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汉语空间隐喻时间中的“前”、“后”认知

作者:韩玉强 刘 宾

动的意向性对象息息相关的,更需要大脑的再想象表征进行“构拟”。在人的大脑对“过去”和“将来”的再想象表征中,二者相比较显然前者较后者更容易。在人的大脑意识中,“过去”是显性“可见”的,有真实的记忆基础,而“将来”则是隐性的、“模糊”的,具有不确定性。这一点可以从儿童语言发生的角度得到印证。在儿童时间概念的形成过程中,对过去时间概念的习得总是要早于对将来时间概念的习得(Clark 1973)。从种系发生学角度来看,“过去”和“将来”对于我们的先民来说,同样也是显隐不对称的。他们对自己经历过的东西,有着真实的记忆,而将来对于他们则是模糊难测的,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对于先民们,“前”和“后”同样意味着不同的经验。在语言产生的初民阶段,“前”对于他们来说经常意味着“显而可见”,而“后”则意味着“隐而难察”,又由于他们身处恶劣的生存环境,这一前一后,一显一隐,往往起着决定他们生死的关键作用,比如前方的危险比较容易发现,而身后的危险则较难察觉。这样“显隐”的相似性就构成了“前”喻指“过去”和“后”喻指“将来”的认知基础。
  从共时的角度来看,在现代汉语中“前”表过去,“后”表将来已经成为其基本义项,具有很强的独立组词能力。“前”表示过去,既可用在时间词后面,如“几天前、两年前、二十年前”等;也可用在时间词前面,如“前几天、前两年、前些时候”等。“后”表将来,既可用在时间词后面.如“几天后、两年后”等;也可用在时间词前面,如“(今)后几天、(今)后两年”等。这些例子中的时间参照点实际都是“现在”,但需要注意的是,前三种情况不需要标记时间参照,而第四种情况“今后几天、今后两年”中的时间参照标记“今”则是不能缺少的。
  3.2主体参照系下的时间“前”、“后”认知
  在“自我在动”隐喻表征中,时间被认知为空间运动所经过的道路,由许多线型排列的固定时点构成,是自我观察者在运动,像“人到中年”“(人)过春节”等说法都是很好的说明。自我运动映射着时间,不断从现在走向将来,这就构成了汉语时间“前”、“后”认知的主体参照策略。这一认知参照特别强调认知主体的运动性和方向性,前后是主体的“前”、“后”,人们身体的朝向决定了“前”、“后”关系,面向将来背对过去,“前”表示时间的“将来”,“后”表示时间的“过去”,其运动流程见图。现代汉语中“前途”、“前程”、“向前看,不要向后看”等都是空间认知时间中主体参照策略下“自我在动”隐喻的例证。数量虽然不多,却很集中,词源上大多与人们的运动直接相关。
  “将来在前,过去在后”的认知隐喻也有其现实的经验基础:我们知道人们在自身运动的过程中是能够体会到时间的。特别是在人们的走路经验中,前面的路是将要走的,如“前途”,前面的景物是将要看的,如“前景”。它们都是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到达的,所以与将来相联系。而身后的路是已经走过的,身后的景物也是已经看过的,它们都是与人们的经历和记忆相联系,应该属于过去。进而在自我运动中所承载的时间自然就是将来在前,过去在后,这就是主体以“前”、“后”来认知时间的体验基础。
  在现代汉语中,“前”表示将来的词语基本上都和运动相关,如“朝前走,日子一定精彩”,“前”指的就是“将来”。然而像“前瞻”、“前程”、“前途”等这些现在只含有时间意义表示将来的词语在古汉语中,直到唐代中期,都还是主要表示空间意义的,例如诗句:
  (13)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屈原
  《离骚》)
  (14)访人留后信,策蹇赴前程。(孟浩然《唐
  城馆中早发寄杨使君》)
  (15)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识君。(高
  适《别董大》)
  (16)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剐。(杜甫《石壕
  吏》)
  这些诗句中的加点词都是表示的空间意义,其所指是认知主体前面的情景或路程。从空间领域引申出来表示时间意义是这些词语的后起之义。而且是双语素词由空间领域到时间领域的整体投射,这不同于客体参照系中“前”、“后”从空间到时间的独立映射。至于这种后起义在何时开始出现,则需要进一步研究。我们找到的空间双语素词喻指将来的比较早的例子是:
  (17)三十登高科,前途浩难测。(中晚唐诗人 姚合《答韩湘诗》)
  (18)顺受其正,但有今日,都不须问前面事
  (南宋朱熹《朱子语类辑略》)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所编辑的《现代汉语词典》在“前”的释义中专门列出了其在空间认知时间中主体参照系下表示“将来”的时间意义,并且注明了是“用于展望”,可见“前”表示“将来”的时间意义受一定的限制。
  与“前”表示“将来”相比,“后”表示“过去”在汉语中的语言实现就更少了。基于主体参照认知策略下“自我在动”的这一隐喻,由于“将来”在“前”,对“过去”就能回过头去审视,所以汉语中人们在谈论往事的时候,多使用诸如“回首”、“回顾”、“回忆”等。当人们“回首往事”、“追忆过去”的时候,由于空间水平层面的“前”、“后”相对性,“前”、“后”要随着人们朝向变化而变化,过去又回到了“前边”,再加上国人传统的“朝向过去”心理倾向,所以汉语中用“后”表示过去的情况非常少。“后”在时间上基本保持着其映射“将来”的格局,如“后路”,从时间上说则是为“将来”、为“以后”留下的回旋余地。而“后”在客体参照策略下“时间在动”隐喻中映射将来的认知也抑制其新意义的实现。所以汉语空间认知时间中主体参照系下的“前”、“后”是不对称的,“前”表示“将来”的语言实现相对较多,而“后”表示“过去”的用法却非常少,我们找到的这种“前”、“后”呼应,分别表示“将来”和“过去”唯一示例是,“向前看,不要向后看”。这种主体认知参照下“前”、“后”隐喻表征时间时明显的不对称性根源在于空间“前”、“后”的相对性和在时间运动的不可逆性。鉴于此,吕叔湘曾指出:“前”可以表示未来,也可以用来表示过去,但“后”只能用于将来。根据笔者的统计,现在的汉语词典中都没有在词条中列出“后”的过去时间意义。
  4.结论
  空间隐喻时间的“前”、“后”认知和表征是汉语时间的重要表达方式。汉语“前”、“后”认知表征时间较早采纳了客体参照下认知策略“时间在动”隐喻,无论是古汉语还是现代汉语都有大量的语言现象,“前”表示较早的和过去的时间,“后”表示较晚的和将来的时间。而“前”、“后”在主体参照策略下“自我在动”隐喻中对时间的认知和表征只是在近代汉语以后的事,而且使用的范围小、限制多。时间“前”、“后”认知具有不对称性。前者形成于较早的历史时期,其隐喻认知意义对后者在汉语言中的实现起了一定的抑制作用。
  在以空间来认知和构建时间的过程中,“时间在动”和“自我在动”两种隐喻表征方式形成于不同的历史时期,采用不同认知参照策略,是现代汉语时间表达“前后矛盾”的根源所在。它们是共用的而不是共生的。这一“矛盾”不会影响正常母语者的表达理解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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