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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九


  玉面阎罗故意整整脸色道:“记得吗?师父,你目前在临潼道观中所见到的那个男的?那女的喊他什么?喊他少主是不是?对了,少主,百花教中现有少主五名,弟子便是那最后一个!”

  老人愕然道:“你再说清楚些。”

  玉面阎罗乃又作感叹状道:“师父很少到中原来,中原武林的动态,师父当然不甚清楚罗,远在数十年前,百花教主阴阳秀才就想跟七星堡主争夺‘武林第一人’的荣衔,后因自知不敌,便隐去苗疆,直到年前,方卷土重来。

  消息传入七星堡,七星堡主便派人四下打听,证实了确有其事之后,因弟子在三煞中比较活跃,立即指派弟子前往该教卧底。

  百花教主被弟子捏造的一番谎言骗过,不但立予收录,且荣获列于少主之位。

  他因弟子原是七星堡的人,便又派弟子藉巡视各分坛之便,打探七星堡中的动静,弟子目前自临潼玫瑰分坛巡华出来,因慕长安文物之盛,是以特别绕道一游,想不到,想不到有幸又遇上恩师您老——”

  玉面阎罗说到这里,老人忍不住岔道:“你既是教中人,怎又会对百花黄怕成那副样子呢?”

  玉面阎罗又狠狠地敲了两下脑袋,说道:“我骂我该死,就是为了这个呀!”

  紧接着,脸色一整,又道:“您不知道,师父,在百花教中,百花黄向来只用于犯规的花女,毒性强烈无比,服用一小撮,两个时辰之内,就会受尽惨痛而死,弟子因深知此药之威力,骤受打击之下,心胆皆裂,以致全然没有了主意,要是早晓得师父的万毒降能逼住药性达三个月之久,弟子又何至于慌成那样子呢?”

  老人点点头,玉面阎罗接着又道:“所以说,咳,现在的问题就单纯了!”

  老人头一抬,玉面阎罗忙又接道:“本来呢,咱们师徒可以一齐赶往金庸,师父等在洛阳,待弟子从教中取得解药后,再送给师父服用,但师父威仪超人,百花教在关洛一带又势力极大,耳目极多,那样做,一旦引起教主注意,就可麻烦了!”

  老人眼皮眨动了一下,好像说:“依你又该怎么做才算妥当呢?”

  玉面阎罗故意苦思了许久,始抬脸正容道:“此去金庸路程虽然不近,但弟子自信脚程尚不太慢,约有十天光景,便可打个来回,师父预备在什么地方等候,咱们先决定一下,以便到时在约定的地点碰头,师父以为如何?”

  玉面阎罗说这番话时,词色诚挚动人,心头却在打鼓,讵知老人听了竟不住地点头,好像说:“这样也好。”

  玉面阎罗心下暗哼:老鬼,你并不怎样精明呢!

  他为了稳扎稳打,故意又装出一副依恋之色,低声道:“这只是弟子的一种顾虑,其实弟子也实在舍不得刚拜门下遽又分离,师父自己决定好了,假如师父以为无须这样谨慎,咱们不妨就一起动身。”

  老人仍没开口,仅摇了摇头,好似说:“那倒不必,能谨慎何不谨慎些?”

  玉面阎罗又在心下暗哼:老鬼,那么你就死定啦!

  此刻的他,心中猛跳,恨不得立即破空飞去,但为了不令老人起疑或临时改变主意,他缓缓立起身来,先向老人磕了头,然后黯然神伤地低头向殿外走去,走到殿口,更回头作不舍状地偷瞥了老人一眼,问其用意,也不过旨在察看老人的动静罢了。

  老人挥挥手道:“你去罢,孩子,快去快回。”

  玉面阎罗不得不应付道:“师父还有什么吩咐么?”

  说话完,脚下已经蓄势待发,只须老人头一摇,他就可以装作心急如焚的样子纵身上殿去了。

  可是,老人却忽然望着他沉吟起来。

  老人那样子,好似有话要说,这样,他又不得不忍耐着熬过一刻儿了,俗云度日如年,如用以形容此刻玉面阎罗的心情,恐怕还不够万一呢。

  老人想了片刻,这才缓缓抬头,抚着长髯道:“吩咐也没有什么可吩咐的,不过,孩子,你得记着,如果解药到了手,在没回到师父面前之前,千万不可自己先服,知道吗?”

  玉面阎罗暗吁一口气,连忙点头应道:“这点礼节,弟子当还知道。”

  口里这样说,心底笑骂道:真是老天真!

  老人摇摇头,慢吞吞地又道:“那倒不是礼节的问题。”

  玉面阎罗脱口问道:“什么问题呢?”

  老人夹了一筷子冷菜,一面吃,一面说道:“你先服了,师父就见不到你啦。”

  玉面阎罗心头扑通一跳,脸色大变,他以为老人已窥破了他的心机,不由兢兢地试探着道:“师父,您,您怎能这,这样说?”

  老人头也不回地道:“师父是为了你好。”

  玉面阎罗暗骂道:见你的大头鬼!

  这一来,他的心又定了,他以为老人在恐吓他,心想:老子这一去,不啻龙归大海,饶得你老鬼真是天下第一,老子不跟你碰头,你能怎么样?天下之大,老子找个避难的地方难道还怕找不到么?

  他离去之心,更急了。

  但这是最要紧的关头,心中再急,也不能稍露浮躁,他仍必须待对方作了决定性的表示之后,方可离开。

  老人放下筷子,转身向外,继续说道:“孩子,你不明白师父的话么?好,你走过来一点。”

  玉面阎罗脚下如千斤之重地向前移了两步,老人接着说道:‘药典云:‘毒之险绝者,以毒攻之’。师父的万毒降,便是根据这种原理配成的。它的成份包括毒蛛、毒蜍、毒蟒、虺尾、鹤项等百毒之精,用以解毒时,它是妙品,若无毒之人服了,它却又是毒品,其毒之烈,可能比百花教的百花黄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面阎罗一呆,老人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现在,咱们腹中先有百花黄,后有万毒降,两毒相持,当可无害,但如百花黄的毒性一旦解除,只剩下万毒降的话——”

  傲然地笑了笑,又道:“哼哼,你说吃了百花黄只能熬两个时辰是吗?嘿,万毒降呢?一顿饭的时间也用不了!百花黄毒发时情形如何,师父不知道,但万毒降却比错骨分筋的滋味还要难受得多多!”

  玉面阎罗的心冷了,老人自顾自地说下去道:“师父早告诉你了,师父是天下第一奇人,师父所谓的‘奇’,并非单指武功,这一次,算是师父失算,将来有机会,就在用‘毒’方面,师父也少不了要跟百花教主比上一比,孩子,你等着瞧好了!”

  最后挥挥手道:“好了,现在去吧!”

  玉面阎罗呆若木鸡,他想:去,现在还去个屁!

  一切出乎意料之外,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竟像被罩在一面大网之中,左冲右突,自由的蓝天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及。

  全部心机,至此全成了白废。

  老人说完本已回过头去,这时又转了过来诧异的道:“没有听到?师父说你可以走了呀!”

  玉面阎罗真不愧武林中一代奸才,身处如此奇窘局面之下,居然由一冷汗中蒸发出一股灵机,当下他做作地就地跪倒,佯发颤声道:“弟子年轻,做事常不免冒失,要非师父关切说明,一时为了求生心切,很可能真会将解药服用,细想起来,弟子这条命,全是恩师所赐呢!”

  老人一怔,旋即不悦地道:“你刚才不是说你自能理会得么。这样说来,你简直是口是心非了?”

  玉面阎罗迅忖道:这条罪名并不太大,认了吧!而且老鬼既已起疑,乐得就此趁风转舵,要不然我一个人取到解药又要跑回来,劳动双腿事小,而且夜长梦多,现在彼得我而甘心的人不止一个两个,万一碰上冤家对头可也麻烦,倒不如拉上老鬼一齐做个护符,还比较来得安全些。

  于是连忙以头碰地,口发悲声道:“原谅弟子吧,师父,不,师父,您该可怜弟子啊。您不知道的,师父,弟子自七岁那年就被七星堡主收养后,由于七星堡主有着一妻七妾,又为了争取‘武林第一人’的威名,当年在武林中奔波,因此弟子一直未曾受到过良好教养,就连弟子目下这点不成气候的武功,也还是当年堡主发妻‘白夫人’代他传授的,师父,您想想看,弟子,弟子的身世是不是值得怜悯?”

  说着居然声泪俱下,接着更“泣”道:‘师父’咱们还是一起去金庸吧,似弟子这等幼稚而糊涂,来回路上难免有甚差池,弟子死不足惜,要是误了师父您,弟子,弟子就罪大莫赎啦!”

  老人外表虽严,却似是性情中人,这时挥手喝道:“起来,以后记住也就是了——”

  又五天之后,洛阳北城一座破庙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年轻的一位,年约三旬上下,一身劲装,五官端正,只是双目闪烁不定。

  年老的一位,相貌非常奇特,发如银丝,须却浓黑如漆,一张紫膛脸,高鼻梁,剑眉,虎目,双睛灼灼如电。

  他们就是玉面阎罗跟自称“天下第一奇人”的美髯剑客师徒,自是毋须交待的了。

  到达时是黄昏时分,老人挥手道:“这就马上去吧,要小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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