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余光中诗歌二极对应结构论
作者:赵小琪
在余光中诗中,这种超越精神是一种力,一种澎湃不息,热情动荡的生命力,是一种“命”,使余光中同诗中主人公一样溶生命于“不肯认输的灵魂”里;③它又是一股血流,是无论余光中还是他诗中主人公都无法拒斥的感召和使命。因而,尽管,“我知道/既渡的我将异于/未渡的我,我知道/彼岸的我不能复原为/此岸的我。/但命运自神秘的一点伸过来/一千条欢迎的臂,我必须渡河。/面临通向另一个世界的/走廊。”(《西螺大桥》)在此岸困境中的生命,要想不被此岸困境困死,他就必须努力突破它,义无反顾地向神秘的彼岸世界奔去。余光中认为,在精神上超越困境是人类的自我救赎。生命的自由就是在对困境的不断超越中获得。因而他说:“烛梦蝶。这便是自由的意义/无限自有限开始,不朽,由此去/而烛啊,不可忍的丑陋要忍受/一扇门,一人一次仅容身/一切美的,必须穿过/凡飞的,必先会爬行”。(《赠周梦蝶》)在余光中这里,人之伟大,人之超出动物之处就在于人不再完全是被动的存在,而已成为了自己行动目标的主人,永恒超越和不断行动已经成为了人固有的内在本性。在这一点上,余光中的超越精神与创世纪诗社的超现实主义精神有着重大的区别。余光中相信,人能够在困境中实现悲剧的超越,绝望与希望的辩证转化存在于个体生命不断进军、不断创造的实际进程中,生命的未来和永恒取决于现在的决断和行动中。勇者之所以是勇者,就在于他“明知胜算极渺,也愿冒险一试”。④“于是他举起那骰子/于是他摇动那空拳/于是感到那立方体/那立方体在转动/转那立方体。一面,生/五面,死”,(《所罗门以外》)生命的灵魂之所以被余光中命名为“不服输的灵魂”,就在于他尽管知道前程风险重重,甚至肉体生存的机会比死的机会还少,但仍驱使着生命不惮前行,这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企及而不能不为之感召,知其也许不过走到底仍是海市蜃楼却不改初衷而无畏前行的精神,这种追求生命永恒的不可动摇的信念和为着精神而战的超越功利主义的力量,使余光中作品中洋溢着一股不惜一切的殉道激情。表面上看,这种不顾一切的超越精神与儒家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相似,但实质上,两者有着较大区别,儒家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中有着非常浓厚的功利色彩,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行动的意义在于具体的现实的功利〖CM(22*2〗的实现上,而余光中的超越精神中却淡化了功利色〖CM)〗〖LL〗彩。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行动过程中的价值和意义却得到了极大的张扬。余光中认为,生命不断奋斗、不断超越的意义既在于目的的实现,又在于不懈的追求的过程当中。他在《白灾》中写道:“曾经有半间破庙,我听说/庙中曾经有四个赌徒/一个疑心时间已太晚/一个疑心四周是坟墓/一个不信自己不是鬼,剩下/第四位,真正的赌者/把破庙当做金碧的寺院/输尽全部的星光和寒颤的黑/输了外套输自己的赤裸/上半夜输尽输下半,输成了神”。人生如赌博,你如果总是像前三个赌徒那样将眼光盯住具体的现实的功利目的,那么,目的没有达到时的漫长过程是难熬的痛苦,相反,如果你像第四个赌徒一样,将对目的的重视转向过程,那么,情形就会截然不同,因为,一个只想使过程精彩的人是不能被真正剥夺的,因为坏运也无法阻挡他在奋斗过程中的激情迸射,相反,坏运更激发他创造精彩的过程的精神,于是,绝境在这种不败的精神面前溃败了。高明的“赌”者立于绝境却用超越精神将绝境送上了绝境,他在充满活力的奋斗、拼搏、创造过程之中实现了生命的骄傲和壮美。他使我们明白,生命的永恒不在时间的长短,不在于世俗欲望的能否实现,而在于奋斗过程中的每一个瞬间。当每一个过程中的瞬间的渴望、激情、悲欢都成为了生命的趣味和快乐,都变成了生命的最大的精神享受时,个体便在最深刻的层面上体验到一种终极的东西,他就会成为一尊永恒而又不朽的“超越”的“神”。
不过,虽然余光中这种在过程中求得生命自由,在超越中获得生命永恒,已经不是在一般意义上而是在接近宗教的本原意义上讲奋斗和行动了,但,归根结底,余光中的彼岸世界依然是与此岸紧密相联的。它的非虚无性区别于通常意义的宣扬来世的宗教,它的意图在对现代人沉沦的灵魂的拯救,他求的是今世,是生命的本身,他强调的超越精神是以人对现实生活世界的感知为基础的,其要旨在于引导人仰望永恒的太阳,而唯一的太阳无疑又是与人的现实生活世界紧密相关的太阳。
(作者单位:湖北武汉大学中文系)
①余光中《逍遥游》,《余光中散文选集》第1辑,第430页,时代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
②余光中《艾略特的时代》,《余光中散文选集》第1辑,第15页,时代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
③余光中《在冷战的年代·后记》纯文学出版社1969年版。
④余光中语。转引自叶维廉编《中国现代作家论》第65页,联经出版公司197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