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5期

“猫王”正传

作者:吕纹果




  杨国财一拍胸膛说:“这事我包啦!”
  “咋了,你信不过我?”
  “哎呀,信不过你,谁还能信?我觉着这事像做梦,好办吗?”
  “这就叫行者不难,难者不行呗,办公室主任正管这事,明天你把货送来,点货给钱,公事公办,这还不是小菜一碟。”
  
  步步登高
  
  那天晚上,王二卯高兴得半宿没合眼,他暗自思量:求神三炷香,咋能让人白帮忙呀,把这药价加点码儿,弄俩活钱也得给人表示点意思。
  第二天,这一口袋货,经他上下嘴唇一碰,就驴打滚儿涨了一半的价。接过这硬扎扎的新票子,王二卯心花怒放。办完了事,他一把拉住杨国财的手说:“伙计,今儿个我请客。”杨国财不以为然地说:“你请客?就挣这几个猴钱儿,说出去多丢人呀。”
  这二人走进金州市最高档的八仙酒家。为了给王二卯牵线搭桥,杨国财又约了几个战友,想借此机会再帮老同学一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国财自斟了一杯酒,站起来对众人说:“各位老战友,今日我独饮三杯酒,有一事相求,望兄弟们大力支持!”
  卫生局的赵主任心直口快地说:“国财,卖啥关子,都是自家兄弟,有话直说,哪个要装熊,就是龟孙子!”众人也随声附和:“天大的事儿,你说就算,定了就办。”
  杨国财的目光转向王二卯说:“这位老弟,是我中学的同桌,家在农村,日子过得苦,进城来做点小买卖,请兄弟们多关照点。”说罢,他一口气喝了三大杯白酒。
  “咱也都是从乡间小路上走出来的庄里人,帮这兄弟应该,有事找我,保证一路绿灯。”企业局的周副局长爽快地说。
  王二卯朝众人敬了个军礼说:“报告各位首长,基干民兵王二卯,坚决服从命令听指挥,仰仗首长们提携,一定在近期打个翻身仗,改变这一穷二白的苦形象。”在这批当过兵的人眼里,他这几句做秀的话,还真收到了意外的喜剧效果。大家听罢,开怀大笑,齐声称赞道:“好兵,王哥!”
  今天,杨国财借喝酒之故,给王二卯打了个人场。他顺竿子上房,借题发挥,使出浑身解数给客人三番五次敬酒。三瓶白酒下肚,几个人都喝得有点过了,王二卯也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客走席散后,杨国财去吧台一结账,王二卯看了一眼那串数字,着实吓了一跳。天爷哎,这桌酒菜比头牛还贵呢!就见杨国财很潇洒地大笔一挥,在菜单上签了个名,把笔往吧台上一扔,连声谢都没说,转身就往外走。漂亮的收银小姐,还赶着对他的背影媚声说:“杨主任,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呀。”
  王二卯走出八仙酒家的门,才回过味来:哎呀,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就是牛。这世道还真应验了那句老话:有钱的王八大三辈,没钱的爷爷矮三分。日后我要是有了钱,也来这风光一回。王二卯跟在杨国财身后,像只哈巴狗,暗自感叹良久。二人走到农行门前,杨国财说:“二卯,甭送了,没事,回去准备货吧,你的忙我帮定了。”王二卯一扯他的衣角,低声说:“我与人家素不相识,就凭你酒桌上的几句话,那事就给办?”杨国财也压低了声音,对着王二卯耳语了一阵,他才恍然大悟,忙点头称是。
  王二卯告别了杨国财,回到城南顺发客店,拉上窗帘,插紧房门,从提包里掏出一摞崭新的票子,沾着口水,一遍又一遍数着,心里那个爽劲就甭说啦。数着数着,他眼珠一转,心里暗忖道:公家的钱,咋这么好赚呢?俺挑着担儿沿街叫卖,闹腾几个月,还不如今儿个一家买卖赚头大哩。这钱我得留点儿,不然日后要打点打点人情,往哪弄钱去呀?就算拓展业务的经费吧。
  这天下午,王二卯春风得意地回到秀水镇。他进门就先给师傅口头报了账,除去开销,净赚了500块钱。毛旺不知内情,大喜过望,觉着徒弟真能,头一回进城就抱回个金娃娃,说不定日后还真能指望他发财呢。
  为了给王二卯接风庆贺,毛旺悄悄往白春月手里塞了张新票子说:“今儿个发了点财,多给整俩菜,咱们着实喝几杯,讨个彩头儿。”
  白春月提着篮子出了大门。
  王二卯拉着师傅的手说:“从今以后,你就在店里零售,我跑外头搞批发,咱两条腿走路,不仅要抱西瓜也得拣芝麻,这叫多头并进,双管齐下。毛旺长叹一声说:“徒弟,就咱这老鼠嘴里掏食吃的生意,想发财比登天都难呀。”
  “山不转水转,我就不信这个邪,只有不会做生意的商人,没有做不好的生意。”王二卯目光坚定地说。毛旺一听这话,就来了气了,指着王二卯的鼻子,跳着脚吼道:“呀哈,刚挣了俩钱,就想乍毛,少给我吹牛皮,想教训我,滚出去!”一言不和,就起了战火。
   “喊叫啥呢?吃饱撑着,这一个槽头就不能拴俩叫驴,咋刚见面就干仗,让人见了多闹心呀。”白春月买菜回来,进门就听到毛旺的吼叫,人还没进屋这话就扔了过来。
  王二卯见师傅动了火,连忙赔笑脸说:“师傅消消气,我不是说你不行,是想改变经营思路,变一个法多挣点钱。”
  “干这行,我走的路比你过的桥还多,我说不中就不中,你以为别人的钱那么好哄,做梦去吧!”
  “这老玩意儿,就是死心眼,你徒弟也没说啥呀,发这么大火干啥?人常说和气生财,穷闹穷闹越闹越穷。云彩虽好难当棉,空话好听难挣钱,他有新道儿,就让他走一走,说不定歪打正着,还真能发了财哩。”白春月边数叨边劝解。王二卯脸上赔笑,嘴上服软,心里却打着算盘:跟着这种目光短浅,心胸狭隘,脾气暴躁的人难成大事,与其给他打工瞎混,还不如单挑独干自己当老板。
  从此以后,善于察言观色的王二卯,表面上对他言听计从,暗中却变着法偷学他的制药配方,还花言巧语截留货款,在金州银行开了帐户,存在了自己名下。时间不长,他就把毛旺的看家本领学到了手。打着师傅祖传秘方的旗号,在金州郊外租了两间民房,白天四处联系销路,晚上挑灯夜战,生产销售两不误。在老同学杨国财的帮助下,他不仅办了鼠药生产营业执照,还注册了“猫王牌”鼠药商标。其实,他这是厂长伙计是一肩挑,供销财务一人管。当年像这样的家庭式小作坊,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一夜之间,如雨后的春笋遍地发芽。王二卯在金州城里闯荡了几个月,就摸准了门路。他四处游说,看准了目标就请客送礼甩票子,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路畅通。他的代步工具早由自行车换成了大摩托,像做大生意的款爷一样气派风光,经常出入豪华饭店,陪客人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
  为了把事做大,王二卯想先把毛旺打发回家,以绝后患。这天,他特意给毛旺买了身毛料西服,提上两瓶好酒,从银行支出了一笔钱,专门回到秀水镇去见毛旺。
  他一见面就说:“师傅,给你买了件新衣,瞧瞧可心不?不满意就另换一套。”“天爷哎,我活了半辈子,毛料衣服做梦也没敢穿过,今个还真沾上你的光了。”毛旺喜笑颜开。王二卯趁着白春月不在,对师傅说:“这些天,我在城里拼命做生意,就为了早日让你完成心愿,衣锦还乡,安享清福。”他说罢,从黑皮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票子,“叭”一声拍到酒桌上。正在这节骨眼上,就听白春月在院里大惊小怪地说:“哎呀妈呀,可了不得喽,哪位阔爷到了,连城里人的‘电驴子’都开来啦?”听到白春月的声音,毛旺浑身一哆嗦,脑瓜子觉着像短路了一样,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望着王二卯直冲他眨巴眼,王二卯灵机一动,低声说:“师傅,这钱我替你拿着,过几天,给您送家里去。”
  这白春月刚一进屋。王二卯便从提包里掏出几条头巾:“这次回来,给你和阿凤妹子买了几条花头巾,甭嫌礼轻,收下吧。”一见这东西,白春月立马就春风满面,很巴结地说:“你还真有良心,早先我就说你有出息,进城走了几圈,摇身一变,这不就成款爷啦。前几天,俺阿凤还问我呢,她说王哥出去这么多天,咋也不回来照个面呢?”这时候,毛旺回过神来,插嘴说:“是哩,咱店里的人都没拿你当客人,一天不见就想念。”听了一堆顺耳的话,王二卯心里挺受用,毛旺一伸手把白春月拉上炕说:“来吧,一块就着菜,陪我喝几杯。”她跟毛旺的关系也不避讳王二卯,白春月看了毛旺一眼,很放荡地笑道:“都老夫老妻了,想咋整就咋整,今天咱先干三杯。”三人从下午喝到夜里,方才罢休。
  
  运交桃花
  
  王二卯一晚上没睡好觉,翻来覆去想了很多杂七乱八的问题,弄得头昏脑胀,天刚亮,才理出点头绪。
  在白记客店里,王二卯与师傅吃过阿凤端来的早餐,临分手时师徒二人又说了一会闲话,毛旺说:“徒弟,你的心意我领了,往后你就自己支摊干吧,我老了没啥出息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眼下我脱不开身,你替我回兴隆老家看看,唉!真觉得没脸见他们娘几个呀。”王二卯点头应了这件事说:“师傅,甭难过了,放心,这事我会替你办妥。”
  王二卯与白春月一家人告别后,骑上摩托车,一溜烟飞驰而去。
  这天,王二卯来到顺发客店,让老板王顺发帮他找俩伙计,虽说待遇不高,但是管吃管喝,年龄不限,没牵没挂的光棍汉优先。见多识广的王顺发,听他这么一说,讥笑道:“我说王老板,你真够精明呀,想办家福利厂,钻国家优惠政策的空子?”“哎呀,你可说到点子上啦。”王二卯一拍脑瓜,恍然大悟,又对他说:“对了,一会儿,把住你店里卖针头线脑的拐子三和给人扛包的结巴刘给我找来,咱们共商大计,赚了钱人人有份,亏了本我兜着,行不?”
  闻听此言,王顺发大吃了一惊,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才半信半疑地问:“此话当真?”
  “骗你做啥?这叫土帮土成墙,人帮人成王。有财大家发呀。”
  金州城外的顺发客店,以前是生产队的饲养棚,王顺发在这里喂了二十年牲口。前几年,土地承包到户,生产队散了摊子,这一群骡马牛驴都被村民牵走了。从互助组、合作化到人民公社化,如今又变成了一家一户化。王顺发也由饲养员转岗成了看院人。闲不住的王顺发,把饲养棚经过一番改造粉刷,让老婆做了十几床被褥,门口临街挂上牌子,这客店就算开了张。因条件简陋,地处偏远,住店的尽是些贩夫苦力,折腾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这生意像块鸡肋,食之无味,扔之可惜。如今,王二卯想与他合伙做大买卖,仔细琢磨了一阵,方悟透缘由。他心里暗自盘算:这姓王的,看上了这场院,想借鸡下蛋,空手套白狼,借我的地盘折腾事?啥买卖都是有赔有赚,要是赔了钱,他抬腿走人,丢下烂摊子给我,让债主们找我要钱;如果挣了钱,他掖了腰包,不跟我分红咋办?王顺发前思后想,心里没谱。但是送上门来的肉不吃,不成二傻子吗?怎样才能寻个万全之策呢?
  精明透顶的王二卯,一眼就看穿了王顺发肚里的弯弯绕,王二卯递给他支香烟,说:“老哥,咱合伙做生意,技术、资金与产品销路都没问题,这些难办的事归我张罗,咱是哥几个合伙,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如何?”
  王顺发眨了眨巴眼皮,有些动心地说:“王老板,甭绕弯子了,你就直说吧,让我拿啥垫底儿?”
  “好哇,老哥如此爽快,咱就不客气了,我们办企业是万事俱备只欠场地,如果你能把这客店换块牌子,算租赁还是以固定资产入股,由你拍板,反正咱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选择租赁的方式,年终交房租,赔赚你不担风险;要是以固定资产入股呢,利厚闪失也大,两种方式任你挑选,中不?”
  王顺发经过一番利弊权衡,最后还是选择了比较牢稳的租赁合作方式。
  这天晚上,在顺发客店一间大堂屋里,王二卯与他的三个伙计,自己动手弄了几个下酒的菜,围坐在红方桌四周,举杯庆贺,“金州市猫王鼠药公司”将要乔迁新址。
  王二卯凭着三寸巧舌,随手打了张白条,不仅把厂房弄到了手,还没花一个子招来三个伙计。
  王二卯就靠这几个边角废料式的人物,搭起了创业的台子。为了扩大生产规模,提高市场竞争力,工厂需要引进设备,改革生产工艺需要一大笔资金。这天,王二卯特意请杨国财下馆子。听了公司的发展计划,杨国财心里暗自一惊:呀,这家伙要成事了,我何不顺水插一腿,以后也捞点好处。他不动声色地问:“你想把公司做大,资金够不?”王二卯一脸为难地说:“我这俩钱,你还不清楚,就是因为没流动资金,眼看着嘴边的肉吃不上,你说急人不?”杨国财趁热打铁说:“你只要手里有供销合同,资金的事找我吧。但是这事我不能白帮忙,因为你也清楚,在官场上混,要想进步,也需要投资,用你的钱我放心。”王二卯拍着胸膛道:“放心,如果你用钱,从公司随便拿。往后你升大官了,我有啥亏吃呢?”
  王二卯立马带上十几种鼠药样品,背上旅行包,急匆匆登上了北去的列车。
  从东北三省到内蒙古大草原,经过十几天的奔波,他以丰厚的回扣,敲开了销售之门,几十万元的合同,没费啥劲就搞定了。在回来的路上,王二卯坐长途汽车路过兴隆县城时,突然,他想起了师傅的嘱托,便从车站租辆三轮车,一路左摇右摆颠簸着奔向灵雾山深处的龙泉寺村。
  王二卯在村童的指引下,站在一道紫荆围成的篱笆墙外,冲院里喊道:“喂,这是单黑子师傅家么?”一条大黄狗闻声从房檐下跳了出来,冲着他一阵汪汪大叫,一见这凶猛的家伙冲他发威,王二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正在这时候,从冒着炊烟的一间耳房里,钻出个蓬头垢面、衣衫破旧的中年妇女,她鼓着腮帮子,仔细看了王二卯半晌,说道:“你是谁,找他干啥?不在家。”王二卯说:“我是单师傅的徒弟,给你家送点东西,顺便带来个口信儿。管住你家的狗,我进去细说吧。”那女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木木呆呆半天没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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