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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是洛阳大集,赶市的人们一群一群地从街上走过。千金公主的侍女成儿也打扮得妖妖娆娆,嗑着瓜子,东瞅西看地走在街市上。在一个干果摊上,成儿给千金公主买了几样可口的果脯和蜜食。见前面的街口上围着一圈人,闹闹嚷嚷的,成儿知道是江湖上耍枪弄棒卖大力丸的,于是走过去,挤进人群中观看。只见一个长相端正的小伙子,大冷天的光着上身,打着赤膊,头上系着一条红带子。他先是攥紧拳头,“嘭嘭”地擂打着自家胸脯,而后抱拳在胸,绕场一周,口里嚷嚷着: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各位父老乡亲,在下冯小宝,自幼拜一位江湖异人为师,学得一身本事,本待在乡下耕田种粮,养身守艺,无奈父亲身患重病,无钱医治,只得出来卖艺。各位大爷、大娘、大哥、大姐、大嫂,有钱就请帮个钱场,没钱你也别走,帮我个人场。耍得好了。你就丢两钱;耍得不好,你哈哈一笑,转身走人。好!各位闪开点,拉开场子,看我冯小宝给各位看官露两手。”
说完,这冯小宝并没有立即开练,而是倒上一碗水,恭恭敬敬地双手端着,对歪坐在地上的一个人说:
“爹,你先喝口水,等挣了钱,就看病抓药去。”
那个被称作“爹”的人,头戴一顶破棉帽,耷着眼皮,哼哼唧唧地,瘦骨嶙峋的手,哆哆嗦嗦地接过碗去,才喝了两口,又无力地把碗放下了。这冯小宝轻轻地扶他爹躺在破棉袄上,而后操起一根腊条棍,一个懒驴打滚,翻到场子中间,“刷刷刷”舞了好多棍花,最后“嘿”地一声跳将起来,一棍砸在了硬地上,震得虎口发麻。继而,拿起他爹头上的破帽子,绕着场子,挨个的收钱--
“老少爷们,看在我爹没钱治病的份上,多赏两个钱吧。”
看官中有几个怜贫惜老的,往破帽子里丢两个钱,大部分则掉头就走,分文不施。等冯小宝端着破帽子,转悠到成儿的面前,见这成儿衣服鲜亮,扮相风骚,忙躬身施礼,眼直往成儿高耸的胸乳上瞅,口里说着:
“小大姐,大小姐,小宝我今儿可碰上好人了。你手指缝里露两个,就够俺爷俩一天的饭钱。小姐你面善心慈,人物俊俏,一定是个吃斋念佛的主。你行行好,多赏俺几个钱儿吧。”
成儿也不搭话,只是磕着瓜子,打量着面前这个江湖汉子。见他长相端正,齿白唇红,四肢健壮,点了点头,问:“哎,耍把戏的,住在哪?那边坐着的人真是你爹?”
“是!”
成儿从腰里摸出两串钱来,在手里一掂一掂的,眼瞄着那冯小宝说:“姐儿我本待想给你两吊钱,你却不说实话。当我不知道,那天还看你俩个在前门的小吃摊上划拳喝酒呢。”
“姐儿你认得我?”
“常在洛阳街头混的人,谁不认识你。”
冯小宝看着成儿,舔着脸,嘿嘿地笑着,指着躺在地上装病的那个人说:“他叫索元礼,是我干爹,俺俩经常在一块搭伙卖艺混饭吃。”
成儿把手里的两串钱往冯小宝怀里一甩,说:“赏你吧。姐儿我看你人物还比较端正,心里一喜欢,就都给你吧。”
“谢姐姐,敢问姐姐住在哪?”
“怎么,你想去上门乞讨?”
“姐姐不弃,小宝自当侍奉。”冯小宝一看成儿轻佻的样子,觉得有门,忙攀着话说。
“我叫成儿,千金公主府的人,有空去找我。”成儿说着,用葱白的手指往冯小宝胸肌戳了一下,丢个媚眼,袅袅娜娜地走了。待看客都走散后,索元礼才从地上爬起来,问冯小宝:“一共弄了多少钱?”
“加上那个女的给的两吊钱,不到三吊钱,够我们晚上的饭钱了。”
“那女的是谁?这么大方。”
“说是千金公主府的人,叫什么成儿,看她那骚里骚气的,想勾搭我呢。”
“勾搭你好啊!”索元礼凑在冯小宝耳边神秘地说:“听说千金公主好养小白脸,你不如去公主府上,通过这个成儿,看能不能搭上千金公主,要真是搭上了她,咱就不用每天这么辛苦地到处找饭食了。”
“公主府是随便进的吗?弄不好给揍个半死。”冯小宝胆怯地说。
“光棍汉子,无家无院的,咱怕啥?听干爹的话,明天去找那成儿,闯一闯,说不定就能闯出一片天地来。”索元礼极力怂恿道。
当天下午,两人倾其所有,到旧货市场上买了一件八成新的锦袍。回到栖身的破庙里,洗一遍,浆一遍,索元礼又在人家的门口,顺手牵羊偷了一双靴子。
第二天,冯小宝身着锦袍,脚登皮靴,头发上又抹了一层猪油,甩手走在大街上,真正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十分人才,鲜鲜亮亮。路上碰了好几个街头相熟的闲汉,都拍手叫着:“小宝,打扮这么干净,相亲去?”
“对,相亲去。”
千金公主府在太乙门大街上,是一所古老的宅子,门楼高大,门口蹲着一雄一雌两石狮子。门口有门房,二个看门的坐在一条大板凳上,大腿叠在二腿上,正往大街上瞅呢。
冯小宝有些打怵,迟迟不敢往前挪动脚步。但一想,自己所为何事而来,锦袍的钱还能白花了吗?于是,强迫自己走上前去,装出文质彬彬的样子,施礼问两个看门的人:“敢问两位大哥,成儿在不在府里?”
看门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冯小宝,好半天才问:“你是哪儿的,找成姑娘干吗?”
“我叫冯小宝,是成儿的朋友,她约我来看她的。”
一个看门的见冯小宝锦袍皮靴,扮相不俗,就对另一个看门的说:“老张,去叫成姑娘。”
叫老张的人起身向门里去了,时候不大,成姑娘走了出来,见冯小宝这样,一时没敢出来,说:“这是谁呀?”
“是我,成姑娘,我是冯小宝,昨天你还给我两吊钱来,你让我来看你的。”
“哟,是你,打扮得这么阔气,一时没认出来。”成姑娘一见可心男子找上门来,眉开眼笑,急忙把冯小宝往里屋让,“快进去吧,进屋坐坐。”
走到大门里,成姑娘又回头对俩看门的说:“我表哥,来看我的。”
俩看门的不置可否,撇了撇嘴。
成儿的卧房里,成儿和冯小宝一问一答,说的热乎,什么家住哪儿啊,今年多大啦,是否娶亲哪。冯小宝被问得口干舌燥,不时地用手拉拉紧贴着脖子的袍领。成儿莞尔一笑,说:“热不热?热就把外边的皮扒下来?”
说话间,成儿的手便摸上了冯小宝的手,这冯小宝也是颇解风情的人,眼瞅着成儿,手往她身上摸,只听见门被拍得“嘣嘣”响,一个女声在叫着:“成姐姐,成姐姐,公主叫你赶快去。”
成儿只得放开冯小宝,对着门外答应了一声,而后搂着冯小宝在他嘴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说:“你在卧房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到了正房,千金公主正歪在躺床上,两个丫环跪在脚边正给她捶腿,成儿进来,先蹲下身子,不住地给捋腿捏脚,然后才甜甜地问:“公主叫成儿有事?”
千金斜着眼看成儿一眼,问:“听说你房里来了一个男的,长得不错,是不是?”
“哎呀呀,公主的消息就是灵通。我本待盘查后再让他来见公主,好给公主一个大惊喜的。”成儿见事已泄露,只得忍住心气,转而向千金公主献殷勤说。
千金公主望着可心的成儿,满意地笑了,问:“考察得怎么样了?”
“模样不错,无家无业,孤身一人,了无干系。正适合服侍您老人家。”
“他愿意服侍我不?”千金公主摸了摸脸上松弛的脸皮,问道。
“庶民小人,得沾千金之躯,哪有不愿意的。”
一句话哄得千金公主大为高兴,催成儿道:“快,快叫那小子过来。”
成儿走了出去,时候不大,就把冯小宝带了进来。千金公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频频点头,摆手让那两个丫环出去。而后慈祥地问:“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冯小宝。”
“小宝?好听,好听。来,来,坐在床上,给本公主揉揉大腿。”小宝没料到还有这么老的公主。尽管涂抹了很厚的胭脂白粉,她看起来也有小六十岁的样子。她那饱满肥大的身躯摊在床上,随着她的一呼一吸,她胖胖的紫脸也跟着一紧一松。她肆无忌惮地盯着冯小宝,毫不掩饰自己的丑态和淫欲。
冯小宝意意迟迟,不愿上前,或不敢上前。成儿从背后推了他一把,说:“好好伺候公主,公主高了兴,少不得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冯小宝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硬着头皮给千金公主揉按着大腿。
千金公主说:“手这么没劲,没吃早饭吧?”
冯小宝忙加大手上的力度,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小的来时匆匆,确实没吃早饭。”
“没吃饭早说,来人哪!”
成儿应声从门外走进来,恭身问道:“公主,还有何吩咐?”
千金公主指示成儿:“速备一桌酒席,让这小子吃饱了,好给我按摩。”
成儿答应一声,跑出去让厨房安排了。时候不大,香气扑鼻的酒席就端到了房里。冯小宝瞪大眼睛,望着这满桌的鸡鸭鱼肉,饥肠咕咕,口水像泉水似的,直往嘴边涌,难以收住。千金公主见他馋死鬼的样子,鼻子里讥笑一声,用脚尖一指那酒菜,对冯小宝说:“自己去吃吧,没人陪你。”
冯小宝舍下千金公主,一个跨步来到饭桌边,边吃边暗暗感激干爹索元礼的高见,摽上一个有钱的贵妇人,果然不差,顷刻间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惟一遗憾的是,这公主太老了。
冯小宝吃饱了,一嘴油光的,又灌下了几杯酒。方站起身,冲千金公主的老脸嘿嘿一笑。
“好吃吗?”千金公主甜着嗓子问。
“好吃,好吃。”冯小宝接过成儿递过来的巾帛,擦了擦嘴,偎到了床边。千金公主一使眼色,成儿叫两个人把残羹剩饭连同桌子一块抬了出去,而后把门一掩,走了。
光线从窗棂间射进来,打在千金公主的胖脸上,千金公主眉开眼笑,把冯小宝揽在怀里,教他如何“按摩”。嘴里说道:“往这摸,对,对。伺候本公主高兴了,好吃好喝的还在后头呢。”冯小宝借着酒劲,放开手段,纵情揉弄着千金公主。虽觉其老态可憎,但一想到她是一位大唐尊贵的公主,于是,劲也就鼓足了。冲撞得千金公主哼哼唧唧,不住地叫好,当即决定让其以仆人的身份在公主府里住下来。
这千金公主是唐高祖李渊的第十八女,和武则天年龄差不多。千金公主先是嫁延州刺史温挺,不久,温驸马就得病身亡。青春守寡的千金公主耐不住寂寞,央求哥哥李世民又给她招了一任驸马。谁知这新驸马也架不住千金公主的淘洗,没过一年,也得了场病,一命呜呼。千金公主无奈,只得扮作平头百姓,到街上的算卦摊上算了一卦,算卦的察言观色,即给她下了定语,说她长相尊贵,凡人不堪匹配,有连克七夫之命。吓得千金公主一吐舌头,死了再婚的念头。但也不甘做寒床妇,于是一心一意地养起小白脸来,成为京都街头公开的秘密。当人问起此事时,千金公主毫不讳言,常向人津津乐道自己的情事,且以同时供养几个面首为荣。
搂着冯小宝,痛痛快快地过了几天后,成儿报告说玉簪粉做好了,请千金公主试用。千金公主的日常生活有三大内容,一是养生美容,二是和面首嬉戏,三是串门子找乐子。在公主府里,由成儿负责,专门有几个人炮制美容用的香粉、胭脂。千金公主常用常新。所谓玉簪粉,就是用玉簪花(即白鹤花)制粉。花开后,剪去花蒂,即成小瓶状,灌入民间常用的胡粉,再蒸熟,阴干制成粉。玉簪粉比珍珠粉性湿润,比较适合冬秋季使用。
千金公主在脸上涂了一些玉簪粉,感觉还不错,决定挑一些好的,进宫送给太后武则天去。
这天是罢朝休息的日子,千金公主进了皇宫,直奔太后武则天的寝殿。进了殿见近侍们脚步都轻轻的,说话也不敢说,都打着手势,和往常情形不大一样。千金公主于是扯住太后的贴身侍从上官婉儿,悄声问:
“太后她老人家呢?睡觉啦?”
上官婉儿忙把千金公主拉到外间屋,往里面指了指,说:“在里面呢,不知怎么了,这两天老发火,好像身体有些欠安。”
“你没问问她老人家哪点不舒服?”
“问了,她说她夜里睡不着觉,烦躁。”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阳明火盛,肝火上炎。开了些清热泻火的药,吃了不管事,刚才太后还在大骂太医是饭桶呢。”
“失眠,烦躁……”千金公主自言自语,来回走了几步,接着微笑了一下,一副似有所悟的样子。上官婉儿见状,一把拉住千金公主:“怎么,老公主有治太后贵恙的妙方?”
“老身是过来之人,当然知道太后贵恙所为哪般。”上官婉儿惊喜万分,扯着千金公主的衣襟催促道:“快说说,怎么治好太后烦躁的病。”
千金公主诡笑了一下,俯在上官婉儿的耳边说:“某朝某代时,后宫的妃子们多数生了病,总也治不好,皇帝于是贴出悬赏,延聘天下名医诊视,最后来了一位神医,开出一帖神方,曰:壮汉若干名。皇帝没奈何,只好照神医的处方办。若干天以后,皇帝再到后宫时,见他的妃子们个个容光焕发,喜气洋洋,一扫病态。旁边却另有一些瘦得不成样的男人歪倒在地上。皇帝不解,问是怎么回事,妃子们指着这些男人说:是些吃剩的药渣。”
上官婉儿是何等聪明之人,没等千金公主说完,就明白过来,脸红红的,推了一把千金公主,嗔道:“太后是何等样人,容你这样亵渎?”
千金公主笑了笑,看着上官婉儿尚未发育完整的双乳,用手指戳了戳说:“你还小,人事方面还不完全明白。太后虽贵为万金之躯,但毕竟还是个凡胎肉体,自有凡人应有的需求。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千金公主来了,别的事你不用管。”
“你真敢给太后找那样的‘神方’?太后生气了,可不关我的事。”上官婉儿将信将疑,有些害怕地说。
“放心吧,这次管保太后不生气,说不定我俩还能邀得宠赏。”
上官婉儿走进里殿,不一会儿,探出身子,招手让千金公主进去。千金公主自信地走进去,先趴在地上磕个头,施个礼,口称:“臣妾拜见太后,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最欣赏千金公主的恭敬的样子,在所有唐皇室的李姓成员中,也只有这千金公主对武则天最服贴,最善于拍马逢迎,最能满足武则天征服李姓这些天璜贵胄的虚荣心。武则天一个月要是不见她,必让人传她进宫来玩玩。
斜靠在坐床上的武则天令近侍给千金公主看坐,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千金公主忙问:“太后,您老人家莫非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臣妾愿效犬马之劳。”
武则天看着千金公主,再叹了一口气说:
“我整日劳神费脑的,倒不如你这个逍遥公主自在啊!”
“太后,您老人家心里装的是天下安危,操心的是黎民百姓的饭碗。我呢,只顾着我自己,哪能跟您比。不过,自从高宗大帝崩后,您老人家一个人独卧寒床,有点太委屈自己了,也不利于健康长寿,臣妾斗胆请太后……”
“干什么?”武则天拉着长脸,含嗔带笑地问道。
“太后乃万乘之尊,健康系于天下。臣妾斗胆请太后纳一男侍,以慰太后。”千金公主重又叩头请求道。
武则天忙令千金公主平身,而后笑着问:“这几十年你都是靠养小白脸过来的?”
“太后明鉴,臣妾以为这也是保持身心健康的秘方。”
武则天点点头,说: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你准备为我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臣妾手头就有一个,只要太后您点头,臣妾立马就能给送来。”千金公主谀笑着说。
“此人是干什么的?人品怎么样?”
“此人姓冯名小宝,京兆鄠县人,一向在神都街头耍把式卖艺。虽操贱业,但其面目端正,魁梧壮实,精力充沛,仿佛罗汉再世,伺候太后,保管……”
“好了,这件事主交由你办了。”武则天摸了摸脸上的赘肉。
“臣妾遵旨”千金公主施了个礼乐颠颠地走了。不多时,千金公主便带来了冯小宝。
到了内殿,上官婉儿让冯小宝先行沐浴,里外里的衣服重又换了一遍。才把冯小宝带到太后的寝殿里。
宽大的寝殿的内室里,有一顶巨大的粉红色的半透明的真丝罗帐,罗帐内,有一张一丈见方的红木大床,透过罗帐,隐约可见床上躺着一个丰腴的妇人,正在看书。
千金公主拽了拽冯小宝,往里努努嘴,催促冯小宝上。冯小宝畏缩着不敢上,他头一次进宫,乍一见宫殿内恢弘的气势,富丽堂皇的装饰,心里直打怵,更别说让他去面见名震天下的皇太后了。
“小宝,快去啊。记住临来时我说的话吗,伺候好了太后,你后半生就飞黄腾达了。”千金公主小声催促着。
“公主,我,我不敢。”冯小宝可怜巴巴地说。
“有什么不敢的,在你面前,太后就是一个女人,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我……我还是不敢。”冯小宝眼望着罗帐里的人,手拽着千金公主的裙角不丢。
“谁在外面喧哗?”罗帐里的武则天拉长声音问道。
“是我,千金公主,这冯小宝慑于太后的天表,不敢进侍。”千金公主忙对里面回答说。
“进来吧,我又不会吃人。”
“快进吧。”千金公主拉着冯小宝往里走,吓唬他说:“不进去就是抗旨。”
进了罗帐,冯小宝自然而然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拜倒在床前,口里“万岁、万岁”地乱叫一气。
“脱掉衣服上来吧,看看你是怎样一个罗汉。”武则天围着锦被,命令道。
千金公主转身要走,却被武则天叫住了:“这小宝初来乍到,一回生二回熟,你还是留下来,帮他几把吧。”
千金公主答应一声,走过去给冯小宝解下衣服,又悄悄叮嘱了他好多话,才把他推到床上。而后才拱手向武则天告辞出去了。
“果然是‘非常材。’”武则天抚弄着冯小宝,由衷地称赞着。
冯小宝年轻气盛,渐渐地熟络了,不太害怕了,于是按照千金公主的授意,一心一意地服侍起太后武则天。
晚上,武则天摆开丰盛的御宴,招待可心的禁脔冯小宝。
吃得冯小宝是满嘴流油,连叫痛快。睡了一觉后,冯小宝和太后也熟和了,也自然了,冯小宝坐着嫌不舒服,竟蹲在椅子上,弄得一脸的油腻,惹得一旁的武则天哈哈大笑。
武则天笑着问:“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佳肴吧?”
“没有,没有,我以前在街头耍把戏卖艺时,一顿饭要是能吃上肉,就是莫大的口福了。”
“听说你原先在一个破庙里栖身?”
“是啊,那个破庙叫白马寺,里面有几个穷和尚,还动不动撵我。”
“想不想当白马寺的主持?”
“主持?”
“朕考虑拨些款子,重建白马寺,建好后由你当主持。”
“当和尚不能吃肉,不能喝酒、不能沾女人。”冯小宝急急摇手推辞说。
“这主要想给你找个落脚之地,让你有个名分,至于你当一个怎样的和尚,可以随便你。”
“两头都能吃荤?行,这和尚头不错,我干了,啥时候开始建白马寺?”
“你整日闲来无事,明天就让你开始主持修复白马寺,你准备花多少钱?怎样建?说来听听,让我也看看你的才能如何?”武则天满有兴致地问道。
冯小宝想象新白马寺的概算,想了半天才说:“我考虑来考虑去,怎么也得要个七、八千钱。怎么也盖个三间正屋,拉一个小院墙,搭个马鞍过底。”
武则天问:“小宝,你长这么大,见的最多的钱是多少钱?”
“见过……见过三千多钱,在骡马市见的,牛贩子买牛时掏出的,整整一布褡子。”
武则天听了冯小宝的话哈哈大笑,手摸着他的脑袋说:“先批给你二百万钱,由你重建一个规模中等的白马寺,钱不够的话,可以再要。”
冯小宝忙双膝跪地,手扶着武则天的大腿,两眼巴巴地望着她说:“太后娘娘,你不是哄我小宝玩的吧。您这二百万交给我,我还真不知道怎样花呢。”
武则天摸弄着小宝的嘴唇,充满爱意地说:“小宝,你尽管放心大胆地拿这钱去建白马寺,我让工部派几个人协助你。”
手里捏着二百万巨款的冯小宝今非昔比了。除了平时奉召到后宫给太后侍寝外,他没有事就掐着腰在洛阳街头晃。一些原来相识的地痞无赖一听说冯小宝发了,都纷纷找上冯小宝,奴颜婢膝地说:“哎呀,冯哥,我原来就觉着你有出息,不是一般的人。原先你耍把戏卖艺时,在场子中间一亮相,那姿式,乖乖,好的没法好了,太优美了……”
“宝哥,我以后就跟着你干定了,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冯小宝哈哈大笑,手掐着腰,站在台阶上,对这些二混们说:“从今以后,你们都是我的人了,老子如今有钱有势了,也正想招一些随从,壮壮门面,扩大声势。跟着老子,也亏不了你们。”
经过工匠们连天加夜的施工,五个月之后,一座规模庞大的新白马寺建成了。其朱栏玉户,雕梁画柱,自不待言,冯小宝还专门根据自己的意愿,在佛殿的旁边,设立一个聚会厅,供他和手下开会和宴饮,还美其名曰讲经堂。
皇宫大内的长生殿里,在武则天宽大的床上,一阵狂风暴雨之后,冯小宝龟缩在武则天的大腿边,疲倦得像一只乖乖虎。武则天用手梳理着他茂密的头发,说道:“小宝,白马寺是专门为你安排的立身之地,当了寺庙主持,自然要剃发为僧。明天让法明寺的滌凡大师去白马寺为你主持剃度,另外,再教你一些管理寺庙的经验。”
“太后娘娘,我剃了光头,你还喜欢我不?”冯小宝摸着脑袋问。
武则天笑着拍打了一下冯小宝,说:“你这个名字‘小宝’有些俗,难登大雅之堂,我为你改个名字叫‘怀义’吧,既像人名又像法号。”
“行啊,我以后就叫冯怀义了。”
“你还不能姓冯,出身微贱的人混得再好,也会让人瞧不起,还是让你姓‘薛’吧,与驸马薛绍合姓,我命他执义父之礼对待你。”
“你让薛绍驸马喊我义父,薛绍大门大户的,能愿意吗?”冯小宝不相信地说。
“我是万乘之尊,出言曰旨,谁敢不遵。”武则天说。
“太后你这么厉害,怎么整天让我扮什么金玉匠,偷偷摸摸地进宫?直接让我进宫侍寝不就得了吗?”
“我身为太后,对臣工的舆论,还是有所顾忌的。因而安排你秘密进宫。不过现在好了,你已经是白马寺的大主持了,可以以讲经为名,随时奉召入宫伴驾。”
“太后,我看你后苑的御马不错,我去弄几匹骑骑吧?”
“行啊。”武则天抚摸着心爱的禁脔说:“你可以随便挑,我正要赐你几匹御马呢。”
已改名叫薛怀义的冯小宝一听,从床上跃下来,急着就要去御马厩挑御马。武则天也不生气,似乎更喜欢他这种急不可待、任性而为的孩子脾气。忙拽床头的响铃,唤上官婉儿进来,吩咐她安排几个宦官,跟着这薛怀义。
神都洛阳的南下河市场上,往来士庶,熙熙攘攘。路两边都摆着一串子地摊。有卖成盆的旱金莲和四季海棠等珍花异草的花匠,有卖虎皮鹦鹉等各种鸟儿的鸟人,有卖大大小小,黑黑白白各种狗类的玩主。老百姓们走的走,停的停,买的买,卖的卖,一幅和谐的画面。不料在这时,从油坊街那边传来人们的惊呼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大和尚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而来,身前身后簇拥着几十个狐假虎威大呼小叫的无赖。如似羊群里冲进来一头大尾巴驴,市场中的人群和摊子都被冲得乱七八糟“快,快闪开,薛和尚来了!”摊主们惊呼着,急急火火地把自己的摊子往后边撤,比见了飞骑兵们还害怕。
一个光头混混儿,跑到马前,点头哈腰地对马上的薛怀义说:“头儿,这就是花鸟、狗市,什么样的狗都有。”
薛怀义勒住马缰,鼻子里哼了一声,旁边的一个混混儿忙蹲下身充当下马石,薛怀义踩着这人的后背下了马。
狗腿子们簇拥着薛怀义到来不及撤走的狗市上。狗腿子们争相吆喝着:“老大,这有一条好狗,要不要?”
“嗯。”薛怀义瞥了一眼,点点头,立即有狗腿子上去把那条狗牵着了。
大小狗一连选了好几只,也不付钱,也不说赊帐,牵了就走。卖狗的忙上前拦住,可怜巴巴地对薛怀义说:“薛大哥,原先你在这混的时候,见面都认识,你多多少少给我留两个钱吧。我一大家子人,还指望着这狗吃饭呢。”
“给你留俩钱?”薛怀义撇着嘴,上下打量着这卖狗的人,说:“你趴地上学狗叫,要学得像,哄得老子高兴,兴许能给你俩钱。”
“薛大哥,你混得再好,也得讲理吧,这买狗给狗钱,是天经……”卖狗的“天经地义”的话还没说完,身上早挨了几拳几脚,不等薛怀义发话,身边的狗腿子们围上去就打,一阵乒乓二十五,打得卖狗的人哭娘叫爹的求饶,这伙人才拍拍手,牵着抢来的狗,拥着薛怀义扬长而去……
“dang……dang……”前面的街口上,有一阵开道的锣声传过来,接着,听见有吆喝声:“五城兵马使车驾在此,闲人回避让路--”
随着吆喝声,一大队官兵,拿枪挎刀,举着旌旗木牌,摆着仪式,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迎面而来。
有识货的混混儿眼尖,认出是五城兵马使武三思的车驾,忙对马上的薛怀义说:“大哥,咱还是靠边避避吧?”
薛怀义脸一杠,嘴硬地说道:“避啥?他武三思敢怎么我?”
“大哥,这武大人横得很,咱还是靠路边避避吧”。
薛怀义虽然嘴硬,但毕竟心里有些害怕,只得和手下的无赖们靠到了路边,让官驾先走。大队兵马仪式迤逦而来,行人自动站在一边回避,看在眼里,羡慕得薛怀义直啧嘴,心里想,等太后高兴时,得求求她,让她也给我安排个将军当当。
大队车驾来到薛怀义这些秃和尚面前时,忽然停下了。轿帘掀起,穿着黄蟒紫金朝服的武三思,蹒跚着从轿里钻出来,往薛怀义这边一望,装做一副惊喜的样子,奔过来,先施了一礼,而后抓住薛怀义的手,连连摇着说:“薛师,幸会,幸会。有空到我府上玩玩去。”
薛怀义一时不知所措,嗫嚅着说:“有空我就去,嘿,嘿,就去。”
“来人哪,”武三思回头吆喝着,“把车驾闪开,让薛师先走。”
官兵们慌忙把武三思的大轿往一边抬了抬,闪开了一条道,武三思一伸手,一让,点头哈腰地说:“薛师,您先请--”
“我,我……这,这……”乍一受此礼遇,薛怀义竟手足无措起来。
武三思抓住马缰绳,亲自为薛怀义牵马坠蹬,恭敬地说:“薛师,您先请,您不走,三思也不敢走。”
薛怀义推辞不过,只得上了马,领着自己的和尚兵先走,走了大老远,回头犹见武三思伫立在原地招手送别。薛怀义喜得浑身直痒痒,对身边的喽罗们吹嘘说:“我说不给他武三思让路,你们非得要给他让路,看把那武三思小子吓得,不得不亲自给我牵马坠蹬,还口口声声尊呼我为‘薛师’。嘁!老子我早就说过,这诺大的京城,没有谁敢怎么咱。就是当朝宰相,见了老子也不敢不恭恭敬敬。”
“大哥,您真厉害。”一个喽罗竖起大拇指恭维道。
“我早说过跟着老大没错,随便怎么做,也没人敢惹咱们。”夜晚,在洛阳西城区八里沟子附近的居民区,灯火暗淡,行人稀少。这时有两个黑衣人翻进一户人家的院子,闯进屋子。男女主人正在睡觉,听见动静,忙点亮油灯,却见有两个戴黑面罩劫匪手拿利刀逼到了跟前。
两个受害人被迅速绑了起来嘴里塞上破袜子。黑衣人贼大胆,毫无顾忌地除下面罩,原来是两个光头和尚。先翻翻,看有钱没有?两个光头劫匪翻箱倒柜,找出了几两碎银。刚想撤退,又见绑在床边的女的敞胸露怀,遂淫心大起,扑了过去,其中一个劫匪边作腾边说:“怕什么,出了事有大哥顶着。”
类似以上这种入室抢劫的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洛阳城内发生了十几起。一天上午,金吾卫在街头巡逻时,当场抓到一个大白天抢人钱褡的和尚。这和尚被逮着了还满不在乎,对金吾卫说:“认识小爷吗?告诉了,吓你们尿一裤子。小爷是白马寺薛大爷的手下,怎么抓的我,怎么把我放了。”
两个金吾卫的捕快一听这秃瓢是白马寺的人,面面相觑。这白马寺的人,这一盘子犯了许多案子,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没奈何,还是把这小子放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金吾卫的捕快拿出一张纸说:“师父,放了你行,不过你也照顾照顾俺这些当差的,你在这上头签个字、画个押,俺回去也好交差。”
“不就是留个记号吗?小菜一碟!”毫不在乎的在纸上签字画押,而后扬长而去。
神都洛阳治安状况的持续恶化,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在御史台的过问下,大理寺、金吾卫等接连召开了几次会议,讨论对策,但面对薛怀义通天的本领,炙手可热的势力,官员都干瞪眼,唉声叹气,一筹莫展,谁也不敢出这个头,去碰这个硬。望着这些平日耀武扬威,却连一帮泼皮和尚都治不了的官员,参加会议的右台御史冯思勖坐不住了,他自告奋勇,表示要由自己亲自挂帅,惩治这帮无法无天的流氓和尚。
大家一看冯御史出了头,都纷纷拍手赞成,各拨出精干兵马,归冯御史指挥。
冯御史说干就干,在确定了抓捕名单后,中秋节前一天,即八月十四日夜,冯御史决定,抓捕白马寺这一伙乌合之徒。
夜色庄重,夜凉如水,在右台大院里,排班站立着上千名参加抓捕行动的官兵们。大家伙磨拳擦掌,对白马寺那帮混蛋,早就憋着一股气。空气中于是弥漫着重大行动之前的紧张气氛。
“五魁首呀……六六六呀…巧七的梅呀……八匹马呀--”白马寺大雄宝殿的旁边,所谓的“聚义堂”里,一帮土匪无赖刚下夜偷人回来,正在觥筹交错,大呼小叫,猜拳行令,直喝得得意非凡,脸红脖子粗。
流氓头子薛怀义坐在主位上,望着眼前这兴旺、热闹的场面,乐得哈哈大笑,吩咐旁边的小喽罗:
“快把偷来的狗剥皮下锅煮,狗肉还是偷来的香啊。”
话音未落,突然从周围的黑暗中,窜出来上百个荷枪拿刀的官兵,迅速地把大殿团团围住,其中几个人首先用钢刀逼住了只穿着一条短裤的薛怀义--
“别动!动一动就宰了你!”
薛怀义捂着裤裆,果然不敢动,只是直着脖子叫:“干什么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老子是谁吗?”
官兵们不理他,只是把冰凉的钢刀往前送了送。薛怀义顿时觉得大腿、小腿内侧凉冰冰的。
又有上百名官兵荷枪持刀冲了进来,殿里殿外那些假和尚们,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掀翻在地,一个个像棕子一样被捆了起来。这时,一大队官兵,打着火把,簇拥着冯思勖御史来到了薛怀义的面前。冯御史望着薛怀义的狼狈相,笑着说:“薛和尚,你的这些手下作奸犯科,已被人告下了,本御史要把他们全部带回去讯问。至于你,还是好自为之,好好地反省反省吧。” 薛怀义听话音,知道这些人还不敢逮他,不敢怎么他,不禁气壮起来,吓唬冯御史说:“姓冯的,你摸摸你头上有几个脑袋,敢动我薛和尚的人。武三思见老子也都匍匐礼谒,低三下四的。”
“竟敢当众辱骂皇亲国戚,诋毁朝中大臣!”冯御史当即命令左右:“来人哪,把这小子也给我捆起来,嘴给他堵上。”
立即有官兵拿过麻绳,结结实实地把薛怀义捆了起来,有人找了一块抹桌子的破布,还故意沾着地上的尿液,给薛怀义塞进了嘴里。等官兵走后,一些伙伕工匠才颤颤抖抖地走上来,给薛怀义掏出了嘴里的脏布,解开了绑绳。
无可奈何之下,第二天,薛怀义只得登门找武三思给说情,一些轻罪的白马寺的和尚才被放了出来。而罪证确凿的恶和尚,却被冯御史给投进了大牢,按律惩处,或流或杖,一时间,大得人心。白马寺流氓和尚的嚣张气焰不得不收敛了许多,洛阳城的治安也恢复了许多。
东宫的后院里,儿皇帝睿宗李旦,闲来无事,正和一群宫女在一块玩投壶的游戏。所谓投壶就是用专门的箭往一个精美的壶中投,投中者为赢。投壶的箭用柘、苦棘母去其皮制作而成。壶也都精美绝伦,或玉或金或瓷,颈为七寸、腹五寸、口径二寸半,容斗五升。投壶时,壶前设障,隔障而投。为防箭入壶中反弹出来,壶中装一些小豆。投壶游戏为搏戏的一种,在唐宫室中极为盛行。睿宗当了皇帝,却屈居东宫,常常在东宫里和宫女一块投壶自娱,消磨光阴。宫女们谁投中了,就能得到睿宗的一个长长的热吻,当天积分最高者,还能得以侍寝。此刻,睿宗在宫女堆里,左搂右抱,边玩投壶。
该睿宗投箭了,睿宗三投三中,直乐得他合不上嘴。正在这时,院门口来了宰相刘祎之和武承嗣。刘祎之边走边道:“皇上,皇上!”
看刘老头那劲,好像有什么大事,睿宗忙停下手中的活,问:“有什么事?”
“皇上,喜事啊喜事。”刘祎之手拎着一张圣旨,激动地直抹眼泪。他来到睿宗的面前,展开圣旨以颤抖的声音宣读道:
皇太后懿旨:
昔高宗大帝遗制,颁朕临朝称制,今睿宗业已成人,朕意欲退身修德,特诏令天下,还政于皇帝。
睿宗一听圣旨的内容,也大出意外,忙抢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不相信地问:“太后真的要还政于我?”
“真的!”刘祎之撩起大襟擦擦眼角,拿过睿宗手里的投箭,一折两半,扔到一边,说:“皇上,你以后就用不着再弄这些投壶的游戏,消磨时光了。”
睿宗李旦也激动得很,回顾左右说:“这下好了,朕是真正的皇帝了,也用不着再住在东宫了,这诺大的皇宫,普天之下,真正地属于朕了。”
君臣一行来到前院,又坐下来喝些茶,说了一会儿话,刘祎之说还要安排一下皇上明天早朝亲政的事,先告辞走了。同来的武承嗣声称要陪皇上说会儿话,留了下来。睿宗李旦望着坐在下首的武承嗣说:“承嗣,你以后跟着朕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你的。你过去有时候自以为是太后的亲侄,见朕也不下跪,也不行礼,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朕不怪你。以后,你只要好好听朕的话,朕还是愿意委你以重任的。”
武承嗣干笑了一下,端起盖碗茶,喝了一口,说:“我说旦--”
听武承嗣喊自己的小名“旦”,睿宗皇帝惊地愣了一下,指着武承嗣责问道:“你胆敢对朕如此大不敬!”
“我说旦--”武承嗣又是一声干笑,说:“你以为太后真会归政于你吗?”
“这,这……”睿宗李旦结结巴巴,“这懿旨上不写得清清楚楚的吗,还政给我。”
“那是扬州地生毛,天下人乱嚼舌头,太后故意下旨还政于你。你最好赶紧奉表固让,不然,你要小心了……”
听武承嗣这么一提醒,睿宗这才明白怎么一回事,好似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情绪一落千丈,闷着头不吱声。武承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往睿宗跟前的桌子上一抛,说:“辞让的表都替你写好了,玉玺也都盖上了,明儿上朝,照本宣科就行了。想必你没有忘记李弘、李贤吧!”
武承嗣说完,倒背着手出门扬长而去。睿宗孤坐在屋中,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早朝时,没等刘祎之等人山呼万岁,睿宗李旦就站起来向帘子后面的武则天奉表固让,说自己年轻,才三十来岁,还不懂事,恳请母后收回成命,继续摄政。
武则天满意地望着老儿子,谦虚地说:“皇上,你这两年跟着朕,在政事上,也锻炼得差不多了,还是你亲政吧。”
李旦哽咽着,再一次恳请皇太后收回成命。武则天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对群臣说:“既然皇上再三固辞,朕也不难为他了,只得权且再听政三年、五年吧。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大臣们,包括刘祎之这才明白过来,皇太后演的是一出子戏。既然昨天已下诏还政了,为何今日又来设帘上朝?既然想退身修德,为何张嘴就说再干个三年、五年?众大臣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眨眼间又暗淡下去了,都垂手低头,默不作声。这时,武承嗣迈步上前,恭手奏道:“太后陛下,最近扬州地生毛,月有蚀之。天下小民,不识好歹,议论纷纷。更有人趁机妖言惑众,潜图异谋。臣请太后颁制天下,广开言路,接待天下奏言,以褒善惩恶,扬美发奸,维护国家之一统。”
话音未落,刘祎之上前,连连摇手曰不可,奏曰:“先帝太宗和高宗大帝均反对告密。太宗曾说:‘无识之人,务行谗毁,交乱君臣,殊非益国,自今以后,有上书讦人小恶者,当以谗人之罪罪之。’高宗时,也曾下令禁酷刑和匿名信,并说,‘匿名信,国有常禁,此风若扇,为蠹方深。’老臣以为万不可行告密之风。”
武则天摆手说:“事无定制,当改则改,岂能墨守一时之规定。本宫决定,设立举报箱。”
武承嗣这时忙捅了捅身旁的侍御史鱼承晔。鱼承晔心神领会,急忙出班奏道:“太后,臣的儿子鱼保家有巧思,设计了一个名为‘铜匦’的举报箱,非常精巧实用,臣斗胆举荐于太后。”
武则天一听,颇感兴趣,当即传旨令鱼保家晋见。鱼保家早已在午门外等候,一会儿就传进大殿。叩头施礼后,保家掏出一张设计图纸,恭恭敬敬地呈上去。武则天看了看,看不懂,问:“有样品没有?”
“回太后,有样品,是木头做的。”鱼保家从怀里掏出样品。武则天特许他上御台指点给自己看。
“太后,这铜匦形成一个箱子,内设四格。箱子四面分设四个投书口。东面名曰‘廷恩’,献赋颂,求仕进者投之;南面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之;西面曰‘伸冤’,有冤抑者投之;北面曰‘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计者投之。且表疏一旦投入铜匦,就无法收回,只有用专用的钥匙才能打开。”
听鱼保家的介绍,武则天拿着这个木制的样品,翻来覆去地看,连连称善,问鱼保家:“鱼爱卿现在官居何职?”
没等鱼保家说话,他爹鱼承晔忙代为回奏说:
“犬子虽然有巧思,但仕运不佳,只是在工部临时帮忙。”
武则天望着鱼保家,说:“如此有才之人,本宫封你为从五品顶戴,即日起,在工部供职,监造这‘铜匦’,三天之内完工!”眨眼间被封了个从五品的官衔,激动得鱼家父子忙给太后叩头,千恩万谢而去。
垂拱二年(686年)三月八日,“铜匦”这个巨大的怪物,被正式立于宫门前,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密奏。
铜匦的日常管理工作由正谏议大夫、补阙、拾遗各一人担当,他们负责铜匦的开启,密奏的整理,直接向太后负责,收到的密奏也全部交给太后处理,他人不得过问。为了让天下人都明白铜匦的作用,朝廷又专门向全国各地发出通知,并号召民众投递密奏。凡有上京告密者,臣下不得问,沿途皆给驿马,免费供给五品官的饮食标准,免费住宿。虽农夫樵人皆得召见。
自此以后,全国上下告密之风盛起。
由于吃、住、行全免费,来京城告密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告密信也很多,有时不到一天就收到满满一铜匦。面对着这源源不断,堆积如山的告密信,武则天不辞辛劳,亲自拆阅,召见告密者,一个月安排十天的接见时间,仍不够用,只得把休朝日也利用起来,直忙得不亦乐乎。 一时间,忙得上官婉儿她们吃饭的空都没有,但看到太后也一样的忙乎,大家都不好说什么了,只得强撑着对付这大量的来信来访。这天,又是太后的召见日,首先是索元礼向武则天揭发道:“臣叫索元礼,臣告神都工务局那帮人,贪赃枉法,收受赃赂,偷工减料。周村到张店的官道,花了上千万钱,没过三月就翻浆了,不能行走了。百姓的血汗钱就这样白白地打水漂了。臣恳求太后立刻派人去查,把贪赃之人绳之以法。”武则天转脸看了上官婉儿一眼,问:“竟有这等事?”
“启奏太后,”上官婉儿忙说,“这件事御史台上个月已派人下去查去了。现在结果还没有出来。”
索元礼趴在地上又磕了个头,双手撑地,仰脸奏道:
“这件事若派臣去调查,臣当天就能查出结果,报与太后。”
“你有这个本事?”武则天不相信地问。
“臣苦心研究了一整套审讯的法子,有‘凤凰晒翅’,‘猕猴钻火’,‘狱持’和‘宿囚’等等,无论使用哪一样,管叫那些犯罪嫌疑人乖乖招供。”
“何谓‘狱持’和‘宿囚’?”武则天满有兴致地问。
“‘狱持’就是泥耳笼头,枷研楔毂,折胁签爪,悬发薰耳,卧邻秽溺,曾不聊生。‘宿囚’就是让犯人累日节食,连宵缓问,昼夜摇撼,使不得眠。”
听这索元礼说话,武则天眼睛不禁为之一亮,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索元礼,果然是与众不同,武则天对旁边的上官婉儿说:“婉儿,记下这位索壮士的名字,看看大理寺有职位空缺没有,安排他去做。”
索元礼一听这话,心里暗喜,表面却不露声色,深深施了一礼,告退而去。
是晚武则天和薛怀义在一番亲热后,吹了灯,躺在床上歇息,沉寂了一会儿,突然,黑暗中,武则天笑了起来。薛怀义好奇地问:“太后,您笑啥?”
“鱼保家作法自毙,发明了铜匦,今天却有人往铜匦里投书密告他,指控他曾经替叛贼徐敬业造兵器,致使官兵死伤惨重。朕要派人审问,一旦属实,就让那鱼保家成为铜匦的第一个牺牲品。”
“太后,这事交给索元礼办吧。”
武则天问:“你认识那索元礼?”
“认识!他蒙太后恩遇,到大理寺,可他不大识字。托我给太后说说,他想干制狱工作,专干审问人什么的。”
“好,看在你的份上,朕就放那索元礼为游击将军,鱼保家的案子也交给他了。”
成了索将军的索元礼,一朝有了权,便把令来行。此刻他大腿翘在二腿上,坐在桌子上,慢声细语地问跪在地上的鱼保家:“鱼公子,我问你最后一句,你招还是不招?”
鱼保家哭丧着脸,辩解道:“索大人,没有影的事,你让我上哪招去?我发明和改进了一部分武器是真,可那时徐敬业还没造反,还是朝廷命官,还在兵部任职,主管武器制造。我向他推荐一些武器的改进方法,是理所当然的事,至于他后来造反,与我无关,也不能据此认为我也谋反,帮助他发明新武器打官兵。”
“小子,嘴还挺硬,老子我没功夫跟你耍嘴皮子,来人哪!”立即闻声窜过来几个长着胸毛的赤膊大汉,手里还提着铁笼头、木楔和铁锤之类的东西,虎视眈眈地看着鱼保家。
索元礼一歪头,立即有一个大汉拿起铁笼头,“刷”地一下,套在了鱼保家的头上,动作准确利索,显然是训练有素。
“索大人,我真的没跟徐敬业一块造反。徐敬业利用我的发明,对付官兵,是后来的事,我确实是冤枉啊,我……”
看着鱼保家那委屈的样子,索元礼咧嘴笑了笑,说:“你不招供,本将军想在你身上试试我的新刑具。”
索元礼又是一歪头,打手们立即又把铁笼子套到了鱼保家的头上,加上木楔,刚砸一锤,鱼保家就疼得大叫,第三锤,他就撑不住了,连说我招、我招。
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落到索元礼这个活无常手里,鱼公子只得痛哭着拿起笔,按索元礼的意思,屈招了自己参与了徐敬业的反叛。写完后,念给索元礼听,索元礼犹不满足,意犹未尽,说:
“有无同党?”
鱼保家带着哭腔,说:“索大人,我本身就冤枉的,我还上哪找同党去?”
索元礼坐在桌子上,笑了笑,说:“供不供是你的事,用不用刑是我的事。--来人哪!给鱼公子再试试咱的‘猕猴钻火’”。
望着那可怕的铁笼子和木楔,鱼保家没等打手们上来,就慌忙举手说:我招,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两天后,鱼保家被斩首于都亭。他于是成了自己的发明--铜匦的第一个牺牲品。
这股告状风倒是替一些奸邪小人帮了不少忙。长安城里有一个名叫来俊臣的。此人恶贯满盈、无恶不作,却因为无中生有状告东平王李续,而被早已想清除李氏宗族势力的武则天授以八品司刑评事。还有一些地痞无癞也如是效彷,一时间,长安城被这些人弄得乌烟瘴气、怨声四起。
这天,薛怀义这天来到索元礼的府上找酒喝。席间,几杯酒暖肚,薛怀义弹了弹自己的锦衣华服,感叹地说:“干爹,现如今咱爷俩一个是白马寺主,一个是游击将军,都不再是洛阳街头上讨饭吃的光棍儿了。”
索元礼一听,忙起身离座,作揖打躬地,焦急地说:“薛师,您可别再叫我‘干爹’了,太后知道了还不杀我的头。不如我改叫您老人家是干爹吧。”
“我这是叫顺嘴了,”薛怀义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以后就兄弟相称吧。你现在是游击将军,是朝廷命官,兄弟最近有一件窝心的事,想请你给办一办。”
“啥事?薛师您尽管吩咐!”索元礼把胸脯拍得“嘭嘭”响。“就是那个冯思勖上次抓我的人的事。你能不能想法治治他,替我出出这口恶气。”
索元礼挠挠头,面露难色,说:“我刚干这个游击将军,根基还不大行。再说这冯御史,官比我大,只能他管我,不能我管他。不过,我能给你出个主意。”
“啥主意?”薛怀义探过光头来问。
“你多带几个人,瞅着那姓冯的回家的时候,在路上截住他揍一顿,不就出了这口恶气了。”
“能行吗?”
“行,出了事顶多惩办你的手下,却没有人敢动你,你想想,这满朝文武,谁敢动你薛大爷。”
“是啊。”薛怀义面露得意之色,说:“谁敢沾我一指头,就连武承嗣、武三思见我都一口一个‘国师’地叫,点头哈腰的。”
有了索元礼这个歪点子以后,薛怀义整天带着十几个手下,在冯思勖回家的路上守候着。这天,瞅见冯思勖骑着马迎面而来,身边只有两三名随从,薛怀义大喜,当即喝令手下动手。这些无赖们巴不得惹事生非,都一窝蜂地围了上去,把猝不及防的冯御史拉下马来,拳脚相加,拚命往死里打,薛怀义则在一旁跳着脚地骂,还不时地上去踹上一脚。
及至金吾卫和御史台的人接到报告,火速赶到后,薛怀义一伙早作鸟兽散,可怜冯御史被打得气息奄奄。足足在家里将养了个把月,才能上朝。事后,正如索元礼所料,虽然抓了几个打人凶手,但主犯薛怀义却逍遥法外,没人敢动他一个指头。
自从打了冯御史后,薛和尚更加自以为了不起。这天,薛和尚闲来无事,骑着御马,信马由缰,闯到则天门外的礼部、工部大院里,一进大院,武承嗣等人闻声搁下手里的活,武承嗣执僮仆礼,牵着薛怀义的马缰绳,边走边对马上的薛怀义说:“薛师,您怎么有空到这里玩,您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刚进了二道门,却见匍匐跪迎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直着身子跪在地上,看着光头薛怀义直摇头,薛怀义大怒,马鞭一指那人骂道:“那人把头摇得跟拨榔鼓似的,可是见本师不满意?”
“大胆宗楚客,快过来给薛师赔不是。”武承嗣也跟着吆喝道。
但见那宗楚客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走上来,在马头前,一揖到底,说:“臣宗楚客非对薛师不敬,而是惊讶的。”
“你惊讶我什么?”薛怀义好奇地问。
“臣惊讶薛师之圣,仿佛从天而降,臣准备为薛师写本传记,以传世人。”宗楚客摇头晃脑地说。
薛怀义一听大喜,叠声说:“写,写,好好地写!我不会亏待你的。”
环顾周围,亦是伏地躬迎之人,独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旁若无人,带着一帮随从,从薛怀义身边大踏步地过去了。
薛怀义问武承嗣:“这老头是谁?这么大的架子,见了本师也不跪拜,也不打招呼。”
“这是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苏良嗣,原先是西京留守,新近提拔上来的,八十二岁的老头了,性子倔得很,薛师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这姓苏的瞧不起老子,抽空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在众人的簇拥下,薛怀义犹如众星捧月,来到了武承嗣的房内。薛怀义当仁不让,坐在武承嗣的宰相椅上,把脚伸到办公桌上,抖动着腿,跟武承嗣说了一会儿话。
胡扯了一会儿,薛怀义起身就走,武承嗣等人忙又躬身把他送出门外,却在这时,苏良嗣苏宰相又带着随从迎头从外面走过来。薛怀义心说,先撞你老小子一下再说。遂倒背着手,顺着甬道,只顾昂首向前走,毫无避让之意,眼看就要把老宰相撞个人仰马翻,众人手里都捏着一把汗,想过去劝又不敢劝……
这苏良嗣苏大人向来执法甚严,不畏权贵。早年在周王府为司马时,周王年少不法。良嗣数次谏王,以法绳府官不职者。甚见尊悼,连高宗大帝都佩服他。还有一次,司农欲以冬藏余菜卖与百姓,拿高宗的批示给时为仆射苏良嗣看,苏良嗣坚不同意,在皇帝的墨敕旁判曰:“昔公仪相鲁,犹拔去园葵(谓不与民争利),况临御万邦,而贩蔬鬻菜乎。” 从这两件事来看,可见苏大人甚有胆略,如今升为宰相,封温国公,同样没把薛怀义放在眼里。
“左右,把这个无礼的东西拉到一边去,与我好生地教训一顿。这南衙朝堂难道还是他横行无忌的地方?”老宰相停住脚步,喝令道。
闻听此言,早已磨拳擦拳气愤不过的手下人立即冲上去,有两个人专门扯住薛怀义的胳膊,让其不能还手,另外一些人,亮起巴掌专门往薛怀义的俊脸上打。薛怀义两个胳膊被扯得牢牢,闪不及、躲不及,被打得鼻血横流。武承嗣在一旁一个劲地劝解:“老宰相,算了吧,快别让人打了,打重了太后那边也不好交待啊。”
苏良嗣见打得也差不多了,便喝令左右停手。
于是,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饱受重创的薛怀义捂着脸,连御马也忘了骑了,跌跌撞撞地向后宫跑去。
武则天正在后殿里批阅文书,见跑来一个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的人,正待询问,薛怀义已扑到武则天的脚下,放声大哭。
“苏……苏良嗣,他……他打我!”薛怀义一副万分委屈的样子。
武则天望着薛怀义血肉模糊的脸,问:“他为什么打你?”
“我从南衙路过,正好和他路遇,他……他就打我。”薛怀义滚到武则天的怀里,还指着自己的头,一边哭,一边说:“太后……您看看,您看看,他把我打的……满头都是面疙瘩。”
武则天抚摸着薛怀义的伤处笑道:“南衙是宰相办公的场所,你上那里干什么?记住,以后干什么都从北门走,南卫宰相往来勿犯。”
“那……那苏良嗣打我还能白打了吗?”
“难道还像打冯思勖似的,你再去打他一顿?”
“嘤……他打我就不行。嘤……”见太后不为他报仇申冤,薛和尚顿觉万分委屈,又抱住武则天的腿大哭起来。
武则天拍打着他,安慰道:“别哭了,晚上让御膳房多做几个好菜,你也是,满处惹事生非,我正琢磨着给你找个事干。”
第二天早朝时,有个叫王求礼的补阙出班奏道:“太后,那薛怀义身为和尚,无官无职,整天在宫中乱走一气。昨天他又窜到南衙,见到苏宰相也不行礼,还差点把老宰相给撞倒了。臣身为补阙,觉得有责任、有必要提醒太后,得下个敕令,不能再让这薛和尚进宫了。”
武则天说:“这薛怀义心灵有巧思,安排他在宫中搞一些营造的事。”
王求礼一听,又恭手奏道:“太宗时,有个叫罗黑黑的弹琵琶高手,太宗非常喜爱他,将其阉割去势后,才准许他入宫,教宫女弹琵琶。陛下若觉得怀义有巧思,想留在宫中使用,臣请先将怀义去势,再招入宫,庶几不致秽乱宫闱。”
武承嗣忙上前说:“这些小事不要来烦太后。”
“这怎么是小事?”王求礼正欲据理相争,早有几个大臣过来把王求礼劝了下去。
朝散后,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中书侍郎刘祎之对同行的凤阁舍人贾大隐说:
“贾兄,中午没有事,到我家喝两盅去。”
贾大隐和刘祎之一向是要好的酒友,岂有不答应的,当即随着刘祎之来到了刘府。
两人脱鞋上床,隔桌盘腿而坐。一会儿菜上来了,热气袅袅,肉香扑鼻。刘祎之端杯在手,说:“来,贾兄,干一杯!”
说话间,从门外挑帘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人,刘祎之命她在自己的身旁坐下,向贾大隐介绍说:
“这是巩兵,以前在徐敬宗府里,最近我才把她买过来。”
旁边有女人斟酒助兴,两个人便推杯换盏,左一杯右一杯地喝起来。窗外雨声簌簌,屋内暖意袭人,刘祎之乘着酒兴说:“今天在朝堂上,那王求礼真迂腐,竟然要求太后给那薛和尚去势,不想想,太后能给他去势吗?”
“是啊,太后是有点那个了。”贾大隐附和着说。
刘祎之仗着酒劲,继续道:“太后既能废昏立明,为何还要临朝称制?依我说,太后不如还政于皇帝,以安天下人之心。这样,太后也可以在后宫里颐养天年。”
贾大隐一听这话,没敢接茬儿,倒是旁边斟酒的小妾巩兵劝道:“老爷,喝闲酒就是喝闲酒,别提什么国家政事。”
“不提,不提,”刘祎之忙拍了拍嘴,以示惩戒。喝完酒,用完饭,贾大隐告辞而去。坐在轿子里,老贾边打着酒嗝,边剔着牙,心里犯开了嘀咕:你刘祎之乃是太后器重的股肱之臣,竟然也说出让太后归政大不敬的话,这样的话若让酷吏们侦知,还不得定成谋反大案。就是我贾大隐也难逃干系。不行,我得到宫中给太后说说去,免得将来东窗事发,连累了我。
主意一定,贾大隐命令轿夫掉头直奔皇宫,去向太后告密。朝堂里,听了贾大隐的密告,武则天还不大敢相信,追问:“果有此事?”
贾大隐忙又磕了个头,信誓旦旦地说:“大隐有几个胆子,安敢欺骗太后,那刘祎之确确实实说这话了。大隐怕连累自己,才急急忙忙跑来向太后汇报的。”
武则天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本宫对你们这些人,是多么的好,怎么就是赢不了你们的心,像祎之,早年就是我亲自引用的,如今也有背我之心,岂复顾我恩也。”
“是啊,是啊,这刘祎之也太不知恩了。”贾大隐附合了一番,又恬不知耻地问:“太后,该怎么处分这刘祎之。”武则天挥挥手说:“这些你就不要问了,你退下吧。”
没奈何,贾大隐只得趴地上磕个头,怏怏地告退了。
自贾大隐告密之后,武则天虽未立即对刘祎之下手,但仍暗中让武承嗣搜集刘祎之的黑材料。不久,武承嗣拿来两份诬奏,请武则天御览。
这诬奏一是说,刘祎之利用职务之便,收受归诚州都督孙万荣的贿赂;二是说,刘祎之生活不检点,与已故大臣许敬宗之妾私通。
武则天看了这两份材料,沉吟了半晌拿不定主意。武承嗣在一旁说:“太后,把这事交给来俊臣办吧,这来俊臣心狠手黑,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要不然,交给懿宗办。”
武则天摇了摇头,说:“祎之我亲手提拔的,为我效力多年,我还不想把他交给酷吏,置他于死地。我只是想借此提醒他,我能让他官至宰相,也能令他刹时间一无所有。”“那,太后准备罢他的相吗?”
“罢相要罢之有名。这样吧,我写个敕令,把这个案子交给来京城述职的王本立办,让本立晚几天再走,先办办这个案子。”
垂拱三年五月庚午,一道诏令下达,将刘祎之赐死于家。刘祎之被使者从监狱押到家里后,对使者王本立说:“我先洗个澡,换上寿衣,干干净净地上路,省得死后再麻烦人给我净面换衣。”
王本立征求其他三个监刑官的意见。其中贾大隐也是监刑官之一,忙表示赞同说:“刘公,你尽管沐浴,这点小事,想郭大人、周大人不会不同意吧。”
在一旁的监刑官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学周思钧鄙视地看了贾大隐一眼,对刘祎之说:“刘大人,您请便吧。”
洗沐完,换上寿衣的刘祎之从里屋走出来,神态自若,他喝了两口茶,对一旁的儿子说:“我说你写,给太后写个谢死表。”
儿子含泪点点头,准备好了纸笔。刘祎之口述道:“臣祎之不才,赖太后错爱,委以重任,今赐死于家,皆无憾也。然臣虽诳妄为辞,开罪官家,却从未聚人曰财,私人嬖妾……”
说着说着,儿子却在一旁哭出声来,伤心地无法下笔,手抖抖着,半天一个字也没写成。一旁的贾大隐对王本立说:“时间不早了,太后还在朝堂上等信呢。”
“快点写,快点写。”王本立随即催促道。
刘祎之见监刑官在一旁催促不已,于是夺过儿子手中的笔,自操笔纸,刷刷刷,援笔立成,一篇词理恳至的谢死表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刘祎之把笔一掷,端起桌上御赐的毒酒,笑着对一旁的贾大隐说:“贾兄,这杯酒我就不请你喝了。”
贾大隐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直埋怨太后不该也让他来当这个监刑官。
刘祎之端起毒酒,一饮而尽,从容赴死,时年五十七。刘祎之死后,周思钧和郭翰等人读着刘祎之的“谢死表”,无不为之称叹、伤痛。周思钧指着“仰天饮鸩,向日封章”等句,对郭翰说:“刘大人太有才华了,我等不及。”
郭翰赞同地点点头,叹息着说:“朝廷自此以后,又失去了一位栋梁之材了。”
郭、周两人的感言,不幸又传到武则天的耳眼里,不久,郭翰被左迁为巫州司法,周思钧被左迁为播州司马。
垂拱四年正月,刚过完年,头一天上早朝。司礼博士周悰不等宰相说话,就抢先出班,恭手奏道:“太后,臣对您有意见。”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武则天却探着身子,和蔼地问:“周爱卿对本宫有何意见?”
周悰道:“太后,您应该下个旨,在神都设立武氏宗庙。”
武则天一听,哈哈大笑,说:“是应该在神都设立武氏宗庙了。不光是你,好多大臣都向本宫提过这个建议。不过,公开在朝堂上提出的,你还是第一人,以爱卿来看,这武氏宗庙该起什么样的名字,又当设立几个室呢?”
“太后英威迈于百王,至德加于四海。武氏宗庙只有称为太庙,设立七室,才能慰天下人之心。”
周悰的话音刚落,朝堂上就一片议论声,大臣们都觉得周悰的提议太过分了。凤阁舍人贾大隐环顾左右,见反对声鹊起,觉得自己该首先出头露面,指责周悰,以洗刷自己卖友求荣的恶名。主意一定,贾大隐出班,上前一步,连连摇手曰:
“不可,不可。自古以来,只有皇帝家的宗庙才可称为太庙,才可立为七室。周悰明知故犯,居心叵测,欲陷太后于不义,此可斩也!”
周悰一听贾大隐的话,吓得脸色蜡黄。哀哀的目光看着武则天,武则天摆摆手说:“周爱卿也是一片好心。众位爱卿可以讨论讨论究竟起什么名字,立为几室最为合适。贾爱卿,你既然提出反对意见,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贾大隐挠了半天头,才吞吞吐吐地说:“要不然,立为王室吧,宗庙起名为‘崇先庙’”。贾大隐恐怕武则天生气,忙又加上一句:“臣想列六室,但列六室不大好听,按古风俗,要么列七室,要么列五室。”
武则天见列武氏宗庙为七室的时机,确实也不成熟,只得怏怏地点点头,首肯了贾大隐的话。决定将武氏宗庙定名为“崇先庙”,建成五室,择日开工。
讨论完武氏宗庙的事,武则天环顾群臣,又问:“有谁知道‘明堂’是怎么一回事?”
见太后出言考问,众宰臣纷纷上前,各展才学,侃侃而谈,有说:“明,犹清也。堂,高明貌也。明堂乃是上古祭祀上帝和祖先的场所。也是古之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举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均在此举行。”
有说:“明堂之制,源远流长。轩辕黄帝,曾拜祀上帝于明堂。其堂之制,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水圜宫垣,为复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名昆仑,天子从之入,以拜祀。”
有说:
“周之明堂最为盛名,其规模、功用,远胜于前代。每临季秋,皇帝必大享于明堂,宗祀文王以配上帝。”武则天见一句话引来这么多的议论,十分高兴,说:“本宫欲仿效周制,建一明堂,以此为祭祀布政之所,何如?”
群臣一听,这才知道太后问‘何谓明堂’的真正意图。有的变得默不作声,有的说:“先帝高宗,太宗时,就屡有明堂之议,也曾明令颁诏,要遵古制而建。惜无人知道古之明堂形制究竟若何,以至莫衷一是,半途而废。今太后欲建明堂,想法是不错,可惜咱们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建。”
武则天说:“明堂该建成什么样子,在哪里建,交由弘文馆的学士们讨论,三天以后,拿出建筑方案。”
接受任务的弘文馆学士们,不敢怠慢,连天加夜的加班,吃住在弘文馆,查资料,绘草图。三天到期,终于搞出个设计方案来。呈请武则天圣裁。
“设计的明堂建筑式样甚合我心。”武则天手拿着草图频频点头,又对众学士说:“不过,你们这个明堂的选址不好,‘国都之南丙巳之地,三里至七里之间’,太远了,太不方便了。”
“太后,这是根据周朝定制,并按天文地理等推算出来的。”学士们奏道。
“过去的事就不能改了吗?”武则天训斥了学士们两句,手一挥说:“本宫决定拆乾元殿,在旧址上盖明堂。”
晚上,武则天躺在床上,笑着对薛怀义说:“怀义呀,本宫决定建一明堂,这建设的总指挥,就交给你吧。”
“交给我?投资多少万?”“也得几千万吧。”
“嘻嘻。”怀义搓着手,笑着说:“我又能再捞一把了。”
“你说什么?”武则天问。
“我说我又得累一下子了。”
“累不着你。本宫已命工部的人都上去了。有搞设计的,有管征伕的,有管土木的……本宫之所以安排你当这个总指挥,主要是改变一下朝臣对你的坏印象。等明堂建好了,本宫论功行赏,也好封你个爵位什么的,也少让人看轻你。”
“太后真疼我。”薛怀义往武则天的怀里缩了缩。
“唉--”武则天叹了口气说:“朕整日价宵旰忧勤,操劳军国大事,有时候甚感无趣。只有你,才能让朕,体会到做一个女人真正的快乐啊。”
“怀义知道了。怀义以后会更用心地侍奉太后。”薛怀义挺了挺身子说。
垂拱四年(688年)二月十一日,明堂开始破土动工。经过工匠们三百多个日日夜夜的劳作,到了当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规模宏伟,巍峨壮观的明堂终于落成了。明堂总高二百九十四尺,方圆三百丈,一共三层。下层依法四时,各随方色;中层法十二时辰;最上层是九条龙捧着一个大圆盘,圆盘上有一个展翅欲飞的铁凤,高约一丈。铁凤外表用黄金装饰,远远望去,熠熠生辉,撼人心魄。明堂中间有巨木十围,上下通贯,栭栌撑Pi藉以为本,下施铁渠,为辟雍之象。
落成之日,武则天在文武百官和薛怀义的陪同下,参观明堂。她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对左右说:“只有在我们这样的盛世,才能创造出这雄伟的明堂。”
武承嗣一听,忙拦路跪倒,口称:“怀义师监造明堂,贡献卓越,臣请太后重重封赏怀义师,以慰人心。”
武则天点点头,她望着薛怀义英俊的脸,疼爱之情溢于言表,说道:“本宫封怀义为梁国公,拜左威卫大将军。”
话音刚落,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贤从人群中站出来,奏道:“薛怀义只是名义上监造明堂,实际上并没起什么作用,有时他嫌天热、天冷,整月的不来工地。如今无功受禄,冒然封赏,恐人心不服,且和尚拜大将,封国公,旷古未闻。”
武三思拍拍郝象贤,诧道:“太后金口玉言,封赏一出,岂可更改。”
武三思转而对武则天和薛怀义献媚道:“明堂气势磅礴,独立在宫殿群中,它凝聚了薛师的多少心血啊……”
拍马者听了,纷纷附合,向薛怀义连连伸起大拇指。薛怀义也一副自得自满的样子。
武则天道:“就叫它万象神宫吧。”
贾大隐听了,忍不住地上前拍马说:“‘万象神宫’,啧啧,这个名字太好了,‘万象’,乃万象更新也,‘神宫’,圣而通神之谓也。”
武则天听了,非常高兴,当即传旨:“为了庆祝万象神宫的落成,大赦天下。”
“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武氏子弟和拍马逢迎者立即跪在地上奏贺道。
为庆贺薛怀义拜大将,封国公,武承嗣这天作东请酒,陪酒的有游击将军索元礼,秋官侍郎周兴等人。席间,几杯酒下肚,坐在主席上的薛怀义,拍拍身上的将官服,自负地说:“有些人认为我没上过战场,没有军功,不该封为大将,其实打仗有什么了不起,本将军要是领兵上战场,管保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杀他个敌军片甲不留。”
众人纷纷附合,武承嗣说:“当然。薛师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面相就知是个帅才,可叹那郝象贤有眼无珠,竟敢说和尚拜大将、封国公,自古未闻。’”
“这郝象贤胆子不小,听说他做过什么错事吗?”薛怀义问道。
“这事交给我办了。”索元礼拍着胸脯应承道。
“我办!”另一个酷吏周兴挺身而出,“我还没替薛师出过力呢。”
周兴是秋官侍郎,官比索元礼的官大。索元礼只得退后,把惩治郝象贤的差事让给了周兴。
四月戊戌这天,郝象贤和他一家大小十余口人,被刽子手五花大绑,押到洛阳都亭驿的刑场上。刑场周围,彩旗招展,人喊马嘶,早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看客。今天是休假日,除了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流之外,还来了许多官府中人。在行刑台的北面,还有一个半人高的土台子,台上摆放着一排桌子。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坐着几个肥头胖脸,衣饰光鲜的大员。从桌上摆放的名牌上可以看出。
周兴仰脸看看日影,从桌上竹筒里抓一把死签,往地上一抛,喝令:“准备行刑!”
立即有一个甲士跪过来,捡起地上的死签,飞奔到前面的死刑台上,手举着死签高喊着:“时辰到,准备行刑!”
听到号令,刽子手们上去给郝象贤等死囚卸去枷锁和铁链。这边监刑台上的薛怀义诧异地问周兴:“怎么?还给这些死刑犯松绑。”
“死囚临死前得卸去枷锁和铁链,以便他们的灵魂能顺利地渡过奈何桥,到达阴间。”
话音刚落,只见前台上一阵大乱,众人急忙站起来观望。只见刚松开手脚的郝象贤,摆脱了刽子手,跳下行刑台,向围观的看客跑去,边跑边喊:“太后是个十恶不赦的老淫妇,大淫妇,我得罪了她的小男人薛怀义,才诬陷我谋反。……太后整天搂着那个和尚睡觉,淫乱宫闱,秽居……大家睁开眼睛,看清你们所敬仰的皇太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郝象贤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痛骂神圣不可侵犯的太后,可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监刑台上的周兴等人一见,大惊失色,急令金吾卫赶快上去砍杀那郝象贤。
郝象贤毕竟是一介书生,身无半点武功,没几个回合,就被蜂拥而上的金吾卫乱刀砍死。周兴、薛怀义等人也气急败坏,喝令刽子手立即斩杀郝象贤的家人,金吾卫赶快驱赶围观的人群。百姓们也一哄而散,现场只留周兴等人和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武承嗣在一旁骂着周兴:“让太后知道了还不得治你的罪。”
薛怀义在一旁说:“我跟太后说说。不过你周兴也得跟我去。”
周兴转而跪倒在薛怀义跟前,抓住他的腿,感动地说:“您好好地跟太后说说。只要太后不治我的失职之罪,我捐给白马寺二十根金条。”
“一言为定。”薛怀义说道。
一行人赶往皇宫。武则天起床晚了,正在用膳,几个人垂着手站在一边,由周兴小心翼翼地把刑场上的事说了一遍,武则天听了果然大怒,骂道:“你是怎么当监刑官的?”
薛怀义想起那二十根金条,于是走上前去、边给武则天轻轻地捶背,边劝解说:“太后息怒,事情也不能完全怪周大人。谁成想那郝象贤是这样一个人。”
“传我的旨意,以后法官审刑人,都要先以木丸塞其口。”武则天说。
“承嗣马上去通知刑部,把这一条加在刑典上。”武承嗣也急忙应承道。
“这话不能上刑典的,你入朝多日,怎么不见一点长进!”武则天逮着武承嗣又是一顿训。
薛怀义见状,推了一下武承嗣:“走吧,走吧。太后心情不好。”
武承嗣讨好不成,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坐在书房里摔桌子打板凳,直生闷气。负责整理书房的小厮唐同泰在旁边,嘴张了好几次,似有话说,武承嗣怒道:“你晃来晃去,有事吗?”
唐同泰忙走过来,撩衣跪倒,说:“老爷,小的有件事想跟老爷说说。”
“什么事?”
“老爷,近一阵子,毁乾元殿、造明堂,立武氏宗庙,小的觉得太后将有大动作,可能要改朝换代,自登大位。”
“就是这样的话,又有何不可呢?”武承嗣斜着眼说。
“小的犹记得《周易·系辞》云:‘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河是黄河,洛乃洛水,‘图’也者,“龙马”身上的图象,‘书’也者,神龟背上的纹象。此两件宝贝皆是帝王圣者受命之瑞。上古时代,尧爷就受过河图,禹爷也受过河图。如今太后德配天地,也不能没有河图。我们若能从洛水中再找出龙马神龟图,则势必加快太后登基的步伐,势必让太后高兴,对我们也有利,皆大欢喜。”
武承嗣一听,眉开眼笑,问:“好主意,可上哪儿去找这龙马神龟图呢?”
“老爷,万事不可拘泥于一点上,咱只要找一块好看的鹅卵石,上面刻上几个字就行了,就算是河图。”
“好!好!”武承嗣喜得直搓手,问:“刻什么字?”
“小的想了好久,觉得‘圣母临人,永昌帝业’,最贴切,也管保太后高兴。”
“快,快叫厨房弄一桌好菜,咱哥俩整两盅,合计合计这事。”
“遵命!”唐同泰转身,一溜烟向厨房窜去。
五月的一天,武则天正在朝堂上和兵部的人,商量征讨吐蕃的事。只见武承嗣匆匆忙忙地赶来,一脸激动的神色:“太后,太后,特大喜讯!”
武则天问:“什么事?”
“太后,洛水出河图了。自打尧、禹帝受过河图,这多少朝、多少代都没出过河图了,今回……”
“什么河图?”武则天打断武承嗣的话问。
“太后,”武承嗣气喘吁吁说:“有个叫唐同泰的人在洛水边捡到一块白石,上面有着八个古色古香的大字。”
“什么字?”
“上写‘圣母临人,永昌帝业’,臣一看这几个字,知道是宝图瑞石,不敢怠慢,就急忙跑来禀告太后了。”
武则天这才明白了武承嗣的全部意思,于是大喜过望,忙问:“瑞石在哪里?”
“在午门外。”
“快召见!”武则天激动地说。
武承嗣转身飞奔出殿外,不大一会儿,果然把唐同泰带进来。只见唐同泰戴个斗笠,身披蓑衣,打着赤脚,一副渔夫的打扮。手里捧着一块带字的白色的鹅卵石。
“小民唐同泰拜见太后,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唐同泰趴在地上,连磕三个头。
武则天两眼盯着唐同泰手中的瑞石,说:“平身。”
近侍把唐同泰手中的瑞石拿过来,呈递给武则天。武则天闪目观望,果见上面有八个暗红色的篆字:
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武则天对这八个字凝视良久,问唐同泰:“你是在哪里拾到这块瑞石的?怎样拾到的,说来听听。”
唐同泰咳嗽了两下,清了清嗓子道:
“小人乃嵩山人氏,每日以在洛水上打鱼为生。前两天正准备划船时,只见水面上现出一团红、黄、蓝三色祥光。祥光伴随着浪头,滚滚向我冲来。我吓得忙跪在地上,不住地祈告。这时,祥光来到岸边,停了下来,而后又徐徐消失。我再睁大眼一看,祥光消失的地方,有一块熠熠发光,异常显眼的白石。我于是颤抖地走上去,拾起她,也一下子看清这‘圣母临人,永昌帝业’这几个字。草民知道这是上天的旨意,不敢怠慢,急忙带上瑞石,背上二斤干馍,连夜奔京城来了,小的听人说武承嗣武大人为官清正,礼贤下士,小的就直接投奔武大人了。于是武大人把我带到皇宫了。”
武承嗣又接着说:“臣一看瑞石,不同凡品,再一看字,更觉不得了。臣记得汉代大儒郑玄说过:‘河出图、洛出书,乃帝王圣者受命之瑞。’臣不敢怠慢,于是带着唐同泰直奔大殿而来。太后您看看同泰,还是一身渔夫的打扮,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还请太后恕他不敬之罪。”
武则天喜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说:
“不怪。唐同泰,本宫欲封你个官当当,你有什么特长啊?”
唐同泰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奏道:“臣虽为一介渔夫,然性好读书。常常搜寻一些兵书来看。臣的理想是当一名将军,为太后护驾。”
武则天一听哈哈大笑,说道:“难为卿如此一片忠心,就封你为五品游击将军。另发给你十万钱作为安家费。”
“谢陛下隆恩!”
夜里,都二更天了,武则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经过几个时辰的寻思,武则天想好了办法。叫来内侍,说道:“速传武承嗣进宫见我!”
约半个时辰,武承嗣才乘马气喘吁吁赶到皇宫,他心神不定地随内侍走进长生殿,小心翼翼地问:“太后,半夜宣承嗣有事?”
武则天已穿戴整齐,端坐在龙椅上,她笑咪咪地看着武承嗣,说:“承嗣啊,深夜召你来,是为了那瑞石的事,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臣跟太常卿商议了此事,初步意见是想就瑞石之事,向全国发出一个通告,拜请太后下旨册封洛水之神,以扩大影响面。”
武则天听了摇摇头,说:“我刚才考虑了一下,第一,命天下诸州都督、刺史及宗室外戚务于十二日之前毕集神都,由我降诏,亲自行拜洛水,受宝图仪式;第二、我预备给自己加尊号制新玺,具体事宜,你务于明天上午拿出个具体操作方案和日期来。”
“太后高见!”武承嗣心诚悦服地跪倒在地。武承嗣沉吟了一下,说:“距十二日的封洛受图的仪式没有几天了。臣这就安排使者四下里去通知各地诸侯,介时前来参加盛会。”
“好,你去吧,有什么事随时向我报告。”武则天命令道。
垂拱四年(688年)五月十二日,在神都洛阳南郊外的洛水河畔,人头抖动,彩旗飘展,一场规模盛大的“受图拜洛”仪式马上就要举行。
河边新砌了一个一人多高的黄土台子,正前方是清波荡漾的洛河。土台子左边排班站立着前来聚会的全国诸州都督和刺史,右边则站立着皇室宗亲和社会名流。
辰时一刻,只听得南门方面响起了二十四响礼炮,不一会儿,只听正北边的大道上,鼓乐阵阵,迤逦驶过来大队人马。两辆辇车,直趋到接引礼台的大红地毯边,才停了下来,武承嗣率领文武百官,上前跪地接迎,口称:
“恭迎太后,愿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官婉儿袅袅娜娜地走上去,撩起布帘子。武则天头戴九龙宝冠,身穿霞帔霓裳,手扶婉儿的胳膊钻出御辇。旁边的一个执事急忙把九曲柄费罗伞罩在武则天的头上。
“请太后登台受图拜洛--”武承嗣拉着长腔喊道。
武则天点点头,在手持凤扇的执事和文武百官的护卫下,沿着猩红的地毯,缓缓地走上礼台。上了礼台,她威严地扫视着台下的各路诸侯的皇亲国戚们。台下的众人伏在地上,颂道:“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会首先由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张光辅宣读诏书,诏曰:
夫河出图、洛出书者,尧、禹之盛事,国家之大礼。到其礼者,不可以臆断,不可以情求。皆上顺天心,下符人事,朕今稽古,率由旧章,然后可以交神明,可以膺福祐。今有渔夫唐同泰者,于洛水之滨,拾得一瑞石,上有篆书曰:‘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宛如尧禹曲台之故事。朕至圆丘,秉承先圣之礼文,受图拜洛,而致太平之书,籍由衷之典,法天地而行教化,辩方位而叙人伦。其义可以幽赞神明,其文可以经纬邦国。乃使圣朝叶昭旷之涂,天下知文物之甚,岂不幸甚!
念完诏书后,武承嗣才唱道:“请太后登坛受图--”
武则天神色庄重,缓步登上前面的小台子,双手从龙案上的金盘子里拿过瑞石,端详了一番后交由后面的近侍收起来。而后,武则天擎起三柱香,望空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把香插到案上的金香炉里。
此时,鼓乐声大作,四下里早已安排好的上万名羽林军将士,一齐爆发出雷鸣般地呼喊声--“天赐宝图!君权神授!”“圣母临人!苍生纳福!”
呼喊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站在礼坛上的武则天频频向众人招手致意……
呼喊派的呼喊声停下来以后,武则天乘兴让张光辅宣读封洛诏书--
洛水之神献宝有功,封其为“显圣侯”,洛水为“永昌洛水”。加特进,禁渔钓,祭祀比四渎;瑞石出现的地点名为“圣泉图”,于其侧,勒石曰“天授圣图之表”;将此泉沿岸一带改称为永昌县;洛水之东南嵩山改称为“神岳”,封其山神为“天中王”、太师、使持节、大都督。赐酉甫五日。
喧闹一时的“受图封洛”仪式在文武群臣且惊且疑的目光中结束了。武则天率领着睿宗皇帝,下了礼坛,钻进了御辇,扬长而去。
八月,豫州刺史越王李贞及其两个儿子瑯琊王李冲、李规起兵反武。九月,武则天派丘神勣将军前往豫州平叛、十月丘神勣大败李负父子,凯旋而归。
东都皇城内玄武门外,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丘神勣、麹崇裕等人,胸带大红花,身披红缎带,挺胸凸肚,鼻孔朝天,一个个像功臣似的,列队等候着神皇太后武则天的到来。一阵环佩声,武则天在宫女宫扇的簇拥下,满面春风地走过来了,众人仆倒在地,山呼万岁毕,复归本位。武则天颔首向众人致意,问:“众爱卿对朝廷给予你们的封赏还满意吧?”
“谢太后赏赐,”众将官挺胸叫道。
“好,好……”武则天笑容满面地说:“前后才二十四天,博、豫两州既告平定。你们勇猛善战,为国争光,为君分忧,为民造福,好,好……”
“请陛下御览叛军的凶器。”丘神勣上前请道。
“好。”武则天高兴地说。
玄武门外的一间偏殿里,收拾一新,靠墙处搭了许多木板架,上面摆放着在博、豫缴获的文书、盔甲刀枪、旗帜等物。武则天饶有兴趣地一一看过,不断地问这问那,点头赞许。
参观完展览,武则天旋即召开御前会议,要求各部门举一反三,加快越王、瑯琊叛乱案的审理工作。叛乱案无论涉及到谁,无论他有多么高的爵位,一律拿下,严惩不贷,务必穷治乱党、一个不留。武承嗣最能明白太后的意思,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附合着。
散朝后,武则天独留下武承嗣,问:“依你看,谁接手这个叛乱案子最为合适?”
“周兴!”武承嗣脱口说道,“审理这样的叛乱案,正堪驱使此辈为之。”
武则天点点头,对侄子说:“这些年,你也有长进了。本宫任用这些酷吏,让他们掌管刑狱,正是要他们的心狠手辣为本宫对付政乱,镇压叛乱。只有这样,才能灭掉李氏的反叛之心。”
“太后,您老人家应顺应天意,早日登基呀。”武承嗣搓着手说。
“不灭掉这些李氏宗室子弟,不灭掉李氏的忠臣死党,本宫当上了皇帝也坐不稳啊。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利用贞、冲父子的叛乱案,把李氏宗室一网打尽,从重从快,来个……”武则天挥掌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侄儿明白了,侄儿马上去办。”
告辞出宫,武承嗣浑身是劲,命令车驾直奔刑部,去找秋官侍郎周兴。
周兴的官阶在众酷吏中品级最高。此刻周兴正召集索元礼、来俊臣等人在一起完善酷刑技艺。听门房报告说武承嗣大驾光临,众人急忙拥出门叩头迎接。
武承嗣一边和这些牛头马面们打着招呼,一边径直走进屋里,见桌子上有一个大本子,武承嗣随手拿过,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告密罗织经》
武承嗣翻开本子,见上面写着怎样罗织罪名,怎样逼供,条贯支节,事状由绪,一步一步,十分详细。武承嗣扬了扬手中的本子,问:“这是谁搞的?”
“回武大人,”来俊臣叩手答道:“此书是臣口述,臣的师爷朱南山编写的,编的不好,大人见笑了,请大人指正。”
武承嗣频频点头,边哗哗地翻着那本《罗织经》,边说:“很全面,很具体。”
索元礼凑过来问道:“武大人,您这次来刑部,有何训教呀?”
“怎么,手又痒痒了?”武承嗣笑着问。
索元礼嘿嘿地笑着,指着来俊臣等人对武承嗣说:
“俺几个一天不审案子,一天不揍人,就觉着浑身不对劲。”
“行,不要着急。”武承嗣说,“你几个先出去,我有些事找周大人说一下。”
打发走来、索等人,武承嗣对周兴说:“老周,我在神皇太后那里,给你争取了一个立功封赏的机会,不知你能不能完成。”
“什么事?”周兴凑到跟前问。
“就是贞、冲父子叛乱案。神皇太后想借着这个案子,把李氏诸王刺史一网打尽,一个不留……”武承嗣嘴贴着周兴的耳朵小声说。
“没问题!”周兴拍着胸脯说,“他只要入了咱周兴的门,哪怕他铜头铁臂,哪怕他皇亲国戚,不消数日,咱都能审理得‘清清楚楚’,谋反是实,杀他没商量。”
“好!”武承嗣赞道。
两个人又头对头,密谋了一会儿,方才散去。
夜的天空蔚蓝而深邃,眨动着那神秘的眼睛俯视一切,俯视着大千世界的喜怒哀乐。
二更天的时候,一队二百多人的甲士,轻走猫步,沿着墙根,悄悄地摸到韩王府。四面包围之后,一个当官的一招手,上去两个甲士,狠命地砸着韩王府的大门环--
“咚,咚,咚,咚……”砸门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很清晰,很惊心。
“谁?”韩王府的门房在门里边紧张地问。
“刑部,查户口!”门外的人叫道。
“三更半夜的,查什么户口?这里是韩王府,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准入内!”门房在里面说道。
周兴一挥手,早有准备的几个身轻力健的甲士,顺着墙边的那棵老松树,“蹭蹭”地爬上墙头,然后栓了一根绳子,下到院子里。几个人一齐上前,制服了门房,打开了大门。
上百个甲士手拿着火把,一拥而进,这时,王府里的看家犬也咆哮起来,几间屋子也都亮了灯。
这时,韩王李元嘉已闻声披衣起床,他挺身站在门口,对冲过来的众甲士厉声喝道:“尔等不及宣召,就擅闯王府,难道不怕杀头!”
众甲士见韩王白衣白裤、银须飘飘的样子,有些打怵,都不知不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周兴赶过来,他奸笑了一声,对韩王说:“本官奉命来拿你,你也别摆什么王爷的架子了,乖乖地跟我走吧。”
“周兴,你凭什么抓本王?”
“凭什么?有人告你参与贞、冲叛乱。”
“有什么事白天不能说?”韩王气愤地指着周兴:“你深更半夜带人闯进王府,是何道理?你还是不是我李唐的官吏?你眼里还有没有皇亲宗室?”
周兴“嘿嘿”笑了两下说:“现在是太后神皇当政,你王爷的牌子不顶事了。你还是乖乖地跟本官走吧,免得自找难看。”
周兴一招手,甲士们持刀围了上来。
韩王李元嘉感叹了一下,转身进屋,特意换上亲王朝服,随周兴等人走了。
到了刑部,韩王被直接带到刑讯室,周兴坐在主审席上,喝道:“来人哪!先扒去他的亲王朝服,照老规矩,先来个醋灌鼻!”
亲王朝服是护身服,周兴也敢扒。韩王从怀里摸出一面四方方的小金牌牌,举在手中喝道:“这是先帝太宗赐于本王的免刑免死牌,任何人都不得沾本王一指头。”
“免死牌?”周兴起身离座,踱到韩王的面前,一把抓过“免死牌”,细细观看,嘴里“啧啧”地赞道:“乖乖,还是纯金的,以前光听说就是没见过。”
“此乃太宗御手亲赐,太宗朝一共赐了五块。本王这是第一次亮出此牌。”韩王说道。
周兴望着手里的免死牌奸笑了一下,随手把它丢进了旁边的火炉里。韩王大惊,欲跃身去抢,被两个打手死死摁住。韩王叫道:“周兴,你蔑视先帝的免死牌,你犯了欺君之罪,当满门抄斩!”
“什么‘欺君之罪’?本官眼里只有神皇太后,无有他人。来人哪,给老王爷来个醋灌鼻。”
打手们不由分说,把韩王塞到了木架里,用套子固定了韩王的头部,然后一扳把手,酸醋“咕咕”地直冲韩王的鼻孔。可怜年迈的韩王被呛得涕泪横流,连连咳嗽,浑身直颤,喘不过气来。周兴看韩王被折腾的差不多了,才命令停止。而后周兴亲手把韩王放出来,给韩王捋捋背,问:“老王爷,要想不受罪,赶紧招供算了。”韩王好容易才喘匀气,气愤地问周兴:“你想让本王招供什么?”
周兴笑着说:“一,你承认你是贞、冲叛乱的主谋人;二,你至少招供出十个同党来,这十个同党还都得是宗室子弟。怎么样,能不能做到?”
“没门!”韩王吼道:“想借贞、冲一案灭我李氏宗室,天理不容,也决没有好下场。”
“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周兴叫道:“带老王爷到重刑室观摩观摩。”
韩王李元嘉被带进重刑室,只见重刑室内排班放着铁锥、铁笼头、带刺的木棒等等刑具,上面还血迹斑斑,地上墙上也血迹斑斑。周兴指着墙根摆放的大枷,对韩王说:“这就是著名的十大枷,如不招供就让你试试。这个带刺的叫定百脉,这个带杠的叫喘不得,这个带弹簧的,叫突地吼,这些依次叫著即承、失魂胆、实同反、反是实、死猪愁、求即死、求破家……”
介绍完十大枷,周兴又一脸奸笑地道:“你是个王爷,金贵得很,是千金之躯,赶快招了吧,免得落个皮开肉绽,尸首不全。”
“你敢对本王行刑,你决没有好下场!”韩王颤抖着身子说道。
“什么好下场不好下场,来人哪,给老王爷上刑。”周兴命令打手道。
“大人,先给他上什么刑?”一个打手上来问。
“挨着试,啥时候按要求都招了,啥时候算完。我先到前面睡个觉去。”说着,周兴冲着韩王一笑,转身走了。
来到前厅,周兴和衣躺在床上,睁眼望着黑洞洞的帐顶,想像着韩王李元嘉等囚徒受刑时的痛苦样。黑暗中,周兴禁不住哈哈大笑,他决心借着这个案子,把一些平时和自己过不去的人都罗列进去,置其死地而后快。他决心把那些李氏宗亲,一个一个的,一步一步地全部搞掉。到那时,自己就是太后的功臣,就可以青云直上,最多三年、五年,自己就能弄个宰相当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积极积攒势力,待太后老到糊涂了,我周兴就可以……周兴迷迷糊糊中,正做着升官发财梦,一个人来到床前轻声叫着:“周大人,周大人。”
周兴揉揉眼睛,见床头站着师爷,就问:“进行的怎么样?”
“招了。”师爷笑咪咪地说:“当王爷的都细皮嫩肉的,十大枷还没用两个,就受不了了。”
“招供了些什么人?”
“是让他指供谁他就指供谁。供谁不供谁,还请大人您拿主意,这事小的不敢做主。”师爷点头哈腰地说。
周兴满意地点点头,下了床,从旁边的抽屉里摸出一张纸,用手指点着纸说:“该指供谁我都安排好了,这是第一批黑名单。”
连夜炮制完谋反者的材料后,第二天早朝前,在武承嗣的陪同下,周兴去见神皇太后武则天。一场腥风血雨就此开始。见了武则天,武承嗣指着周兴夸道:“周侍郎办案真是神速。才一天功夫,事情就有了重大突破。”武则天接过名单,看了以后,喜上眉梢,不住地点头道:“不错,凡有反叛之心的宗室都让周爱卿给揪出来了,甚合本宫之意,甚合本宫之意。”
周兴又分出一勺羹给武承嗣,谦虚地说:“这都是在武大人的直接训导下才取得的。”
“神皇太后,”周兴紧接着又叩首奏道:“这些谋反的宗室亲王大都分布在洛阳周围地区当刺史,相当危险,臣请太后立即下旨,收捕他们。”
“好!事不宜迟,马上布置人马,按名单,立即把这些反贼逮捕入狱。本宫现在赐你一把尚方宝剑,如有不从者,允你先斩后奏。”武则天一招手,上官婉儿捧出一把金鞘宝剑,授与周兴。望着金灿灿的宝剑,周兴心想,这也是我破百家的法宝。
“李氏宗亲对本宫不服,常怀篡逆之心,周爱卿一定要尽心办案,举一反三,除恶务尽。”武则天说道。
“臣明白,臣一定一查到底,为神皇分忧!”
辞别神皇太后,周兴怀抱着尚方宝剑,气宇轩昂地往外走,到了朝堂外,见了那些等待上朝的文武大臣们,周兴更是鼻孔朝天,目空一切。
过了十几天,黑名单上的鲁王李灵夔、黄公李勣、常乐公主以及他们的亲党三百多人,先后被收捕到洛阳,一时间,刑部监牢里人满为患。周兴等辈大施淫威,或杖或压,用尽酷刑,哀号之声,外人所不忍闻。
这天,周兴正为如何处理这些囚犯而犯愁,皇宫里一个太监匆赶来,交给周兴一道密旨。
周兴展开密旨,大喜过望,上写:
韩王元嘉、鲁王灵夔、黄公譔、常乐公主皆迫令自杀。余党从速宣判,斩于市曹。
“神皇太后真是英明。”周兴手拿着密旨,命令手下,带上几根绳子,“走!”
周兴等人杀气腾腾,首先赶到关押鲁王李灵夔的牢房。鲁王正躺在烂草上睡觉,平日已被打怕了,牢门一响,就急忙爬起来,垂手立正站好,手还瑟瑟发抖。
周兴拿过绳子,抛到鲁王的脚下,说:“鲁王,你不用害怕了,到了你解脱的时候了。”
望着手指粗的麻绳,望着站在牢门口的打手们一张张狞笑的脸,鲁王一切都明白了,他头脑里一阵眩晕,但还是极力稳定住身子,提出自己最后的要求:“请把麻绳给我换成三尺白绫。我是王爷,用麻绳自尽,有毁我皇室的声誉。”
周兴哈哈大笑起来,周兴指着鲁王笑道:“死到临头还穷讲究。”
“本王要沐浴更衣。”鲁王进一步要求道。又怕这伙人不明白,又加上一句:“犯人临死沐浴更衣,是圣朝的典律规定的权利。”
周兴冷笑着对打手们撇撇嘴,打手们拾起地上的绳子,不由分说,缠到了鲁王的脖子上。鲁王挣扎着叫骂着:“鼠辈敢加害本王!”
鼠辈们毫不气软,在绳子上打一个活结,两边狠命一拉麻绳。起初鲁王还能踢腾两下,片刻过后,鲁王就瘫软到地上,气绝而亡,至死也未阖上满含怒火的双目。
接下来,如法炮制,也顾不上迫令韩王元嘉、黄公譔自杀,周兴下令将他们从速勒死。
当天,韩王元嘉、黄公譔、鲁王灵夔、常乐公主的宗党三百多人,皆被绑赴刑场。一声炮响,刽子手抡起鬼头刀,砍菜切瓜似的,三百多个人头落地。
洗掉浑身的血腥味,周兴即赶到皇宫大内,向老太后汇报。武则天饭后初浴,正半躺在坐床上,眯缝着眼,拿着牙签剔牙。旁边的十几个内侍,有条不紊侍候着。奉传入殿的周兴见此情景,忙脚步轻轻,趋前跪倒在坐床不远处,轻声道:“臣周兴叩见神皇太后,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则天好半天才问道:“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全办了,一个不剩。”周兴喜滋滋地答道,静待赏赐。“这些天你辛苦了,没收的韩王府就赏赐于你吧。”
“谢太后。”跪在地上的周兴,内心一阵狂喜,韩王被陷后,他早就瞄上了号称“小皇宫”的韩王府,曾多次私下里请求武承嗣帮忙,不想此次太后一口应允了下来。
“几个反王虽然解决了,但还远远不够。”武则天在坐床上欠起身子说,“还有许多暗藏的谋反者,要深挖穷追,扩大战果,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臣正是按照太后的旨意做的,臣又查出了几个谋反者,可是……”周兴装作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
武则天只是“嗯”了一声,周兴就忙把不想说出的话说出:“太后,臣查出济州刺史薛顗也参与了谋反,不但与瑯琊王通谋,而且还打造兵器,募召兵士,及瑯琊王兵败,薛顗杀录事参军高纂以灭口。”
“把他抓来杀了。”武则天说。
“太后,可这薛顗的二弟薛绪、小弟驸马都尉薛绍也参与了谋反,臣恐查办起来,伤及太平公主。”
武则天一拍身旁的小矮桌,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说是薛绍谋反,就是牵扯到太平,也一样是死。马上调集人马,逮捕薛绍。”
“是!”周兴精神抖擞地站起来,转身要走,武则天又叫住了他,说:“青州刺史霍王李元轨和金州刺史江都王李绪拥兵在外,也一样是大害,也一同收捕来神都。”
周兴答应一声走了。武则天命令身边的一个近侍,骑快马从速宣召太平公主入宫。
公主府里的后花园,太平公主正和驸马薛绍一起逗弄幼子薛崇简荡秋千玩耍。近侍骑御马长驱直入,急唤太平公主说:“太后有旨,太平公主即刻入宫晋见。”
见近侍骑马入府,太平公主知有急事,忙撇下薛绍爷俩,急步赶往前院,吩咐备车。薛崇简在背后哇哇大哭,非要跟着,太平公主心里已有了坏的预感,但又想不出是什么,烦躁地喝斥了孩子两声,钻进了马车,急驶出公主府。
拐过一条街,见一队队甲士提刀荷枪地跑过来,向自己家的方向冲去,心觉有异。于是令车驾停下,让一个家仆跟上去看看这些甲士是干什么的。
家仆答应一声,打马跟去,时候不大,又跑了回来,一脸的惊慌,对公主说:“公主,那帮甲士把公主府给包围了。门房老刘刚想说话就被捆了起来。你赶紧回去看看,什么人如此大胆。”
太平公主命车驾掉头回去,刚走十几步,公主又变了卦,命车驾仍按原计划直奔皇宫。
秋凉气爽,武则天正坐在殿前的小花园里,品茶观景,见太平公主匆匆地赶来,就迎上去冷着脸问:“你知道本宫为什么急着把你召来?”
太平公主磕头施礼毕,说:“孩儿不知道母后召孩儿何事。孩儿出门后,见数百名甲士赶去围住了孩儿的家。”
“有甲士围住了你的公主府,你怎么不掉头去看看怎么一回事。”武则天问。
“孩儿因母后急召,没敢停留。至于有甲士围住府第,想来是母后的旨令。孩儿因而没有别的担心,就先赶到皇宫来了。”太平公主内心里大潮涌动,嘴上却沉着地答道。
听了这话,武则天点了点头,问:“薛顗、薛绪参与瑯琊叛乱的事你听说过吗?”
“孩儿一向不过问政事,除了在家就是来皇宫,孩儿实不知薛大、薛二参与了叛乱。”
“驸马都尉薛绍也参与了谋反你知道不知道?”武则天突然抬高了声音,厉声问道。
太平公主心中一凛,复又平静地答道:“江山是母后的江山,若薛绍胆敢反叛母后,孩儿必欲手刃之而后快。但在平时,孩儿一点也没看出他要反叛母后的意思。”
太平公主的回答无懈可击,武则天起身走了两步,又问:“反叛者要杀头的,薛绍也不例外,你对这事怎么看?”
“孩儿坚决听从母后裁处。”太平公主强忍住悲痛,大声地说道。
“你心里是不愿意薛绍死的。”武则天过去扶住女儿的肩,淡淡地说道,眼睛却紧盯着女儿脸上的表情。
“他若无罪,被他的哥哥连累的,夫妻情深,孩儿自然不愿意他死。他若真的是要反叛母后,就等于反叛孩儿,弃之又何足惜。”
听了女儿的话,武则天笑逐颜开,说:“这几日你也别回去了,就住在宫里吧,孩子也接过来一起住。薛绍不行,为娘再给你找一驸马,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天下最有出息、最俊美的男人,任你选,任你挑。”
太平公主心里苦涩难当,嘴里却不敢说,她深知母后为人苛刻的个性,自己稍有不慎,就会失去母后的信任,就会葬身在万劫不复之中。一提到谋反,母后就恨之入骨,由自己出面替薛绍说情,去开脱薛绍,不但救不了他,恐怕最后也会搭上自己。太平公主谨慎地权衡利弊,决定忍痛割爱,与驸马薛绍划清界限。
再说英俊潇洒的薛绍被绑到刑部监牢,起初还不在乎,以为最多虚惊一场,就会把自己放出去。的确,看在天下第一公主太平公主的面子上,周兴也不敢怎么样对薛绍,好吃好喝地把他安排在一间舒适的监牢里,细声慢气地问他的案子。
“薛老弟,你是怎样与瑯琊王他们通谋的,你说,说出来就没事了。”周兴亲手给薛绍递上一杯热茶,假惺惺地劝道。薛绍也不客气,接过热茶,顺手泼在周兴的脸上,
“你说什么我不懂!”
周兴被热茶烫得龇牙咧嘴,再也按捺不住,跳着脚指着薛绍吼道:“别给脸不要脸,进了我的门,你休想轻轻松松地出去!”
“来,打我,打我呀!”薛绍指着自己的俊脸,招呼着周兴。周兴真想叫人把那张脸打个稀巴烂,但又怕日后太平公主探监,知道了忌恨自己,气哼哼地命令左右:“先把他给我关起来。”
摸着被烫得火辣辣的脸,初受此辱的周兴,眼里射出一丝阴冷的光。这薛绍绝对不能再放出去了。若放了出去,还不得寻找机会吃了自己,周兴默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心说:有了。
即日起,周兴下令,不许薛绍出牢门一步,不准给他送水、送饭,周兴决定渴死饿死薛绍。同时,周兴也加紧炮制薛绍的黑材料,二日之内,竟搜罗了半尺高的材料。总而言之一句话,谋反是实。同时,济州刺史薛顗、其弟薛绪也被押解到京都,他俩没有老三薛绍那样的身份,也就没有薛绍那样的幸运。到了监狱,就先挨了周兴一顿杀威棒,人还没缓过气,又被来一个鼻灌醋,接着又来……
接二连三的酷刑,治得薛大、薛二让说啥就说啥。时候不大,两人谋反的材料就整理完毕。
周兴携着这哥仨的材料,兴冲冲地去见神皇太后武则天。见了这一尺多高的谋反案宗,武则天恨得直咬牙,也不及翻看,就命令周兴:“明天就把这三人绑赴刑场,开刀问斩。”
见太平公主在殿帐后若隐若现,周兴嘴上卖乖,叩手谏道:“臣以为驸马薛绍身份特殊,不宜与薛顗、薛绪两人一起市曹问斩,臣以为……”
“嗯?你想放了薛绍?”武则天阴着脸问道。
“放了当然不可能,”周兴叩手道:“臣以为市曹问斩驸马,有损于太平公主的形象。臣想让他在监牢里自尽,悄悄地留他一个全尸算了。”
武则天点点头,说:“就照你说的去办吧。”
十月辛酉,济州刺史薛顗及其弟薛绪被斩于市曹,薛绍也于同日饿死在监牢里。
十一月乙酉,司徒、青州刺史霍王李元轨以知情不告罪,废徙黔州,载以槛车,行至陈仓而死。江都王李绪、殿中监郕公裴承先皆戮于市。
在周兴大行淫威,大行杀戮之时,另一个酷吏来俊臣在一旁也摩拳擦掌。他不甘落后,欲分一杯羹。这天,备了份厚礼,专门到周兴的府上去拜求周兴。
进了周府的大门,见这处处精工细雕的昔日的韩王府,来俊臣眼不够使的,瞄这瞄那,恨不得居为己有。
周兴正歪坐在花厅的坐床上赏玩鹦鹉,两个鹦鹉在笼子里蹦蹦跳跳。这时,来俊臣在仆人的引导下,躬着腰进来,毕恭毕敬地给周兴磕了一个头。周兴嘴里“哼”了一声,算作答礼。
来俊臣二话没说,先双手呈上礼单,周兴接过来一看,方眉开眼笑,热情地招呼道:“坐坐坐。”
“狗东西!”鹦鹉眼瞅着来俊臣骂道。
来俊臣对周兴称赞道:“周大人的新居真是圣宅宝地,连鹦鹉都这么机灵逗人。”
“托神皇太后的福啊。”周兴摸了摸后脑勺,感慨地说。
“大人精明干练,办案有方,所以才有太后的眷遇。”来俊臣进一步地吹捧道。
“哪里,哪里。”周兴高兴地哈哈大笑说,“你鞫囚方面也很有研究啊。”
来俊臣叹了一口气,说:“每日见大人风里来,雨里去,为国操劳,鞫讯囚犯,俊臣恨不能上去分担一、二,以解……”
周兴一听哈哈大笑,打断了来俊臣的话,手指着他说:“你是不是又想干大事啦?”
“求大人栽培。”来俊臣离座跪在地上磕头。
“好!”周兴大度地说一声,从案上拿起一份材料,抛到来俊臣的跟前说:“这个案子交给你办了。”
来俊臣忙拾起材料,上面写着要拿问的人的黑名单。
连州别驾、鄱阳公李湮;辰州别驾、汝南王李炜;广汉郡公李谧;汶山郡公李蓁;零陵郡王李俊。
看完黑名单,来俊臣小心地问周兴:“是不是要搞一场大清洗,唯李氏宗室是除?”
周兴点点头说:“算你聪明。这正是神皇太后的意思。多长时间你能把这案子办好?”
来俊臣拍着胸脯说:“也就是十天八天的事,人抓齐了,这案子就算办完了。”
七月,来俊臣等人押着纪王李慎,挑着二百多颗人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赶回了京城洛阳。
来俊臣此行贝州,不但破获了二百多人的谋反大案,而且顺手又把纪王给押了回来,武则天大为高兴,很快安排时间在朝堂接见了他们。
“哪个是义民王弘义啊。”武则天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小的就是。”王弘义是来俊臣手下的悍将,此次贝州之行,王弘义出力不小。听太后问及,他连忙趴在地上,头磕在殿砖上,蹦蹦直响。
武则天笑着说:“此行你劳苦功高就到刑部去吧,由周大人安排你事干。”
“谢陛下隆恩!”王弘义磕头谢恩毕,忙跑到周兴背后排队站好。见王弘义的官比自己的还大,一旁的来俊臣急了眼,眼不住地瞅周兴。昨天又收了来俊臣一份厚礼的周兴,于是出班奏道:“陛下,来评事出使赵、贝之地,不但擒了纪王,而且又破获了一起反叛大案,论功当赏,臣斗胆为来评事请功。”
这时,地官尚书、检校纳言同平章事魏玄同出班奏道:“赵、贝之地二百多死囚未经刑部核准,来俊臣就自行处决,蔑视司法程序,其罪非浅。且赵、贝之地百姓聚众谋反一案,疑点颇多,殊不能令人信服,臣以为……”
未等魏玄同说完,武则天就摆手禁止住他,说:“对谋反叛乱之人,要速判速决,来爱卿办案神速,临事果断,本宫很欣赏。来爱卿听封!” 来俊臣一听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话也说不出,只是一个劲地大磕响头。
“封来俊臣为正五品御史中丞。”
“谢陛下隆恩!”
一家伙升了三级,来俊臣兴奋异常,当即表忠心说:“俊臣誓为陛下的江山社稷尽心尽力。”
武则天笑了笑,问:“你打算怎么处理纪王?”
“回陛下,纪王李慎的案子已经审理完结,先是他密谋参与越王谋反案,再就是这次赵、贝百姓聚众谋反,纪王也逃脱不了干系。依律当将纪王处斩。”
“斩就斩吧,”武则天轻描淡写地说,“对谋反之人,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要毫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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