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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传统中国画革新与水彩画

作者:王 欢




  吴昌硕作为“海派”的主将,也是最早在传统中国画中使用洋红的国画家。潘天寿所撰《回忆吴昌硕先生》一文中曾写道:“昌硕先生绘画设色方面,也与布局相同,能打开古人的旧套。最显著的例子,是喜用西洋红。西洋红的颜色,原自海运开通后来中国的。吾国在任伯年以前,未曾有人用它来画国画,用西洋红画国画可说开始自昌硕先生。因为西洋红的颜色,深红而能古厚,可以补足胭脂淡薄的缺点。再则深红古厚的西洋红彩,可以配合先生古厚朴茂的绘画风格,因此极欢喜用它。”⑨可见,吴昌硕古拙朴厚、饱满古艳的艺术风格与其成功运用水彩或水粉类颜料——西洋红,有紧密的关系。
  广东的岭南画派受“新日本画”的影响,引水彩因素入画就更为直接了,其中以高剑、高奇峰和陈树人成就最高。
  陈师曾虽然壮年早陨,但他促使了白石老人的“衰年变法”,自身的艺术成就斐然。他用色厚郁而又娇艳绮丽,构图变化多端。他的知己画友姚茫父曾在《在师曾先生追悼会上演说》一文中提道:“至其用笔之轻重,颜色之调和,以及山水之勾勒,不知者以为摹仿清湘,其实参酌西洋画法甚多。”⑩陈师曾也画过时装人物,如《读画图》,“画法参合中西,钩线以后,用色涂染,深浅浓淡,颇似水彩画。层次分明,富有立体感”。
  
  (三)色彩关系的观念性转变11
  进入近代后,中国画家已经不再满足那些传统的符号性的少量经典颜色了,逐渐开始强调色彩的丰富性,并主观提升了色彩在画面中的地位。很多画家已经具有现代观察和表现色彩的方法,在他们的作品中颜色与颜色本身发生了关系。很多人重拾“师古人不若师造化”这句名言,为现代色彩观在传统中找到了合理存在的依托。
  所谓色彩关系,即由颜色间的相对独立存在,演进到了几种颜色相互作用、发生关系的色彩观念。这种对色彩关系的深入理解,大大丰富了中国画的语境,使中国画既可以表现小桥流水,也可以表现大江东去;既可以表现上善弱水,也可以表现激情澎湃。
  西方绘画的艺术理念是以批判性来谋其发展的,但西方绘画又有其历史的继承性。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西方的色彩体系就在谋求色彩统一下的颜色间的对比、变化、节奏。不管色彩多么跳跃、丰富、强烈,但在整体上是和谐的,并伴有对比、变化。野兽派代表画家马蒂斯一生最钟爱葱心绿、紫罗兰、柠檬黄这三种极为刺激跳跃,但并置在一起又极为和谐的颜色。马蒂斯曾说过:“一种颜色是噪音,两种颜色就成合声了。”这就是经典的西方的色彩观。
  而中国人在整体的前提下更讲究局部美。除了整体画面效果外,更喜欢看局部,一点一线足见功夫;一树一石都有内容。一幅画中每一笔都要经得起推敲,讲究干湿浓淡富于变化,有笔又有墨,这在油画中是不可想象的。传统中国画不如西画那么强调整体,西画中绝不允许局部美盖过整体美,所以才有罗丹毁掉雕像中过于完美的手臂。而传统中国画的美是不能一下子都送给观众的,要经得起细细咀嚼,每次都能读到新的体会。
  中国人喜欢单独看一块颜色,西方人相比之下更喜欢把所有颜色拿来放在一起看。直到印象派将其发展到极致,出现了微小的纯色间并置的点彩,让观众的眼睛充当调色盘,观众也成了创作的参与者。
  
  二、整体气氛烘托的转变
  
  中国的绘画和京剧一样,是讲究意境与想像空间的,每一个元素都是抽象、耐人寻味的,人物脸谱代表着忠奸善恶,唱腔要字正腔圆,一顿一挫、一板一眼都是学问,一个眼神、一个手式、一个步态叫人神思遐想,细细品味,像品上好的香茗一样,好味道慢慢出来,急不得,讲究的是回味无穷。而西方的歌剧则完全相反,灯光、舞美、音效、舞台布景、全方位立体式的视听震撼,演员充满激情的表演,表情、动作、唱腔、服装、化妆都在追求一种瞬间的爆发力、冲击力和感染力。就像一杯醇厚的咖啡,香、浓、苦、酸、甜一齐涌向你的味蕾。
  那么引申到艺术上,中国画受传统文化中老庄思想影响,讲究内在气韵,事物内部绵延不断的发展,所以绘画上十分讲究留白,背景是不允许涂满的,即使画面物象比较纷繁复杂,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那在画面安排上也要有“通气”的地方,也就是山不能堵死,水不能是死水,往往这样的地方既是“留白”又是“画眼”,是“起承转合”当中的“转”,也是画面中最巧妙的地方(如李可染的作品《万山红遍》、傅抱石的《仿苦瓜山水》)。所以传统中国画十分讲究留白,断然不能将画面涂满,画成“死画”。而到了近现代由于引入了西方整体观念和对画面气氛的烘托,近现代中国画的很多作品都出现了对画面整体意蕴的追求,对画面气氛的渲染,具体手段表现,就是渲染背景,把传统中国画中留白的部分用或浓、或淡的颜色染出。如,早在海派中就有很多画家染底子,渲染气氛了,像任伯年的《柳溪鹅戏图》(1880年绢本)、《牧人及牛》(1891年纸本)、《花卉册》(1885年)等,虚谷的《设色山水册》、《瓜果册》很多都直接以色填画,墨线勾勒种填彩;傅抱石的画很多以色铺满;林风眠的画如《端坐的女人》等更是如此;徐悲鸿的《漓江春雨》简直就是画在宣纸上的水彩画;岭南画派的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及他们的追随者,明显受到“新日本画”的影响,大片渲染背景十分重视气氛的营造,还出现了晓风残月这样日本画中渲染气氛时经常出现的符号。
  近现代的中国画家把染提升到从未有的高度上,在画面中普遍运用染,而且还同时出现许多重视运用染的传统中国山水画大师,如黄宾虹、傅抱石、李可染等。其实,对染的重视也可以反映出画家对画面整体气氛的重视。而近现代中国画中的染又与印象派绘画和水彩有着潜在的联系,站在中国画的角度上看水彩,可以说是用色染成的画。
  
  构图的变化
  
  西方绘画运用的是焦点透视,而中国则采用散点透视,所谓散点透视在一定程度上说就是不讲透视。中国画主要讲究层次,“三远”中高远、深远、平远可以说都是层次问题。“海派”画家受西方焦点透视的影响,由传统没骨画中各因素并置,浓淡墨区分前后层次,发展为运用色彩浓淡、大小变化、近实远虚,以及渲染衬托等手法。但应该说,这些仍属于传统中国画范畴内的探索,只是和传统的没骨画相比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和趋势。
  受西方绘画影响,对传统中国画的构图与画面分割改革力度较大,且成就斐然者当数傅抱石、潘天寿和后来的李可染。傅抱石曾留学日本并深受“新日本画”的影响,回国后画风明显转变,但他的山水画仍是以传统学养为根本,并巧妙地传达出“现代”的讯息。中国传统山水画构图很讲究画面的完整性,以全景式构图居多,虽然南宋时期也出现过“马一角”、“夏半边”的构图法,但他们的构图仍囿于传统的樊篱,仍含有近、中、远景,讲究平远;而傅抱石的山水画构图上和古人不同,古人的“三远法”在他很多作品中找不到合理依据。他的画有种“身临其境”之感,满纸截取山的一段局部,并把它放大,反而更凸显山之巍峨人之渺小。潘天寿早年师从留日归来的李叔同,并且系统学习过西洋绘画,后来也曾亲赴日本考察,如果说吴昌硕的几何分割构图是从传统中来、从篆刻中来,那么潘天寿极具个人风格的点线面几何分割除了受“八大”的影响之外很大程度上是受了西方构图法则的启发,他以构图代替章法,在国立西湖艺术院任教时曾为学生讲授西洋构图学。李可染的构图非常完整,将墨用到极致并在一大块墨色中寻求丰富的变化,他借鉴西画的构图方法使他的画在传统的韵致中又凸现了现代气息。
  
  四、技法、材料的变化
  
  近现代中国画引入了许多新的材料、技法,其中很大的原因是由于水彩因素的成功介入。比如,傅抱石将古人传下来的各种皴法、树法全部砸碎,形成如同乱麻的“抱石皴”,树法是粉碎的“破笔点”。这种皴法如果依照传统方法处理,山石将无法成型,画面也会凌乱不堪,而傅抱石却出色地将这些松散破碎的皴与点统一在物象的结构中。实际上他是吸收了日本竹内栖风的彩墨画和日本水彩画的成分,去掉光影保留明暗,去掉色彩保留黑白。这样就巧妙地完成了物象与物象之间、笔与笔之间的联系;吴昌硕最早使用的西洋红,不可能是油画颜料,应该是水彩或水粉一类的颜料。岭南画派的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及他们的追随者大量使用水彩技法和水彩颜料作画;林风眠、黄永玉、吴冠中的画中丰富的颜色变化远远超过了中国画颜料的应用范围,其中掺合使用了大量的水彩、水粉颜料。既然使用了以前所未使用过的材料,那么在运用方法上自然要使用非传统手段。这些都大大丰富了中国画的艺术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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