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全球化语境下的比较文学

作者:李定清




  
  二
  
  在全球化语境中,与比较文学的时代发展密切相关,且争议最多的莫过于民族文学问题。因为民族文学既是比较文学研究的重要对象,也是比较文学学科成立的主要标志,没有民族文学,比较文学便失去了存在的现实基础。就民族文学与比较文学的关系而言,民族文学是构成比较文学的原子,而比较文学则是连接各个原子的血液,“从本质上说,民族文学指那些形成比较文学基础的基本单元”(韦斯坦因9)。所以,在全球化语境中思考民族文学问题,不仅重要而且十分必要。
  随着全球化时代的来临,以语言——地域为标界的民族文学在比较文学界再次受到质疑,问题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对待民族文学的理论立场上。关于如何对待民族文学的理论立场问题,随着全球化进程中民族文学论域的全面展开而逐渐凸显出来,主要体现在以下截然相反的两种姿态上。一种是趋同的姿态,认为随着全球化过程中民族文化交流的日益繁密,文学全球化的时代已经来临,世界上各个不同的民族文学已被广泛地纳入到平等的文化格局中,参与民族文学间的对话与汇通。因此,在确立共同意识、获得稳定的普遍特征基础上,形成具有人类共通性的文学机制和价值体系势在必行。另一种是求异的姿态,也是民族主义者的姿态。在对待民族文学的态度上,他们借保护民族文学之名,呼吁人们警惕全球化对民族文学的威胁。认为建立全球性的文学机制和价值体系,实则是西方价值观念的体现,是西方文化霸权主义的蚕食策略,只有坚决抵制才能保证民族文学的自足发展。这两种姿态及其论争,使得民族文学正遭遇前所未有的“文化的趋同化和求异化的紧张”。
  表面上看,上述文化的趋同化和求异化的紧张是文化全球化进程中问题和矛盾的反映,其实有其深刻的理论渊源,这就是西方流行的两种文化思想:文化进化主义和文化相对主义。文化进化主义将生物进化论置换到文化问题上,认为文化和生物一样有高低之分、优劣之别、进步与落后之异,文化发展所遵循的原则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尽管他们强调文化的可比较性和趋同化,但其内在的文化逻辑是西方中心主义。文化相对主义是作为文化进化主义的反拨而出现的,强调民族文化的独立性和不可比较性,倡导文化的多元平等和相对存在性质。其基本立场是文化的趋异化,主张文化的民族性延伸与发展,但很容易掉进狭隘民族主义的泥沼。由此看来,以上两种姿态及其理论渊源,都不是比较文学应保有的姿态和指导性的思想支持。
  那么,在对待民族文学问题上,我们应持守何种态度,抱有何种理论立场,才能保证民族文学顺应当下比较文学的学科发展呢?我们认为,其正确的态度和理论立场应该是开放型的民族性。
  首先,开放型的民族性,要求民族文学既要保持鲜明的民族个性,又要具有宏阔的世界眼光。民族文学是民族文化精神的主要承载方式,而民族文化精神是该民族全体成员在历时性发展过程中习得的区别于他民族的重要标志,包括性格、语言、文化、礼仪、风俗等等,民族个性就是针对民族文化精神的独特性而言的。保持民族文学鲜明的民族个性,不仅要保持民族文学在语词、形式、结构和表达方式上的独特性,更为重要的是要保持文化上的独特品质,各民族文学之间的区别主要是民族文化精神的区别。例如中国文学,在历史的文学传承中,形成了相对稳定的文学个性,有其独特的“兴观群怨”的诗学宗旨、“风清骨峻”的审美追求、“韵外之致”的艺术趣味、“天籁本色”的创作理念,这些都是中国文学存在发展的根基和精神家园。没有民族性也就没有世界性,失去了民族个性也就失去了民族文学的生存活力。因此,在全球化的今天,比较文学仍然要正视和关注民族文学的民族个性,在各民族文学的交流、碰撞中发现其异质因素和独特品格。
  当然,提出保持民族个性,并不是张扬民族自闭,培植民族自大和狭隘民族主义心理,而是在保持民族文学鲜明的民族个性的同时,还要具有宏阔的世界眼光,这才是开放型的民族性姿态。一方面,民族文学是一个关系性概念,用来指称世界文学的各个组成部分,因为民族文学不是孤立的,它存在于与其他民族文学的关系之中。用詹姆逊的话来说,“‘民族’在今天应该用来表示一个系统中的一部分,这一部分永远应该暗指(多于二项的)相关性”。任何一种民族文学的发展和维持,都需要其他民族文学的存在。民族个性的建构离不开他者,反而是在与他者的对比和参照中确立的,同时他者有助于民族个性的重新阐释和理解。另一方面,在当下语境中,自我生长、古朴而纯粹的民族文学已经不复存在。随着文化全球化的不断深入,任何民族文学都很难摆脱外来因素的影响,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小说所借鉴的西方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诸因素就是明证。所以,为了民族文学的发展,各个民族都应有向世界开放的眼光,不断吸收世界上一切民族文学的优秀成果,增强民族文学的融合能力。通过对异质文学的整合,在统一性和多样性之间构筑民族文学发展的张力场,增强其生命力。一种保有强劲势头的民族文学,总是善于汲取其他民族文学之长以为自己的养料的。西方各民族文学之所以发展迅速,与其博采众家之长密切相关。这里应该指出的是,提倡世界眼光,但不要走向极端,要警惕民族虚无主义。
  其次,开放型的民族性,要求民族文学既提倡文化认同又承认文化多元。全球化既造成了民族文学的同质和一体,也有促成民族文学多元并存之功。所谓文化认同,就是强调各民族文学所蕴含的普遍性。文学的普遍性是与人类的普遍性相关联的,人类具有的普遍性已经被政治学、社会学、先进的基因技术所证实。作为人的精神现象学的文学是人类生活的审美观照和诗意书写,不能不涉及到普遍性。民族文学的普遍性,一方面体现为共同性,如表现共同的人性、人类共同关注的问题,追寻共同的艺术规律等。另一方面体现为全球意识,渴望本民族文学立于世界之林,获得世界性认同。
  但是文化认同,并不是无差别的纯一化,也非真正意义上的同步一致性,幻想民族文学的同一、纯一只不过是一种不切实际的虚妄。文化认同是与文化多元密切相关的,因此,提倡文化认同也要承认文化多元。在当今世界文学的现实格局中,每种民族文学不论其强弱、发展的快慢,都是现实的文学存在,都有其精华与贡献,都有其不同的文学传统和存在的理由,正是由于这种历史和现实的存在,世界文学才多姿多彩。因为世界是世界各民族的世界,全球是世界各民族的全球。尽管各民族历史发展的不平衡,使其文学在现代世界上展露的程度不同、了解的先后不同,但是都应该受到应有的尊重,也应予以确认。只有坚持世界格局中民族文学的多元化存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化,也才能真正激发比较文学的生机与活力。
  第三,开放型的民族性,要求民族文学不仅要有开放流动的建设机制而且要有平等的对话姿态。民族文学的发展是一个动态的开放的过程,处于不断的继承与扬弃的过程之中。只有将民族文学中那些陈旧、不适应文学发展需要的东西淘汰和更新,才能增强民族文学的生命活力,熔铸出具有现代品性的文学新质。只有不失时机地融入、汲取它民族文学的优秀质素,才能拓展民族文学的生存空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某一民族文学缺乏吐故纳新的能力,它就不能存在下去。一味地强调民族文学的自我延展,不加区别地阻拒一切外来文学因素,对本民族文学的发展是十分不利的。印度人民党领导人认为全球化是对印度的“传教进攻、信息进攻和文化进攻”,以及攻击美国歌星迈克尔·杰克逊威胁了“神圣的印度价值观”的作派,都不是健康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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