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文学教育的出路
作者:晓 华等
“行有余力,而后学文”。文学教育不管对哪个层面的国民教育而言,现在都不是一个适宜的话题。与整个国家状况相配伍的教育的功利化是与文学为敌的,而从社会层面来讲,文学的阅读(广义的教育)也不令人乐观,质量的低下、畸型的发展正在导致文学人口的大量流失与文学人口素质的下降。从这个侧面,我们可以反思整个国民的文学素质与国家、民族的文化安全问题,所以,越是不适宜越是要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汪政晓华
召集人:晓华
参加者:张光芒贺仲明何平 汪政
晓华:《文艺报》上最近报道了首都师范大学现当代文学教研室搞的中国现当代文学问卷调查,显示出了许多有趣的东西,我觉得比前几年不少专家们空对空地讨论文学教育实在得多。从这次调查可以看出,不管是哪个教育层次的,凡初中以上,学生们对现当代文学还是有概念的,对文学也是有概念的,也有自己在文学阅读选择上的自主性。而且,随着学历教育的提高,有些看法也越来越趋向成熟与理性。另外还可以看出,教师与学生好像在趣味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比如,专家们甚为担忧的通俗阅读是师生们几乎共同的选择,不知道谁在影响谁。
张光芒:前两年,西南师范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也搞过一个关于当前诗歌阅读的问卷调查,刊发于该所的《中外诗歌研究》上。那个调查也很细致,既反映了当下人们对外国诗歌、中国古典诗歌、现代诗歌、当代诗歌的兴趣点的分布,也反映出对当下诗歌的态度以及对未来诗歌的阅读要求。从该调查的结果分析中,我们可以发现,诗歌在当下其实并没有像一些学者所担心的那样趋于“消亡”,尤其在大学校园,诗歌阅读与诗歌创作的热情很大。甚至我们还不时见到,在一些青年群体那里,诗歌几乎成为他们生命存在的主要方式。因此,当我们慨叹大众文化圈里的纯文学正在消亡的同时,也不要忽视另一支富有活力的文学群体的存在,以及他们对于文化结构的影响的潜在力量。这与晓华提到的首都师大的调查结果同样说明,重新讨论文学教育的问题在今天不仅是必要的,也是有基础的,重视文学教育不应是一句空话。
贺仲明:记得前几年我和贾梦玮、何言宏几个人一起搞过一个关于大学文学教育的对话,应该也算对文学教育表示了一些关注,几年下来,这个问题依然处于悬空状态,没有实质性的解决。这是一个大问题,要真正取得实质性的成效,需要做出很大的努力,但它的意义和影响也是非常之大,它涉及到我们今天整个的文化、道德建设,以及民族文化素质的提高。我们这些年一直将文学边缘化,文学教育也远远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这是一个很大的遗憾和缺陷。
何平:文学教育并不是今天才有的话题,以当代中、小学语文教学为例,可以说,文学教育一直是语文课程建设和语文教学中的核心话题,无论是50年代的汉语和文学分科教学,还是60~70年代的“不要把语文课教成文学课”,以及80~90年代,特别是今天对语文教学“培养文学鉴赏能力”的强调,文学教育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的关注视野。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在这样对文学教育的取舍过程中,对文学教育究竟应该负载怎样的内容,文学教育在我们整个教育环节中的位置等等,一直还没有形成一以贯之可以称之为文学教育“核心价值”的东西。这中间,我们似乎也从来没有做过类似人口普查和国土资源调查的公民文学状况普查,而这样的调查恰恰是我们进行科学决断的前提。
汪政:中国的人文学者不重视田野作业,疏于实际的调查、考察与研究几乎成为通病,大都喜欢埋头在书斋里搞玄想。文学研究尤其如此。我不知道一些研究的出发点在哪里,资料又从哪里来,如果大家都懒得去做基础性的一手资料工作,那研究只能是从书本到书本,抄来抄去,恶性循环,这是个学风问题。不知道你们大学里现在重视不重视这一块。我最近接触到一些国家搞的母语教学,他们很重视这个环节,重视实际生活信息的采集与分析,重视“非连续文本”(如图表、模型等)的教学与应用。这是题外话了。以文学教育为例,你如何知道文学教育的现状?从文艺学的角度讲,文学教育中重要的一块实际上就是读者、阅读等方面,我们搞读者理论,那读者好像是死的、抽象的。而事实上,读者是活的、分层的,不能总停留在笼而统之的层面上。
张光芒:作为在大学从事现当代文学教学的人员,我同样有一种十分深切的感受。有不少文学作品中学课本有,大学一些系的基础课仍然要讲,到选修课乃至研究生阶段仍然要涉及到它们,但是同学们对于这些同样的作品的理解前后差异极大,甚至其“前理解”与你现在要启发他们理解的角度与观点会发生激烈的冲突。这些冲突表明,中学生所接受的有关文学的教育更多的是知识教育,而非“文学教育”。而到了大学,由于专业细化的要求,文学教育、审美教育或者情感教育也难以很好地开展。如何针对包括年龄、学历、身份等在内的读者的具体情况,进行有效的文学教育的确是个极其关键的环节。
贺仲明:文学教育事实上最主要是一个精神教育,是对人进行精神和文化熏陶的教育。正像光芒刚才所说的,我们的中学教育根本没有文学的位置,文学作品主要只作为一种语言或文体的模式而已,它内在的生命力完全被忽略了。所以我们看每年的高考作文,虚假的、程式化的创作实在太多了,而最关键的是,这样的作文往往能够得到高分。这是因为我们的考试要求的是规范,而不是真正的生命力,不是文学精神。这样的教育既扼杀学生的创造性,也扼杀年轻人对文学的兴趣。韩少功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谈他在湖南乡下的见闻和感受,我印象很深的一点是他对教育的反思,他说,在乡下,很多接受了现代教育的青年,既缺乏足够的实践能力,又没有充分的道德修养,反而变得比那些文化程度低的青年更难管理,更没有希望。我想,这其中是否与我们的基础教育忽略人文精神,忽略文学教育有关系?
何平:所以,有一个问题值得我们思考,那就是我们的文学研究差不多已经形成一种研究习惯和定势,尤其是文艺学,我们往往过于突出它对具体文学现象的抽象,而忽视了文艺学科的人间情怀。以读者理论为例,其理论基石按理说就建在文学的现实阅读和审美中,但在我们的研究中,似乎也成了一种学院、书斋里的理论。因此,对文学教育的审视倒为读者理论提供了一个深入到文学生活现场的契机,套用一个词就是“采风”。
汪政:开始我提到的那个调查是仅就现当代文学的阅读来进行的,没有牵涉到古代。其实,古代文学的教育也可以搞一搞。现当代有个生产与消费的互动问题,而古代文学方面的教育相对比较封闭,比较单纯。但就目前的教育而言,古代文学也存在值得讨论的现象,最突出的倾向包括从文本到阐释都主张回到传统,大而化之,类似“读经”的态度。
张光芒:“读经”的态度用于专业性的学习似无不可,若在文学教育的范畴内的确显得过于狭隘,会使古典与当下人文精神的沟通渠道不畅。还有一个值得反思的问题就是,普通读者接受古代文学的途径大都是改编后的影视作品,这样则往往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即古典精神的底蕴被当下抹平,仍然起不到良好的教育效果。
贺仲明:现代人如何学习古典文学确实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现在许多年轻人不愿意学习古典文学,觉得那过于遥远,与现实生活太过隔膜,正像汪政所说的,这与我们的教育方式是有关系的。我觉得古典文学绝对应该学习,但要注意在教育中贯注现代思想和现代精神,运用现代的阐释方法,如果一味强调回到传统,用“读经”的方法,对于大学中文系的学生也许可以,在中学,在其他专业肯定是不适合的。这里,也许关系最直接的就是《大学语文》,以往我们许多《大学语文》教材都是以古典文学作品为主体,个别教材甚至全部是古典文学,而且它们又都以“复古”为要求,这样的教育方式肯定会影响文学教育的质量,也会影响学生对文学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