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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上倒映出清楚的人影,他看了许久,丝毫发觉不出自己有什么好看。然而,她那句话,一径在心底盘旋回响着。

  他不敢多看,自卑感已紧紧笼罩紧压着他,使得他根本没有任何判断力。只有一份莫名的悲哀,然而这悲哀之中,却隐隐有一点愉快。

  那是一种欣赏悲剧的愉快,韦千里自己当然不知道,他故意地让自己沉溺在这悲哀之中。

  他将俯蹲地的姿势,改为俯卧在石上,一只胳膊滑下溪水中,他便让那手臂浸在水里。

  近日榆树庄中,有点儿特别,底下人都知道老庄主七步追魂董元任,将要金盘洗手,隐退江湖。

  他们对于老庄主的去处,哪不敢过问,也不关心,只在议论能继任的庄主是哪一位?白骨双凶的老二铁掌屠夫薄一足?抑是小庄主小阎罗曲士英?

  他们这些底下人当然没有肯定的,可是他们不须要说出口来,也有一个共同的默认,便是这两人不论谁当了庄主,只有比严厉的老庄更难伺候,这便是唯一能够确定的。

  其实光是从这两位的外号看来,不是屠夫便是阎罗,全是杀气冲天的名儿,焉能和善得了?!

  韦千里却不注意这问题,在这个早晨之后,他忽然动念想离开这儿,虽则别的陌生地方,他毋宁更惧怕。

  可是他好像觉得今后榆树谷特别空虚,有某种说不出的原因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离开的问题。

  现在,他的心头不时闯进董香梅的倩影,但他跟着害怕地设法将这倩影消灭掉,如是在循环不息,一直到他为了另一个缘故,才真个暂时没有幻想到她。

  那是沿着清溪一直出去的谷外,有几匹马缓缓走来,蹄声十分齐整。

  他侧头从树木缝隙间照向谷外远处,只见一共五匹马,齐齐走来。马上骑士们的装束,都十分整齐;和榆树庄常有往来的人衣服的款式也不一样。

  当下便知道这是中州一家叫做华源镖局,得罪了榆树庄,故此特地远来榆树庄谒见老庄主七步追魂董元任赔罪。

  那七步追魂董元任近年来已少露面,凡有事发生,不管是黑道或是其他方面的事,均由老二铁掌屠夫薄一足,或是小阎罗曲士英出面。关于这桩事,韦千里已知道老庄主不会露面,也许仅仅派黑蝙蝠秦历出面代理,是以连他这个底下人也没有将这五人放在心上,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歇了片刻,忽听一骑蹄声从侧谷道路驰去,但跟着又抄一个圈子回来。

  他禁不住仰高一点儿身躯,仔细向外探窥,因为他知道这是少庄主小阎罗曲士英的拿手好戏,故意从侧谷兜个圈子回来,以便正巧碰上来人从庄中回去,于是借个口实动手教训一顿,以示威风。

  果然那五骑人很快又从庄中出来,出了谷口,正是他视线所及,那少庄主小阎罗曲士英一骑急驰而归,迎面碰上个正着。

  小阎罗曲士英倏然一勒马缰,那五骑早已停住一旁,准备让他过去。他却怒目一瞪,喝道:“好大的胆子,见了我还不赶快下马?”

  五骑上正是中州的华源镖头以及伴行的镖头,只因华源的总镖头王汉舟恰恰抱恙,不能亲自来,便央请另一位方今最年轻而名头极响的许天行代走一遭。

  这位许大镖师以剑法驰名江湖,当年出道得早,年纪极轻,长得俊秀非常,故此有个金童的外号。这时的年纪也不过在三旬之间,看来却是似个二十许少年。

  他乃是五骑中之首,当下挺身朗声道:“在下等乃是镖行中人“

  “住口。”小阎罗曲士英威然喝叱一声,眼光一闪,威凌四射,道:“镖行的人又怎样?须知此地乃是榆树谷,不似普通江湖地面。”

  话声甫歇,丝鞭挥处,划起尖锐的割风之声,那鞭他抖得毕直,鞭梢直拂许天行跨下的马眼。

  许天行急令马缰,已来不及,那丝鞭末稍在快要刮下马眼之际,倏如灵蛇一缩,恰好在黍米之间,劲拂而过。

  这一下虽没打中那马的眼睛,但风力尖锐,使得那马长嘶一声,昂首惊立。

  许天行招呼一声,五人都跳下马来。

  小阎罗曲士英呵呵一笑,迥非刚才凶恶来势,和声道:“咦,诸位气势汹汹,不是想打一场再走吧?”

  金童许天行俊眼含怒,恙然道:“是非曲直,阁下自知,适才之言,唯有尊驾才能裁夺……”

  小阎罗曲士英心中明白人家已认出自己是谁,但说话甚是巧妙,难以借题发挥。自己也实在不便在庄外便胡乱动手,有失身份。

  人影乍闪,他已飘身下马,落在五人之前,身形那份迅速,使得金童许天行心中凛然一惊,忖道:“此人定是小阎罗曲士英无疑,看来真个名不虚传,但凭这一下身法,已可以独步武林,我万万不是人家敌手,咳……”

  小阎罗曲士英长衫飘飘,风度潇洒,抬目凝视众人一眼,那两道眼光一闪,赛似电光一闪,使得五人一齐禁不住心中砰地一跳。

  一层白影在他的面上一抹即过,虽然是眨眼即隐,但站在他对面的五人,都为了这种死人般惨黯的颜色而打个寒噤。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正是白骨门中高手,运动那歹毒盖世的白骨阴功时的表征。这白骨阴功火候越精深,表征便越发难觅,诸如那白骨门中高手第一七步追魂董元任,施展这种白骨阴功时,只不过掠过极淡的一丝白气,若非深悉底蕴的人,可能一点也发觉不出。

  在那五人身侧,一株两人合抱般大的老树,那亭亭华荫,盆覆着这条出谷大道。

  小阎罗曲士英飘逸地走到五人跟前,离着那株老树不过是三尺左右。

  那五个人都不知他怀着什么心意,其中一个身躯魁伟的大汉,面上泛现怒色。

  要知这次中州华源镖局,只因镖局中有个趟子手,偶然在醉后的言语中,得罪了黑道盟主榆树庄,无巧不巧,却被两个黑道中人听到,立刻挺身直问,那趟子手不适合因酒壮胆,依旧出言挺撞,那时正在酒馆中,立刻引起一阵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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