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姚鄂梅小说近作研究

作者:瞿淑华




  也许是身为一个女性作家的缘故,姚鄂梅创作伊始就表现出对女性命运关注的情有独衷。女性注定要经受更多的苦难和磨折,姚鄂梅的笔下便穷尽了女性的各种生存困境。有出生时的不幸,有幼年伤亲的苦恼,有青春期的无知与迷茫,有恋爱时的无措和受伤,有围城中的苦痛跟挣扎,有老年时期的孤苦无依……。女性各个生命阶段的各种生存状态都在姚鄂梅笔下一览无余,作者倾注了对女性命运的同情。在最近几年的创作中,作者依然在女性问题上笔耕不辍,但是重心有了转移,她更多的是以女性为载体关注更为广阔的社会人生,表现为一种文化关怀,为女性创作又开辟了一条新路,并提供了借鉴。
  
  一、诗性高扬
  
  《像天一样高》(《当代》2005年第4期)是作者2005年推出的一个长篇,讲述了四个青年围绕诗歌发生的故事。四个爱好诗歌的青年因机缘巧合走到了一起,康赛一开始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纯粹的诗人,为了诗歌他只身来到新疆进行自己的歌吟;女主人公小西受到召唤追随康赛来到新疆,这个骨子里充满诗性的姑娘立即着手建立犹如梭罗瓦尔登湖似的陶乐;曾经怀揣过诗歌梦想而又于理智中选择了经商的阿原对他们一直从精神和物质上给予支持;晏子迷恋康赛和他的诗歌多年,毅然抛下一切随着康赛来到陶乐,一切从此改变。首先是阿原为了商业利益不顾深爱的小西和一个长他数岁的女老板结了婚;然后晏子不满于现实的困窘以及康赛对她的种种弃家而去;一系列的变故让康赛再也写不出诗歌来,最后在母亲为他失去一只腿后遵了母命做了一个循规蹈矩的职员;只有小西——那个看上去柔弱不堪并且没有真正写过一首诗的姑娘到了最后依然坚持为诗歌奔走。如果说康赛的结局让人对诗歌对诗人产生哀惋绝望的意绪,那么小西的执着无疑给我们眼前一抹亮色,让我们不至于过分失望。
  难怪这部作品面世就得到如潮的好评。诗歌在现实中的命运跌宕起伏,诗人的处境在当今无疑有些尴尬。现实就折断了诗人康赛飞翔的双翼,使他重重地跌落人间。尽管如此,依然有真正的诗人不惮于继续前行。那个叫作小西的姑娘,就执着地行走于天地间,用自己的行动幻化出最美的诗歌语言。“没有贫瘠的时代,只有贫瘠的诗人”,作者在作品中如是说。
  通过这篇作品作者表达了对诗坛的关注和对诗歌命运的隐忧,但是更以一种“像天一样高”的心性表达了对诗坛的期望与信心,在淡淡的低徊和哀惋后面高扬着对理想的坚守,写就了一曲浪漫主义诗歌。可以说这篇作品尽显了作者的创作理想。在当今这种泥沙俱下的文坛现状下,姚鄂梅坚守着属于自己的诗性。
  关注诗歌关注诗人这个主题在姚鄂梅同一时期的创作中反复出现。《穿铠甲的人》(《钟山》2005年第5期)中农村青年杨青春因为热爱诗歌而有了在生活中追逐一切的勇气——敢于去娶一个结过两次婚的女人,抚养那个女人和别的男人的儿子“我”并想让“我”读书成材。但是现实让他四处碰壁:村人都不理解他叫他“杨疯子”,家人恨他不成器,而妻子也因为他的贫穷进城卖身……诗歌没有给他带来好运,只有世人的不解和日益加深的困顿。诗歌之于他,犹如铠甲之于士兵。可是现实最终磨穿了他的铠甲,现实告诉他没有人需要他这个诗人和他的诗歌,他的最后一点斗志也就被消磨掉了。铠甲没了,人也就没有了精神寄托,生不如死,到了最后他沦落成一个新时期的孔乙己。文章末尾,杨青春把自己的诗集随意用来垫沙锅的情节特别让人心碎。“小说仿佛一个寓言,隐喻了中国当下人文知识者的真实处境。”①
  而《弃权者安息》(《三峡文学》2005年第4期)中那个连名字也没有的“他”就那么孤独无声地死去。他本是一个爱诗的青年,80年代的时候他们“身处小城,消息闭塞,没头没脑地爱着诗歌,活得一塌糊涂,却又安然无恙”,那时候他有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他写下了很多诗歌并有着快乐的生活。但在九十年代商业浪潮的冲击下,他也和别人一样为了追赶时代的潮流,离开了当初他可以白天工作晚上写诗的工厂来到市里寻求更好的发展空间。在如同骆驼祥子一样辛苦地奔走于城市的日子里,别人不需要他的诗歌,但是除了写诗他也没有其他能力,疲于奔命的生活让他逐渐失去了为诗的能力,最终他发现“没有了诗歌,他什么也不是!”在现实中疲惫不堪的他最后选择了自杀,留给作者无尽的伤痛和缅怀。
  作者在几乎同一时期发表的三篇作品都有关诗人命运,应该是因为作者生命中曾经历过那些人和事,并被他们深深地震撼,以致于要连续用三篇作品才足以宣泄。诗歌在现实中如此之脆弱,诗人在现实中境地如此之尴尬。姚鄂梅在这三篇作品中展示了一组二元悖论,现实不需要诗人不需要诗歌,但是诗人离开诗歌又生不如死或者就只能选择死亡,于是当诗人屈从于现实背弃了诗歌之日也就是诗人死亡之时。就像康赛沦为行尸走肉,杨青春只剩下一介躯壳,那个“他”选择了投湖自尽一样,所以诗人命运终归何方是作者提出的一个引人深省的问题。《像天一样高》的篇首作者专门点出“谨以此篇献给八十年代”,而《弃权者安息》更是从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的比照中尽显诗人命运的变迁。作者在《怀念一段诗歌往事》(《长篇小说选刊》2005年第4期)这篇创作谈中如是说:“八十年代,是诗歌的黄金时代,大多数年轻人成了诗歌的信徒,在诗歌的光芒中,度过了他们最宝贵的年华。他们的工作、生活和爱情,无不沾染着诗歌的灵光异彩。”“望着被流行文化武装起来的新一代年轻人,我常常会抑止不住想起他们来,我不知道谁更丰富,谁更有力量。”由是观之,作者是对八十年代的那种理想高扬的诗歌精神进行缅怀和祭奠。纵横捭阖于中国发生巨变的两个年代中,姚鄂梅的创作给人一种强烈的历史感,也就具有了更大的张力。
  “姚鄂梅的小说既是在祭奠逝去的文学辉煌,也是对文学堕落的批判。”②可以说姚鄂梅的小说特别具有文化批判意义。“姚鄂梅的小说《像天一样高》,以‘八十年代’视角介入‘后抒情’时代普遍存在的‘精神家园’主题,与其说是对诗歌黄金时代的缅怀,还不如说是对新的生存空间的发问——一些事情走了,一些事情正在来临,我们的生活到底需要些什么?”,“小说唤起我们的不仅仅是对往事的追忆,对逝去岁月的黯然神伤,更是对未知生活探询的欲望。”③诚然如此,往事不可追,八十年代之于作者,也只能是从回忆过去的浮光掠影中获得一些创作上的养料和心灵上的慰藉,直面现实才是这个有责任感的作家想要做到的。虽然现实中诗歌遭遇了很多年前难以想象的尴尬处境,但是姚鄂梅依然像一个诗人一样,执着地怀恋和讴歌着那些文学精神和理想诉求。诚然,有些时候我们面对诗坛的现状是无奈和失望的,但是,幸好,在《像天一样高》那里我们又看见了希望,看见了诗性和浪漫主义的高扬。
  
  二、家园守望
  
  很多作家的创作都富有地域特色,姚鄂梅也不例外。作为一个湖北作家,她的创作很多都情系故土,流淌着强烈的家园守望意识。也许是出生宜昌的缘故,姚鄂梅的作品中经常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些“三峡情结”。如果说很多“三峡文学”的代表性作家很善于在三峡移民这一重大历史背景下进行宏大叙事的话,那么姚鄂梅则很能发掘每一个小人物面对家园变迁时的各种真实意绪。作者也算是一个离开宜昌旅居在外的游子,所以写起三峡人面对外迁时的喜怒哀乐特别可读可感可信。早在2003年创作《寻亲记》(《山花》2003年第2期)的时候作者就选定了三峡移民的大背景,对于文中的还不谙世事的小细来讲对三峡移民是兴奋与期待,可以使她摆脱并不是很喜欢的归州去见识外面的大千世界;但是之于主人公,却是另外一番景况,“在我的想象里,淹掉的不止是归州,还有关于我的过去,我的来历。现在,我是最不愿归州被淹掉的人”,一个地方的消失,会抹掉多少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而之于母亲,归州的完结让她参悟了一切世事,选择了死亡来逃避,“亲生的儿子终究也要失去父母,生身父母终究也要离开儿子,谁都有一死啊,这么多年的归州,不也有完结的时候吗。”在历史的大背景下,个人的际遇显得如此之渺小,显示出了初闻移民时当地人的无知无助与无奈,透出一种苍茫的意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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