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编外爱人

作者:刘静好




  李卫一觉醒来,申月做好晚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他。从进门开始,到办完第一要务,到现在,他们几乎没有语言交流。申月期待能在吃饭时,和他尽兴聊一聊。跟他讲想分手么?不,她舍不得,要讲也只能等他离去后,她不能破坏眼前的和谐气氛,他能属于她的时间太短,机会太少。
  申月摆好饭菜碗筷,李卫满意地坐下,爱怜地抚抚她的头,一如从前他们竭力抗拒牵引,想出以兄妹相待时的惯有礼节一样。
  她问他,要不要喝点酒?
  算了,他说,你又不喝。
  她笑,我喜欢喝事前酒。
  他也笑,拱手作揖,道,拜托,我不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
  她手一挥,轻轻赏了他一个爆栗子,说,不错了,比二十岁的没得差。
  你偷着吃过了?他狐疑地望着她,似笑非笑地问。
  你才偷着吃过了呢,她迅速反驳,又说,我说错了,你不用偷,你们都是体制内的。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一脸悻悻的样子,不作争辩,不予安慰。
  两个人默默地吃饭夹菜喝汤。李卫很快就吃完了,放下碗筷开始打电话,向各路神仙通报自己的到来。
  李卫和另外两个朋友合伙在深圳开了一间电子厂,专门生产一种叫作咪头的扬声器配件。李卫并不精通这一行,他的能耐就在于会忽悠,能接单,有启动资金,所以他是股东之一。但他并不介入具体生产和日常管理,只每个月一次来检查工作,看看财务报表,请客户吃吃饭,而已。申月南下后,看申月也就成了主要项目之一,即便工作上无须务必亲临,他也是要来的。
  见李卫啖毕,申月也不再有胃口继续吃,搁下餐具,垂手坐在一旁看李卫打电话。李卫在约人出来喝酒,申月内心的委屈又开始滋生蔓延扩张。她想他连一个晚上都不肯好好陪她,而她为着他,是做出了捏毙一个社会细胞的壮举的。这么一想,她忽然就止不住地悲从中来。她站起身,转进书房上网,事实上她只是怕自己会当场落下眼泪。她开始刻意去想儿子,这一想就如发动机接上电源,对儿子的思念,迅速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她淹没,她的眼泪瞬间落了一脸。
  李卫走了进来,从后侧按住她的肩,忽然发现她在哭,顿时紧张。
  怎么了?他把她从座位里拖起身,扳向他,抱住,柔声问道。
  她不出声,勾住他的脖子任泪水肆意横流。少顷,她发现他肩头的衣服脏了,遂松开手臂,挣脱他的环抱,去卫生间洗脸,又拿了湿毛巾出来,在他肩头擦了擦。
  怎么了?他再次问。
  没什么,她道,想我儿子。
  李卫明显一怔,表情即刻变得莫测起来,半晌方道,那,回去看看他?
  申月又涌出了新的眼泪,深深地叹口气说,我不知道,回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
  十一长假,申月刚回去过,处境之尴尬令她始料不及,也令她大受其伤,这伤害至今难以愈合。作为一个离婚女人,婆家她是回不去的,而娘家人,虽没有明白表示,但离了婚的女儿回家面对街坊总是个难堪,她能感觉到兄嫂乃至母亲,恨不得把她关在家里不出半步的焦急心理。
  及至申月收住了眼泪,情绪也渐趋平稳,李卫征求她的意见说,去唱歌,好不好?袁刚在圣保罗订了K房,伟华、妖怪,还有几个人都去。
  申月心里不反对去唱歌,唱歌是她喜欢的,但她还是作势推了推,李卫仿佛就要依着她了,结果那边兄弟又来电话催,申月于是装作顾全大局的样子,说,去吧,我陪你。
  申月很快收拾好头脸,换了身既体现身材又不失端庄的衣服,跟着李卫出发了。
  追根溯缘,李卫与申月的编外合作,正是KTV包间给酿造的。作为商人的李卫,是K房常客,但作为灯泡厂会计的申月,只有单位偶尔搞活动才有机会一展歌喉。蒋小辉与朋友吃饭会叫上她,唱歌却不肯带,他说女人家去那儿容易学坏。蒋小辉一语成谶,申月果真从那里出发,一回首已是百年身。
  万事都有第一次。李卫第一次请申月唱歌也是偶然,他本来要请的是蒋小辉,蒋小辉手机接不通,他转而打他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申月,问明情况后,申月说蒋小辉外地出差去了。李卫哦了一声,之后又礼节性地问说弟妹在家忙什么。申月说没忙什么,网上听歌。李卫闻言受到启发,刚好那次他要招待的是一名女客,而他的太太沈红霞素来不爱在那些场合出现,于是他问申月,愿不愿意出来唱歌。包厢作为培植基地的故事由此拉开帷幕。
  作为一名K房拥趸,李卫惊喜地发现了人才,申月原来那么爱唱歌又那么会唱歌。往常,他想来个情歌合唱都苦于找不到对手,而申月,无论合唱独唱,老调新曲,简直就没有她不会的。除了会,唱得也好,况且现在的助唱设备,只要是会咳的就能唱。有了这样的开端,再约就成了轻松愉快、一拍即合的事。时间递增次数递增,眼里的别样意味也随着示意图的曲线一路攀升。酒精松懈理智,而头顶的射灯,自诞生起,即被赋予了制造暧昧的纲守职要。某次,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宛如青蛙舔食飞蛾,李卫一俯身,一甩脑袋,就把肘子旁申月的双唇给叼住了。
  这样的回忆,在申月来讲是甜蜜美好的,也是痛楚的。她一直希望李卫能够更爱她一点,而她一直就觉得李卫对她热度不够。李卫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逼急了就说自己不会花言巧语的那一套。阿蒙就问过她,你究竟爱这个男人什么呢?申月稍加思索后回答说,可能是他一贯的冷酷无情和偶尔的温柔多情。阿蒙就竖起大拇指夸了她一个字,贱。
  李卫带着申月在K房坐下。与K人员基本都是申月认识的。申月不得不感叹男人之间的友谊,在桃色事件上作为攻守同盟的义气,那种理解互助的体恤情怀。申月与李卫好了这么几年,几年来从来没有回避过朋友的耳目。申月的存在和存在的方式,他的朋友圈里人尽皆知,却没有一个喉舌发痒地去捅给他夫人沈红霞的。他与她的交往并不私密,对沈红霞而言却一直是个天大的秘密。
  李卫帮自己和申月点了首合唱,《好人好梦》。这一举动迅速安抚了申月的失意。她喜欢这首歌,她尤其喜欢其中的两句歌词——就算是人间有风情万种,我依然是情有独钟——她多么希望她和李卫的爱情就是这样的。一曲终了,申月的爱如潮水涌来,她想她不能提分手,她根本分不了手。她爱他,她离不开这个男人。有了这样的认识,直到再把李卫送去机场,她都表现得欢欢喜喜的。
  送走李卫,她又顺趟去找了阿蒙。阿蒙在家里接待了她。她到时,阿蒙正拎着一只开水壶,把滚热的水往几只螃蟹身上浇,那几只张牙舞爪的活物,转眼就见了阎王。申月看得惊心动魄,问她干嘛?她轻描淡写地说,给你做海鲜粥吃,它们那么凶,谁敢杀呀,只好先烫死它们算了。
  吃粥时,申月说,我想和他分手。
  我知道,阿蒙头也不抬地回答,呼哧呼哧地对付着她的烫口鲜粥。
  我这次是真的,申月说。
  你哪次不是真的了?阿蒙仍然头也不抬。
  分不了就不要分吧,阿蒙又说,你一个人在这头瞎折腾,人家可是四平八稳地过着太平日子。你苦自己做什么呢?
  阿蒙,申月由衷地问,你怎么总那么料事如神呢?你说得一点没错,我一遍遍地瞎折腾,弄伤的只是我自己,于人家一点关碍都没有。我的问题不在于我不知道如何做,而是我想请教你,我如何才能做到心中所想的?我不想再和这个男人纠缠了,我觉得自己太亏了。
  你亏什么了?阿蒙终于抬起头来问。
  多了,申月摇头,一言难尽,最不甘的还是感情上的,我已经感觉不到他对我的在意。
  人类的恋爱大抵都是这样的,阿蒙说,一方潇洒了一方就难以潇洒,怪你自己命不好,没有当成潇洒的一方。
  我命不好我承认,申月说,我不玩了,我撤退总可以吧?你那么聪明,你教我个法子,怎么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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