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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存现句看空间隐喻的认知基础与修辞动因
作者：温锁林 金允经
关键词 空间隐喻 存现句 修辞动因 语法隐喻 识解
人类的一切活动都得在一定的空间进行，所以空间概念是人类最基本的概念之一。由于民族思维方式上的差异，不同民族对空间的感知方式反映在语言中也表现出一定的差别。最为明显的例子是多重空间的表达，汉语的表述方式是整体先于部分：“我的日记本在书房写字台中间的抽屉里”。英语则是先部分后整体：“My diary is inside the middle drawer of the desk in the room”。还有汉语中“眼中无人、心中无数”，句中都必须出现空间概念，英语则未必：“look down upon someone；not know for certain”。可见，汉语空间概念的表达有其独特的认知方式与表达习惯。本文以汉语存现句为例来说明汉语中空间概念及空间隐喻的形成等相关问题，在此基础上从认知的角度对汉语的存现句的范围重新加以界定，并对不同空间概念间在存现句中转换与选用的修辞动因进行解释。
1 具体空间与抽象空间
汉语的存现句是表示某个物体在某处存在、出现和消失的句子，其语法可形式化为：NP(处所)+VP+NP(存现物)。从存现句的命名中可知，这种句式的语法标记就是句首的主语必须是一个表示处所方位的名词短语。处所方位都属于认知中的空间范畴，是抽象的空间范畴在语言中的具体表达。
1.1具体空间与抽象空间
原型理论告诉我们，任何范畴的内部都有核心与边缘的区分，空间范畴也不例外。最典型的空间与人们日常生活密不可分，它表现为可触、可视的有形的实体。如“房子、桌子、汽车、瓶子”等，它们既是人们可视可感的物体，又能看作其他物体出现的空间，其后加上方位词语“里、上、中”等就成为最常见、最典型的空间方位表达。它们属于人们日常语言中空间概念的基本层次，代表了大众对空间概念的一般理解，所以这类空间实体可以称为具体空间。汉语存现句的主语以这类名词短语为常态。如“台上坐着主席团”、“屋子里有三个人”、“瓶里插满了鲜花”、“汽车装着货物”等。这些典型的存现句也可以为我们甄别某一句式是否为存现句提供鉴别标准。典型的存现句可以用“哪儿／什么地方VP存现物?”或“存现物VP在哪儿／什么地方?”两种方式提问，如“哪儿／什么地方坐着主席团?主席团坐在哪儿／什么地方?”凡是能用这两种方式提问的句子都是存现句。
地点、机构等处所名词(如“北京、工厂”等)也表示空间概念，但在形状、直观感知方面就要差点儿。空间的具体性和显著度上有虚化的趋势。还有的空间并不直观，但却是具体的存在，要通过一定的想象才能感知，其具体性和显著度进一步虚化。如：
(1)a．世界上有很多国家。
b．自然界中广泛存在着天然形成的纳米材料。
c．宇宙里有无数的星球。
d．水分子中有氢原子和氧原子。
根据经验，我们只能感知“世界”、“宇宙”和“自然界”的极小部分，但是借助想象，人们能够感知整个“世界”、“宇宙”和“自然界”的存在。并把它们看成一种巨大的空间实体。我们也可通过仪器和实验了解微观世界，进而形成“水分子”的空间概念。这些空间概念的建立虽然有形可据，但并不代表空间范畴的原型，属具体但不典型的空间范畴。
还有的空间概念更为隐秘与抽象。完全存在于人的想象世界中，代表的是一种“心智空间”(Mental Space)，本文称其为抽象空间。如：
(2)a．故事里有明暗两条线索。
b．话中有话。
c．理论上还存在许多问题。
d．心中有鬼。这类空间与典型的空间相比，既不可触，也不可视，作为空间范畴，它们唯一的存在理由是想象中的“可知”，它们处于人们意识的神秘王国，不加提示，人们很难意识到这类句首成分的空间性质，一般语法著作也不把上述句子归入存现句。我们把它们看成存现句一个重要的理由是它们都符合存现句的两条鉴别标准，同时这些名词性成分之后有“中、里、上”等空间概念的句法标记成分，清楚地表明了其空间性质，因而，不论从句法结构上还是语义结构上例(2)各句都应看成存现句。另外，“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柔中有刚”、“心怀鬼胎”等固定结构都是存现句的紧缩形式，独立使用时都是存现句。
1.2抽象空间的认知基础
我们感兴趣的是，汉语中的抽象空间有什么认知基础?它们在存现句中有无别的表现形式?下面对这些问题进行解答。
抽象空间都是隐喻空间，它们不是存在于人可直接感知的物质世界，而是存在于人的意识世界，是通过隐喻形成的。Lakoff ＆ Johnson(1980)指出，隐喻不光是个语言的问题，它更是一种思维方式，也就是说，思维过程本身就是隐喻性的，我们赖以思考和行动的概念系统大多是以隐喻的方式构建和界定的。人们往往是依赖较具体的概念去理解较抽象的概念。也就是说，无形的、难以理解的、复杂的抽象概念的概念化是植根于我们对有形的、熟知的、简单的具体概念的把握，它来自我们在生活中对日常行为和事件所产生的基本经验，这是人类思维的共性。以“话中有话”为例，“话”能被用作抽象空间。来源于几个连续的隐喻。最根本的隐喻是“话语是物体”(如“把这些话捎给她”)，既然观念是物体，就可从把它看成一个容器，于是又有了“话语是容器”的隐喻(如“话语里包含了丰富的思想”)，容器自然就可以看成是空间，最后才有了“话语是空间”的隐喻。
认知语言学家认为，这些隐喻的心理基础和表现不是具体的视觉形象，而是抽象的意象和意象图式(Image Schema)。拿“空间”隐喻来说。“空间”隐喻之下是一个基于“里－外、上－下、前－后”等维度关系的抽象的“空间”图式。在空间概念的认知与把握上，汉语与别的语言一样也是以具体空间作为来源(原型)范畴去构想抽象空间这个目标范畴的。借助隐喻，人们建立了抽象空间(目标范畴)与具体空间(来源范畴)的联系，把现实世界与想象世界打通，从而产生了建立在隐喻基础上的抽象空间的概念与表达。所以抽象空间概念的产生与使用植根于人类的认知基础与经验基础之上。
尽管人类语言都遵循着从具体空间到抽象空间的隐喻模式，但是在具体的语言表现上都不尽相同。以汉语和英语而论，两种语言空间概念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