我在马尔舍街的小酒店里辱骂过圣徒和神的侍者,在下扎哈伊城我打过教士。上帝我还是相信的,这我不否认,可对圣约瑟夫我怀疑,对所有的圣徒我都能容忍,唯独对圣约瑟夫的神像不行,非得拿走不可。如今上帝在对我这一切罪孽和不道德行为进行惩罚。我在磨坊里干过不少不道德的事儿!我常常骂我的叔叔,使他晚年不幸。我虐待我的老婆。”
帅克若有所思地说:“你是磨坊主,对吧?那你就应当懂得,既然因为你们爆发了这场世界大战,上帝这个磨子就磨得又慢,又稳。”
志愿兵插嘴说:“巴伦,亵渎上帝,不承认所有圣徒和教徒,这对你绝没什么好处。你要知道,我们奥地利军队在好些年以前就纯粹是信奉天主教的军队了,我军最高总司令就是我军最光辉的榜样。当军政部为驻防司令部的军官先生们传播耶稣教教义时,当我们在复活节看到军人的盛大宗教仪式时,怎么可以带着对个别圣徒和教徒的仇恨的毒汁去参加战斗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巴伦?你想到过没有,实际上你已在反对我们光荣军队的精神?我们就拿圣约瑟夫做例子来说吧,就象你所谈的,你不许把他的像挂在你的房间里。可是,巴伦,他恰恰是所有想离开军队的人的守护神啊。他当过粗木匠,你是知道’咱们瞧瞧看,木匠在哪儿留了个小窟窿(在危难处境时找出路的意思。),这句谚语的。多少人看不到别的出路,就在这句格言启示下投降当了俘虏。既然四面被围,他们便不是出于利己观点,而是作为军队的一员来保存自己的性命,以便将来从俘虏营中回来时可以对皇上说:‘我们在这里等待下一道命令。,现在你明白了问题在什么地方吗,巴伦?”
“不明白!”巴伦叹了一口气,“我是个木头脑袋。一件事得让人家给我重复十遍我才听得懂。”
“你真没听懂?”帅克问道。“那我再给你解释一遍吧。你听见的是,你的一举一动必须符合军队中占主导地位的精神,你必须信奉圣约瑟夫,当你被敌人包围时,你就得看看粗木匠把洞留在哪儿,以便保全性命,在新的战斗中为皇上效劳。现在想必你已明白了,你要是能比较彻底地向我们忏悔你在磨坊里干的那些不道德的事,那你就算是好样儿的。你可别给我们瞎扯一气,就象一个关于小姑娘的笑话那样,说她走到神父那儿去忏悔,当她把各种罪行都说了之后,开始害起羞来,并且说,她每夜都干不体面的事。不用说,神父一听到这儿,立即垂涎三尺。对她说:“喏,别害臊,亲爱的女儿,我是在上帝的位子上呀,你给我详详细细说说你的不道德行为吧。,她却大哭起来,说她说不出口,这是很不体面的行为。他又说服她,他是她的忏悔神父。她在犹豫了好半天之后说了个头儿,说她总是脱了衣服,爬上床去,然后又说不下去了,只是哭得更凶。他又说:’别害臊,人天生就是罪孽的容器,但上帝的仁慈是无限的!,于是她鼓起勇气,一边哭一边说:‘当我脱了衣服在床上躺着的时候,便开始抠起脚趾头缝里的脏东西来,而且还拿到鼻子跟前去闻了。,这就是她的全部不道德的事。可我希望你,巴伦,你在磨坊里干的不是这个,你给我们讲点真正的。实实在在的不道德行为吧。”巴伦说的却是对待农妇们的不道德行为:就是他的磨坊里给农妇们磨面时掺了坏面粉。在他纯朴的心中把这也叫做不道德了。电话兵霍托翁斯基最感失望,一个劲儿追问他是不是真的没跟那些农妇在磨坊里的面粉袋上干缺德事儿。巴伦挥了一下手,回答说:“干这事儿我还嫌太笨了一点儿。”
士兵们得到通知说,要过了卢普科夫隘口的帕罗塔才开午饭。营部军需上士和各连伙以及主管全营后勤工作的柴坦麦尔中尉到麦齐拉博尔采村去了,还抓了四名士兵作为他们的保镖。
不到半小时就带着三头捆着后腿的猪回来了。一路上跟被征购者,一家匈牙利籍俄罗斯人及一名“红十字”会医院的胖医生喊喊叫叫吵个不停。医生使劲对柴坦麦尔中尉讲些什么,中尉只是耸耸肩膀。
在军官车厢门口,争吵到达高潮。军医开始冲着扎格纳大尉申言,这些猪是为红十字会医院养的。那位老乡却根本不听这一套,要求把猪还给他,因为这是他仅有的一份财产,无论如何不能按他们付给的价钱那样贱卖。
同时,他把猪款塞到扎格纳大尉手里,他的妻子正拽着他的另一只手,卑躬屈膝地吻着。
扎格纳大尉为这场面吓呆了,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乡巴佬娘儿们甩开。效果不大。老的甩掉,年轻的又上来抓着他的手直吮啜。
柴坦麦尔中尉拿出买卖人的调门说:“这汉子还有十二头猪,根据师部最近的一二四二○号命令的经济部分的规定,已经分文不差地付给他征购价。按照这个命令的第十六条规定,在非战区征购的活猪,毛重每公斤不超过二克朗十六哈莱什。在战区毛猪每公斤增付三十六哈莱什,也就是合二克朗五十二哈莱什一公斤。命令中还有一条说明:如虽属战区,其经济仍完好无损,牲口圈里小猪满圈,或成猪应供应过往部队,其售价与非战区同;在特殊情况下,毛重每公斤增付十二哈莱什。如情况不明,立即就地成立由有关人士。过往部队指挥官或主管后勤军官或军需上士(如需要的是小一些的组织形式)组成的委员会进行审议。”
柴坦麦尔中尉照师部命令的副本宣读了所有这些规定;这个副本他总是随身带着的。什么在前沿阵地附近一带胡萝卜每公斤多付十五个哈莱什,在前沿阵地附近一带为Offiziersme-nagekücheabteilung(德语:军官伙食部。)提供的菜花每公斤一克朗七十五个哈莱什等等,这一套他几乎都能背出来。
在维也纳拟订这些条款的人把前沿阵地想象成一片长满胡萝卜与菜花的园地。
柴坦麦尔中尉向那位满腔怒火的农民用德文读了一通,问他听懂没有。农民直摇头,他便朝着他大吼道:“那你是想要成立一个委员会罗?”
“委员会”这个词儿他听懂了,所以点了点头。这时,他的猪已经被拖到战地伙房屠宰去了。办理征购的几个扛着刺刀枪的士兵把他簇拥着,委员会出发到他的村庄去就地议定一公斤究竟该付他两克朗五十二哈莱什呢,还是两克朗二十八哈莱什。
还没走到通向村子的路上,突然从伙房传出一声比往常大三倍的刺耳的猪叫声。
农民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绝望地喊了起来:“你们每头猪付给我两个金币吧!”
四名士兵把他围得更紧,全家人却跪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挡住扎格纳大尉和柴坦麦尔中尉的去路。
母亲带着两个女儿抱着他们两人的膝盖,口里喊着青天大老爷,直到那农民喝住她们,用俄罗斯式的乌克兰方言喊她们站起来为止。他骂道,让那些当兵的吃了猪肉不得好死。。。。。。
这样一来,委员会就停止了自己的活动。但那农民突然暴跳起来,举着拳头威胁着,这时,一个士兵用枪托猛击了他一家伙,他眼前一阵发黑,全家人画了十字,拉着他们的父亲一块儿跑掉了。
十分钟后,营军需上士已经和营传令兵马杜西奇一块儿在自己车厢里吃着猪脑子了。军需上士狼吞虎咽地吃着,隔不一会儿还对文书刻薄地说:“你们也馋了是吗?弟兄们,这美味只能给当官的尝啊。腰花和肝归伙,猪脑子和猪头肉归司务长先生们,至于文书嘛,只能摊上双份士兵的肉。”
扎格纳上尉已经向有关的军官伙房发了命令:“做小茴香红烧肉,要选那最好的肉,不要太肥的!”于是在卢普科夫隘口开饭时,每个士兵只能在汤里找到一两小片肉,那些生来命运不济的甚至只能找到一小块肉皮。
伙房里历来看人给菜,私情占统治地位。好东西尽给那些跟领导层接近的人。勤务兵们一个个在卢普科夫隘口吃得嘴巴流油,每个传令兵的肚子也都撑得跟石头一样硬。这儿的事情太不公道了。
志愿兵马列克出于正义感在伙房惹起了一场是非。当伙一边说着“这是给我们的营史记录员的”,一边往他碗里放了一大块猪腿肉时,马列克却说,在打仗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是平等的。这句话引起普遍的赞扬声,并成了大家咒骂伙的根据。
志愿兵将那块肉扔了回去,并强调说他不想要任何照顾。伙房的人没理解他的意思,以为这位营史记录员不满足,所以把他拉到一旁说,让他等发完饭菜以后来,给他一个猪蹄子。
文书们的嘴巴也吃得油光闪亮,卫生员们胀得直喘气;而在上帝祝福的这个地方,到处可以看到刚刚打过仗的痕迹,到处是掩蔽体。空罐头盒。俄军。奥军和德军制服上的皇徽。车子残骸,长长的。血迹斑斑的包扎绷带与棉花。
旧车站只剩下了一堆废墟,在它旁边的老松林被一颗没有爆炸的榴弹击中。榴弹的碎片彼彼皆是。附近地方准有士兵公墓,因为散发着尸体的恶臭。
经过这儿的部队就在附近扎营。到处都可看到奥地利。日耳曼。俄罗斯各民族的士兵拉的屎堆。各个民族。各种不同宗教信仰的士兵的粪便一堆挨着一堆,甚至重叠在一起,彼此并不闹什么纠纷。
一半已经被毁坏的水塔,铁路看守的小木房和所有带墙的建筑都被枪弹穿得象筛子。
为了给人以更完整的战地欢乐的印象,附近山丘后面升起了烟柱,似乎那边整个林子都在燃烧,或者正处于激战的中心。原来是为了取悦于一些先生在焚烧霍乱。痢疾传染病室。这些先生们曾在大公夫人马丽亚的赞助下在军医院的筹建工作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同时,他们通过提出不存在的霍乱痢疾病房的账单以自肥,把腰包装得满满的。
今天,一组病房替所有其余的病房承担了这场灾难,受到大公爵庇护的整个骗局,随着发臭的稻草的烟雾袅袅升上天空。
在车站后面的悬崖上,德国人已在忙着为阵亡的勃兰登堡官兵树立“Den Helden von Lupkapass”(德语:“卢普科夫山口英雄纪念碑”。),碑上有一只铜雕的德意志大鹰,碑座上写明,这个徽号是用德国兵团解放喀尔巴阡山时缴获来的俄国大炮铸成的。
午饭后全营正是在这种奇怪的。令人不习惯的气氛下休息的。扎格纳大尉和他的副官仍弄不清旅部关于本营此后行动的密电的内容;电文的措辞很不明确,似乎根本不该开到卢普科夫山口来,而应从夏托尔山下的新城开往另一个方向去,因为电报上关于地名有这么几个字:
乔普—翁格瓦尔(今即为乌克兰南喀尔巴阡省省会乌日戈罗德市,匈牙利称之为乔普—翁格瓦尔。)。。。。。。基什—别列兹纳(今属于乌克兰南喀尔巴阡山省的一个镇子,俄文名字是小白桦镇。)。。。。。。乌若克(今乌克兰南喀尔巴阡山州的一个大镇,当时处于奥匈两国的边界线上。)。
十分钟之后才发现,旋部的值日官是一个笨伯;因为他发出一个电报,查问对方是不是七十五团八营(军事密码为G3)。而当旅部这位笨伯听到的答复是九十一团七营时,他感到大吃一惊,并且问:既然预定的行军路线是经过萨诺克的卢普科夫山口到加里西亚,谁命令他们沿着通向斯特利伊的军用铁路开向摩卡切沃的;这个笨伯对电报是从卢普科夫山口发来的这一点感到吃惊。他发出电报说,“路线未变。卢普科夫山口。。。。。。萨诺克,原地待命。”
扎格纳大尉回来之后,军官车厢里开始议论着一些没头没脑的蠢事,还暗示说要是没有帝国内的德国人,东方军事集团恐怕会群龙无首。
杜布中尉试图为奥地利大本营的混乱状态进行辩护,胡说什么这块地区被不久前的战斗毁坏得十分厉害,铁路线路还没能修复。
所有军官都同情地望着他,似乎想说,“那位先生蠢头蠢脑,也没法儿怪他。”杜布中尉一见无人反驳,便大谈这个被毁坏的地区给他留下的美妙印象,这证明我们军队的铁拳头是如何的所向披靡。
同样又没人答理他。他于是重复说:“对,肯定的,当然罗,俄国人从这儿仓惶溃退时,乱得一塌糊涂。”
扎格纳大尉打定主意:待到他们进入战壕里,形势发展到特别危险时,他就尽快将杜布中尉作为侦察军官派到铁丝网那边去侦察敌方阵地。他对探头窗外的卢卡什上尉耳语说:“这些老百姓也真见鬼!越有学问越蠢。”
看来,杜布中尉根本不打算停止大发议论。他继续对军官们讲述板纸上关于喀尔巴阡山战斗以及在奥—德军对于萨河(在波兰境内。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该河一带曾进行过激烈的战斗。)攻势中争夺喀尔巴阡山隘口的战斗的报道。他谈话的那副架势,活象他不只是参加了。而且亲自指挥了这些战役。
他的有些话尤其说得教人恶心:“然后我们到了布科维纳,这样我们就有了从这里通到迪诺夫的与大波朗卡的巴尔杰约夫兵团取得联系的保险线路,在那儿我们粉碎了敌军的一个萨玛尔师。”
卢卡什实在忍耐不住了,他提醒杜布中尉说:“这些你在战前肯定就已经跟你那位县太爷唠叨过了吧?”
杜布中尉恶狠狠地盯了卢卡什上尉一眼,就走出了车厢。
军列停在路基上。坡道下面几米处摊着俄军撤退时扔下的各样物件;他们肯定是从壕沟撤走的。这里还能看到几把锈水壶。救护包,除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些铁蒺藜线卷。血迹斑斑的绑带棉花。小山坡上站着一群士兵,杜布中尉立即断定:准是帅克在给他们讲解什么。
于是他走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杜布中尉声色俱厉地问道,同时笔直冲着帅克站定。
“报告,中尉先生,”帅克代表大家回答说,“我们看看呗。”
“看什么?”杜布中尉大声嚷道。
“报告,中尉先生,我们看山坡下面的壕沟。”
“谁允许你们看的?”
“报告,中尉先生,这是我们的施拉格尔上校先生的意思。当他离开我们,也就是当我们和他分手,开往前线时,他曾经对我们说过:每当我们走过一个凄凉的战场时,要好好看看那个地方,研究一下那仗是怎么打的,找出一些对我们有益的东西来。您看这儿,中尉先生,在这个壕沟里,一个当兵的在溃逃时要扔掉多少东西啊!报告,中尉先生,由此我们看到:士兵把一些废物都背到身上该是多么愚蠢!他算是白背了这些玩意儿。士兵背着这么重的东西,打起仗来多累赘呀!”
杜布中尉突然感到一线希望:终于能以反军叛国宣传罪把帅克送上战地法庭了,于是立即问道:“那么依你看,士兵得把弹药或者刺刀扔掉,好让这些东西统统丢在水塘里,就象我们眼前看见的那样罗?”
“不能,绝对不能,中尉先生,”帅克回答说,讨人喜欢地微笑着,“请您看看下面那只洋铁夜壶吧!”
一点儿也不假,路堤下,在那些破烂堆中还惹人注目地歪着一只锈坏了的破搪瓷尿壶。显然是车站站长把这些已经不适用于家用的东西留给未来的考古学家去讨论了。将来等他们发现这块地方时,将会欣喜若狂,学校里的孩子们将研究这个搪瓷尿壶的年代。
杜布中尉瞅了一眼这玩艺儿,只能断定:这确乎是在床底下度过青春时期的。残废人使用过的玩艺儿。
这一切都给人以强烈的印象。正当杜布中尉沉默时,帅克开口了:“报告,中尉先生,关于这种尿壶,在波杰布拉迪疗养地还闹过一次笑话。这个笑话一直在我们维诺堡的酒馆里流传。当时,波杰布拉迪开始出版《独立》杂志,一个药店老板是杂志的主要负责人,多玛日利采人拉吉斯拉夫。哈耶克任编辑。药铺老板是个怪人,专门收集旧壶罐和其它类似的零碎东西,简直象个博物馆。有一次,这位多玛日利采的哈耶克邀请一位朋友到波杰布拉迪温泉去游玩,那人也常为报纸写稿。因为他们已有一个礼拜没见面,两人喝得酩酊大醉。为了感谢他的盛情款待,那位朋友答应他说,准备给他编辑的《独立》杂志写篇小品文。于是这位朋友写了一篇关于一个收藏家的短文,说他怎么在拉包河边的沙滩上找到了一把马口铁尿壶,以为它是圣瓦茨拉夫的钢盔,于是引起一场大混乱,惹得赫拉德茨的布里尼赫主教领着大队人马。打着旗子来瞻仰这个头盔。波杰布拉迪的药店老板认定这是取笑他,于是他们两人,老板和那位哈耶克先生争吵了起来。”
杜布中尉恨不得一下把帅克推到山底下去,然而他控制了自己,对所有人嚷道:“听见没有,别在这儿傻瞅着了!你们还不知道我的厉害,等到你们知道了。。。。。。”
“帅克,你留下!”当帅克也想同别人一道回到车厢去时,他用吓人的声音喊住他。
他们面对面地单独留下了。杜布中尉正琢磨着要说句什么厉害话。
可帅克已经赶在他的前面了。“报告,中尉先生,这种天气要是能持久就好了。白天不太热,夜里很舒服。是打仗的最佳时节。”
杜布中尉把左轮掏出来问道:“你认得这家伙吗?”
“是,中尉先生,我认得。我们的卢卡什上尉也有这么一杆。”
“那么你给我好生记住,你这坏种,”杜布中尉严肃而庄重地说,重又把左轮放回去。“你放明白些,你要是再继续搞你这一套宣传,小心有你吃苦头的一天。”
杜布中尉走开时,满意地重复着说:“宣—传,对,宣—传,我算是给他找到个最准确的词了。。。。。。”
帅克进车厢之前,还在外面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我该把他算在哪一类呢?”帅克越来越明确地给这种人想了一个称号叫“半吊子屁翁”。
在军用字典里,“屁翁”这个词儿在很久以前是带着爱戴之情被使用的尊号,主要用来称呼上校或年纪大一些的大尉及少校的。这是“讨厌的老头儿”这个绰号的升级,光有“老头儿”一词而无前面这个定语则是对年纪大的上校或少校的爱称,他们虽说爱大喊大叫,却还爱护自己的士兵,在别的团面前护着他们的面子,特别是当他们能够守时,没被别部的巡逻队把他们从酒店里拖出来,更是这样。“老头儿”关心自己的士兵,要下面把伙食办好。但他也总爱挑个眼儿,所以叫他“老头儿”。
可是当老头儿无理指责官兵,爱想出个什么夜操之类的花招来折腾人时,那他就成了“讨厌的老头儿”了。
如果“讨厌的老头儿”的讨厌劲儿再升一级到无理指责,胡干蠢事,那就成了“屁翁”了。这个词儿很说明问题,只是老百姓中的“屁翁”与军队里的大不相同。
第一,老百姓中的“屁翁”虽也是当官的,一般在公事房里,仆人与下级公务员就这么称呼他的。这大都指心眼儿窄的官僚,这种人遇上某个下属因为酗酒误了晾晒图纸的小事也要责备一大通,诸如此类,简直是人类社会上的典型的蠢货,可他还要装成个通达的驴样,什么都想懂,什么都会解释,结果到处碰壁。
而军队里的屁翁呢,自然与地方上的又有区别,这个词指的那种老头儿,可算是真正特别讨厌的家伙。他对什么都很厉害,可一碰到困难就停步不前。他不喜欢士兵,莫名其妙地跟他们作对,压根儿就不懂得建立连“老头儿”甚至“讨厌的老头儿”都享有的威信。
在有的驻防军,如特里顿的驻防军里,不叫“屁翁”而叫“我们的老茅坑”,通常就是这么称呼年纪较大的。假如说帅克暗暗地称杜布中尉为“半吊子屁翁”的话,那算是说得比较合乎逻辑的,不论在年龄上。职位上,杜布中尉还缺少屁翁的百分之五十。
帅克带着这些想法回到自己的车厢时,遇上了勤务兵古纳尔特。古纳尔特的脸挨打肿了,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说他刚与杜布中尉先生顶撞了几句,杜布中尉左右开弓扇了他几个耳光,还说他已得到确凿证据,证明古纳尔特与帅克有接触。
“在这种情况下,”帅克平静地说,“咱们得上告。奥地利士兵只能在一定的情况下挨耳光。你的这位长官已经超过了所有界限。就象老叶甫根尼。萨沃依斯基说的:你走多远我跟多远。如今许得自己去报告;你要不去,那我来给你打几个耳光,好让你知道什么叫军队纪律。在卡尔林兵营有一个叫霍乌斯纳尔的中尉。他有个勤务兵,那中尉常打他勤务兵的耳光,还用脚踢他。有一次,那勤务兵给打愣了,就去上告,说挨了踢。可是他说得颠三倒四的。那位中尉却证明这个士兵在撒谎,说他那天并没有踢过他,只扇了他耳光。不消说,这位可爱的勤务兵以诬告罪被关了三个礼拜的监狱。
“可这一点儿也改变不了事实,”帅克接着说,“这跟医科大学生霍乌皮契卡常说的一样:在解剖所里不管这个人是上吊死的还是服毒死的都一样切法。我跟你一块儿去。在战场上挨两耳光这不是件小事。”
古纳尔特傻了眼,任帅克把他带到军官车厢。杜布中尉从窗口探身出来嚷道:“你们到这儿来要干什么,兔崽子们?”
“胆大点!”帅克嘱咐古纳尔特说,把他推进了车厢。
车厢走道上出现了卢卡什上尉,后面跟着扎格纳大尉。
对帅克已经领教够了的卢卡什上尉大吃一惊,因为帅克没有平日那种温顺谦恭的表情,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和善之色。一反常态,他的脸色说明又出了不愉快的事件。
“报告,上尉先生,”帅克说,“我们要告状。”
“别又来那股傻劲啦,帅克!我已经领教够了。”
“请允许我,”帅克说,“您的连认传令兵,请允许我说,您是十一连之长。我知道,您一定感到万分惊奇,可我也知道:杜布中尉先生归您管。”
“帅克,你简直疯了!”卢卡什上尉打断他的话。“你要是喝醉了,最好尽快给我滚开。明白吗,你这笨蛋。畜生!”
“报告,上尉先生,”帅克说,把古纳尔特推到前面,“他这副样子就象有一次在布拉格一个试着用防护面具抵挡驶过来的电车的人一样。那位发明家亲自为这个试验献身了,后来市政府为他的寡妇付了赔偿费。”
扎格纳大尉不知说什么好,却同意地点了点头,这时卢卡什上尉显出一副绝望的表情。
“报告,上尉先生,什么事都应当上报嘛,”帅克毫不退让地接着说。“还是在布鲁克时您就对我说过,上尉先生,我既然是连部传令兵,那就除了执行各种命令之外,我还有责任把连里发生的一切事情报告给您。根据这一指示,请允许我向您报告,上尉先生,杜布中尉先生打了自己勤务兵的耳光。上尉先生,我本来不想说的,可当我一想到,既然杜布中尉先生归您管,我就拿定主意来向您报告。”
“怪事,”扎格纳大尉沉思说。“帅克,你干吗把这个古纳尔特给我们推来了?”
“报告,营长先生,因为事无大小,都得报告。他是个傻瓜,挨了杜布中尉先生的耳光,却不敢来报告。大尉先生,求您瞧瞧他的膝盖哆嗦成个啥样了,一听说要来报告,他吓得魂都没啦。要是没有我,他根本到不了这里。皮特乌霍夫有个叫古德拉的,他在服役时,常去告状,直到把他调到军舰上,在那儿当了号兵为止;后来他又到了太平洋的一个岛上,当了逃兵。后来他在那儿讨了个老婆,还跟旅行家哈夫拉斯说过话;可人家根本不认得他,说他不是同乡。总之,一个人为了挨过几个耳光还得来告一通状也实在可悲。古纳尔特根本不想来这儿,他说他没啥好来的。他挨的耳光太多,简直不知道要报告的是哪个耳光。他自己可能压根儿就不会到这儿来,更不想来告状。他能忍受好多次打。报告,大尉先生,您瞧,他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本该马上就来为挨的这几个耳光上告,可是他不敢,因为他知道,还是象一个诗人写的那样,当一朵’不引人注目的紫罗兰,更好些。要知道,他是杜布中尉先生的勤务兵啊。”
帅克把古纳尔特推到前面,对他说:“别老象一张白杨的树叶这么哆哩哆嗦的!”
扎格纳大尉问古纳尔特究竟是怎么回事。
古纳尔特却全身哆嗦着说,可以去问中尉先生本人。总之,中尉先生根本没打过他耳光。
这个一直吓得发抖的犹大古纳尔特甚至说,这全是帅克捏造出来的。
这个可悲的事件最后由杜布中尉亲自给了结啦。他突然出现,并冲着古纳尔特嚷道:“你还想再挨几个耳光?”
事实已经真相大白。扎格纳太尉直截了当地向杜布中尉宣布:“古纳尔特从今天起分配到营部伙房工作,至于新的勤务兵,你去找军需上士万尼克联系。”
杜布中尉行了个军礼,只是在离开之前对帅克说了一句,“我敢打赌:总有一天你要上绞刑架!”
等他走了之后,帅克用温柔而友善的口气对卢卡什上尉说:“在慕尼黑城堡那儿也有这么个人,总是这么跟别人说话,而那个人回答他说:‘好,咱们刑场上见!,”
“帅克,你真是个白痴!”卢卡什上尉说。“不许你在回答我的话时象平常那样说:’是,我是白痴,。”
“Frappant!(法语:“真叫人吃惊!”)“扎格纳大尉朝窗外惊叫了一声。他恨不得把身子缩回去,但已经来不及,因为烦人的事又来了:杜布中尉就在窗子下面。
杜布中尉开始抱怨,说他感到遗憾,因为扎格纳大尉没听他把东方战线上进攻的理由说完就走了。
“假如我们要弄明白这次大规模的进攻,”杜布中尉向上朝窗口喊道,“就得总结四月底的攻势是怎么发展的。我们就得突破俄军战线。我为突破喀尔巴阡山和马维斯拉河之间的防线找了一个最合适的地方。”
“我跟你在这一点上没有可争吵的,”扎格纳大尉干巴巴地回答了一句,离开了窗口。
半小时后,当列车向着去萨诺克的方向行驶时,扎格纳大尉伸直身子躺在长座位上,装作睡觉的样子,免得杜布中尉再拿自己那一套关于进攻的废话来纠缠他。
帅克与巴伦相聚在一个车厢里。巴伦已被允许用一块面包蘸着锅底上的牛肉汁吃。
如今巴伦在车厢里与伙房的关系处得不妙,因为在列车开动时,他把脑袋钻到锅里去了,两只脚倒竖到锅外。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姿势,于是从锅里传来舔嘴啧舌之声,活象刺在追赶着蟑螂。然后是巴伦的请求声:“做做好事,弟兄们,看在上帝面上,扔给我一小块面包吧。这儿还沾了好些肉汁。”这首田园诗一直持续到下一车站,十一连的一口锅已擦得干干净净,锅底明亮闪光。
“多谢你们啦,朋友们!”巴伦衷心感谢道,“从我到军队里来的时候起,幸福第一次向我露出了笑脸。”
也确实可以这么说。在卢普科夫隘口,巴伦得了两份牛肉汁;卢卡什上尉也感到满意,因为巴伦从厨房里端来的饭菜没吃去太多,给他足足留了一半。巴伦深感幸福,晃动着从车厢里伸出来的双脚,他突然觉得这个军队对他来说温暖如家了。
连队伙也开始拿他开心,说是等列车到了萨诺克,还得煮一顿晚饭。一顿午饭,以补贴士兵在路上没领过的晚饭和午饭。巴伦一个劲儿点头称是,小声说:“你瞧,伙计们,上帝没把我们抛弃吧!”
大家都为此坦率地哈哈大笑了,伙坐在炊事工具上唱将起来:
来来来咿,来来来咿,
上帝不会把咱们胡乱塞,
要是把咱们塞进烂泥里,
咱们也会再钻出来;
要是把咱们塞到树丛里,
咱们也会再走出来。
来来来咿,来来来咿,
上帝不会把我们胡乱塞。
过了什恰夫纳车站,谷地上又出现了一片新的军人坟地。从火车上可以看到什恰夫纳下面是一个钉着无头耶稣像的石头十字架;这耶稣脑袋是在铁路被炸时炸掉的。
火车加快速度,驶过山谷,直奔萨诺克。视野越来越宽,铁路两旁一座座破落的村庄也越来越多。
从库拉什纳可以看到下面小河里躺着被击毁了的红十字会的列车。
巴伦眼睛瞪得老大,尤其使他吃惊的是下面还躺着火车头的部分机身。烟筒插入铁路路基中,活象一门二十八毫米口径的大炮耸在那里。
这个场面也引起了帅克那个车厢的注意。约赖达火气最大:“难道允许朝红十字会的车厢轰击?”
“不允许射击,但是可以射击,”帅克说。“枪法也不赖,但事后谁都可以辩护说是在夜里打的,看不见车上那个红十字。世界上不允许干,可又干得出来的事儿多着呢。要紧的是让每个人都试一试是不是干得了。皇家军队在皮塞克演习时期,来过这样一道命令:行军时不许对士兵施行‘绞麻花,(奥匈帝国军队中一种酷刑,将犯了过失的士兵的双手绑在两腿上,弃置一至数天,谓之”绞麻花“。)的处罚。可是我们的大尉想了个主意,结果还是照办了。因为这道命令订得很可笑。谁都清楚,受着’绞麻花,刑的士兵是没法行军的。大尉也没违反军令,他简单而合情合理地把绑着的士兵往辎重车上一扔,载着他们继续行军。还有这么件事儿,那是五。六年前,在我们街上一所房子的二层楼上住着一位卡尔利克先生,他上面住着一位非常正派的人,音乐学院的学生米格什。这个米格什很喜欢女人,除了别人的女人之外,也开始追起卡尔利克的女儿来。卡尔利克开了个运输公司,还有糖果铺,在摩拉维亚哪个地方还有一所什么外国公司的装订工场。当他发觉音乐学院的学生追求他的女儿时,便到住房去找他,并对他说:‘你不许娶我的女儿,你这流氓,我绝不把她嫁给你!,。。。。。。’好吧,,米格什先生回答说,‘既然不许我娶她,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我还得为这事儿去寻短见?,两个月之后,卡尔利克又来了,把他老婆也带了来,他们夫唱妇随地对他说:’你这混蛋,你破坏了我女儿的名誉。,。。。。。。‘完全正确,我糟蹋了这个女孩子,仁慈的太太!,卡尔利克先生对他白费力气地叫嚷着,说他讲过,绝不把女儿嫁给他。大学生也通情达理地答应了他,说他不会娶她,可是那一次却没提到他跟她可以干什么。在这方面也没协商过,说他是遵守诺言的,请他们放心。他也不想娶她。瞧他这品行,他绝不是个心猿意马。三心二意的人,他是守信用的。说到做到。假如他因此而受到审讯的话,他也于心无愧。他的已故的妈妈在断气时就让他发誓:一生不撒谎。他毫无二话地答应了她。这样的誓言是靠得住的。在他家里没有一个说谎的人,他在学校里的操行也总是优等。你们瞧,有些事不许干,但可以干,方法不同而已,只要我们大家的目标一致就行。”
“亲爱的朋友们,”志愿兵来了个热情的注解,“所有坏事都有它好的一面,这辆炸得满天飞溅。烧掉了一半。从路基上耸起的红十字会的列车,以其新的英雄功绩丰富了我营未来的光荣历史。我们可以想象:大约在九月十六日,就象我在笔记本上写的那样,我营各连都有几名普通士兵,在班长带领下,奉命去炸毁一辆朝着我们射击。阻碍我们渡河的敌方装甲车。他们化装成农民,光荣地完成了任务。
“我看见什么啦?”志愿兵惊呼起来,眼睛瞧着他写的笔记本。“我们的万尼克先生怎么来到了这里?”
“您听着,上士先生,”他转向万尼克说,“在营史上将有一篇关于您的十分精彩的文章!我记得那上面已经有过一次关于您的记载,可这一篇肯定更好。更丰富。”志愿兵提高嗓门念道:“军需上士万尼克英勇牺牲。军需上士万尼克也报名参加炸毁这辆敌军装甲车的勇敢行动。他和其他人一样穿上农民服装。传来的一声爆炸使他昏迷不醒。当他苏醒过来时,他看到自己被敌人包围;敌人立即将他送往敌兵师部,他面临着死亡,但坚决拒绝供出我军的位置和实力。因为发现他是化了装的,便定他为密探,并判处绞刑;又由于他身分较高而由绞刑改判为枪决,立即在墓地墙边执行。英勇的军需上士万尼克要求执刑时不要把他的眼睛蒙住。问他有何最后要求,他回答说:’请通过军使向我营致以我最后的问候。请转告他们,我是怀着我营必胜的信念就义的。此外请转告扎格纳大尉先生,根据最新命令,在旅里将每人每日的罐头加到两盒半。,我们的军需上士万尼克就这样牺牲了。他最后一句话在敌军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因为他们原以为阻挠我们渡河。隔绝我们的给养基地,就可以尽早地引起我们的饥荒,从而瓦解我们的队伍。关于他视死如归的镇静,从下述情况也可以得到证明:他在被枪决之前还跟敌军参谋部的军官玩了扑克。‘请把我赢的钱交给俄国红十字会。,说完便站到枪口前。这一崇高的慷慨行为使得在场的军官们震惊得流了泪。
“请原谅我,万尼克先生,”志愿兵接着说,“我擅自处理了您赢的钱。我也曾琢磨过,是不是该把它交给奥地利红十字会,可终于从人性的观点出发,认为交给哪个红十字会都一样,只要是交给造福于人的机关就行。”
“我们的死者可能会把这笔钱交给布拉格的’施汤所,(当时布拉格的一个慈善机关,经常施舍菜汤给乞丐。),”帅克说,“而且恐怕还是这样办好些,不然的话,说不定市长大人就拿那份钱买了肝泥香肠当早餐吃了。”
“反正是到处都在偷,”电话兵霍托翁斯基说。
“在红十字会里偷得最凶,”伙约赖达十分冒火地说,“在布鲁克我有一位相识的厨师,他在医院里给护士们作饭。他对我说,医院里的头头们和护士长们把一桶一桶的西班牙浓葡萄酒和巧克力往家捎。自己给自己找机会,各行其事。每个人在自己长长一生中经受着无数的变迁,在他活动的一定的时期内,他在这个世界上不得不做小偷。我自己就经历过这样的时期。”
走阴巫师伙约赖达从自己的背囊里掏出一瓶白兰地来。
“你们瞧这儿,”他说着打开酒瓶,“我的论点的确凿证据。这是我在开拔前从军官食堂里拿的。这白兰地是个好牌子,应该拿它来就蜜汁点心。可是要达到这一目的,前提是我得偷到它,这样我就注定要做贼。”
“这也不坏嘛,”帅克响应道,“要是我们命中注定了,那就让我们做你的同伙吧。至少是我有这个预感。”
预感终于成了事实。军需上士万尼克坚持要用酒杯分着喝白兰地,说这样干公平些。因为他们五个人共饮这瓶酒,碰上奇数容易出现有一个人比别人多喝一口的现象。帅克发表意见说:“说得对,假如万尼克先生想要一个偶数,那他退出去好啦,免得吵个不痛快。”不顾万尼克的抗议,酒瓶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地转着圈儿喝了起来。
万尼克收回了自己的意见,另外提了个慷慨大度的建议,这样办就使得约赖达的这份礼物能让万尼克轮上两次。这一下引起了大家的强烈反对,因为万尼克在开瓶时已经尝过一口了。
最后终于采纳了志愿兵的意见。按各人名字的头一个字母的次序来轮着喝。谁的次序排在前面仍旧有它的优越性。
根据字母排列霍托翁斯基第一个喝,万尼克用威胁的目光盯着他。万尼克算了一下,即使他是最后一个喝,那也多喝了一口;可他的算术并不高明,因为实际上只有二十一口。
后来他们又一块儿玩扑克。发现志愿兵每次抓到王牌都要引用几句圣经上的话。抓到杰克时他便喊道:“上帝啊,这一年也给我留下这个杰克吧,让我好给他施肥,让它好给我结果。”
当有人责备他怎么最后还敢要个“八”时,他大声嚷道:“可是有个女人,她有十个铜板,假如丢了一个,在没找到这个铜板之前,她难道不会点燃蜡烛使劲去找?等她找到这个铜板时,她会把邻居好友叫拢来说:‘请你们跟我一块儿高兴吧!因为我抓了个’八,,然后再买来个王牌K和爱司。。。。。。。好啦,你们把这些牌都给我吧,你们大家都完蛋啦!”
志愿兵打扑克的手气的确很好,当别人互相拿王牌压对方时,他总是能拿到一张最大的王牌压住大家。他们一个个都输了,他赢了一盘又一盘,对着输家嚷道:“大地震要来啦,外加饥饿与瘟疫,还会有巨大奇迹从天而降!”当霍托翁斯基首先把自己今后半年的军饷都输掉了时,大家终于玩够了,不想再玩。他伤心透了。志愿兵却要他立个字据,让军需上士在发饷时把霍托翁斯基的军饷发给他马列克。
“别害怕,霍托翁斯基,”帅克安慰他说。“假如你运气好,在第一次战斗中阵亡了,马列克只能干瞪眼看着。你就给他签个字吧!”
“阵亡”二字触到了霍托翁斯基的痛处,他满有信心地说:“我不会阵亡,因为我是电话兵,电话兵总是在掩护所里接电话线,而且总是在战斗结束之后才去查找线路的毛病。”
志愿兵却说恰恰相反,电话兵遇到的危险更大,因为敌方大炮的主要射击目标是电话兵,任何一个电话兵也不能靠呆在掩蔽所里来保险。即使是在地下十米深处,敌人的炮兵也总能找到他。电话兵就会同夏日的冰雹一样消失掉。关于这一点有下列事实为证:离开布鲁克时,正好在那儿办了二十八个电话兵的训练班。
霍托翁斯基难过地呆望着前面,免不了引起帅克一番友好的劝慰:“总而言之,你倒了楣。”霍托翁斯基和蔼地回答说:“嗤,别说了,我的大爷!”
“我在营史记录簿里找找这个‘霍,字。霍托翁斯基。。。。。。唔。。。。。。霍托翁斯基。。。。。。唔,在这儿:’电话兵霍托翁斯基被地雷埋住了。他从自己的坟墓里往参谋部打电话:我要死了。祝贺我营获胜!,”
“这你该满足了吧?”帅克说。“你是不是还想要补充点什么?你还记得‘蒂塔尼克,号(”蒂塔尼克“号是英国的一艘远洋巨轮,一九一二年在从欧洲开往美洲途中与冰山相撞沉没。)上的那个电话员吗?当船舶沉没时,他还往已经淹没了的厨房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开午饭哩。”
“这对我倒不难,”志愿兵自信地说。“只要方便,可以把霍托翁斯基的临终遗言补充进去。就说他最后朝电话机嚷道:’请向我钢铁旅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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