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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我有五个苏的积蓄,我用这点钱为心里美买了点麦芽糖。可是,这麦芽糖不但没有减轻它的痛昔,反而加重了它的病情。

  心里美事事都很注意,它没有多久就发现:只要它一咳嗽,我就会给它一块麦芽糖。

  于是,为了得到它所喜爱的这种药物,它急于利用这一发现而不断地咳嗽。如此下去,药物不但没有治好它的病,反而使它的病越来越重。

  我一发现它的诡计,自然就把麦芽糖收了起来。可是它不肯罢休,开始用哀求的眼光望着我。看着此计不成,它就坐起来,佝着身子,一只爪子捂着肚子,使劲地咳嗽。它的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突出,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它真的喘不过气来了,这一回可真不是在做引人发笑的动作了。

  我的师傅从来不让我知道他干的事。一次偶然的机会使我了解到:为了替我买一件羊皮袄,他不得不卖掉了怀表。但是,在眼下我们的处境已如此困难,他认为应当打破自己的这条守则了。

  一天早上,我正陪着心里美——我们是不能让它单独待着的,维泰利斯吃完早饭回来,他告诉我,老板要他付清我们欠的全部费用。这笔帐一结算,他口袋里就只剩下五十个苏了。

  维泰利斯知道要摆脱困境,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当晚演出一场。

  在我看来,缺了泽比诺、道勒斯和心里美,演出简直是不可能的。

  但是在困难面前,我们不应当丧失信心,我们要不惜任何代价治好心里美的疾病,挽救它的生命。请医生,付药费,生壁炉,租房间,这一切需要我们立即得到一笔至少四十法郎的收入,支付给老板,以便让他为我们再开一张赊帐的单据。

  在这种严寒的日子里,凭我们的本领,要在这个村子里挣到四十法郎,那该化多大的气力呀!

  在我护理病猴的时候,维泰利斯在市场上找到了一间演戏的屋子。在这么冷的天气里,露天演出是无法进行的。他写了几张海报,贴了出去。他又用几块木板搭了个戏台,大胆地化去五十个苏,用于购买蜡烛。为了增加亮度,他又将蜡烛从中间撅成两段。

  透过房间的窗户,我看见他在雪地里东奔西走,在我们的旅馆前来日奔忙。我怀着忧虑的心情揣摩着演出的节目。

  我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村里的鼓手已经戴着红色军帽,站在旅馆门前,在紧敲了一通锣鼓之后,宣读了节目单。

  只要听听维泰利斯在他的节目单上所使用的大胆得出奇的广告术,你就不难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节目单了。最成问题的是“参加演出的有世界上杰出的艺术家”——这是指卡比,和“神童歌唱家”——这神童是我。

  在这说尽了大话的节目介绍中,最具有吸引力的,显然是他所宣称的座位不卖票和观众可以在看完戏、听完唱并鼓了掌之后,凭他们的慷慨和大度,爱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这是一种全然不计后果的大话。观众会给我们鼓掌吗?卡比是名副其实的名角,我却毫不相信自己是位神童。

  一听见鼓声,卡比快乐地连叫了几声。心里美尽管病得厉害,它还是欠起身子。我想,它们俩准是清到要演出了。

  这个想法在我脑中才只一闪,马上被心里美的怪相所证实了。它想站起来,我不得不用力把它按住,它又向我要英国将军服、演出服、金边红裤和插上翎毛的折叠式高筒大礼帽。

  它跪着,双手合掌,向我苦苦央求。

  当它发觉它的央求无济于事的时候,它生气了,哭了。

  我们要它放弃晚上参加演戏的想法无疑是很困难的,我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走的时候瞒着它。

  维泰利斯根本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我准备好竖琴及演出必需的道具。

  听到这些熟悉的话,心里美又开始哀求了,不过这一次是向师傅哀求。即使它会说话,也未必能有更清晰的语言,能象现在那样,用各种不同的叫声、脸部的抽搐以及全身的扭动,来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愿望。两行泪水从它的脸颊上滴落下来,它真诚地吻了吻维泰利斯的手。

  “你想演戏?”维泰利斯问。

  “唔,唔。”心里美用它全身气力叫了起来。

  “可怜的小心里美,你病了呀!”

  它富有表情地又叫了一声,意思是说“病好了”。

  看着可怜的小病人那满腔的热情,实在使人感动。它喘着大气,在哀求时又做鬼脸又作揖,要我们拿主意。可是,同意它的要求,那就等于断送它的小命。

  去市场的时候到了。我往壁炉里添了点好劈柴,生起一堆旺火,火肯定可以烧很长时间。我又把可怜的小心里美裹在被窝里。它满脸眼泪,紧紧地拥抱我,然后,我们离开了。

  我们在雪地上蹒跚地走着,师傅把他要我做的事,都一一告诉了我。

  缺了我们的主要演员,要演往常的节目是办不到的了。我们——卡比和我——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拿出我们的所有本领,去争取一笔四十法郎的收入。

  四十法郎!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啊!

  一切已由维泰利斯准备停当,只等点蜡烛了。点蜡烛是一种排场,只有在大厅里差不多满座以后,我们才能把蜡烛点燃,因为在演出结束之前,蜡烛是不能熄灭的。

  当我们走进剧场的时候。鼓手正在村子里作最后一次游说,大鼓时而在这条街时而在那条街发出的时近时远的咚咚声,不时传进我们的耳朵。

  我替卡比梳妆完毕,我自己也经过一番打扮后,站到一根柱子的后面,看着观众的到来。

  不久鼓声愈来愈近,街上顿时引起一片嘈杂声。

  原来是二十几个顽童踏着整齐的步伐,跟随鼓手来了。

  鼓手继续敲着鼓,走到我们剧场入口处,在两盏点着的烛台中间停下。此时观众只要落座,演出就可开始了。

  唉!观众却姗姗来迟,鼓手在门口依然兴致勃勃地敲着快一阵、慢一阵、中间停一阵的富有节奏的鼓声。依我看来,村子里所有的儿童都来了。但是,光靠顽童是不能为我们凑足四十法郎的。我们需要的是既要有鼓鼓囊囊的钱包、又愿意慷慨相助的比这帮小东西更重要得多的人物。最后,师傅决定演出开始。当然,大厅离客满还远着哩!可是不能再等了,因为我们有着叫人提心吊胆的蜡烛问题。

  第一个出场的是我。在竖琴的伴奏下,我演唱了两支滑稽小调。说句老实话,我只博得了几声稀落的掌声。

  作为一个滑稽演员,我从来没有产生过强烈的自尊心。可是这一次,观众的冷漠使我感到伤心。当然,观众如果不喜欢我的演奏的活,他们是不肯打开钱包的。我并不为荣誉而演唱,我为心里美而卖艺。啊!我多么想打动观众的心,激发他们的热情,使他们神魂颠倒啊!在这个黑影憧憧的大厅里,在我看来,观众似乎对我很不感兴趣,他们不能接受我是“神童”的说法。

  卡比要比我幸运得多,观众几次给它热烈的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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