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任蒙散文选》的诗性特色

作者:蔡先进




  记得10年前,我在新华书店买到一本任蒙的《文化旅思》,那是我第一次读到他的文化散文。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湖北有个叫做任蒙的作家正在从事文化氛围很浓的散文创作,并且记住了这位作家。
  今年夏天几位文友到洪湖采风,使我意外与任蒙相逢,并有幸与先生同居一室。承蒙先生厚爱,赠我一册《任蒙散文选》,看那扉页上的两行郑重题字,可谓字好文好人更好。
  任蒙先生淡定从容,反应敏锐,说话一字一顿,言谈之间充满睿智。接过先生馈赠的散文集,初始浏览我就说感受到了醇厚的文化气息,不料先生立刻“纠正”:本来就是文化散文。
  在《中国当代散文报告文学史》的有关章节中,佘树森等人将“文化散文”的突破性特征概括为三个方面:即致力于传统文化向现代文化的蜕变新生和主体人格重建、凸现“寻找精神家园”的文化超越性主题、艺术风格上的理性精神和英雄主义的理想高扬。这既是对文化散文总体成就的估价,也是对文化散文概念的一种界定。
  对于任蒙散文的艺术成就,我比较认同文学博士刘保昌的评价:“任蒙的山水散文往往将景物、人文、风情、历史、主体情感有机结合起来,引人入胜。任蒙的散文可能在审美性上比余氏‘稍逊风骚’,但在思想性上绝对超越了余秋雨,带有鲜明的‘任氏’标志。”
  任蒙的散文,无论是山水日记、文化感怀,抑或是乡情散文、音乐抒怀,都呈现出浓郁的诗性氛围与思辨色彩,在这些充满灵性的文字中,寄托着任蒙对祖国山河、父老乡亲以及底层百姓的一腔赤子之情。任蒙审视历史,始终保持着一个历史唯物主义者的清醒头脑,许多思想观点力求客观公正,在通过对历史的反思与诘问中,显示出强烈的批判意识。尽管如此,任蒙的散文在情绪上并不张扬,语言也看似平和,却总能站在一个思想者的角度去抒发自己的情感与思考,体现出锐利的眼光与独到的视角,往往显得大气磅礴,凝练厚重,耐人寻味,给读者以独特的艺术享受。
  
  一、清新灵动的诗性氛围
  
  《任蒙散文选》中有些篇章,简直就是如歌的行板,话语之间总能给人一种诗性余味和思想感悟。譬如第一辑《徜徉山水间》中的《峡江两赋》、《宇宙力的奥秘》、《再行秘境》等等,都是颇具诗意的短制,其中《千山夕照的旅程》更像一组沉郁顿挫的散文诗章。
  因此,诗化语言在任蒙的散文中俯拾皆是。比如,在《古老的栈道》中他这样写道:“栈道背着沉重的负荷不知走过了多少日月……栈道沉睡在荒凉之中,像千年的岁月躺在线装的史册里。”写着写着,作家笔锋突然一转,发出颇富哲理意味的感叹:“心灵摇晃着走出栈道,比那负重的跋涉更为艰难。”在《云中三日》一文里,他这样让我们随他一起去体味上了庐山却见不到风景的感觉,他说:“想象,比现实的接触更美,每个憧憬过爱情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飞越台湾海峡》一文,是作者访台归来的文学收获。那次环绕宝岛的旅行,让任蒙把大海看了个够。他形容道:“海洋的呼吸有多深,它的浪就有多高。”我不曾见过有谁这般形象地描绘过大海,这样生动的拟人化描写,不但表现出了海洋的特征和恢宏的气势,而且为整篇散文诗化程度的提升增添了重要的一笔。
  《秘境之旅》是一组受到过不少评论家称道的散文。作者曾向我聊起过他去滇西的经历,说这组短章曾经在《云南日报》、《芳草》、《新安晚报》等报刊发表,并入选当年的《中国散文诗精选》。在任蒙的笔下,深山的河流变得灵性十足:“我们终于见到了少年的河流,它在涧底奔流,跳跃,欢歌,弄起一堆堆晶莹的浪珠。”还说“河流是大山的声音,河流是高原的使者。它们曲回幽深,清亮中透出几分神秘。”他这样描绘高原的白云,说“蓝天上的云朵是一种壮美,更是一种闲适”。又形容“白色的流云像鱼群闲游在大洋的海沟里,又像鹤群在巨大的天笼中来回漫游”。他这样描绘那里的峡谷,说“高原峡谷,一座天造的迷宫。走不出的深山,下不来的云层”。这种新颖、灵动的诗艺比拟与譬喻以及诗的意象,显然来自作者的诗人手法。
  高原永远是圣洁的净土,在任蒙看来,那里才是真正的人间仙境,那里的景色才是值得他纵情礼赞的地方:“泉池周边点缀着鲜艳的野菊,星星秋蝶舞弄其间。天上不可能有这般空旷宁静的园林,人间不可能有这般天然秀丽的山野。”
  如前所述,作为诗家出身的任蒙,其散文中也不时体现出诗的思维,浸染着诗歌的色彩。例如,在《向往深山》等篇目中,他写到的奇峰怪岩、墨绿海子、七彩霓虹、悬空飞泉,以及那如林如塔的石笋和“浓荫蔽日,风声似萧”的神秘山谷,都为散文增添了空灵的韵致。这些富于质感的文字,闪烁着诗一般晶莹的光泽,也为任蒙的散文增添了一道瑰丽的亮色。
  
  二、深邃睿智的文化思辨
  
  任蒙的文化散文,多半以我们的历史文化遗迹为题材,通过抒发自己的文化情怀,通过深邃睿智的思辨,来表达作者对中国历史文化的敬畏,对我们民族古老文明的敬畏。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在这种情感抒发中,所追求的是自己的历史识见和文化识见,比较充分地体现了一个真正的散文作家的艺术个性,也比较充分地体现了一个历史唯物主义者的鲜明思想个性。
  作者第一次游历三峡,那里神奇的山水和神秘的文化遗存曾给他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在《神秘的悬棺》中,他写道:“笨重的悬棺在万丈绝壁上经受了千年风雨。先民们是如何征服这高险空间的?他们不肯留下痕迹,但他们却给后代们留下了一种令人敬畏的精神。”进而,作者又生发了这样的感悟:“文明孕育着无尽的力量,而蒙昧却同样产生着不凡的智慧和超时空的力量。”
  任蒙把三峡高深的峡谷比作“大自然的敦煌”,过去千百年间,“古人面对它的壮丽,想象出许多神话,去解释它们的惊奇。我们若仍去津津乐道那些神话,则是对山河的亵渎。一个民族从神话中醒来的日子,才是它开始有希望的日子。”任蒙认为,壮美的三峡是大自然雕凿出来的,今天的人们如果还去沉迷于那些古老的神话,则是值得担忧的事情。
  过去多少年中,报刊舆论说到马王堆的考古发现,大多着墨于科技探究,并极力去“反映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而任蒙的散文《放映马王堆》,作家的立足点却是力求通过墓主生前身后的“奢靡与腐朽”,去考辨当时劳动人民为此而承受的沉重负担。
  面对一个小小列侯夫人的惊人厚葬,作者感叹道:“一只杯盘需用百人之力,一扇屏风竟需万人之工……为了维持他们一家的贵族生活,那饱经战乱刚刚过上安宁日子的七百户人家,要付出多少艰辛?仅仅一件薄如蝉翼、轻如鸿毛的素纱衣,凝聚了其侯国庶民的多少血汗?今日,我们也没有必要去推测那位贵妇人的思想深处,对百姓的艰辛是否有过丝毫的怜悯。然而,残酷的史实却一丝不变地陈展在我们面前,利仓妻身后享用的地下‘宫殿’丰厚得令人难以置信!”因为有了这种独到的着眼点和独到的考证,才有后来“漫长的时间使腐朽化作了神奇,而我们通过神奇更透彻地看到了腐朽”这样精辟的思辨语言。
  《历史深处的昭君背影》这篇文章,作家也没有像以往许多文艺作品那样,去讴歌王昭君等人远嫁的历史功绩,而旨在突出宫女的情感悲哀:“尤其是普通宫女,不过是一群高档的奴隶,一群高贵的牢囚,一群生不如死的妙龄女人。随时准备做帝王的性伙伴,是她们全部生命的唯一价值……作为女人,她们是最尊贵的,也是最下贱的。世上的女人中,最荣幸的是她们,最悲哀的也是她们。”经过这种情与理的层层铺垫,昭君自请出塞的思想动机不但比过去可信得多,作者笔下的昭君故事也比过去生动得多。最后,作家指出匈汉休战、和睦相处的实质:“事实上,在匈汉和睦中起根本作用的不是(也不可能是)公主外嫁……主要是几代单于能够从匈奴自身利益的大局考虑,审时度势,明智地处理匈汉关系的结果。”因此,任蒙又提醒我们“应当用历史唯物主义去认识历史,不要无限夸大和亲女主角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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