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红楼梦》会话中的称呼语
作者：陈毅平
关键词 称呼语 尊称 敬称 昵称 谦称 谐称 礼貌语言
《红楼梦》中人物形形色色，对话异彩纷呈，为研究称呼语提供了生动的语料。本文主要考察该书会话中称呼语的礼貌性。凡是会话中用以指称对方、他人或自己的词语，都在本文考察之列，我们统称之为“称呼语”。本文所指的“称呼语”，包括但不限于用称谓名词来指称的；包括但不限于表示彼此关系的名称；包括但不限于当面招呼的。
称呼语虽是用以指称他人或自己，或者呼唤他人，对什么人用什么称呼语却是有讲究的，否则会有失礼貌，不利于情感表达。情感因素的正极是礼貌性称呼，这是主要的，尤其需要讲究，研究礼貌语言不能不研究称呼语。情感因素的负极是礼貌性称呼的反面，即反礼貌的称呼。情感因素的正极和负极相反相成，有不同的层级，构成称呼语的礼貌连续统。下文重点讨论礼貌性称呼语。
本文所据版本为曹雪芹、高鹗著《红楼梦》，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校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第2版。鉴于该书后四十回著作权尚有争议．所用称呼语资料仅限于前八十回。
1 称呼语的礼貌类别
以下将称呼语按礼貌类型分别列举。必要时示以例句或对其表达形式作说明。
1．1尊称
尊称是对位尊者的称呼，一般是用能表明其尊长地位或尊贵身份的称谓及称谓短语指称。主要有三类：表明是自己长辈的、表明较高地位的官职的、表明比较尊贵的职务或身份的。
1．1．1表明长辈或长者的
亲属称谓名词／名词短语，如祖父，外祖母，姥姥．姑妈，婆婆，赵姨娘
亲属称谓名词＋表尊普通名词，如姨妈老人家
表敬形容词＋亲属称谓名词，如老舅，太夫人
表敬数量词＋亲属称谓名词，如两位太太，二位婶子
表尊社会称谓名词／名词短语，如老爷，太太，太太们
表尊普通名词／名词短语，如老祖宗，我们老祖宗
此类尊称可分为两类：常规性尊称和变异性尊称。
1．常规性尊称。常规性尊称是用通常表示称呼者与被称呼者之间的亲属关系的称呼来指称长辈或长者，如宝钗称呼薛姨妈“妈”或“母亲”。有些称呼语带有表敬名词、形容词、量词，如“姨妈老人家”、“老舅”、“两僮太太”等，会增强尊敬情感的表达。有些称呼语有同义形式，如称呼“父亲”，书中有以下称呼语：“我老子”、“我的父亲”、“我父亲”，其风格有雅俗之别或尊敬程度有一定差异。
2．变异性尊称。变异性尊称不是用表示人物间实际亲属关系的称谓来称呼。有以下三种情形：
1)降称。称呼者降低身份尊称对方。例如：
(1)谁知狗儿利名心最重……使笑接道：“姥
丝既如此说，况且当年你又见过这姑太太一次，
何不你老人家明日就走一趟，先试试风头再说。”
刘姥姥女婿狗儿以儿子板儿口吻称她“姥姥”。
2)是亲属关系而不用亲属称谓系统的称谓指称，如宝玉称贾政、王夫人为“老爷”、“太太”。
3)越位称。尊称用于不具有与该尊称相应地位的人身上，以表特殊情感。例如：
(2)宝玉跺脚道：“还不快跑!”一语提醒了郡
丫头，飞也似去了。宝玉又赶出去．叫道：“你别
怕，我是不告诉人的。”急的茗烟在后叫：“祖宗，
这是分明告诉人了!”(19:166)2)
(3)袭人定了一回，哭道：“不知紫鹃姑奶奶
说了些什么话，那个呆子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
话也不说了，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
个了……”
例(2)茗烟情急时称宝玉“祖宗”。例(3)袭人怒称“紫鹃姑奶奶”。
1．1．2表明官职的
皇室类：我君，皇上，娘娘
爵类：北静王，忠顺王爷，宁国公
非爵类：长安节度云老爷，都太监夏老爷，冯将军
1．1．3表明职务的
神鬼道释类：大师，仙姑，阎王爷，雷公老爷
医艺及其他类：太医老爷，张太医，来管家，乌庄头
1．1．4表明身份的
“公”类：宝公，宁公，欧阳公
“老”类：这赦老
“爷”类：爷；甄爷，宝二爷，二爷；二位爷；你爷，我们爷，我们的爷，我们小爷
公子类：公子，冯公子，这薛公子
“太太”类：大太太，二位太太，姨太太
“奶奶”类：主子奶奶，大奶奶．我们奶奶，夏奶奶
“小姐”类：大小姐，那位小姐，小姐们，众位千斤
“夫人”类：史老夫人，太夫人
“主人”类：我小主人，小的主人
“先生”类：先生，这个张先生
书中尊称的使用有两点值得注意。
第一，不少尊称见于降称。例如：
(4)正是说话间，贾珍从外进来，见了金氏，
便向尤氏问道：“这不是璜大奶奶么?”金氏向前
给贾珍请了安。
(5)邢夫人将房内人遣出，悄向凤姐儿道：
“叫你来不为别事，有一件为难的事，老爷托我，
我不得主意，先和你商议……”
例(4)是贾珍称兄弟贾璜之妻“璜大奶奶”，若按实际身份应称“大妹妹”。例(5)邢夫人以下人或下辈口吻称丈夫贾赦“老爷”。
第二，表尊称呼短语中量词的使用影响说话者的尊敬之情。用“个”能减弱，用“位”会增强。如：
(6)风姐儿又笑道：“……只是二位太太每位
十六两。自己又少，又不替人出，这有些不公道。
老祖宗吃了亏了!”
(7)黛玉先忙的说：“别扫大家的兴!舅舅若
叫你，只说姨妈留着呢。这个妈妈，他吃了酒，又
拿我们来醒脾了!”
例(6)是风姐称呼王、邢二位夫人，表敬量词“位”显然增强了尊敬情感的表达。例(7)中黛玉明显反感李嬷嬷的罗里罗嗦，所以用了“个”字。
1．2敬称
敬称是对人表示礼貌或客气的称呼。敬称不一定是对尊者，对上、对下、平等关系的，为了表示礼貌或客气，都可以用敬称。
1)下对上的敬称
用“老”表敬的：“老”可出现在称呼语之首、之中或之尾，如老人家，老世伯；李老太太，你老人家，政老前辈；你老，他老。
用“老”表敬的称呼语中有些有同义形式，它们表达的情感有强弱之分，如你老一你老人家，他老一他老人家，后者比前者表示的敬意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