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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利塔河畔摩斯特到索卡尔(6)


  施雷德上校把他当作全团的精英看待。军官食堂可以夸口说他们有个走阴巫师(走阴巫师,一种从事迷信活动的人,据说他能与阴间的亡灵通话。)的伙夫,能窥见生与死的秘密,还会做美味的白汁牛排或焖肉,以致杜费克中尉在科马罗夫一带作战受伤之后,还念念不忘呼唤约赖达的名字。

  “嗯,”约赖达突然说道。他勉强坐在椅子上没动弹,他喷出来的罗姆酒离十步远都能闻到,“上校今天没分到他应得的一份饭菜,当他看到只剩了土豆时,马上觉得不是滋味。你知道什么叫‘不是滋味,吗?这是一种饥饿的表现。我当时就对他说:‘上校先生,牛腰子没您的份了,您还有足够的力量去克服这命运的摆弄吗?上校先生,您会有好报应的:今天晚饭您注定能吃到肉卷,焖牛肝加摊鸡蛋。’”

  “亲爱的朋友,”他停了一会儿小心地对军需上士说,同时随便一挥手,把桌子上的玻璃杯全碰翻了。

  “所有的现象。形状和东西部是靠不住的,”走阴巫师约赖达伙夫在碰翻玻璃杯之后阴沉地说。“有形即无形,无形即有形,无形与有形是不可分割的;有形与无形也是不可分割的。凡无形之物,即为有形之物,凡有形之物,即为无形之物。”

  走阴巫师约赖达伙夫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他手托着脑袋,呆望着洒满了酒的湿漉漉的桌面。

  参谋部军士还在没头没尾地说着胡话:

  “粮食从地里消失了……不见了……in dieser Stimmung erhielt er Einladung und ging zu ihr(德语:“他就在这种心情下得到邀请,并到她那儿去了。”)……降灵节是在春天。“

  军需上士万尼克继续敲打着桌面,喝着酒,不时想起有个排长带着十个人在仓库等着他。

  想到这个,他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把手一挥。

  他很晚才回到十一先遣连连部,看见帅克还守在电话机旁。

  “有形即无形,无形即有形,”他有气无力地说着,和衣倒在褥子上,立即呼呼睡去。

  帅克一直守在电话机旁,因为两个钟头前卢卡什上尉曾经来电话说,他还在上校先生那儿开会;可是他忘了告诉帅克一声不用在电话机旁老等着了。

  后来,福克斯排长在电话上对帅克说,他带着十名士兵白等了半天军需上士,而且发现仓库的门也统统锁着。

  后来福克斯走了,那十名士兵也一个个溜回自己营房去了。

  帅克不时拿起耳机偷听别人的谈话,觉得很开心。这是军队里刚开始使用的一种新式电话,好处是在线上能清清楚楚听见别人的谈话。

  辎重兵和炮兵在对骂,工兵在冲着军邮所发火,射击训练班骂机枪班。

  帅克一直守在电话机旁……

  上校那里的会议还在继续开着。

  施雷德上校大讲其野战勤务的最新理论,特别强调掷弹手的作用。

  他说话颠三倒四,一会儿谈到两个月前怎么形成的南方和东方战线,一会儿又谈到各战斗部队之间的紧密联系的重要性,忽而扯到毒气的窒息性。对敌机的射击。前线士兵的装备,忽而又扯到军队内部的相互关系。

  他谈到上级军官与下级军官。下级军官与军士之间的关系,谈到临阵投敌问题,谈到一些政治事件,还指出捷克兵有百分之五十“politisch verdchtig”(德语:在政治上是不可靠的。)

  “Jawohl,meine Herren,der Kramarsch,Scheiner und Klófatsch.”(德语:“对,诸位,不管你们怎么说,克拉马什。谢依纳尔和克洛法奇。”克拉马什和谢依纳尔是捷克民族民主党的领袖;克洛法奇是捷克民族社会党领袖。)大多数军官一边听着他唠叨一面心里嘀咕着:这死老头不知要扯到哪年哪月才有个完。可是施雷德上校继续扯着新成立的各先遣营的新任务。本团的阵亡军官。齐伯林飞船。西班牙骑兵。军人的宣誓……

  扯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卢卡什上尉忽然想起全先遣营的人都宣过誓了,只有好兵帅克一个人没宣誓,因为他那时正呆在师部军法处。

  想到这里,他突然格格笑了起来。这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笑,那几位靠近他坐着的军官受了感染,也笑了起来。卢卡什的笑引起了上校的注意;这时他刚谈到德军从阿登(比利时东南部与法兰西接壤的丘陵森林地带。)撤退中所得到的经验。他把这件事儿的经过说得乱七八糟,最后说:“诸位,这里一点儿好笑的东西都没有啊。”

  后来,大家都到军官俱乐部去,因为旅部叫施雷德上校接电话去了。

  帅克正守在电话机旁打盹,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把他吵醒了。

  “喂!”他听到耳机里说,“我是Regimentskanzlei(德语:团部办公室。)。”

  “喂!”帅克回答说,“我是十一先遣连办公室。”

  “别罗嗦,”他听到耳机里说,“拿杆铅笔来记录,你听着!”

  “十一先遣连……”

  下面是一连串离奇古怪。乱七八糟的句子,因为十二和十三先遣连也都同时在通话,团部来的记录电话全淹没在这一片嘈杂声中了。帅克连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后来耳机里的杂音小了些,帅克听到里面说,“喂!喂!复述一遍,快!”

  “复述什么呀?”

  “复述什么,你这头蠢骡!记录电话呀!”

  “什么记录电话?”

  “妈妈的,你聋啦?我刚才口授给你的话呀,笨蛋!”

  “我什么也没听见,因为有人总在打岔。”

  “你这猴崽子,你以为我在跟你闲扯淡吗?你到底是记还是不记?铅笔和纸都准备好了吗?没准备好?你这畜生!什么?我还得等着你去找纸笔?哼,这样的兵老爷!喂,怎么样?能找到吗?什么?你已经准备好啦?你总算磨蹭完了。你兴许还得为这件事儿去换身衣服吧?老兄,好,你听着!11.Marschkum-panie,重述一遍!”

  “11 Marschkumpanie.”(德语:十一先遣连。)

  “Kumpaniekommandant,(德语:连长。)记好了?复述一遍!”

  “Kumpaniekommandant……”

  “Zur Bespreehung morgen(德语:明天早上举行会议。)……写好了吗?复述一遍!”

  “Zur Besprechung morgen……”

  “Um neun Uhr-Unterschrift.(德语:九点钟……署名。)你知道,Unterschrift是什么意思吗,猴崽子?是‘署名,的意思!复述一遍!”

  “Um neun Uhr-Unterschrift.你知道,Unterschrift是什么意思吗,猴崽子?是’署名,的意思。”

  “笨蛋!署名是:Oberst Schrder(德语:施雷德上校。),小畜生!记下来了吗?复述一遍!”

  “Oberst Schrder,小畜生……”

  “完了。你这笨牛!接电话的是谁?”

  “我。”

  “Himmelherrgott!(德语:我的老天爷!)这个‘我,是谁呀?”

  “帅克。还有别的事吗?”

  “谢天谢地,没事了。可你该改名叫笨牛!你们那儿有什么新闻?”

  “没什么。一切照旧。”

  “这你就高兴啦,是吗?听说你们那儿今天绑了一个人?”

  “那是上尉先生的勤务兵。他把上尉的饭菜给偷吃了。你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开拔吗?”

  “伙伴,这是连老头子自己也不知道的问题。晚安!你们那儿有跳蚤吗?”

  帅克挂上耳机,去叫醒军需上士万尼克。上士粗暴地反抗着,当帅克摇撼他的时候,他揍了帅克的鼻子一下,然后翻身俯卧着,双脚直往褥子上乱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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