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2期
飞贼燕子尾
作者:未 果
白眉应道:“只闻鳌岭神仙客,再拜云边捧寿觞。”他不动声色地奉承,给老和尚失落的心理以极大满足。
钓鳌和尚慨然叹道:“善哉!孺子可教也。”
原来峨眉仙原准备将衣钵传给向魁,只是他拒入空门,侠肝义胆,杀气太重,若将飞燕雌雄神器传他,不知有多少人要身首异处。遂将飞燕神功、雌雄二剑传授给入了空门的二弟子。
钓鳌和尚原也胸怀大志,皈依佛门之后,意志钝化,夙愿泯灭,仅剩下法号钓鳌和无限的遗憾。
收留白眉之后,见他聪颖过人,就有了让他作为师门传人的想法,但又恐他华而不实,心生妄念。所以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三年来,白眉不仅耐受苦劳,侍奉和尚,无微不至。和尚赐他秘制药汤,去除白眉体内污秽重浊。最后只要再授心法,便能行走如飞,身轻如燕。
“师伯,弟子雪山蒙救,死而复生。洞中三年,如梦初醒。无从有来,有从无灭,万事皆空。弟子侍奉师伯,终老荒山,练习神功又有何用?”白眉的一席话,使和尚大为吃惊。
钓鳌和尚心中最后一个疑团被这番话解开了。他心中深惧白眉会因得神功而欣喜若狂,必然贻祸苍生。白眉能顿悟向魁师弟未能悟出的禅理,使他下了决心。
白眉此时低眉顺眼,一脸的忠厚老实,神情极其虔诚。
钓鳌和尚命他坐下,以手放在白眉头顶,白眉只觉一股暖流从头顶贯到脚心。钓鳌和尚口中念念有词。念毕,说道:“有无相灭,因果循环。先师创立神功,当由汝承。心法已授,好自为之。”
白眉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并不作声。
钓鳌和尚将自己的内力泄尽,自回洞中调息。
白眉在山顶四眺,只见几只雨燕,上下随风飞舞。他意念顿生,举臂直腰,身如柳絮,一伸手,便捉住了空中的一只飞燕,自己好像生了一对翅膀,飘飘欲仙。
从那日起,他更加勤奋,劈柴挑水,煨芋种菜,日出劳作,夜读经书。而一对眼睛,却时时在搜索雌雄二剑的所藏之处。
师父在世时,曾说过飞燕神功只为雌雄神器而练。苦无雌雄神器,徒有飞燕之功。若就此下山,仅是一飞盗而已,怎可称霸武林?
次日晨起,他跪在洞口,等着钓鳌和尚。
忽然,头顶 上传来钓鳌和尚的声音:
“做错了什么?”
“我想做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那是什么?”
“皈依佛门!”
“哈哈哈哈!”
这是白眉第一次听见钓鳌和尚笑,而且是开怀大笑。
笑罢,钓鳌和尚袍袖一扬,手中多了两把三寸长的剑,精光炯炯逼人,白眉不敢正视。
只见精光闪闪,白眉一头黑发尽落地上。
原来雌雄神器笼在和尚袖中!
这夜,和尚放心睡下,他欣喜师门有了传人。
白眉在夜深人静时,偷了和尚袖中神器。神器在手,心念已动,二剑交错飞出,割断了钓鳌和尚的头颅。
风鹤镖局
“风鹤镖局”座落在长安街口,一处拐弯的避风角落,风一脸溜花,一顶破旧的皮毡窝斜扣在头上。
一挑担子里,一头盛个大瓦钵,钵上围着一块破麻袋片。他不时用梆子腔高唱一声,又不时用一根尺把长的铁舀瓢将钵内细细的火炭面垒成一个大烘包,再扎紧四周的炭墙。烘包正中央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火井,正燃烧着红红的火苗。
担子的另一头装的是木炭、冷灰以及火钳铲子之类的用具。
虽然已是早春,天气仍然很冷,天寒火不旺,他不得不时时用吹火筒吹一吹钵中的炭火。
有买炭火的来了。
风接过烘笼,先用铁瓢勾出冷灰,然后放两把木炭,用铁瓢从火井中勾出红红的炭火,四周用灰扎紧,最后用棕帚掸掸火笼儿边上的炭灰,送给顾主,说道:“慢走您。”
风接到手中的不是一文铜钱,而是等待了好几天的情报。
向娥虽然已经作了精心布置,还是放心不下。
“总镖头,还是我走水路。”
“遇险不惊,遇悲不伤。一人遇害,全局同哀。大师兄,这趟镖非同小可啊!”
“既然走镖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涯,为何要躲开这到头来总是躲不掉的凶险?”
“大师兄,难道你就没有什么牵挂于心的事吗?”
“没有。”
“真的没有吗?”
我不是。但林岱说不出口。
一个大姑娘支撑北方遐迩闻名的大镖局,已够难够累了,我还能说自己只是一个暗恋她的软蛋?一个寸步不愿离开她的没出息的人?一个在女人面前没有一点血色的副总镖头?
“总镖头,我走水路!毕竟我的水性好。这次失镖,就得从此息镖。而且,我们是用整个镖局的声誉和存亡下的注!”
“大师兄,我想已经同你商量过了,一旦有了十万两银子的酬劳,就落下镖局的旗帜,改做武馆,你也好专心研习你的密罗功。”
“你答应了,我走水路?”
这定州侯要“风鹤镖局”押到武昌城的照胆镜,是秦始皇深藏咸阳宫的一面神奇的方镜,可照见人的心胆,若女子有邪心者,用情不专,或移情别恋,或心生异想,用这面方镜一照,即胆大张,心骤跳。
向娥率大队人马,押十数辆镖车,浩浩荡荡从旱路往南进发。
又遣了一路人马,派数名镖师押镖,从山路往西而去。
而林岱只带了两名老成的趟子手,在夜间往东潜行。扮作绸缎客商,搭一艘运海盐的漕船,直驶武昌城。
镖分三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各路都有一面秘藏的照胆镜。三面宝镜,一真两假,外形酷肖,真赝莫辨。
初出江湖
鸡鸣山客栈近在眼前了,带头的镖师孙晓首先进入了客栈,映入眼帘的是柜台上的大酒坛。然后向四周扫了一眼,只有一个老乞丐,佝偻着腰打瞌睡。
镖师打了一个唿哨,叫了一声:“风——停——鹤——落!”辛苦了一天的人们涌入了客栈。
掌柜的将镖车安顿在院子里,便吆喝着坐倌、厨师忙碌开了。
走在镖车队伍最后面的向娥,翻身下了马背,她在客栈四周转了一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两省交界,一向南来北往的人很热闹,这家客栈,酒好菜香,一向生意十分红火,今日怎么突然冷冷清清?
向娥在客栈门口盯了好一会打瞌睡的老乞丐,看不出什么破绽,便走进门去。
突然眼前一晃,老乞丐已将大门关上,背靠站着大门,嘴边挂着一丝冷笑。
向娥说道:“恕在下眼拙,不识高人。孙晓,给老人家赔个不是。”
孙晓立即捧上十两银子,笑着说:“老人家请笑纳,区区之数,不成敬意。”
那老乞丐伸手取了一锭银子,摇摇头:“你们打发我老叫化子,也该弄些货真价实的东西。”说罢,他将那锭银子又还给了孙晓。向娥见那锭银子已被老头儿随手捏成了一个银饼。
向娥不动声色,说道:“孙晓退下。”
那老头儿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满脸寒霜:“姑娘,‘风鹤镖局’魁侠大名,江湖上谁不买帐?自他老人家走后,三年来也不曾失过一次镖,难道就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请前辈赐教。”
向娥心里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孙晓和其他镖师已站在向娥身后。
“老叫化子今天不想斩尽杀绝,假若你们以多欺少,别怪我一个不留!”
孙晓挺身而出:“凭你奈何不了我!”说着已拉开马步,双掌护胸。
“还是后生可畏,你先动手吧。若能接住老叫化子一掌,我送你们到武昌城。”
孙晓一腔怒火:“好狂妄!那就得罪了。”
“呼!”孙晓的劈空掌直取老乞丐面门。
老乞丐凝然不动,伸出二指夹住孙晓手腕,孙晓手腕如被铁钳钳住,疼痛难当,浑身立即瘫软。
向娥知遭劲敌,拔剑而上,削他手臂,老乞丐顺势将孙晓带到身前,向娥疾收剑,转身又连攻三招。
老乞丐大喝一声:“去!”
孙晓整个人向向娥飞去,向娥侧身接住孙晓。刹那间,老乞丐强劲无敌的掌风已朝向娥猛劈过来。
掌风过处,向娥为之气寒。忙长剑一挺,分心就刺。岂料那老乞丐的身手神鬼莫测,连攻七七四十九剑,居然未退一步。
向娥的风鹤剑,走的是峨眉山鹤刀的路数,剑风起,如鹤飞,剑走轻灵,疾中含变,招中有招,谁知他竟能避开七七之数,不移半步。若对方出招,可想而知。
向娥自知不敌,收剑道:“在下输了。”
“好!不愧是魁侠传人。我也放你们一条生路,你可以飞鸽传书,叫那趟镖车回去,免遭雷霆!”
“老人家是——”
“自然是腥风血雨的‘雨’!”
“谢谢雨前辈关照。”
“不必客气,把那宝贝儿送上来。”
雨伸出一只手,向娥见那只手像血一样红,除了魁侠,谁也对付不了的紫砂手。
“雨前辈,你是武林高人,不应当干拦路打劫的营生,这难道是堂堂‘高山寒雪门’的作风?”
“姑娘,风雨雷电是什么人,还要我饶舌吗?什么是武林,什么是绿林,不过都是恃强凌弱的故事。”
向娥道:“谢前辈开导,这故事不能有头无尾……”
话音未毕,“锵”一声拔出了从未使过的宝刃“罗浮剑”。霎时剑光四射,光焰逼人。她翻掌一个剑花,随即长挑短刺,迅捷无比,招招不离雨咽喉三寸之处。
雨双掌一横,洒下两道掌风,风过处,一阵腥味扑鼻。雨说道:“女人哪,毕竟是女人,凡事想不开。”
向娥不能罢手,已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势。
剑气所指,寒气森森,孙晓一干人都退到了柜台后面。
她不能不以拼死一搏保卫镖局的荣誉,保卫母亲和手下的安危。一旦失镖,无价之宝何能应付索赔?况定州侯有言在先,失镖的后果是全部下狱,直到寻回照胆镜。
向娥的最后杀着是峨眉九九八十一剑,她将罗浮剑织成一道剑网,每一剑有八十一招变化,随时破网而出。
雨突然两掌飞舞,向娥在剑网中只见片片紫花飘舞,这是雨的致命杀手“血雨紫罗兰”。在紫气的强力下,剑网被逼得愈缩愈小。
“锵锵锵锵!”一阵巨响,向娥面色惨白,手中只剩下了剑柄,罗浮剑被切成无数碎片撒落在地上。
向娥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唯有自己以死的沉默,才能保住照胆镜的秘密。
但是,她听见了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毁掉罗浮剑?”
雨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从天而降的蒙面人。
雨也懒得答话,他只想尽快了结这场争斗,然后去睡觉或者喝酒。
于是,他的一双紫砂手突地向蒙面人推去,这是他的看家本领“雨送春归”。只消一抬手,就要对手命归阎王殿。
万没料到,他那惊世骇俗打遍武林无敌手的紫砂手,瞬间竟被切成肉片,只剩下两只血淋淋的手臂。
雨狂叫了一声,“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便猝然倒地。
向娥睁开了眼睛,同众人一样,惊得呆在原地。
蒙面人取下了戴在头上的面罩。
“白眉!”
“是白眉回来了!”
大伙儿从柜台后面蜂拥到白眉身边,欢呼雀跃。
向娥泪水满面。
白眉讲述了三年来的经历,自然是精心编造的故事。
大伙儿为魁侠的在天之灵洒下了祭酒。
向娥悲喜交集。
掌灯时分,大伙儿散去。向娥见四下无人,才动情地说道:“我们大家都一直在苦苦地等着你。”
“你明知不是雨的对手,为什么还要以死相拼呢?”
“为了照胆镜能够安全押到武昌城。”
白眉端着一杯茶,呷了一口:“我真不懂了,你遭至不测,何来安全?”
“照胆镜不在这里。”
“那怎么会呢?”
“在水路还有一支暗镖。”
“谁押镖?”
“岱哥!”
白眉笑道:“连高雪峰都受了骗,这个雨也算死得冤。小师妹,你这个总镖头长进了。”
“师兄,你还回‘风鹤镖局’吗?”
“我会回‘风鹤镖局’的,当然要回来!”
孙晓进来了,他已经为白眉准备了一间干净的住房,请他去休息。
白眉佯称师伯钓鳌和尚委有重任,星夜辞别。
华阳江边,白斩兔酒店的生意才刚刚开张。
忽听有人喊:“有啥好吃的没有?”
老板迎了出来:“这不是长江大侠铁老爷吗?多久没光顾小店啦?快快请进,这临窗雅座,空气清新,山水入眼。这里请,这里请!”
店老板扯下肩上搭的抹布,将一方八仙桌拭擦得透亮,叫小二上香茗,上点心果品。
“铁老爷,上白斩兔吗?”
“别忙,还有好些人未到呢。”
“铁老爷,您好些日子没来啦。莫不是长江一带又不清静?”
“不错。这几日江上船家屡屡遭劫,官府一筹莫展,说什么有飞贼出没,来无踪,去无影,自号‘燕子尾’。”
“‘燕子尾’?这是啥玩意儿?”
“据说这飞贼可蹿上半空,手扪燕尾。”
“胡扯吧?您老威名赫赫,领袖武林,这飞贼只是唬唬老百姓,胡诌出来的啰!”
铁大侠抚了抚长髯,摇摇头:“也难说。这些鼠窃狗盗之辈,本也轮不到武林人士干涉。只是这贼人太过猖狂,专劫江上行旅良家妇人,先奸后杀,犯了众怒。武林会馆决定聚集江边,在贵店尝尝肖老板的白斩兔一绝,也商讨个铲除那武林败类的办法。”
这时,门帘大掀,涌进华阳地界一干有头有脸的武林豪杰。顿时,酒店热闹起来。
“各位雄豪,铁某恪守武林古训,素与官府陌路。华阳地界,大江上下,虽从未风平浪静,武林会馆并不出面干预。以武会友,健体强身,才是我们建馆的初衷。但近几日,竟有人自恃武功,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妇,先奸后杀,作恶多端,全然不把华阳武林群侠放在眼里。官府束手无策,船民涌向武林会馆哭诉,令人寝食难安。试想,若苦练一生,各怀绝技,却只图明哲保身,学武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