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无厘头影碎片中的解构性历史文化踪迹
作者:王文捷
包龙星:我怎么看,它分明都像个··· ··· “窮”(穷)字。
(《白面包青天》)
这种历史的尴尬在社会人生存在贪欲和贫富差别时是根本无法消除的。历代贪污腐败现象延绵不绝的大背景下一个实质性的事实正是:往往只有那些贪赃枉法之徒才能够富裕而良好地生存,保持清廉反而意味着陷入种种贫穷与艰难的生活困境。历史有时正是在这种不合逻辑的无厘头另类“真理”中发展和前行。
如果说在中国传统观念中,黑面包青天象征着公理与正义但同时也使国人的官司本位依赖思想达到极致,那么无厘头将这种清官文化重新打造而显露出某种客观而又特殊的“真知”:
包龙星:我真没用,把你的脸都丢光了。
爷爷:怎么会呢?你不够他们奸诈。你知道吗?贪官要奸,清官要更奸。要不然,怎么对付得了那些坏人呢?··· ···
包龙星:小时候许过愿望,想做一个好官。长大才知道,好官不容易做,最糟的就是连贪官都做不成,夹在中间一事无成。
(《白面包青天》)
而在这种“真知”的自我发现过程里,当人们意识与希望的现实或历史道德标准在现代(或后现代)发生了迁移,而追求个性自由的现代人又敢于沉溺于对过去历史的重新审视和仿造,然而在过去历史这个“保存各式服装的贮藏室”里,可能已经“没有一件式样”适合现代人仿造并可以“穿戴得漂亮合体”,于是人们便只在这种不断“试穿历史服装”时体验着随意性“亵渎”的愉悦。
在现代社会进步、个人自由与民众道德希望的人文意识启发上,这种“清官”文化的确已有一种深不可测的陈腐和玄奥意味。此种不经意“试穿”历史服装的想像力量也“创造了新的价值观念”,且人们常以此新观念来应对(后)现代生活中面临的“危险的不确定事物”。⑤这说明(后)现代本身也同样能够对某些历史文化隐秘进行自我批判与更新。
无厘头思维对传统文化的这种大胆更新的审视,证明现代人在现实窘境中期图不断对文化梦想做出各种自由的开掘,而这种开掘有时恰好能够将历史常态所遮蔽的种种意义彰显出来。比如在现代社会中,即或是已抛弃了传统官司本位的现代法学的程序正义与理性规范,其文化精神与实质内核本身仍然可能具有某种不可理喻的一面:
唐僧:观音娘娘··· ··· 悟空他要吃我,只不过是一个构思,还没有成为事实,你又没有证据,他又何罪之有呢?不如等他吃了我之后,你有凭有据,再定他的罪也不迟啊!
(《大话西游》)
这说明在社会历史的发展过程中理性本身的力量并不是完美无缺的,某种传统或者现代性教义与思想模式即使具备某种理性价值,也同样相对可能地具有无形的消极指向和耗损性力量,那些充满历史道德文化义理的教诲同样出现折磨戕杀人类精神的可能性:
唐僧:所以说做妖就像做人一样,要有仁慈的心,有了仁慈的心,就不再是妖,是人妖。(小妖甲开始呕吐)
唐僧:哎,他明白了,你明白了没有?··· ···人和妖精都是妈生的,不同的是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
小妖甲:我受不了啦——!(拔刀自尽)
唐 僧:你妈贵姓啊?
小妖乙:啊——!(精神崩溃)
(《大话西游》)
从如上影像碎片的喻示形态中我们可以看出,后现代审美方式的内在因素同时也会产生出破坏它的一种意识形态,这一内在文化反讽与矛盾使其艺术体验活动起来而充满表现的张力。⑥而这些充满反讽与悖论的不同意识形态方式用于历史文化批判时,它可以依赖自然主义或批判现实主义文化传统所表现的那种惯常实在的模式,也可以采取一种反语的、讽刺的或者愤世嫉俗的虚拟与戏仿的文化姿态。如无厘头大话将唐僧这个平正道义人物的教诲变成罗嗦的语言形式呈现:
唐僧:悟空你也真调皮呀!我叫你不要乱扔东西,乱扔东西是不对的。哎呀我话没说完你怎么把棍子扔掉了?月光宝盒是宝物,乱扔它会污染环境,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 你想要啊?你想要说清楚不就行了吗?你想要的话我会给你的,你想要我当然不会不给你啦!不可能你说要我不给你,你说不要我却偏要给你,大家讲道理嘛!现在我数三下,你要说清楚你要不要··· ···
(《大话西游》)
这种形象言说的改变,其实质正是作者期望对历史文化呆板平正的社会精神做出变革,它有意对传统小说文本间性和人物行为做出部分形式的翻新、改造和利用,甚至对整个作品进行翻新(如《唐伯虎点秋香》等)来承载对历史文化的完整反照。这种翻新复制品故意揭示出原作内容与广泛的社会政治文化语境间可疑的关系,历史那些令人困惑或值得置疑的意义在后现代折衷形式中具有了“新”感觉,而这种新感受反过来对文化重新做出明确界定以达到改变历史传统的既成意义。
在这种无厘头影像的直接映射和大胆干扰下,那些带有正统意味的社会现实和意义得到了开放性的反照。这种奔放的文化反照批判融合进入历史意味的不同诠注之时,它对既成权威情态的背离审视正是通过日常生活寓言具体化叙述形态实现的,这种呈现也是一种对传统批评观念方法有所超越的对抗性文化生活形式:⑦
二郎神:你是神仙怎么能动凡心,假如邪魔歪道把你的宝剑拔出来,我们仙界岂不是成为笑柄?··· ··· 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要你在人间仙界消失。
紫霞:只羡鸳鸯不羡仙,消失就消失。(激战后众人不敌紫霞。四天王欲说话)
二郎神:不用说了!这件事谁说出去,我就杀了他!··· ··· 我说了,不用再说了。
四天王:不是啊,你的啸天犬在那边骑着一条母狗。
二郎神:啊?连它都动了凡心,今天晚上我就杀了它,打牙祭。
四天王:我们早就这么想了。
(《大话西游》)
神仙爱情故事寓言性具象叙说中粘附上对历史正统某种虚伪本质的揭示。如果说历史文化的表征是可以被认为已进入了现实物质文化的建构过程,那么这种历史文化必然会被构想成一个原初的生活具象“构造”过程。而在这种历史表征话语的建构途径中,由于表象意义凸显的重点始终是一种特定形式或其秩序的历史具体性,亦即其核心是呈现出历史境遇中或现实实践活动中的那些动作方式的历史特性,⑧这便意味着,历史表征很多是在这种能涉及意义所采用的具体历史各种现实的具象里,在一种意指、“读出”和解释的具体实践中恰当地进行并抵达其意义与目的。
在重新结构与解读历史文化的意义上,《大话西游》无厘头叙述打破了其传统小说故事前因后果的常规逻辑性,制作者在视觉形式重构中将时间上的结果演变置换成了人物行为的前因,而将真正的故事前因在逻辑上解构颠倒变成故事的发展后果与大结局。影片故事旨趣不再是告诉人们唐僧师徒是如何聚集一起去西天取经,而是通过故事非逻辑链环上具体化意象的召唤和操作,在后现代技术意味的各种碎片中展示和承载历史文化的新观念。
当我们回顾《孔雀东南飞》、《西厢记》、《牡丹亭》以及《梁祝》、《白蛇传》等一系列爱情至上的历史文化叙说,再来看看下面图像中这种已被技巧化与模式化的爱情征象:
(紫霞突然拔出宝剑抵在至尊宝的咽喉上)
至尊宝(画外音):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彻底地爱上我,因为我决定说一个谎话。 ··· ···
紫霞:你再往前半步我就把你给杀了!
至尊宝:(挤泪表演)你应该这么做,我也应该死。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你的剑在我的咽喉上割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 ··· 一万年!(“呛啷”一声宝剑落地,紫霞感动得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