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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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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父亲的新车,六个人不算挤,只听见思恩一个人的声音,兰花一句话也没有,眼睛看看窗外,天气热,车里有冷气。母亲的眼睛盯着兰花,父亲与思恩谈过去未来,妻有一种快感,因为兰花终于碰见了一个可以有资格管她的人:我们的母亲,而我,我只希望她与思恩快乐。 而她与思恩仿佛没有直截对白。两个人看上去是一对,时间久了,完全是两马事──又是新派作风.. 行李先在兰花母亲家里放下了,她住母亲家。点个头,说声再见,扬长而去,她可不理我们家人怎么想法。父亲铁青着脸,也不出声。思恩说:“她是那个样子,随她去,累了她就回来了。”仿佛兰花是一只小狗。母亲说:“无礼之至!”妻说:“她……是有点怪怪的。”这算是帮兰花呢!我无语。 结婚才多久?已经这样子。 到了家,母亲大发脾气,把金饰,见面礼,一股脑儿扔出来,妻都默默的收拾了。父亲说了一句话:“这种女孩子,决非贤妻!” 我不响。 思恩不耐烦,“理她作甚?我们做我们要做的事.爸,我博士论文草稿带来了,你看看!” 父亲又回心转意,开心起来,“我两个儿子都是博士,我也算是福气……” 他们父子两人又谈了起来。 妻偷偷的说:“见面还没说话就僵了,不好,你去把她们两母女请出来,今晚一齐吃个饭,就没事了。你瞧瞧,两只金镯子,一条金链子,都重叠叠的,起码五两,你妈不是小家子,金子就是金子,送就送得出,如今金子什么价钱?你叫兰花别傻了,她年纪也不小了,以为有张文凭,可以吃通全世界?这年头阿狗阿猫都有乱七八糟的文凭!如今放着金子都不要,将来问人借一个子半个子儿,她可苦呢!她听你的,你去叫她吧!” 我点着头。 “还有红封包,是爸爸给,嘿!她不来,损失大了。”妻说:“你记得咱们红封包里是什么?是一张屋契!” 我摇了个电话,把兰花无礼的事跟她母亲说了,她母亲是个省事的人,什么不懂,到底是什么出身?她说转头便来电话。 我挂了话筒没多久,兰花那边有讯息了。母亲去听话,不到十分钟,火气烟消云散,一脸笑,“好好好,好好好。”挂了电话。 妻说:“真有法子。” 母亲说:“原来小孩子三年没见母亲了,她母亲又新近进过医院,故此急坏了,来不及赶去见母亲,也是孝心。现见母亲没事,来了电话,今夜做东,两家人去吃一顿,已经订了台子,在东兴楼三楼,她女孩子无礼,因在外国耽久了,请我们多多包涵,至于她,她丈夫不在身边,独个儿不好抛头露面到处走,故此亲戚竟没有什么走动,正好趁这个机会热闹一下。” 父亲也缓和下来了。 “几点钟?”父亲问。 “随我们,我们准备好了,大家一齐出门,给她们一个电话就可以。” “啊。”父亲点点头。 我摇摇头,凭兰花母亲的伎俩,哄爸妈?当小孩儿一样,当然乖乖就范。小事化无。 妻在我耳边说:“兰花不像她母亲,要像,怕早做了伯爵夫人了,这等好功夫!” 我点点头。 妻又说:“不枉以前是做戏的。” 我又笑了。 晚上大家在东兴楼见面,可奇在这里,每个人都熟络了,就是思恩与兰花,陌路人一般。 兰花的母亲把我们的父母亲敷衍得水泄不通,她用那糯而不腻的声调说:“我丈夫在新加坡为生意,一年不得回来几次,我因水土不服,耽在那边,三日两头病,只好回来香港。兰花又不在身边,挂心呀。兰花嫁了思恩,我没见过思恩,却见过他家人,实在是兰花的福气,我是妇人之家,没甚见解,以后就靠这头亲家了。” 说得倒也是实话,可是父母从来未曾听过这种话,以为真是剖腹掬心,感动得差点没落下泪来罢了。 父亲说:“放心,我才两个儿子,两个媳妇,焉有照顾不到之理?” 说到她进医院之事,她支吾过去了。妙,兰花的母亲做人像做戏一般,于是乎诸色见面礼又到了她们手中。母亲乐了,把手上的一只翡翠马鞍戒褪下来要给兰花,兰花怎么都不肯要, 结果还是套在中指上。 一顿饭吃得杯盏乱幌,煞地热闹。 妻说:“咱们看戏。” 兰花坐在一角,缓缓的抽烟。 她换了一件好衣服,贝壳红的纱,在膝下,贝壳红的名贵皮鞋,头也洗过了,明艳照人,思恩终于坐了过来,挨在她身边。 兰花始终像一个局外人。这桌饭是与她无关的,她不是属于这里的。她吸着烟,左手夹着长长的滤咀香烟,右手把一只金色的卡蒂埃打火机翻来覆去,像要背熟它上面的花纹。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即使到她母亲那种年龄,她也还是美丽的。 思恩用手按在她后颈上,像是要扼死她的样,她毫无知觉,垂着头。思恩恨也就恨她这点,倘若她对他紧张一些,吃醋一些,妒忌一点,肉麻一点──什么都好,思恩就满足了,就开心了,然而她不在乎,一切是身外物,色即是空。可惜她却不是空的,她满满的是诱惑,全身散看她成熟的香味。 萋说:“她真是美丽。” 我不出声。 那种不经意的美丽,并不能在几个女人身上找到。 一顿饭吃完了,两位老人家顿时回心转意,开心得不得了,声言将来必然照顾兰花。 我狠狠的白了思恩一眼。 “对不起,大哥,这是老实话,我知道你不爱听。” “你应该满足了,兰花正是你需要的妻子。”我说。 “是,但是她不需要我。” “又胡说,你不可能希望兰花这样的女子爬在你面前,她不要你,不会嫁你,你要求十全十美的事,可能吗?” “你不知道,我心中不快。” “你们两个人都有毛病,对世界上的事要求太高,思恩,做人不过几十年的事,何必这么苛求。” “就因为只有几十年,大家不过活这几十年,真还有来过不成?故此我的要求高,她为什么处处与我作对?” “思恩,我实在爱莫能助。清官还难审家头事。” “你与大嫂──好像很快乐。” “我们没有要求,”我笑着足收了棋盘,“我们就是这样一辈子了。”我停了一停,“我们知足。” “大哥,我应该怎么办?” “好好的对兰花,别再出去混女人,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饭,别乱搞了。” 他不出声。 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 第二天谁都起来了,兰花不见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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