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5期

论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的文艺思想

作者:张兆华




  正是把“表现你就是你”、“原稿忠实地直抄”作为真实的诗的标准,莎士比亚指斥一些诗人“努力要增饰,反而把原来无瑕的题材涂毁。”他一针见血地指出,那种“累牍连篇”的“美评”,那种“用金笔刻成辉煌夺目的大字”的诗,那种“经过一切艺神雕琢的名言”的颂祷之辞,只不过“像不识字的牧师只知喊阿门”。因此,他向爱友申明:“我从不觉得你需要涂脂荡粉,因而从不用脂粉涂你的朱颜。”他还向爱友提出忠告:“太爱人赞美,连美也变成庸俗”、“别人想给你生命,反把你埋葬”。
  莎士比亚时的英国,追求辞藻艳丽的诗风仍然盛行,诗歌取悦贵族的倾向也十分严重。他这种“表现你就是你”、“原稿忠实地直抄”的主张和实践,显然“不合于俗”,也必然引起“举世都起来和我作对”。可是,他不肯向世俗妥协。第76首诗中,诗人向爱友坦诚地说:
  为什么我的诗那么缺新光彩,赶不上现代善变多姿的风尚?
  为什么我不学时人旁征博采那竞奇斗艳、穷妍极巧的新腔?
  ——哦!须知道,我爱呵,我只把你描,你和爱情就是我唯一的主题。
  在不良“风尚”的压迫下,他宁可沉默起来,也不愿放弃自己的主张,去写那种不真实的“虚文”。他郑重地声明,那些“假艺术”诗人“都不能自豪是他们把我打垮,使我默不作声;他们的威胁绝不能把我吓倒”。
  
  2、表达真实情感的诗是真实的诗。
  十四行诗中,莎士比亚认为读诗不是读它的“文彩”,而是读诗人的“心”,饱含着诗人真实情感的诗“可和这世纪任何杰作同俯仰”。因此,他特别强调从诗人的思想修养角度衡量诗的真实性。
  第21首中,诗人首先批评“那一位诗神”:“只知运用脂粉涂抹他的诗句,连苍穹也要搬下来作妆饰品,罗列每个佳丽去赞他的佳丽,用种种浮夸的比喻作成对偶,把他比太阳、月亮、海陆的瑰宝……”紧接着,诗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哦,让我既真心爱,就真心歌唱,而且,相信我,我的爱可以媲美。
  任何母亲的儿子,虽然论明亮,比不上挂在天空的金色烛台。
  谁喜欢空话,就让他说个够,我志在不出售,自用不着祷颂。
  第85、82首诗中,诗人一再宣称:“我满腔热情,他们却善颂善祷”、“当他们既已使尽了浮夸的辞藻把你刻划,真美的你只能由真诚的知己用真朴的话把你真实地表达。”第32首中,诗人还说:“你情人生前写来献给你的爱,把它和当代俊逸的新诗相比,发觉他的诗笔处处不如人,请保留它专为我的爱,而不是为那被幸运的天才凌驾的韵。”
  在这些诗句中,莎士比亚认为一首好诗的标准,最重要的是表现内容的真实,是表达情感的真实,而不在于它的形式。那些用尽“浮夸的比喻”、“浮夸的辞藻”和优美的“韵”的诗,那些极尽“脂粉涂抹”、“善颂善祷”的诗,决不能称作好诗。唯有那种充满着“真心爱”、洋溢着“满腔热情”的诗,那种用“真心歌唱”,用“真朴的话”写成的诗,才是好诗,才是真实的诗。
  由于真诚地相信自然是“美、善和真”的,自然的人是“美、善和真”的,所以,莎士比亚真诚地说:“是我的爱使我张开我的眼睛,是我的真情把我的睡眠打垮,为你的缘故一直守望到天明。”
  
  四、诗的功用
  
  1、诗具有强大的力量。
  描写自然,赞美自然的人,是十四行诗的主题。而时光的流逝,岁月的更替,则是对自然的无情摧残。
  饕餮的时光,去磨钝雄狮的爪,命大地吞噬自己宠爱的幼婴。
  去猛虎的颚下把它利牙拔掉,焚毁长寿的凤凰,灭绝它的种。
  使季节在你飞逝时或悲或喜;而且,捷足的时光,尽肆意摧残。
  这大千世界和它易谢的芳菲。
  莎士比亚认为,时光残酷,岁月无情,唯有诗才能与之抗争。在这首诗的最后,诗人满怀信心地说:“但,尽管猖狂,老时光,凭你多狠,我的爱在我诗里将万古长青。”
  同样,诗人在第60首中说:“时光戳破了青春颊上的光艳,在美的前额挖下深陷的战壕,自然的至珍都被它肆意狂啖,一切挺立的都难逃它的镰刀。”诗人相信,时光能够摧毁自然界的一切,万物都无法抵御它的疯狂,“可是我的诗未来将屹立千古,歌颂你的美德,不管它多残酷。”
  莎士比亚在十四行诗中,一次次突出时光的淫威,又一次次强调诗的力量。第65首中,诗人更明确地表明自己的这一思想。
  既然铜、石、或大地、或无边的海,没有不屈服于那阴惨的无常。
  美,她的活力比一朵花还柔脆,怎能和他那肃杀的严威抵抗?
  哦,夏天温馨的呼息怎能支持残暴的日子刻刻猛烈的轰炸。
  当岩石,无论多么险固,或钢屝,无论多坚强,都要被时光熔化?
  诗人写到这里,禁不住要问一声:“什么手能挽他的捷足回来,或者谁能禁止他把美丽夺抢?”紧接着,他坚定地回答:“哦,没有谁,除非这奇迹有力量:我的爱在翰墨里永放光芒。”
  
  2、诗有巨大的社会作用。
  首先,诗之于诗人自身,是永久不息的生命。“当那无情的拘票终于丝毫不宽假地把我带走,我的生命在诗里将依然长保,永生的纪念品,永久和你相守。”
  其次,诗之于爱友:“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这诗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你的名字将从这诗里得永生”、“我这些小诗就是你的纪念碑”。 第55首中,诗人先对爱友说:
  没有云石或王公们金的墓碑,能够和我这些强劲的诗比寿;
  你将永远闪耀于这些诗篇里,远胜过那被时光涂脏的石头。
  接着,诗人重申:
  突破灭亡和没一切的仇恨,你将昂然站起来:对你的赞美。
  将在万世万代的眼睛里彪炳,直到这世界消耗完了的末日。
  可能有人会说莎士比亚未免把诗的力量和作用夸张了吧?然而,我们不必苛求莎士比亚。因为他所说的这些话是有社会原因的。十三、十四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从反对中世纪基督教会否定世俗文化开始。时至十六世纪,英国资产阶级清教仍极力攻击文艺。十四行诗中,诗人强调诗的力量,突出诗的作用,正反映出当时的人文主义作家要求冲决束缚的堤坝,呼唤思想解放的心声。
  
  五、关于音乐和绘画
  
  正如达·芬奇不单在绘画而且在力学、数学、解剖学等方面广有成就一样,莎士比亚对音乐和绘画也有着广泛的兴趣和研究。他的十四行诗有不少关于音乐和绘画的独到的见解和主张。
  
  1、音乐“和谐”理论。
  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里说:“音乐应该学习,并不是为着某一个目的,而是同时为着几个目的,那就是教育、净化和精神分享,也就是紧张劳动后的安静和休息。”莎士比亚不但继承了亚里士多德的这一观点,并且使之得到发展。
  我的音乐,为什么听音乐会生悲?甜蜜不相克,快乐使快乐欢笑。
  为什么爱你那不高兴爱的东西?或者为何接受你的烦恼?
  如果悦耳的声音的完美和谐和亲挚的协调会惹起你烦忧,
  它们不过委婉地责备你不该用独奏窒息你心中的那部合奏。
  这里,如同在剧中说“唯有音乐的银声,可以把烦闷推开一样”,诗人认为音乐能够消除人心中的不良情绪,产生愉悦,促进人的身心和谐。
  把音乐与社会联系起来,把人与社会联系起来,莎士比亚进一步认为音乐能够促进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和谐。
  试看这一根,另一根的良人,怎样融洽地互相呼应和震荡;
  宛如父亲、儿子和快活的母亲,它们连成了一片,齐声在欢唱。
  把琴弦比作夫妻,把乐声比作父母子的合唱。这两个新颖的比喻,形象地表明了诗人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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