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语法与修辞之间(下)
作者:屈承熹
王(2004:217)评论说:“本可以说:去年春天,京派大师曾经大大的奚落了一顿海派小丑,海派小丑也曾经小小的回敬了几下京派大师。[底线为本文作者所加]但是作者却有意识地安排为散句。因为作者懂得整句和散句的辩证法,深知一味追求整句的弊病。”两者相较,区别在于第二分句中在原来的“回敬了几手”后面增加了一个宾语“京派大师”。(“几手”改成“几下”,与其后能否使用宾语有关。)其实,这个宾语的增加,固然有促成该句转向整句之嫌;但此宾语之省略,是语法上的需求:一个已经在前句中引介了的实体又在第二句中用作动词的直接宾语时,是不可以实质名词组(full noun phrase)出现的。
由此看来,整句和散句之别,是可以用有没有“整齐的格式”(王,2004:217)来说明的。但是,“整齐”并没有严格的界限。所以,除了极端的情形以外,多半都是一个程度上的差别而已。不过,这种程度,倒是可以用语言结构的分析来决定的。
4.3单句与复句的选择
李、黎(2004:123-5)认为,单句与复句相比,单句往往由于结构紧凑,所表达的意思也相对地联系紧密、动作明快;复句则较为松散,但有时可以解为原因一结果关系。
(30a)雷锋出完差,从丹东回来,早晨五点多在沈阳换车。(陈广生、崔家骏《雷锋的故事》)
b)雷锋从丹东出差回来,早晨五点多在沈阳换车。(《人民的勤务员》,见初一)“原文雷锋出完差,从丹东回来是复句。改文调整了一下,把从丹东出差作为回来的状语,是两个分句变成一个单句,明快些。”
姑不论“从丹东出差”在(b)句中是否状语,改文确实比原文干净利落,显得明快。其他例句,多数确也如此:
(31a)沙漠地区的日光.因空气干燥,照射特别强烈。(竺可桢《向沙漠进军》,见《人民日报》1961
年2月9日)
b)沙漠地区的空气干燥,日光照射特别强烈。(《向沙漠进军》,见初三)“改者不满意因为空气干燥这个介词结构把主语和谓语分割开,把沙漠地区空气干燥和日光照射特别强烈作为一个复句中的两个分句来处理。可以将这两个分句当作沙漠地区气候上的两个并列的特点来理解,也可以将前一分句作原因,后一分句作结果来理解。”
评语中的“不满意…这个介词结构把主语和谓语分割开”显然仅为臆测,而且也不必因此而改写;但是后段的解释倒颇为正确。然而,还有一些材料的处理,却偏离得实在太远了一点。例如:
(32a)肺结核!治好了吗?(徐迟《地质之光》,见《人民文学》1977年第10期)
b)肺结核治好了吗?(《地质之光》,见初六)“原文的肺结核!是名词非主谓句,治好了吗?是省略句,表现周总理对李四光患有这样的病感到惊讶,透露着殷切的关怀。改文换成一个单句,是在询问李四光的病情,未脱一般问病的老套。”
此例的句法分析,虽有瑕疵,但无大碍。可是,这样的句法分析,实在看不出与“透露着殷切的关怀”及“未脱一般问病的老套”之间有什么关联。然而,如果透过各个句法结构的功能,则立刻能看出,各个句法结构确实是与问候的方式有关的。(32b)是一般疑问句,以“肺结核”为主语。汉语中一般的主语,都代表已知信息;因此,这里的“肺结核”也表示说话人已经知道这个病,所问仅是现在的情况如何。(32a)中的“肺结核”不是主语,是一个独立的谓语,代表的是新信息;因此,表示说话人刚刚获知这个消息,如再配以适当的语调,则所表示的惊讶是可以想象的。如与(b)句相比,就可能会有殷切关怀之意;不过,究竟殷切到什么程度,恐怕还是要看当时说话的语调语气才能决定的。
简言之,许多看来相似的语句,不一定能用相同的方法来解释。同类的句式,有时却必须透过不同的功能途径来解释其所蕴含的修辞现象。
4.4关联词与副词的繁简
李、黎(2004:196)说:“繁简都有正反两方面的意思:从正的方面说,繁是繁丰,是繁而不冗;简是简洁,是简而不陋。……从反的方面看,词语多而无用是l岁嗦,这时就应该删繁就简;词语少而意不明是苟简,这时就应该增简就繁。”他们讨论的繁简问题,涉及颇广。本文限于篇幅,仅选择关联词与副词,由于其功能的组合无法严格地分割,故合并处理。兹摘录数例于下,以作讨论。
(33a)一边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和鼻子,嘴里吹着气,望着妈妈笑。(管桦《小英雄雨来》)
b)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和鼻子,嘴里吹着气,望着妈妈笑。(《小英雄雨来》,见小学语文第十册)“一边通常要与另一个一边搭配着用,原句缺少另一个一边。这另-一边应当安在何处,颇费踌躇。故而改句干脆把前面的一边删去,原文想要表达的同时存在的几个动作,变成了依次而行了。”
上段评论,对原文与改文之间的差别,说得极是。只是言犹未尽,因为“一边……一边……”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将两个以上的动作、事件,作多层次的组合。其组合情形可以下面图解表示:
(33’a)|一边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和鼻子||一边嘴里吹着气,望着妈妈笑|
b)|二垫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和鼻子,嘴里吹着气| |一边望着妈妈笑|这两种组合,各把原句中的三个分句,组成两个结构单位,然后这两个结构单位,再合而组成一个整句。这两种不同的组合,以(33’b)较为自然。因为“抹眼睛、鼻子”和“嘴里吹气”是对自身而发的动作,而“望着妈妈”却是对着他人而发的动作,所以这样分割组合,较为恰当。而且,第二个一边还另有一个功能,那就是将其后的小句标记为该复句中的主要成分。
下面再看一个用“才”的例子。
(34a)直到日本投降,共产党来了,我当上了民兵排长,斗船主,闹减租减息,轰轰烈烈干起来
啦。(《海市》见《杨朔散文选》)
b)直到日本投降,共产党来了,我才当上了民兵排长,斗船主,闹减租减息,轰轰烈烈干起来
啦。(《海市》,见高三)“直到贯到哪一句?改文以为这个直只贯到共产党来了,我才当上民兵排长。这是一个层次,下面是另一个层次。而原文直到要贯到当上民兵排长,斗、闹、干是那以后的事。这里一口气说下去,没有间歇;难怪喜欢改文章的人产生误会。”
与例(33)一样,这里的“才”也有把事件组织成多层次结构的功能。在(34b)中,“才”将前两个分句合成一组,将其后四个分句合成另一组,然后这两组构成该整句。其实,“才”还可以移到最后一个分句;这样,前面的五个分句合成一组,而最后一个分句自成一组。(不过,该分句必须改写为“才轰轰烈烈干了起来”,即加个“了”字,删去最后的虚字“啦”。理由无关主旨,故不赘述。)
下例讨论连接词“就”的功能。
(35a)每当我捧起它,不由得想起那件激动人心的往事……。(《珍贵的衬衫 难忘的深情》,见 《北京日报》1977年1月12日)
b)每当我捧起它,就不由回想起那件激动人心的往事……。(《一件珍贵的衬衫》,见初一)“大概什么书上说过,每当应和就搭配。但也不能绝对化,有不由得相呼应,意思还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