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比武败逃匿山洞 五指异人荐高徒




  却说冼英见大谢王的喽罗像潮水般涌来,拍马上前,大喝一声:“站住!”她人虽小,声却大如洪钟,比起统领百万大军的元帅喝声还威武雄壮,哪里有小孩子气,更不要说像幼女娇喉了。

  正在迷头迷脑奔走,不知天高地厚的喽罗听到一声大喝,不异囚徒听到狱吏的吆喝声,抬起之脚,立即踏地,站得像打在地上的树桩一样,一动也不动。

  就是雄赳赳,气昂昂,目空一切,脾阴天下的大谢王,突然听到这一喝声,也像昔日在五指山听到师傅喝声时一样,不由自主地站住脚,等待命令似的。

  大谢王站住看了良久,没发现有什么高人伟帅,只见一匹平常的马上坐着一个六七十斤重的女孩子,鼻高额隆,山根贯顶,眉如新月,面似铜盘,耳像风帆,眼若明珠,肢体壮健的女孩子。可是,看得久些,又不像一个女孩子,而像一座屹立于平川的高山,兀立于原野的泰岱,愈望愈使人生畏。不可一世的大谢王这时也有几分寒意,但在众喽罗面前,哪里肯示弱。于是,他挺起精神,拍马上前,对冼英拱道:“你就是高凉山首领冼英?”

  冼英不答,却用明珠般的眼睛看了几眼大谢王,审视他是不是真像人们传说中那样凶恶、狡诈、残忍,而且,有意用这种方式给大谢王一个下马威。

  大谢玉如果在别的时候,被别的人这样轻视,早已发怒,不是铜铲挥出,便是银竹敲下。这时在冼英面前,不但没有这种勇气,而且,觉得自己的身子也比往日矮了半截。

  在一旁的僧明,见洗英迟迟不答黄孝所问,怕大哥失礼忙上前稽首道:“我大哥问你是不是高凉山冼英,你为何不答?”

  冼英凤眼圆睁,怒发冲冠地说:“专程拜山,岂有不识我冼英之理!既然认识,又何必多问?既然问着,又何必多答?不答便是默认,这个道理你尚且不懂,怎敢妄自称王道霸?”

  这几句话,不但问得僧明瞠目结舌,就是大谢王听了,也无可厚非。

  到了这时,大谢玉只得硬着头皮说:“小可专程拜山,是慕姑娘大名而来,非存歹意…。”

  “放屁!如果慕名而来,一人便可,何必兴师动众。看来,你有踏平高凉山之意,有胆量的,我你订出比武规矩,武功上较个输赢。如果没有胆量,便领你的喽罗滚开!”冼英不待大谢王说完,便对他发脾气,实是怕大谢王的喽罗胡乱动手,伤了自己的兵丁,故用先制人之计,把他制住。这是冼英对付喽罗的一招高招。

  平日欺惯了人的大谢王,又是个十分争强好胜之人,加上离开五指山以来,未逢敌手,怎受得冼英一气。经这一气,把先前惧意全气走了,恢复了往日雄风,哇哇大喝道:“看你是一个小孩子,给你几分薄面,你不领情,却欺负本王,难道本王怕你不成!与你单打独斗,如输给你,在你面前叩三个响头,率喽罗听你差遣;如果冼首领输了,将何以为报?”

  “你是一寨之主,对本姑娘叩三个响头太过份了。我是一个小孩子,就算输了,也不要紧,宁愿把这颗头颅割给你。

  “冼首领说话当真?”

  “苍天在上,众人在前,神鬼共知,我冼英违此约,五雷轰顶。不过,话得说明在先,我你未分胜负前,喽罗和兵卒们不得插手,更不准互相动手,哪一支违背此约,便算哪一方输了,你敢答应吗?”

  “这个使得!”

  “那么你订比赛方式吧。”

  “我们会武之人,就以武功较高低,有什么方式可

  “虽然靠武功定胜负,但也有斯文和粗暴之分。”

  “这话怎讲?”

  “比如大家订出比试方式,不直接相打,这叫斯文;一开始便拳脚相拼,便叫粗暴。”

  在一旁的僧明,见冼英精灵,多智,怕大哥吃亏,忙出来说:“我看斯文和粗暴齐比。先比斯文,再比粗暴,如果一人输了一半,便算扯平,各归本寨,互不相干;如果两样都输,便算真输,好么?”

  众人听了,齐声附和。冼英和黄孝也无别话。

  双方约好,各人自订一招斯文的。黄孝不肯先定,要冼英先订。冼英毫不推辞,看了一眼左右,发现两里处有一个豆腐佬,正挑着两筒宾豆腐,对黄孝说声:“请等片刻!”也不待他回答,三纵两跳,到豆腐佬跟前,把两只豆腐连筒宾买下,提回比赛场上说:“这两只筒宾装的是豆腐,由你挑选一块,覆于此石之上,(用手指着一块平面石块)谁人能一拳把豆腐打成粉沫飞出,就算谁胜。”

  黄孝听了,心中暗笑::不说一块豆腐,就是上千斤石块,我黄孝也能一拳把它击得粉碎。心中思量,口不说出。一声不哼上前挑了一块豆腐,带筒篓覆于石板之上,对冼英笑道:“冼首领看……”话只说了半句,一拳对准豆腐击去。

  满以为这一拳可把豆腐击得粉沫横飞,却料想不到这一拳只在筒集上击了一个窟窿。豆腐不但飞不出,拳头却痛切肺腑。

  到了这时,方知上当,气得哇哇大叫道:“我受骗了!”把手拉出来一看,被蔑片刮了几道口子,鲜血泪泪而流,慌忙点了止血穴和定痛穴,转脸对冼英叫道:“你也要连筒宾打一拳,如果豆腐不成粉沫,筒宾不穿孔,便算你输了。”

  “如果筒宾不穿孔,豆腐却变成粉沫飞光了呢?”冼英冷笑着问。

  “这是不可能之事。”大谢王犹疑地说。“万一可能,算我胜了吗?”冼英道。

  “真能这样,当然算胜。”黄孝不假思索地说完,亲自动手,把那只豆腐拿到石板上覆好。其用意是怕冼英用没有豆腐的筒宾捉弄。他看来看去,见没有什么异样,才叫冼英打。

  冼英二话没说,上前就是一拳。不见她怎样用力,便把豆腐打成水粉,纷纷飞出。

  惊得大谢王目瞪口呆,凝神一刻,才讷讷地说道:“你会法术。”

  “这是凭内力震飞的,会什么法术。”冼英冷笑着说。“这一招是她自己定的,其中定有弊端。”僧明说。

  “豆腐不是我造的,弊端何来?下一招该由他自己定了,他也作弊给我看看。”冼英严肃认真地说。

  被冼英抢白,僧明不敢再言。

  大谢王觉得冼英言之在理,豆腐确实非她自己所造,也不会预先约人做一真一假的豆腐挑来,何况两块豆腐自己先挑一块呢。沉思少顷,把银竹往地面一插,跟着伸长,插入地下一丈多,上面也有一丈多,用于摇了摇,然后对冼英说:“谁能用手把这根银竹拗弯,就算谁胜,如果大家都拗不弯,就算扯平,怎么样?”

  冼英早听说大谢王有一件宝贝银竹,能随意变大变小,凡有生命之物,一经打着,立即化成窟粉。他既用这根银竹作赌赛,必定有恃元恐。我徒手不一定能把它拗弯,何不用我的“鹏羽宝扇”戏他一戏。于是,笑吟吟地说:“本首领不必用手,只用这柄扇一扇,便可把你的银竹吹弯。这样算不算我胜?”

  黄孝不知洗英这柄羽扇是一柄宝扇,见是十二条羽毛造成,就能刮起腿风,又怎能把银竹吹弯。如果她用掌力,从先前打豆腐的架式看,还有被打弯的可能,用这扇扇就是小孩子玩激戏了。于是,也笑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扇风吹不弯,就算你输,果然吹弯了,就算你胜,你扇吧!”

  “一言为定!”冼英知他上当,叫了一声,举起羽扇,由上至下,慢悠悠地扇下。

  旁观之人,见她一点力气也不用,真像小孩子开玩笑,便齐声叫道:“还是小孩子玩耍的性儿……”

  语声未完,奇迹便见。扇离银竹有五尺远,不见有风吹物动,当扇落下→半,银竹便弯了一半。

  当冼英羽扇平胸时,银竹却弯成了直角。旁观之人,都疑冼英是神仙,再不把她当凡人看待,赠她一个活神仙的称号。

  她把银竹扇弯了,对黄孝说:“你自己上前看看,我不是弄化眼吧?”

  黄孝早被她的神力惊呆了,听冼英叫自己验看,方才惊醒。二话没说,走到银竹旁,用手摸来摸去,又试着把银竹拗直。但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拗动丝毫。他心里咕噜:你把我宝贝吹弯了,可能是法术,比不得真功夫,我一会儿与你比比真功夫,没有了武器,该怎么办?不如把她激一激,让她把弯了的银竹吹直过来……因而对冼英说:“冼首领武功确实神奇,能把它吹弯,不知能否把它吹直?”

  “你要我还你一根银竹,少顷比试粗暴的武功,我就还给你。”冼英看破他的心事,冷笑着说,随之走到先前相反的方向,用扇从下至上扇起。

  被冼英一语道破心事的黄孝,羞得面红耳赤,一声不哼,只看着冼英倒扇银竹,银竹却慢悠悠向上伸。当冼英举扇到顶时,银竹恰好恢复了原样。

  黄孝见了,立即上前拔起,试了试,还与往常一样,能大能小,方才露出喜色,内疚地对冼英说:“斯文的斗法,算我输了。”

  “粗暴的还斗不斗?”冼英问。

  作为黄孝来说,如果是明白大道理,胸襟开阔之人,应该完全认栽了。可是,他是一个极爱面子之人,自负不过,总认为斯文的斗法,是冼英用法术取胜的。自己苦练了十年,出山又十余年,自己既切磋进步不少,又有两件宝贝在手,斗起粗暴的,十三岁的娃娃,必然不是自己的对手,怎肯不斗。听了冼英之言,变色道:“说过斗两样,怎么不斗。欲用区区小术,压倒本王真正武功,没有那么便宜。”

  冼英也作色道:“你自己不要面子,莫怪冼英手下无情,不留余地,出招吧。”

  “哎哟哟,你把本王看成什么人了?接招!”黄孝被冼英说话气得哇哇大叫,把银竹收起,取铜锅铲出来,对冼英头顶一铲拍落。这一铲叫“翻天覆地”,如果是一般武功之人,他一铲拍落,将会粉身碎骨。但冼英见黄孝骄狂过甚,有意装作不知,故意用头顶接他一铲,以煞煞对方骄气。

  他见冼英不知躲闪,心中暗喜:我这一铲砸落,有万斤之力,如果运上真气,可使山崩地裂,不把你击成肉浆才怪呢……但事与愿违,铲与冼英头顶接触时,却像拍在皮球上,不但伤不着冼英,而且,铜铲向上弹起,几乎脱手。

  再看冼英,精神比先前好了许多,只是脚踏的地方,陷了两三尺。

  黄孝看见地陷,认为万斤之力不足以把冼英打死,是因为自己没把真气运到铲上,于是,运用七成真力,注到铜铲上,再向冼英砸去。

  且说冼英,用反弹神功接了黄孝一铲,未把黄孝铜铲弹脱,也暗暗吃惊,估计他会再找自己,也把反弹神功用到七成,再接他一铲。

  二人都用了七成功力,自然与先前不同。铜铲与冼英头顶接触时,铲柄微微颤动。黄孝知冼英也增加了弹力,怕铜铲脱手,急忙运力,紧紧抓住。虽然铲抓在手,但连铲带人被弹到了半空中。

  冼英毫不犹豫,拔剑在手,腾空而上,追击黄孝。二人在空中大斗起来。剑来铲往,寒光闪闪,人影蔽日,地面无光,漆黑如夜。

  喽罗和兵丁们仰首观看,太阳像荧光乱舞,似有几千几百个太阳在黑暗中流动,无不大惊失色,不敢挪移半步,怕稍有移动,便会碰着竹剑和锅铲,被夺去性命。

  二人斗了几个时辰,各自运到真气,才渐渐把云影驱散,重见日光巳但真气也有限度,不是挥发无尽的。斗得久了,真气也渐渐减少了,二人也只得由空中渐渐降落地面。

  降到离高凉山顶十多丈时,大谢王突然运足全力,对冼英一拍。冼英这时自知真气耗损,不敢再接他一铲。见一道寒光逼来,急忙一闪。大谢王砸不着冼英,却砸在高凉山顶上,把山顶树林砸光了。再看高凉山,铲砸之余,还渐渐下沉。把一座耸立于梁州中枢的高凉山砸矮了一半。原来有海拨四千例高的,却只剩下千余了。

  冼英见黄孝把自己山头也砸矮了大半截,更是大怒,抽出鹏羽宝扇,一扇对黄孝打去。黄孝不知这扇厉害,用铜铲格去,“当嘟”一声,震得两臂酸麻,虎口流血,真气大失。自知不是洗英对手,急忙逃到山下,骑上一匹马就跑。

  他输了不叩头,冼英怎肯放过他。也骑上一匹马,用羽扇一拍,那马也像腾云驾雾一般,急赶直追。

  瞬间追到一片平原,眼见就可追上,黄孝突然下马,用铲在地上一铲,铲出一个几百顷阔的大池塘,阻住冼英。同时,把铲上的砂、石、泥土对准冼英扔去,变作一座流动着的大山,挡住冼英之马。

  冼英被塘、山所阻,气冲斗牛,运出真力,按动宝扇,一扇对流动的大山扇去,把那些砂石和泥土化成云雾,吹到百多里外,落到大田顶山顶上,使大田顶山增高了千多。这些砂石变成的云雾,落不完,散不尽,日夜绕于大田顶山周围。后来人们就把大田顶山改称大雾岭。

  把砂石扇走后,冼英再用扇在马屁股一拍,那马虽瘦,却不异龙马,只一腾便跃过了大谢王铲出的塘。可是,大谢王这时已经逃回他的山寨大谢岭了。冼英一怒,再在马屁股上一拍,马头一立,后脚一弹,身子一轻,眨眨注眼睛,已飞到了大谢岭顶。

  因马落足时,用力过猛,刚好踏在一块石头上,把那块石头踏了两个几尺深的印痕。

  冼英在马上,向四周一看,却不见大谢王的影子。极目川原,没有行人,认定他还在大谢岭隐身。

  细看大谢岭,古木参天,荆棘遍地,群山围绕,河海环带,好像从大谢岭散发出无数圆形的波浪,向四周悠悠地荡漾开去,有淹没四方的气概。

  树林中,还散点着无数不毛的石峰,睁睐壮观。石峰周围无数大洞小洞,一人隐于其中,实如大海藏针。

  冼英原以为大谢王占此山十余年,必有茅舍木屋,睁圆明珠般的双眼到处搜寻,哪有一草一木构成之居所。原来,黄孝之所以占此山为玉,正因为此山洞多且大,无须构屋筑墙,便可居住三五千人。也因这天然住所,才能使浪子归巢,康集其中。

  这样灵山秀水之地,实宜仙家所居,不宜贼人所处。

  大谢王领这班喽罗占据此山,实在有辱此山灵秀……冼英看着、想着,不觉又动了吟哦之情,情不自禁地吟道:

  峰喋叠翠拔川源,渺小群山尽绕旋;秀水重重如玉带,灵泉点点像银丸。青波绿浪从此出,白雾乌烟自里传;倘发豆风天下镇,若为邪气乱无边。

  吟毕,对着山头大叫道:“大谢王,你输了为何不出来叩头,男人大丈夫,说话难道不算数?”

  连叫几声,不见人应。如果是一般人,在这林海松涛之中,连叫几声,无异燕鹊啼叫,影响不远,大谢王当然听不到。但冼英运足真气,且加上传音人密之功,叫了几声,就在十里也能听到。

  其实,冼英的叫喊,大谢王却听得一清二楚。因他彻底败了,要对一个十三岁的娃娃叩三个响头,实在丢不起脸,何况还要听从她的差遣呢。骄狂半世的大谢玉,无人点化,怎肯低首下心去事人。所以,听如不闻,任凭冼英叫喊。

  他估计冼英寻不着自己,便作罢论,自己他日可以对众喽罗或同道说只与她打个平手。只缘有此一念,更隐蔽得稳实。可是,他这种想法,却大错特错,把冼英估计得太容易对付了。

  冼英未上高凉山以前,就知道大谢玉的喽罗多作卑鄙无耻之事,又立意为岭南百姓肃清贪官污吏,扫除盗贼匪夷,方才招兵买马,立营于高凉山。只因立营未久,兵士未训练成熟,未出头清剿。这次大谢王自己找上门来,又败在自己手里,怎肯不趁机收服他。叫了几声,不见答话,有些愤怒,接着又叫道:“大谢王,本首领再叫你三声,如果你不出来,便连这大谢岭也砸为平川,让你葬身这石窟之中。”于是,放开喉咙,连叫三次:“大谢玉,快些出来履行你的诺言……”

  隐在石洞中的大谢王,无动于衷,暗暗发笑:“你的高凉山就被我砸短了两千例,你有什么本事把我大谢岭砸为平川,莫说大话吓唬我。”

  冼英见大谢王仍然不肯露面,怒从心上起,恶从胆边来,把鹏羽宝扇打开,运真气于其上,对准大谢岭之阳,一扇砸落,只听“轰隆”一声,把岭阳打出了十二条坑,当即整个岭向阳倾斜,矮了千余例,石洞也被砸毁了。

  她见好好的一座大山,被自己打了一扇,打出奇形来,有些不忍。想起奶奶教自己以德服人,决定再给大谢王一次机会。于是,又叫:“大谢王,你再不出来,我可要把大谢岭砸平了!”又连续叫了几次,大谢王还是不露面。

  原来,大谢王见洗英真能把大谢岭之阳打矮千余例,更加害怕怕自己一露面,冼英会对自己一扇,白白丧了性命,实在可惜。所以,连大气也不吐,希望冼英再扇一扇便自行离去。

  冼英未发现大谢王影子,又腾起空中,在周围十数里搜索了半刻,没发现有人行走,断定他还隐在大谢岭中,更是怒从中来,不可平息。再运传音入密之功说:“大谢王,你如果再不现身,本姑娘真要下毒手了!”

  待了少顷,还是人声杳然。于是,狠心举起鹏羽宝扇,在大谢岭之阴,又扇了一扇。这一扇,把大谢岭之阴也砸出十二条坑,矮了千余例,毁了所有峰洞。把先前向阳倾斜的大谢岭砸平了,使整个山头都矮了千余例。

  打完这一扇,毕竟有些痛心。但想到大谢王也用铜锅铲把自己高凉山砸矮了千余例,喃喃自语道:“一报还一报,你打矮了我的山头,我才打矮你的山头,谁也没有占谁的便宜。”

  她发了三次仁慈之心,下了两次狠心。可是,仁慈之心却没有把大谢王感动出来,狠心却毁了自然造物的原形,未免后悔。但一回想大谢岭几百喽罗为患百姓,贻害乡里,皆因有这些巢穴藏身。我现在把他们的巢穴毁了,他们日后元处啸聚,自动归田,却比留着大谢岭让他们继续为患的好……想到这里,又想再扇一扇,把大谢岭扇平。,

  正举起宝扇,又想到黄孝有如此武功,虽为草头王,尚未犯下多少大罪恶,如能收服他,让他改邪归正多么好啊。可是,他不识抬举,死心塌地隐于山洞中,与山同毁,又有什么办法……如果不收他,又不把他毁了,让他再收集喽罗,不更变本加厉为害乡民?自古蛇无头不行,鸟元翼不飞,毁了这个武功高强的黄孝,他们没有头领了,怕官府捕捉,不敢再啸聚也未可知……这也是毁一而收百之举,再下一次狠心吧……我给他三次机会,也算仁至义尽了……但一想到***教诲,仁慈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如再执迷不悟,死到黄泉也不枉了……于是,又叫道:“大谢王,我已经给了你三次机会,再不出来,我真要下毒手了!”

  大谢王还是在洞里暗笑:你欲哄我出去下毒手才真。左一扇,右一扇,把大谢岭扇出了二十四条坑,矮了千余例,自认为能把我扇死,却不懂得你站在山顶,要一面一面扇才行,而我正在此山的中心,你的脚下,怎能伤我。我不会做大傻瓜,出去上你的当……还是一声不哼,屏气以待。

  其实,他隐藏的山洞,正是冼英站着的石块底下。冼英说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而他错就错在不明白冼英的心事。

  欲收服黄孝之心,冼英只能在心里想。一个人在山头,谁会把心事对着天空、对着树林、对山川说出来?只有痴人才会这样做。然而,冼英的一片良苦用心,便化为乌有。

  冼英又叫三遍,仍不见大谢王出来,心中叹道:“人到该死,真不可救药。我不能为你一个人,而留邻近数郡祸乱之根……”于是,腾到空中,举起宝扇,就要一扇把大谢岭扇为平地。

  扇刚举起,忽然空中一人叫道:“冼首领手下留情!”她虽然不知道说话的是什么人,但对方认识自己,而且,向自己求情,就是不给来人面子,也要摸清来人意图再行动手。于是,把宝扇收起,堕到地面。

  还未站定,便见一人发红如枣,目长数尺,面黑如炭,却带宽容;眼光如电,又兼祥和;四字大口,不怒不笑;耳大如斗,中呈五漏;鼻如山岳,正气长存;两手垂膝,腰大腹圆;刚中有柔,严中兼爱;身高丈二……站在自己面。

  她虽然兀傲自负,见了此人,也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几分敬意。忙拱手说:“大仙哪座名山洞府?”

  那人莞尔笑道:“老朽檐耳五指山异人。………”

  话还未说完,忽然冼英足下泥土一松,大谢王黄孝却从地下冲了上来,跪在那人面前叩头说:“师傅为徒儿报仇………”

  那人不让黄孝说下去,怒喝道:“蠢猪,快些向冼首领叩三个响头再说!”

  黄孝仰首看着异人,犹豫不决地说:“徒儿丢不起这个脸,何况连师傅的脸也丢………”

  异人大怒道:“放肆,快些向冼姑娘叩头便是!”

  原来大谢王想说:“连师傅的脸也丢尽了。”但下半句未说出,师傅却威严凌厉地叫自己向冼英叩头。这种威严,自己为徒十年也未见过,知道师傅是在气头上。师傅一向为事谨慎,有傲骨仙风,不会随便对人低首下心,现在要自己向一个十三岁的娃娃叩头,其中定有深意。不敢违拗,乖乖地转脸向洗英跪下。正欲叩头,冼英却说:“只有你师傅才能承受你的叩头,你先向师傅叩头,我三个响头,一会儿再说。”

  五指山异人见冼英如此通情达理,胸怀广阔,更是佩服,微笑着一言不发。

  有师傅在旁,黄孝敢仰视。但听了冼英之言,师傅又无异说,只得转身对师傅重新行礼。

  五指山异人受了徒儿之礼,缓和口气说:“冼首领如此胸怀广阔,你暂时起来吧。”

  黄孝站起来,用闪电般的目光,看了师傅与冼英一眼,二人都现出微笑,方才把心放下。

  冼英见他们师徒行过礼,再对五指山异人拱手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五指山异人笑道:“老朽居五指山几千年,未曾向人道过姓名,所以,檐耳百姓只叫老朽异人。其实人就是人,哪个都一样,有什么异处。不过,我不愿人们知道我的姓名,让他们乱叫,就连我徒儿黄孝,老朽也未把姓名告诉他。”

  “如此说来,本姑娘太唐突了,请前辈原谅。”冼英谢罪说。

  五指山异人说:“冼首领不必过谦,老朽虽然不愿把名姓告诉别人,对冼首领又当别论。老朽原是轩辙,与你师傅女娲是同辈人。”接着把黄孝拉过来,望着冼英对他说,“这个冼姑娘,是昔日女娲现在南方之神祝融的徒儿,虽然只十三岁,却已身怀绝技,五岭之南,无人能及,异日能为岭南百姓安宁做出贡献,作岭南首领。你跟着她,可以立功赎罪,不久便可重回信耳,扬名桑梓。”

  “不敢当……”洗英三字刚出口,黄孝已经跪到面前“咚咚咚”三个响头已叩完。

  原来黄孝从小孤哀,无依无靠,得师傅轩辗收养,教以武功,不单纯把他当作师傅敬仰,而且,把他当成亲生父亲一样尊崇。只要师傅说是好的,他必不肯说坏,百依百顺,唯命是从。所以,刚才听师傅说冼英好处,便不待师傅再叫,更不待冼英重提,便主动履行自己诺言,对冼英叩了三个响头O

  “你有什么话,在师傅面前说出来,不要折煞自己。”冼英把黄孝扶起说。

  “这是我与冼首领比武前说定的条件,怎能不履行。就请冼首领看在我师傅的面上,收下我吧,他日赴汤蹈火,下海登山,在所不辞。”黄孝恳求道。

  冼英并不答应,只用一双明珠般的目光打量五指山异人。因为,他与奶奶同辈,在史册上的声望也并驾齐驱,自己必须尊重他,所以,用目光征询他的意见。

  轩辗见冼英不说话,只用眼望着自己,误认为她不肯收黄孝,急忙为他求情说:“冼首领,收下他吧,他虽然粗鲁,前行有些过错,但优多劣少,罪在皮毛。他日必定能为一方百姓造福,帮冼姑娘创万世不死的灵魂。”

  “不是晚辈不收他,而是怕前辈无人服事,舍不得让他再离开呢。”冼英忙解释说。

  轩较听了,笑呵呵地说:“老朽也是千年不灭的灵魂,平素闲散惯了,自己会调理自己。你二人走吧。”说完,化作一道白云去了。

  黄孝见师傅化云而去跪下叩头道:“师傅!师傅!”

  “你师傅已经去远,就免了吧。”冼英说。

  “冼首领,你年纪虽小,但知道的比我多,我有一事不明白,欲向你请教,你肯告诉我吗?”

  “知识无涯,谁也学不尽,谁都要跟人学,只要我知道的,没有不说之理,你问吧。”

  “我师傅是人,我你也是人,还有很多人都很少有活到百岁的,他为什么能活几千岁,又能来元影,去无踪?”

  “这个道理,我也是昨夜才学到的,如果不是奶奶昨夜告诉我,我现在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你现在可以回答了?”

  “能言一二。我师傅说,人的躯体是不能活多久的,也不会变什么神,作什么鬼,只不过是其灵魂能永远存在于人间。灵魂也就是人的思想。因此,你我的师傅都不是躯体,而是灵魂再现。”

  “原来如此。我将来也要成为千年不死的灵魂。”黄孝恍然大悟道。

  “这就要看你的品行了。”冼英说。

  黄孝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冼英的回答。想到与冼首领离开自己人马已两个多时辰,不知他们是否乱了套,忙对冼英说:“我们应该急速赶回高凉山了,迟则怕他们厮杀起来。”

  冼英觉得有理,而且,自己最担心的正是此事。于是,离开大谢岭,往高凉山方向走。冼英用鹏羽宝扇在马屁股上一拍,眨眼间已走了十几里,回头一看,黄孝还远远落在后头。于是,把缰绳勒住,待黄孝骑马上前,也用鹏羽宝扇在他马屁股上一点,两匹马立即并驾齐驱,行走如飞。

  黄孝用力打自己的马,怎么也走不快,冼英只用扇轻轻一点却疾如劲风,黄孝甚觉奇怪,对冼英问:“你有什么方法,把马打得这样快?”

  “其实不算什么方法,只是懂得窍门罢了。马是有血脉的东西,有灵性的动物,只要懂得它骨酷的结构,便能驾驭它。构造决定它的性格。驭物如驭人,懂得它的性格,发挥它的作用,尊重它,它自然会贴贴服服听你指挥。如果你妒忌它,压抑它,疏远他,你就有天大本领,也不能令他服你。”冼英侃侃而谈。

  “治人之法,他日再请教,但快马之法,怎样加鞭,你却未说出来。”黄孝见冼英未说到点子上,急不可待地问。

  “你问得极是,我却答非所问。其实,马的后膀有一个穴道能使全身筋骨振奋,增加力量。只要你在那穴道上一点,自然使它功力倍增。”冼英说完,用扇指了一指那个穴位,又说,“你自己在那穴位上一点,也会使它振奋,但有限度,只能连点三下,多了则力量挥发殆尽,反而伤它。”

  黄孝照样泡制,果然灵验。不一刻,二人便回到了原来比武之处。

  喽罗和兵丁们还在那里呆呆地站着,见自己回来,也像不知,无动于衷。二人大吃一惊,各自上前推了推自己之人,都像死尸一样,僵立不动。但探鼻息,却有呼吸。黄孝连续捏了几个喽罗,打穴道,通关节,都不能醒过来。急忙走到僧明面前,见他也同众喽罗一样,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这时,黄孝已经服了冼英,已把她当作自己首领看待,忙去向她报告。当他走近一看,冼英的兵丁也与自己一样,冼英也一筹莫展,只得惶然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什么事,只是先前有高人对他们用了僵尸之术,必定是怕他们互相残杀,才这样做。”冼英从容自若地说。

  “据冼首领所言,那个人挺怜惜苍生?”

  话刚问完,却见一个兵丁从高凉山上走来,急不可耐地对冼英说:“启首领得知,先前有一个红发黑面之人,来这里放了几手掌风,兵卒和喽罗们就僵立不动了。我正吃惊之际,那人却说他是檐耳五指山异人…”

  “是我师傅,他怎么没把这方法教给我?”黄孝急不可待地说。

  “该教的,他自然会教你,不该教的,你就是求到天崩地塌,他也不教你。当师傅的,自有他的深心,你怎能怨他。”冼英用教诲的口吻说。

  黄孝听完,认为冼英对大道理懂得很多,自己却行事粗莽,语言轻率,没有城府,愧疚得面红耳赤。

  “五指山异人还对你说什么?”冼英不管黄孝,对自己那个兵卒喝道。

  那兵卒恭恭敬敬地说:“异人说,为了免于兵丁与喽罗互相残杀,所以,用了这种法术,吩咐小人待首领回时,告诉首领,只用鹏羽宝扇加上里气,对他们连扇三扇,他们便会清醒。”

  “前辈为怜惜苍生,费尽苦心了。”冼英说完,跪下对南天叩了三个响头,才把宝扇拿出来,对黄孝说:“你师傅用的是五行相克僵物法,必须要用我五行相形生物风才能救活。”说完用扇对喽罗、兵丁连扇三扇。

  要知这三扇能否奏效,且待下回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