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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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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番话,两位当哥哥的都愣住了:天下哪有这种人啊?把自己继承来的家产全部折成银子。银子是不经花的,而且花了就花了,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不像房子和地,好歹总是自己的一笔财产。大哥严肃地对老三说:“三弟,天底下一辈子不结婚的人是没有的。我们迟早会为你说下一房媳妇的,爹既然去世了,这也是我们当哥哥的责任,到那时,你就需要房子和地啦!” 老二则说得更加直截了当:“无论你打算怎么处置你分内的那些土地,我们反正是不会从你手里买地的。这种事好多家都发生过。某一位兄弟把继承的产业折成银子带走了,过两天银子花完了又回家来大吵大闹,说家人骗了他的产业。反正银子已经没有了,口说不足为凭,即便有凭据,也不过是一张写了字的纸片,碰到想赖账的人也说不清楚。即便这个人自己不来闹,他的儿孙也会来闹,就是说,几代人都不得安宁。要我说,这地一定得分。如果你肯的话,我可以为你照料这些地,把这些地每年的收入交给你,但你一定不能把自己继承的产业折成银子带走。” 谁都不得不佩服老二的这番心计,于是,尽管老三还在嘟哝:“我不要房产也不要地,”但根本没人理他这个话,只有刘掌柜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当兵的老三粗声粗气地说:“我有我的事业!” 他们之中没一个人听得懂他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刘掌柜宣布银子和地必须得分,如果老三确实不想要城里的好房子,那倒可以要乡下的土坯房子,因为原料是地里的泥土,又花不了多少人工,所以这房子值不了几个钱。刘掌柜还宣布老大、老二必须为老三的婚事预备一笔钱,当爹的去世了,这就是当兄长的责任。 王老三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完刘掌柜上面那番话。当一切都按规矩公平地分妥之后,三兄弟设宴招待出席遗产分配仪式的来客,然而由于服丧期未满,他们还不可以尽情欢宴,也不能穿绸缎衣服。 王龙一辈子在上面费尽心血的土地,现在不再属于他,而属于他的儿子了,只有那一小块坟地是属于他的。然而,王龙的血肉之躯溶化并流入大地的深处。他儿子在大地上面随心所欲,他却躺在大地的深处,他仍然有自己的那份份额,这是谁也夺不走的。 【四】 王老三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遗产分配的事刚一结束,他就通知他的四个勤务兵,准备立即上路,赶回部队。看到他如此来去匆匆,王大很吃惊,他说:“什么?——你这么快又要走啊?连为咱父亲服三年孝的时间你都等不得吗?” “再等三年?那怎么行?”老三激动地说,边说边拿他那双厉害的眼睛瞪着他的大哥,“只要我离开了你和这个家,就没人知道我在做什么,也没人在乎是否知道我在做什么!” 听了这话,王大好奇地看着他弟弟,并且不无困惑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逼得你非走不可?” 王老三在往皮带上佩剑时停了一下。他朝他大哥望了一下,王大是个有点虚胖的人,满脸的肥肉往下坠,嘴唇挺厚,有点往上噘,手指摊开着,他的手和女人的一样,尽是肥肉,指甲又长又白,手掌心是粉红色的,又厚又软。王老三移开目光,轻蔑地说道:“告诉你,你也不懂。我只需说我必须马上回去,这就够了,因为那边有人等着我回去领导他们。我只需告诉你,我手下有一帮人随时准备听从我的命令。” “那你挣不少钱吧?”王大不解地问道,根本没感觉到他的弟弟语气中所含的嘲讽,因为他总自以为自己是个讨人喜欢的人。 “有时挣得多,有时不见得。”老三答道。 但是王大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做了事却不要报酬,于是他接着说:“这算什么买卖?雇人工作又不付工钱。要是我像你这样当兵或当手下有几个兵的上尉,如果一个将军命令我打仗却又不发饷的话,那我肯定会投奔别的将军的。” 老三并不答话。走之前,他心里还惦记着做一件事。他找到了老二,对他悄悄地说:“你别忘了每月给梨花的钱要付足,给我送银子之前先把那五两银子扣出来。” 老二睁开他那眯缝着的双眼。他这个人不大容易理解别人为什么要白白地把大笔的钱给出去,于是他问道:“你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多钱?” 老三急急忙忙地答道:“她要照顾那个傻子。”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四个勤务兵帮他收拾行装时,他显得坐立不安。他走到城门外,朝他父亲坟地的方向望去,分给他的土坯房子也在那个方向,他又嘟哝了一句:“既然分给我了,倒不妨走一趟,去看看我的房子。” 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回到城里的房子里。他叫上四个勤务兵,急匆匆地上路了。他很高兴自己终于离开这里了,这里似乎总有某种来自他父亲的力量压抑着他,而他却无力进行反抗。 另外两个儿子也盼着早点从父亲底下解放出来。老大盼着三年服丧期快点过去,那时他就可以把王龙的牌位请到专摆祖宗牌位的祠堂里去。牌位一天不请走,他一天不舒心,总感到王龙至今还在监视着他儿子似的。老大希望能自由自在地寻欢作乐,随心所欲地花他父亲留下来的银子。但是,只要牌位不请走,他就不敢随便动腰包里的银子,也不敢去寻欢作乐,三年服丧期未过就去寻欢作乐是不成体统的。对这个整天想着偷偷地去寻花问柳的浪荡公子来说,王龙这个老头子虽然死了,却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的。 老二也有自己的一套计划,他想把一部分土地变卖成银子,为的是扩大他的粮食生意。刘掌柜老了,他儿子又是个读书人,不热衷做父亲的那一套生意;老二就想把刘掌柜的一些市场弄到手,这样一来,老二不但可以把粮食运出这地区,而且还可以运到邻国去。但是在服丧期内搞这么大的交易似乎不太可能,老二也只好耐心地等着,什么话也不说,最多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老大:“等服完三年孝之后,你的地打算怎么办?是卖呢,还是怎么着?” 老大也心不在焉地答道:“嗯,我还没想好哩!我几乎没想过,不过我不像你一直在做着生意,这么大年纪了,再做生意也不行了,我想我怎么着也得留下够我养家活口的地才是。” “可我跟你说,对你说来,有了地也是件麻烦事,”老二说,“如果你自己当地主,就得有佃户租你的地才行,你还得去收租、过秤,想靠租地过日子,那还真有不少啰嗦事哩!这些事,爹在世时,都是我帮着做的,但这会儿我不能再帮你做啦,我也有我的事。我想把地全卖了,只剩下一点最好的地,再把卖地得的银子全部用高利息贷出去。咱俩比一比,看谁先发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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