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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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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地盯一眼刑场中的混乱,小个子一抽马鞭,马儿昂首嘶鸣,随即没命地往前奔驰而去。 第八章 虫鸟儿们鸣唱着深浅高低不同的旋律。虽是仲夏时节,这栋位居深陷山凹处的木屋,却是凉爽得似初秋般的舒适。 坐在那片绿意盎然的竹林之下,展读着小茶几上被风连掀几页的书册,一名全身儒生装扮的男子,在见到由木屋走出来的娉婷女子时,眉开眼笑地迎上前去。 拉起衣袖,在女子秀丽的脸庞上轻轻地拭着汗水,男子温柔地说道:“蒲烟,你怎么又忙得一头汗了呢?” “这药是前山的老和尚差人送过来的,他说你的伤口已经快要收口了,所以要多吃些补气血的补品。”将端着的汤药放在书册旁,蒲烟望着他的眼神充满深情。 “改天要好好谢谢那老和尚。”握住了蒲烟双手,新雨拉她坐在自己腿上。 “蒲烟,这两天总有些怪异念头跑进我脑海里,我十分的不明了……” “哦?是那些所谓高官厚禄名爵的梦?”抿抿下唇,蒲烟别过头去,假意在吹拂汤药的热度,暗地里弹去几颗滚落的泪珠。 “呃……蒲烟,我知道咱们夫妻是向往这种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闲淡生活,所以才避居到这世外桃源,过着耕读的生活。”揽住蒲烟纤细的肩膀,新雨眼底升起浓郁的疑惑。 “是啊……” “蒲烟,我至今仍想不起在此定居前的事!你说我们由南方向北逃难时,不慎跌落马车而失去记忆,但……我怎么可能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会忘得一乾二净?我……我甚至想不起来,当初你、我是何时何地成亲的?”双手捧住蒲烟越见瘦削的脸颊,新雨望进她深邃得像要诱人沉溺其中的眸子,哀伤地问她,也问自己。 硬挤出抹牵强的笑容,蒲烟很快地伸手搂住他的颈子,将脸贴进他宽阔的胸膛。“新雨,咱们就只是平凡的村夫农妇,长长辈做主定下的亲事。因时年不靖,家道中落,为了避战祸才往这山上来,你不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吗?” “我喜欢!有你这么个善体人意的神仙眷侣为伴,我赵新雨夫复何求?只是……”揉捏了蒲烟冰冷的双手,新雨重重的叹了口气。 闻言猛然地抬起头,蒲烟满脸的不安,“只是什么?新雨,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你可以告诉我,我必然会为你而改的!” 看到妻子急切的模样儿,新雨淡淡地摇着头,“不,蒲烟,为夫的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亏欠你太多!看看你的手,我仍记得三个月前初抵这绝情岭时,它还是柔似春荑、嫩如玉姜,现在……” 蒲烟难堪地欲将手收回,但新雨却在她能有机会把手藏进衣裙之前,很快地又紧紧地握住,“不,不要为此觉得羞愧!蒲烟,从你的言谈举止和细嫩青葱看来,你应是出身自大户人家的好女儿,却不料跟着我这村莽野夫,在这郊远的僻所吃苦受罪!”新雨颇为自责的低下头,在蒲烟手上大大小小的茧和伤痕之间,一一印下个吻。 深受感动的垂下头,噙着泪水眨了眨眼,蒲烟嘴角逸出抹喜悦的笑意,“新雨,既然你我已是夫妻,你又何必为此耿耿挂怀。虽说我不擅家事,但你愿意包容,我也就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我自幼即没依投靠,你就是我的天、我的夫,这辈子是要依附你而生,为你生、为你死的!” “蒲烟,我赵新雨不知何德何能,竟能得你如此温婉女子的全心爱恋,苍天真是厚我太过!”将头抵在蒲烟额前,新雨一字一句的缓缓说着。 他的贴心言语却在不经意间牵动了蒲烟心里的某根弦,使得蒲烟立即拉开了彼此距离,认真地盯着他双眼。 “新雨……倘若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天,你发现……发现我并非是你所认识的蒲烟……你……你……”想到自己日日夜夜担忧的事,随时有可能会爆发,蒲烟惴栗难安的又红了眼眶。 伸手揉揉蒲烟苍白、连连颤动的唇,新雨不以为然道:“咦--又在说些啥个傻话了?你就是你,就是我的蒲烟,就是我赵新雨这辈子唯一的女人。我就是认定你!” 如果我能百分之百的将你的真挚言语照单全收,那该有多好!端起汤药送到新雨唇畔,看着他皱起浓眉,很快地将那碗望之酽苦的药一饮而尽,蒲烟如此地告诉自己。 打从自刑场将新雨劫走开始,这种负担和拥有新雨所有柔情的甜蜜,就时时刻刻交替地折磨着她。当时她买通了管监的狱卒和死囚,给了那死囚家人一大袋珠宝首饰。换了他俩的服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新雨救出刑场。不熟悉马性的她驾着车,带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新雨,在压根儿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的情况下,只得再三的催促马儿,一路没命的逃,巴望着能远远的躲开这是是非非。 可怜这马儿虽是天天被老屁虫操着当生财器具,但载客拉货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事,况且为了好生照料这替自个儿挣钱的马儿,老屁虫可是丝毫不敢教牠们过劳。 但,被追赶的恐惧紧紧地攫住蒲烟所有心思,加以她对马的认识只止于知道马会跑、会跳,所以根本没有留意到马嘴边厚厚的一层白沫,也没注意到马身不停颤动的异状。 在没日没夜的奔驰两天两夜之后,马匹终于支撑不住了,像有传染病似的,一匹接着一匹的倒了下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的将新雨由马车上扛下,在跌跌撞撞的摔了几回之后,这才得以将他扶坐在路旁大树下。 当时正下着滂沱大雨,悠悠自昏迷中醒过来的新雨,似乎对眼前的状况完全搞不清楚。对蒲烟所讲的每句话语,全都深信不疑的接受了。接受了他和蒲烟是平凡老百姓;是自南北渡的逃难鸳鸯。他完完全全的遗忘了过去,忘记楼台庭榭连苑起的江南好风光,也遗忘了和蒲烟之间的恩恩怨怨。像个新生的赵新雨,恬适的过着耕读生活,和心爱的蒲烟相依为命。 刚开始时,蒲烟还会担心:哪天他若是突然忆起,他俩这滑稽突梯的假象婚姻时,自己究竟该如何自处?但随着时日渐渐的过去,满足于两人世界的蒲烟,每每在新雨的深情眼眸中,逐步的卸掉自己的戒心。 如此深情,那么缠绵,只要偶尔望进新雨那宁静的温柔双眸,总要令她不由自主的想投入他的怀抱,她可以感受到那未曾有过的平和……缓缓地流进心底。 虽然自幼在宫中被姨婆和那些公公们给宠上了天,有着别的小宫女们所欣羡的好运道,但蒲烟却是孤寂的。没人明了她活泼明朗的太阳般外表下,有着总是雨季的心情……看多了宫中勾心斗角,使尽权谋只为争权夺利,蒲烟明白没人可以依靠的苦处。姨婆也一再灌输她一个观念:在宫中这个只有阶级没有亲情的世界,谁手里掌权谁就是老大。但蒲烟一直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的却是--好想找个人依靠--可她一个身居禁忌最严繁的无依女子,怎敢奢望啊!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她心底的呼喊,也可能是老天爷怜她孤寂了大半辈子。所以,将这位英挺逼人的新雨送到她面前!放开心里的疑虑,蒲烟不再压抑自己内心充沛的情感,一古脑儿的将所有深情灌植在彼此间初生的爱苗……那天在树下躲雨时,巧遇到下山脚为贫民疗伤抓药的老方丈,他在问明蒲烟和新雨的处境之后,立即将他们带回山上的寺内安置。等新雨那些皮肉伤痊愈后,更指点他们迁居到山凹的这栋木屋定居。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依恃着身边自幼随身的许多稀奇珍宝,一一变卖,倒也让他们在粗衣淡饭中,得以过着悠游的生活。 但这种平静满足的生活,却随着新雨的时常被莫名梦魇纠缠,而逐渐地蒙上了阴影。对新雨而言,那些常不请自来、萦绕脑际不去的片段影像,是令他感到诧异不解的怪异残乱影像。 可每回听到新雨满头雾水的提起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抑或迎风中满楼红袖倚翠笑、駉駉骏马嘶鸣入云霄的景象,蒲烟总要为之心惊肉跳不已。他想起来了吗? 他就要想起来了吗? 怀着志忑不安的心情,蒲烟只能更加倍的去爱他,这个在她生命中已俨然成为最重要的一部分的男人。多一分是一分,多一秒是一秒。只能在他想起一切之前,努力的把握住相处的分分秒秒,掌握住这不知是长是短的缘分! 揽着新雨颈子,蒲烟爱恋地盯着他浓密的发根、高挺的鼻梁、厚而棱角分明的唇,而后来到他有着道明显凹痕的下巴,食指沿着视线在他脸上缓缓游移。 “新雨,昨儿个不是说要到后出的月牙泉采兰花?你准备出发了吗?”指指她先前整理好的小鹤嘴锄和桶子,蒲烟强自将心思由这个令她越来越难以抗拒的男人身上拉开,对满脸于思的新雨绽放一抹极为温柔的笑靥。 “唔,待我将书册收好。我总以为这诗经内容是陈义过高的臆测之作,现在偕着你隐居在此山涯水湄,方才明了这并非是托空之作啊!”将书册全收进那个柳编箧篮中,新雨不经意的说着。突地,进屋里的脚步陡地顿了顿,“咦?这么说,我以前亦读过诗经……” “新雨,这诗书易礼,都是我们大宋童子的启蒙之物,连我都曾听闻师傅传道。”赶紧地跑过去,紧紧地以双手抱住他的臂膀,蒲烟神情极不自然地一再解释。 “噢,说得也是,那我们快些出发,天色有些阴,怕是又要下阵雨了哩!”抬起头望望越来越阴霾的天空,新雨揉着脑后那个鸽蛋般大小的疤,皱起眉头。 “新雨,你的头又疼了?” “还好,我们快点去采兰花吧!说是要给你当生日礼用的,倘若太晚去,怕要给这急风骤雨给打坏了。”握住蒲烟的手,新雨兀自挤出抹牵强的笑容,拿起工具,和她一起往后山的小径走去。 在他们俪影刚离去没多久,树林顶端咻咻地掠过几道红影,待尘土和满天凌乱的叶片归于平静,只见四位一式红衣裤装扮的女子,心事重重地围坐成圈。 其中一个往已经见不到新雨和蒲烟身影的空荡小径瞧了几眼,转头问其中一位,“大姊,你还是觉得应该让侯爷回到大宋?你看他跟蒲烟夫人感情忒煞的好,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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