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班倢妤《自悼賦》




  承祖考之遺德兮,何性命之淑靈。登薄軀於宮闕兮,充下陳於後庭。蒙聖皇之渥惠兮,當日月之盛明。揚光烈之翕赫兮,奉隆寵於增成。既過幸於非位兮,竊庶幾乎嘉時。每寤寐而絫息兮,申佩離以自思。陳女圖以鏡監兮,顧女史而問詩。悲晨婦之作戒兮,哀襃閻之為郵。美皇、英之女虞兮,榮任、姒之母周。雖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茲。歷年歲而悼懼兮,閔蕃華之不滋。痛陽祿與柘館兮,仍繦褓而離災,豈妾人之殃咎兮,將天命之不可求。


  白日忽已移光兮,遂晻莫而昧幽,猶被覆載之厚德兮,不廢捐於罪郵。奉共養於東宮兮,託長信之末流。共灑埽於帷幄兮,永終死以為期。願歸骨於山足兮,依松柏之餘休。


  重曰:潛玄宮兮幽以清,應門閉兮禁闥扃。華殿塵兮玉階菭,中庭萋兮綠草生。廣室陰兮帷幄暗,房櫳虛兮風泠泠。感帷裳兮發紅羅,紛綷縩兮紈素聲。神眇眇兮密靚處,君不禦兮誰為榮。俯視兮丹墀,思君兮履綦。仰視兮雲屋,雙涕兮橫流。顧左右兮和顏,酌羽觴兮銷憂。惟人生兮一世,忽一過兮若浮。已獨享兮高明,處生民兮極休。勉虞精兮極樂,與福祿兮無期。《綠衣》兮《白華》,自古兮有之。


  作者簡註:

  班婕妤,(約公元前四十八年至公元前二年)漢代女作家。祖籍樓煩(今朔城區),後遷居長安(今陝西西安)西郊。婕妤並非班的名字,而是漢代後宮嬪妃的稱號。因班曾入宮被封婕妤,後人一直沿用這個稱謂,以至其真實名字無從可考。

  班婕妤是中國文學史上以辭賦見長的女作家之一,她的作品很多,但大部分已佚失。現存作品僅三篇,即《自傷賦》、《搗素賦》和一首五言詩《急歌行》,亦稱《團扇歌》。

  漢成帝初年,班婕妤補選入後宮,初爲少使,後成爲婕妤,很受成帝的寵倖。一次成帝到後宮遊玩,要班婕妤與他同坐一輛車,然而婕妤卻以古之賢君臣在側,而亡國之主才是嬖女相隨的史實加以拒絕。成帝的母后聽到此事,大爲感慨:“古有樊姬,今有婕妤。”

  後來班婕妤因受趙飛燕的嫉妒,遭誣陷,受排擠。她向成帝奏請到長信宮去服侍太后,殘度晚年,後死葬於延陵(今西安東南)。


  班婕妤小傳:

  班婕妤,西漢女文學家。名不詳。樓煩(今山西寧武附近)人,班固祖姑。少有才學,成帝時被選入宮,立爲婕妤。  
  團扇出現在西漢時期,又稱絹宮扇、合歡扇,是當時妃嬪仕女的飾品。然而在歷代,團扇已幾乎成爲紅顔薄命、佳人失勢的象徵,如唐代王建的詞:“團扇,團扇,美人並來遮面。玉顔憔悴三年,誰複商量管弦?弦管,弦管,春草昭陽路斷。”至於團扇怎麽與悽楚悲涼的人生境況有了關聯,這一切還須從漢代的班婕妤說起。

  漢成帝劉驁即位時年方弱冠,正是戒色時候,偏偏成帝生性好色,在東宮時已整日獵豔圖歡。皇后許氏方在盛年,色藝俱優,因此很受寵倖。成帝即位十餘年,許後已年近三十,花容漸漸瘦損,雲鬢也漸漸稀落,成帝素性好色,見她已經漸成黃臉婆子,自然生厭。許後色衰愛弛,這時成帝正寵愛班婕妤。

  班婕妤是越騎校尉班況的女兒,生得聰明伶俐,秀色可餐,少有才學,工於詩賦。成帝時被選入宮,立爲婕妤。她不爭寵,不干預政事,謹守禮教,行事端正。當初漢成帝爲她的美豔及風韻所吸引,天天同她在一起。班婕妤的文學造詣極高,尤其熟悉史事,常常能引經據典,開導成帝內心的積鬱。班婕妤又擅長音律,使成帝在絲竹聲中,進入忘我的境界,對成帝而言,班婕妤不只是侍妾,她多方面的才情,使漢成帝把她放在了知音的地位。不過,莊重自持、拘泥于禮法,時間久了也埋下了成帝對她漸漸失去熱情的隱患。

  漢朝制度很嚴格,皇帝乘坐的車子,綾羅爲帷幕,錦褥爲坐墊,兩個人在前面拖著走,稱爲“輦”,而皇后妃嬪所乘坐的車子,決不能與皇帝相同。一次,成帝想要去後廷遊逛,欲與班婕妤同輦,她推讓說:“妾觀古時的圖畫,聖帝賢王,出行都有名臣在側,沒聽說與婦女同遊,傳至三代末主,方有嬖妾。今陛下欲與妾同車,幾與三代末主相似,妾不敢奉命!”成帝聽後很高興,認爲班婕妤頗爲賢慧。王太后聽到班婕妤的話,十分高興,她極口稱讚說:“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樊姬是春秋時楚莊王的夫人,莊王喜狩獵,樊姬擔心他疏於政事,便不食禽獸之肉,莊王有感而止。班婕妤曾生下一個皇子,數月後夭折。從此,她雖然承寵很長時間,卻再也沒有生育。

  漢鴻嘉三年,成帝微服巡行,遊至陽阿公主府中。見到一個歌女,長得傾國傾城,無限嬌羞,面帶一種若即若離的情狀,令人不覺怦然心動。就是許後、班、張兩婕妤,在她們最妙齡的時代,也難比擬一二。成帝便向公主討要此女。這個女子就是歷史上極爲有名的趙飛燕。體輕如燕、能歌善舞的趙飛燕得寵,驕妒恣肆,貴傾後宮。後來趙飛燕又引進妹妹趙合德,兩姊妹輪流侍寢,連夕承歡,此外後宮粉黛,俱不值成帝一顧,只好自悲命薄,暗地傷心。

  成帝自得了趙飛燕之後,與之行坐不離,即平日最心愛的那位班婕妤,也漸漸冷淡下去。皇后許氏,當然更不用提了。許皇后有一位胞姊,名叫許謁。她與許後既爲姊妹,自然常常入宮。這天她又進宮,只見許後一個人在那兒垂淚,許謁便詢問妹妹何故傷心。許後邊拭淚邊訴說心中的苦楚。原來近日成帝寵倖趙飛燕,連皇后的內宮都不踏進半步。  
  許謁聽完說:“妹妹不必傷感,皇上新納趙飛燕,原是爲子嗣起見。妹妹只要有孕,不怕皇上不與你恩愛如初。”許後聽了,臉一紅說:“如今這般光景,我哪里還能生育?”許謁便讓許後去請巫祝設壇祈禳,以求得子。此事爲趙飛燕聽到。此時的趙飛燕正想做皇后而無隙可乘。一聽這個消息,她對成帝說許後在宮中設壇祈禳詛咒宮廷,成帝大怒,將許後印綬收回,廢處昭台宮中,又把許謁問斬,並且此事牽連到班婕妤。班婕妤從容奏道:“妾聞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修正尚未得福,爲邪還有何望?若使鬼神有知,豈肯聽信讒說?萬一無知,咒詛何益,妾非但不敢爲,也是不屑爲!”成帝聽她說得坦白,頗爲感動,還賜黃金百斤,命班婕妤退處後宮,免予置議。接著成帝立趙飛燕爲皇后,又封趙合德爲昭儀,居昭陽宮。該宮全用黃金、白玉、明珠、翠羽裝飾。

  班婕妤雖得免罪不究,卻清楚現在宮中,已是趙飛燕姊妹的天下,若不想個自全方法,將來仍是許後第二。她左思右想了一夜,趕忙繕成一本奏章,遞呈成帝。成帝見她自請至長信宮供奉太后,便即批准。班婕妤即日移居長信宮內,悄然隱退在淡柳麗花之中。每天天光濛濛亮,長信宮門打開,她便開始一個臺階一個臺階掃地,生活刻板而單調。聽到遠處昭陽宮裏傳來歡樂的喧嘩聲,而自己只有與身影爲伴,她看到自己仿佛秋天被棄的扇子,孤寂中無人問津。她閒暇時做詩賦以自傷悼,藉以度過光陰。每次想到飛過的烏鴉身上或許還帶有昭陽殿的日影,不免觸景傷情。她在詩中自比秋扇,感歎道:“常恐秋節至,涼風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用潔白的細絹剪裁的團扇,天熱時與主人形影相隨。涼秋時節,則被棄置箱中。後世便以“秋涼團扇”作爲女子失寵的典故,又稱“班女扇”。班婕妤如此殘度晚年,漢成帝死後,班婕妤要求到成帝陵守墓以終其生。伴著塚形碑影,又孤獨地生活了五年,便離開了人世,時年約四十餘歲,後葬於延陵。唐李益《宮怨》詩:“露濕晴花宮殿香,月明歌吹在昭陽。似將海水添宮漏,共滴長門一夜長。”王昌齡《長信秋詞》雲:“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暫徘徊。”皆描繪了班婕妤當時的苦悶心境。

  婕妤並非班氏的名字,而是漢代後宮嬪妃的稱號。因班曾入宮被封婕妤,後人一直沿用這個稱謂,以致其真實名字無從可考。漢制,皇帝的配偶分爲“後”、“妃”、“嬪”三等,“婕妤”是衆嬪之首,但地位很低,連稱“妃”的資格也沒有。相傳班婕妤是越騎校尉班況的女兒,也就是《漢書》的撰寫者班固和出使西域的名將班超的姑母。《漢書·外戚傳》說她少有才學,工於詩賦,漢成帝時被選入宮,初爲少使,不久定爲婕妤。

  晉朝顧愷之在他所畫的《女史箴圖》中,描繪了西漢成帝與班婕妤同乘一駕肩輿的情景,圖中人物宛然,細節體物精微,所畫婦女尤端莊嫺靜。“女史”指宮廷婦女,“箴”則爲規勸之意。可見圖畫本意在勸導嬪妃們慎言善行,普天下女子也可以此爲鑒。班婕妤成了婦德的某種化身。梁代的鍾嶸《詩品》中評論的惟一女詩人班婕妤:“從李都尉迄班婕妤,將百年間,有婦人焉,一人而已。”漢代宮廷中的美女數目,擴張到四萬有餘,創造中國歷史上宮女人數最多的紀錄,不但空前,而且絕後。班婕妤算得上一個出類拔萃的才女,但宮廷女子的作用本來就是討皇帝的歡心,是否有才倒不重要。才女固然有些許妙文傳世,然而總是有點讓人敬而遠之。會做詩的班婕妤,終是敵不過會飛舞的趙飛燕。班婕妤堪稱古代婦德的楷模,但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又未嘗不是爲此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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