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汉语空间隐喻时间中的“前”、“后”认知
作者:韩玉强 刘 宾
一个时点或时点标记性的事件作为时间参照点,早于参照点为“前”,晚于参照点为“后”;其格式是“×前/后”。
时点参照如:“十点前/后”;时点标记性事件参照如:“吃饭前/后”、“结婚前/后”等。在对两个相同或类似的时段或事件进行指称时,二者互为参照,时序早的为“前×”,时序晚的为“后×”,例如:“前期、后期”、“前汉”和“后汉”等。
对于时间序列,时间参照点的具体位置,不管是在将来,还是在过去,都不会对“前”、“后”的早晚次序产生影响,“前”表示较早的时间,“后”表示较晚的时间。当时间参照点在过去时,“前”、“后”表示的都是过去的时间序列,如我们说历史上的“两汉”,时间在先的为“前汉”,时间晚的为“后汉”;当时间参照点在将来时,“前”、“后”则又表示的都是将来的时间序列,如,“明天十点前/后”。与此同时,认知者的位置和朝向也不影响“前”、“后”的定位,因为人们采用的是客体参照的认知策略,并不在意自己的位置和朝向,时间的“前”、“后”和自我的“前”、“后”无关。这与董为光(2004)提出的对时间的“侧面观察”相符合。当许多事件在时间运动的轴线上连续地铺展开来,人们自然会注意到时间的早晚序列,注意到何者在前,何者在后。这样我们就可以将图作如下修正:
“前”喻指较早时间,“后”喻指较晚时间,这种时间认知能够在人类的空间体验中找到依据:在人们走路的经验中,早出发的人自然会走在前面,晚出发的人自然会落在后面,走在前面人的一般是先出发的,走在后面人的一般是晚出发的,所以“前”与时间序列的“早”相联,“后”与时间序列的“晚”相联。这个经验是朴素直观的,虽然它经不起我们考虑速度快慢后的精确审视,只是相对的,然而也已经足够了。以这种朴素经验为基础的时空转换就会产生一个常识:早在“前”,“前”为先;晚在“后”,“后”为晚。这也正像我们排队的经验,排在前面的是早到的,排在后面的是晚到的。人们意识中时间的早晚序列一旦被影射外化为空间的“前”、“后”,时间的“前”、“后”序列就自然形成了。
时间的“前”、“后”序列,是客体参照下时间“前”、“后”认知的核心。当时间参照点在“现在”时即说话者所在的时间,“前”、“后”的时间序列就转化为过去、将来的“前”、“后”认知。
3.1.2过去、将来的“前”、“后”认知及其心理基础
以现在为时间参照点,早于现在是过去,早于时间参照点又是“前”,“前”即过去;晚于现在是将来,晚于时间参照点又是“后”,“后”即将来,这就是客体参照系下过去将来的“前”、“后”认知,“前”、“后”是客体时间的“前”、“后”。但这种客体参照方位与认知主体的关系又如何呢?它们是否一致,也就是说自我是否是朝向过去呢?我们的回答是这样的:当人们以现在即自我所在的位置为时间参照点谈论时间“前”、“后”时,有很强的自我认同意识,原来的“侧面观察者”具有明显的“左倾”倾向,更多的时候会左转而面朝过去,背对将来。这样时间的前后和认知主体的前后合而为一了,我们再一次修正图如下:
游顺钊(1994)等认为我们古人就持这样的时间意识:人们面朝过去,背对将来,时间从“背后”不断地“向前”流向过去。陈子昂诗《登幽州台歌》是最好例证:
(5)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登幽州台
歌》)
显然诗人是面对过去的,“前”与过去相联系,“后”与将来相联系。“前”表示过去,“后”表示将来,这在古汉语中用例还有很多,例如:
(6)我未之前闻也。(《礼记·檀弓上》)
(7)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商君书·更
法》)
(8)古今前后,一也……知古则知后。(《吕
氏春秋·长见》)
(9)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晋书》)
(10)前日之不受是,则今日之受非也;今日
之受是,则前日之不受非也。(《孟子·公孙丑
下》)
(11)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尚书·盘
庚》)
很显然这些“前”、“后”时间的参照对说话主体来说都是“现在”。需要说明的是例(10)和例(11)中“前日”和“后日”不同于现代汉语,前者泛指过去的某一天,后者泛指将来的某一天,其时间参照也都是“现在”即“今日”。到近代汉语,“前日”和“后日”中的时间标记“日”在白话中可以逐渐儿化成词尾,而主要以空间方位表示时间了。以“前儿”为例:
(12)前儿(表示过去)薛大哥求了我一二年,
我才给了他方子。(《红楼梦·第28回》)
时问的认知主体更多地朝向过去,即过去在“前”,将来在“后”有其深层的心理基础。从社会心理来说,不同的民族有着不同的心理特点和思维特点,进而人们对时间的心理取向也存在差异。时间取向是各文化群体心理倾向的一个重要部分。根据美国人类学家Kluekhohn and Strodtbeck(1961)的价值取向模型,人类对时间取向可以分为三类:过去时间取向(past oriented)、现在时间取向(present oriented)和将来时间取向(future oriented)。过去时间取向的民族,以中国人最为典型,特别重视过去。的确“过去”在我们民族心理中居于非常显著的地位,汉语中有更多可以表示过去的词,如:“古”、“昔”、“前”、“往”、“去”等,而可以用来表示将来的词却只有“后”和“来”,这一语言中明显的不对称性现象很说明问题。我国古代发达的农耕经济形成了文化的早期定型,而我们历史上所特有的循环的治乱周期性运动,使传统农耕经济和文化得以长期延续而源远流长。这很容易让人们产生一种“朝向过去”的心理倾向。例如,儒家学派创始人孔子主张“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其时间取向有着较重的过去色彩,对后人影响很大。法国文化学者路易·加迪等也认为中国人对过去的记忆存在于上至帝王下至百姓每个人的心灵中,并作出这样评价:“对先祖甚而那些久远的死者的尊敬、赞美和崇拜,在中国人心理和行为中产生了结构性的影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样一个民族,这样一个国家,其自我意识一直为历史的深切关怀所增强。”当然国人的这种普遍“朝向过去”的传统心理从近代开始,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从个体心理上来说,就时间概念而言,“现在”往往同当下、目前、此刻的观察感知活动和生成的映象等相联系,是认知主体正在经历着的、和其感觉系统直接相关的“现实”;“过去”往往同回忆、回想、回顾之类的心理状态或心理活动的意向性对象相关联,为已经消逝的“现实”,需要通过大脑的再想象表征才能“重现”;“将来”既非正在发生,也非已经发生,是尚未起之事,所以“将来”是同预测、预知等心理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