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2期

飞贼燕子尾

作者:未 果




  “虎虎”初生时,曾是梦兰的玩伴,渐渐长大,便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与梦兰已很少见面。
  “‘虎虎’!”
  “虎虎”也喜欢漂亮、温柔的女人,也喜欢女人甜蜜蜜的声音。“虎虎”朝梦兰奔来,狼童手中的铁链拉成一条直线,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虎虎”舔着梦兰的脚背。
  “‘虎虎’,走!”
  “这是急着上哪去呢?”
  狼童不敢撒谎,照老规矩喊了声“小姐”。
  “总舵主命令小的牵‘虎虎’去半山亭。”
  “那去吧。”梦兰轻柔地摸抚了一会“虎虎”额头。
  梦兰转了一圈,心中好奇,也悄悄跟到了后山。
  涧水从山岭落下,飞珠溅玉,转过石桥,从石磴上数十级,突闻一声惨嚎。
  梦兰闪身一株古松后,见半山亭中,高吊一人,赤身裸体。她急闭双眼,心中乱跳。
  “你只要说出风的藏身之处,或他易容之诀;电在何处,或身形特征,你可免一死!”
  啊!这是白眉的声音!
  “风雨雷电,各司其职,互不往来。他们身藏何处,究为何人,只有老掌门一人知道。”
  这是雷的声音。
  少顷,雷又开口说道:“总舵主,您初涉江湖,独步武林,正是用人之际,我已经认输了,愿为总舵主效犬马之劳,您还要怎样?”
  “什么江湖,什么武林,一概都是狗屁而已。我白眉奉行侮良凌弱,赶尽杀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自恃资格老,门派大,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天啊!老舵主怎么让你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恶狼接班?你杀了我吧!”
  “那就让你尝尝恶狼的尖牙利齿吧!”
  梦兰听到这里,浑身一哆嗦。突然,雷又惨嚎一声。
  梦兰睁开眼睛,只见“虎虎”蹿到雷的身上,一口咬下了雷的下身。
  梦兰以手掩眼,踉踉跄跄奔回卧室,好像置身在恶梦中。
  秋风雁来,呖呖嘹嘹,急栖竟啄,听之黯然。
  午夜,月色横空,吞吐蟾花。梦兰心感凄黯。
  梦兰正自伤感时,突然白眉掀被喝道:“谁?”
  屋檐一黑影破窗而入,十指如电,直向白眉射去。
  刹那之间,白眉从枕下取出雌雄双剑,望空祭出,随气而交错飞斗,立时绞断黑影人双臂。
  “小姐,老爷死了!花要开了!”
  黑影人说毕,身躯已被飞剑折成十七八段,血溅满屋。
  白眉扯下黑影人面罩。
  梦兰失声叫道:“哑童!怎么是你?”
  “小姐,老爷死了!花要开了!”
  梦兰咀嚼哑童临终的话。
  她取出高雪峰六年前交给自己的银瓶,将玉雕花放进瓶中药水里,玉雕的兰花静静地开放了。
  花瓣中有一团白绢丝,在药水浸泡中,慢慢显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女儿:
  白兰花开的时候,爹已抛开人世所有的恩怨,离你而远去。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纠缠了我一生。这是一个死结。
  我曾告诉过你,我曾是财主鞭下的一头牛。
  为了仇恨,我走遍天涯海角,实现自己的第一个意愿:制服别人,唯有武力!
  恩师峨眉山收我做了他的首徒。其后,又收了三个弟子。
  不久,二师弟钓鳌和尚被师父认定为传人。因为师父斥我是恨种,二师弟钓鳌和尚是善种,三师弟向魁是侠种,四师弟心空和尚是佛种。
  当我武功修为足以傲视武林的时候,我负气出走山门。怀着对师父的仇恨,对三个师弟的忌妒,横行武林。
  而三师弟向魁拒入空门,下山行侠仗义。专门与我作对。他的风鹤刀得了师父真传,我不能胜他,他也奈何不了我。彼此兄弟,数十年成了反目仇敌。
  天理昭彰,循环报应。我也收了四徒,风是善种,雨是邪种,雷是恶种,电是佛种。
  我的仇恨之心随年纪渐老而愈加增深,时时都在提防三个师弟来清理门户。
  经我精心策划,终于寻到了满意的传人。他与我有许多共同之处:出身卑贱,心怀忌妒,满腔仇恨,心狠手辣。我要以毒攻毒,设计降伏。梅岭酷刑,名利钓饵,使他服服帖帖。他就是你的丈夫白眉。
  三师弟一心除我,曾求助二师弟出山。但钓鳌和尚一心念佛,未曾答应。在他们二次相约见面之夜,二师弟带他的义子白眉同去。我料定向魁认为二师弟不忍手足相残,不传神器。白眉悟性极高,聪颖过人,必会赢得钓鳌和尚欢心。故我布下阴谋:先除向魁,再施苦肉计。果然一举成功。当向魁攀援白云崖顶时,雨早已埋伏崖顶,割断藤萝。
  白眉苦熬三年,大功告成。但出乎我之意料,他意戕杀师兄,窃取神器。
  若白眉审时度势,挟神器而自重,仍是上策。但此子恨心尤胜于我,方使我毒恶攻心而自省。
  风雨雷电四徒弟,唯风、电忠诚可靠,雨、雷野心勃勃。
  一旦白眉一意孤行,无可救药时,电将以我亲传十指剑气惩治。
  但神器之利无人可敌,电若失手,必遭碎尸。
  当年恩师曾言,神器不可妄用,妄用必破。我今省悟,恩师已有安排。若猜想不错,破此术者,必是四师弟心空和尚。
  但四师弟早遁空门,在五台山任方丈大师,绝对不会出手破先师神器。
  当你看到爹的遗书时,想必已是痛不欲生时。
  爹的罪孽深重,白眉尤甚。
  只有你去恳求心空大师,方可赎罪。
  爹在天之灵,保佑女儿替天行道。
  这是爹的遗嘱,也是爹的忏悔!
  梦兰读了一遍又一遍。
  她欲哭无泪。
  
  心空大师
  
  一个人到了白眉这个地步,必定是欲壑难填了。
  真是无味啊。白天未去,夜晚将临,秋风乍起,忽然感到一阵难耐的空虚。天地苍茫,女人无数,唯征服不了向娥。那唇,那腰,那迷人的风姿,少年时就深爱的女人。
  “眉郎,你在想什么?”
  “想向娥。”
  “她是谁?”
  “一个带辣味的甜女。”
  “你为什么不带她回来呢?”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梦兰一下省悟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去寻她。”
  “难道你没有一点醋意?”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妻子是树,其他女人只是树上的花。一年四季,花开花落,只有树是常青的’。眉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梦兰,你真是世上最甜的女人。”
  白眉选择一匹良马,随梦兰挑了几名弟子,离玉峰而去。
  梦兰将马拴在树下,命几名弟子在山门外守候。
  “女施主可是专程拜谒心空大师?”
  “大师能掐指会算?”
  “非也。女施主请随我来。”
  显灵寺知客僧引梦兰迳去方丈室。
  心空大师盘坐蒲团,圆脸大耳,面目慈祥,形似弥勒。
  梦兰向心空大师拜了三拜,双手将高雪峰遗言奉上。
  心空大师读罢,只说了四个字。
  “一念三千。”
  梦兰虽也博览群书,但对佛学尚未涉猎。佛学博大精深,“一念三千”涵盖的内容浩如烟海,她如何能揣摸心空大师的心思?
  “女施主,请回吧。”
  知客僧已下了逐客令,久坐无益。
  她同几名随从弟子,在山下觅了一处客栈,暂且住下。
  次日天明,有一捕快求见梦兰。
  他见四下无人,便开口道:“在下郎义生,黄州府衙总捕头。为缉捕飞贼燕子尾,经人指点,拜谒心空大师。在下等候小姐已有数月。”
  “郎捕头,你认识我吗?”
  “在下以为姑娘应是威震武林的高总舵主的独生女儿梦兰小姐。”
  “正是。心空大师怎么对你说的?”
  “燕子尾就是白眉!”
  “还说了什么没有?”
  “心空大师,慈悲为怀,不忍告诉小姐白眉就是燕子尾。但燕子尾实在罪大恶极,必合力歼之。心空大师要我们设法寻到燕子尾喜欢的女子,在就寝时,将燕子尾雌雄二剑藏于污秽之中。交欢时,紧拖其身,咳嗽为号,则奇兵突到,方可擒获。”
  梦兰这才明白,心空大师为何不能对己直言相告。
  “郎捕头,我想到一人,只有她堪当此任!”
  “快说,她是谁?”
  “‘风鹤镖局’总镖头向娥!”
  “可是我们又怎能寻到向娥的下落?”
  “郎捕头,这事就交给我办。”
  秋风秋雨,乍起乍歇,心力交瘁的向娥,扮作渔妇,荡一叶小舟,已在江上寻了一年。
  自从阿七躲在漕船上盐袋的夹缝中逃生,告诉她亲眼目睹的事实,岱哥惨死的情景,母亲和镖局众人在狱中的苦境。她只想杀人,杀白眉。
  可是,她遍寻不着。因为她疏忽了一点,白眉在江上作案,只寻找花容月貌的女人。向娥易容成渔妇,白眉即使见到她,也会视而不见。何况,白眉身如飞燕,来去不过瞬间。
  这一日,一垂钓老翁朝向娥招手。
  向娥将小舟慢慢靠拢。
  “老伯,您叫我吗?”
  “我说打渔的大嫂,你的网撒的不是地方,而白鱼是很狡猾的哟!”
  “您老说白鱼?”
  “不错,除网住那条凶狠的白鱼,难道你对其他的东西还感兴趣?”
  “您老看要把网撒在哪里?”
  “五台山下,雁道客栈。记住了,那里有来捕白鱼的好网等着你。”
  “老伯,您是谁?”
  随着话音,一阵风起,钓翁如风。风从此在武林消失了。
  出乎梦兰和郎义生意料之外,向娥没有任何表情。
  当一个女人准备慷慨悲歌上战场的时候,同男儿并无二样。
  向娥任梦兰替她梳妆打扮。
  梦兰带着白眉垂涎已久的向娥回到玉峰山“高山寒雪门”总舵。
  梦兰亲自布置新房。
  郎义生将五台山之行告诉了项化南。
  “你不要声张,也不必混进玉峰山,因为你混不进去。”
  “可是,凭向娥一人之力,如何擒住燕子尾?”
  “你去也是枉然,你的功力还差得远。但你可带领一干捕快,伏在后山。一见山下起火,立即冲入山下,捕快擒贼,天经地义。”
  郎义生素知义父料事如神,虽然疑虑重重,却也不敢违抗。
  白眉虽大摆宴席,自己却滴酒未沾。
  他想到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彻底的胜利。
  显然,向娥的屈服是为了照胆镜,想以自己交换母亲和镖局全部人马出狱。
  白眉离开了宴席,走进温馨的洞房。
  他在这之前,没有忘记一件事。
  “小师妹,你好吗?”
  “白眉,你好吗?”
  “你真漂亮,小叫化子终于吃了天鹅肉,你没有想到吧?”
  “你为什么总忘不了儿时的事情?”
  “小师妹,你当然不懂。你是江湖上鼎鼎有名魁侠的千金小姐。而我,是额上印着卑贱二字的小乞丐。”
  “这么多年了,你的心思还是这么多。”
  “如果我不多长几个心眼,早就死在梅岭了。”
  白眉突然发觉失言,立即转了话锋:“你还爱我吗?要说实话!”
  “白眉,你还爱我吗?也要说实话!”
  “我从小就爱你,我曾经偷过你晒在绳子上的衣裳,紧紧抱着睡觉。”
  “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向娥慢慢取下头上的钗环,将一头青丝散落到肩上。然后,脱去一件件衣裳……
  “别动,小师妹,你站着。”
  向娥脑子一闪,想起梦兰新婚时曾经历过的一幕,梦兰对她说这件事,曾经警告过自己。若是心怀仇恨,一旦白眉拿出照胆镜,自己 就会心动胆张,一切便告终结。
  白眉突然扯下幔帐,果然露出了那面晃晃的照胆镜。
  “这是你最后接的一支镖,正好物尽其用。不过,我会还给你的,就看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新娘子!”
  向娥的思绪飞到了西溪竹林,她慢慢将手扪在心口,又看见自己同那个英俊的男子在竹林中捉迷藏。自己被草蔓绊倒,男了来拉她,两人拥在一起,在热烈地亲吻……向娥极力让思绪留在生命中难忘的一刻;同时,又感到五脏六腑在翻江倒海。她的思绪一下又被拉回到江边,又飞到狱中,血淋淋的岱哥,悲泣的老娘……向娥的灵魂好像要飞出了身体。她支撑不住了……
  “小师妹,你没有变!”
  苍天有眼,果然躲过这一劫。
  然后再挂好幔帐,展开锦被。
  向娥微笑着,无限娇媚。
  白眉脱衣上床,但却将双剑缚在肩上。
  “眉哥,难道这样可以尽欢吗?你看你还是从前那样。”
  “小师妹,你既然不负我,我也不负你。”
  白眉解下两剑。
  “藏好,这是天下无敌的神器!”
  向娥接过双剑,转到帐后,悄悄将双剑丢进早已备有污秽之物的马桶里。
  白眉紧紧搂住向娥。
  向娥亦紧紧抱住白眉。
  这时,向娥突然大咳一声。
  白眉立即警觉,奋力挣脱向娥双臂,翻身张臂。窗外早闪进一丑面大汉,一手执五彩索,向白眉抛去。一股劲风将五彩索变成五条绳索,分别卷住白眉颈部、双臂和双腿。白眉愈挣愈紧。
  疾披衣起床,奋力按住不能动弹的白眉。
  这时,大厅外场中烈火冲天。
  郎义生率众冲下山去,锁了再也无法腾飞的燕子尾。
  不可一世的燕子尾,斩首于武昌凤凰山坡。
  向娥和梦兰雇了一辆车,将白眉的尸身送到木兰山,将他掩埋在一片青翠的竹林中。
  照胆镜送至两湖总督府,向娥娘同“风鹤镖局”全部人马释放回家。
  母女见面,向娥详禀分别种种情景。直至讲到一丑面大汉抛五彩索擒获白眉时,向娥娘问:“什么?五彩索?什么样子?”
  待向娥详加描述,向娥娘忙说:“五彩索在哪里?”
  “在黄州府总捕头郎义生手中。”
  母女赶往黄州府,见到郎义生。郎义生将珍藏的五彩索取出来,向娥娘捧着那条色彩斑斓的索带,泪如泉涌:“儿啊!这是你爹腰上日夜不离的师传凤凰索呀!”
  母女急问这五彩索来历。郎义生说,六年前,他追捕一盗贼到僻俗山麓,见溪水中伏一死尸,翻身后,尚有气息。只是满脸血痕,体无完肤,左臂折断,右腿已瘸。经他延医治疗,躺了一年方才下床,但已不成人形。
  此人自称项化南,常指点郎义生刀剑技击之术,缉盗擒拿之法。郎义生也是孤身一人,便拜项化南为义父。
  “项与向同音,化在南方。郎捕头,说!快说,我爹在哪里?”
  “几日前,听说缉捕燕子尾,义父问过详情之后,便称不能起床。却不料,他老人家亲自出马,以凤凰索擒获燕子尾。
  归来之后,又发梦呓,口中喊:‘我不能见她!我不能害她!’待我推醒他老人家之后,浑身大汗淋漓,昨日回家他老人家已不知去向。因义父只有一只胳膊、一条腿,我估计不会走远,便邀约众弟兄,四处追寻,直到日落西山……”
  “天啊!他梦见的是我,是我啊!一生一心只替别人着想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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