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4年第12期

飞贼燕子尾

作者:未 果




  “今夜,我们分段守候,不擒此贼,决不罢休!”群豪情绪激昂,摩拳擦掌。
  坐在角落里的客人,抹了抹嘴上的油渍,自顾自悠悠说道;“这白斩兔味道不错,菜名也起得恰到好处。”
  “你是谁?”铁大侠才发现店中还有一个不是武林会馆的外人。
  “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们,这菜名起得恰到好处吗?”
  “你究竟是谁?在这里无理纠缠?”
  “不要发火嘛,白斩兔就是我的名字!”
  群豪大惊,立时掀开面前的桌椅,纷纷亮出各自兵刃。
  “这么说,你就是不请自来的飞贼燕子尾?”
  “铁老爷,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什么武林?可笑之极。武林武林,老子就是武林,前来华阳侮良凌弱的侮凌!”
  “好!你既然来了,就别想再走出去。说吧!是一对一单挑,还是——”
  “我是正巧碰上你们这窝兔子,还有正事要办。单挑太费时间,一齐上吧!”
  白眉袍袖一扬,疾射出两道精光,上下飞旋,片刻间十八把连环飞刀裂成碎片。
  顷刻之间,白眉以气御剑,将数十名群雄的脚筋挑断。
  华阳府武林会馆的群雄遭遇,立时轰动了江湖。
  漕船已驶离安庆,很快就要进入华阳河道。
  “喂,林老板,你听说没有,华阳府出了天大的事啊!”
  船老大同扮作客商的林岱混得厮熟,在漕船上只能靠扯些闲话打发寂寞。他上岸到漕帮办转动手续时,听见大家都在谈论华阳武林会馆遭难的消息,迫不及待地告诉林岱。
  林岱掩饰住内心的惊愕,淡淡说道:“这恐怕是好事之徒编的故事吧?”
  “千真万确!那家白斩兔的老板,他吓得关了店门,跑到安庆避难,还病在床上呢!”
  林岱以前走镖路经华阳府,还专程拜访过华阳武林会馆,知道铁大侠为人正义,而且他的太极推手“寒猿行云”是威震武林的绝活。怎么会一招出手,就全都被废了武功?
  林岱不得不倍加小心谨慎。
  夜来,风雨大作,林岱辗转难眠。
  他清晨步出舱外,站在船头眺望。
  忽有一蒙面人踏浪而来,衣履翩翩,水不沾袍。
  林岱久历江湖,也未听说过武林中有人轻功可踏浪而行。他脑中突然闪现华阳府惨案,知道危险已迫在眉睫。但林岱是一条硬汉,而且光明磊落,心胸坦荡。
  他向蒙面人抱拳说道:“大约阁下便是大闹华阳府的燕子尾了。”
  “你的眼神还是这么厉害。不错,在下正是燕子尾。”
  “燕子尾初出江湖。扬言侮良凌弱,虽是言行一致,却行邪恶之道,岂不辜负了平生所学,武林殷殷之望?”
  “林岱!你还想教训我?你以为自己出身武林世家,就可高人一等?你以为你是天下第一的正人君子?”
  “你是谁?”
  林岱惊愕地问道。他心里暗想,这人的口吻酷似小师弟白眉,但这是不可能的,决不可能!
  “林岱!我给你两个选择:如果乖乖地交出照胆镜,我留你一条性命;另一条路,你自己去想。”
  “阁下看来对‘风鹤镖局’十分熟悉。但还是走了眼。我林岱不会说大话,不会使诈弄奸,更不会畏惧强暴,屈服邪恶。”
  蒙面人突然冷笑一声,话锋陡转:“你和向娥上了床没有?”
  “你这个畜生!你究竟是谁?”
  林岱已气得浑身乱抖。
  “你同我抢小师妹,难道忘了?”
  “你——你是——”
  “大师兄,你早该想到了。我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因为漕帮人多,今后我独霸武林时,还要同他们打交道。这水路上的事情,不识航道暗礁,会翻船的。并不是害怕你的密罗功,你明白么?”
  “相别三年,师娘和小师妹日夜思念你和师父的下落,你知道吗?全镖局的弟兄们都日日祈祷上苍,盼你和师父平安归来。想不到你竟——竟——唉!苍天啊!”
  “别演戏啦!你巴不得我横尸街头,独占镖局,独占师妹——”
  林岱忍无可忍,运气于十指,正待出招,猛一转念,护镖要紧,返身跃入江中。
  白眉袖中二剑已射至水中。顷刻之间,林岱漂于水面,殷红的血已在江水中漾开。白眉收剑,挟着已被斩断双臂的林岱踏波登岸,将他吊在江边一棵柳树上。
  白眉踢开船舱绸缎布匹,取走藏在里面的照胆镜,飞身而去。
  
  世外高人
  
  黄州地界,山水清远,土风厚善。尤其是近几年来,郎义生就任黄州府总捕头一改故辙,锄强扶弱,雷厉风行。他自己又精通剑术,武功高深莫测。黄州地界盗匪闻风丧胆,他的名声因此也传遍大江南北。久而久之,大伙儿才知道,郎总捕头有一义父,名项化南,是一世外高人,郎义生尽得真传。且郎义生也是孤身一人,一老一小,相依为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项化南近日卧床不起。
  这天,各府县的捕头一合计,只有去求郎总捕头的义父。不约而同地策马奔到黄州,涌入了鸡鸣巷郎义生的小平瓦房。
  “老爷子!制台大人钧谕严厉,限期捕获那燕子尾。求您老出山吧!”
  总督府的巡捕道员,是两省捕头官衔最高的官员,若不是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样低声下气求项化南的。
  这就是名动江湖的世外高人?独臂瘸腿,满面刀痕累累,鼻翼掉了一半,豁嘴缺牙,面目狰狞可怖,简直就是一个魔鬼的化身。
  项化南的眼神炯炯逼人。
  “谁见过燕子尾?”
  “禀项老爷子,小人见过。那燕子尾只有二十多岁年纪,长得倒是五官端正。左眉梢生有一颗朱砂痣,有芝麻那么大小——”
  “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唇红齿白,一表人材。而且,右边脸颊有一个小小的酒涡。”
  “哎呀,项老爷子,您老真是神了,说得一点不差。”
  众人立即抖擞精神,似乎已看到了希望。
  “各位远道来此,项某实在抱歉,病魔所致,不能起床相迎。这燕子尾妄用神器,必自招其祸。神器既然出世,消灭神器是从有处归无,大家都请回吧。项某只是一个不能起床的废人,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众人再三恳求,项化南已紧闭双目,再不开口。
  待众人离开鸡鸣巷之后,项化南把郎义生叫到床头:“做捕快不是有案子时邀功请赏,无案子时欺压百姓。保一方平安,除暴安良,才是做捕快的天职。你是一个穷孩子,也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好孩子,不同于今日一班府衙走狗。燕子尾的雌雄二剑,你不能敌,我亦不能敌。”
  项化南的眼角滴下了老泪。
  “义父,请别为这宗案子不能破而伤了身体。”
  “你不明白,我不起床,不是不能起床,而是不能起床啊!”
  郎义生一愣。泪为何流,不明白。“不是不能起床,而是不能起床”,更不明白。
  
  玉峰庄园
  
  高雪峰在武陵洞闭关已经两年。
  这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江湖上发生的大小变故,风将搜罗的消息传给梦兰。然后,由梦兰写在册子里,交给哑童。
  只有哑童可以出入武陵洞的秘密通道,也只有哑童才知道这个秘密通道。
  没有消息,只有猜测。猜测是一种想象,一般来说,对某人的恐惧和敬畏的心理,通过猜测,都会将原有的认识再不断地放大。
  白眉也在猜测:高雪峰在梅岭一招“鬼魅爪”抠住了我的筋脉,将我剐得精赤条条,高高悬在屋梁上。我什么都答应下来,灭了师父,灭了师伯。这老狗没有料到,我已雌雄二剑在手,该轮到灭他了。威震武林的紫砂手,原来只是一盘带血的肉片。他当时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独生爱女送给一个囚徒?诱惑我?死心塌地为他消灭劲敌?现在还有必要对他言听计从吗?假若这神秘难测的老狗真的修练成神功,我贸然出手……
  白眉被自己的猜测震慑了。
  高雪峰曾经说让风带给他几句话:你下山之后,尽可在江湖自由行走,随心所欲。一旦受到传唤,你即刻赴玉峰庄园,出示寒雪令,就任“高山寒雪门”总掌门。
  在他醒来的时候,风已经把消息送到他的枕边。
  玉峰之行,云稠风急。
  忽一日,遥见一大山如斗塔矗其巅,孤耸如突。倚壁而上,走百丈,忽见崖下天宽地阔,房舍齐整,彩旗飞舞。偌大一个场地,有无数人在舞刀弄剑,棍来棒往。
  白眉知道,这里便是“高山寒雪门”的总舵。
  他本想飞身而下,显示自己绝技。转念一想,初来北方霸主重地,不识深浅,谨慎为妙。便拾级而下,走到场中。
  门下正在习武的众弟子,见有陌生人闯舵,立即变阵,将白眉围在阵中。
  白眉将藏于怀中寒雪令高高举在头顶。
  众弟子齐刷刷跪下。
  从山门中走出一人,高大威猛,满脸虬髯。几个箭步,已来到白眉面前。
  “雷参见新总舵主!”
  各路分舵舵主纷纷至总舵参拜新总舵主升位。雷一反往常的孤傲,接待分舵舵主,热情备至。大张酒宴,谈笑风生。什么江湖典故,武林轶闻,门派规章,头头是道。
  白眉坐在首席,倦怠地打着哈欠,时不时闭上双眼,细细地揣摸雷的表演。
  才坐了一个月总舵主的交椅,每日迎来送往,帮务纷杂,晕头转向,味同嚼蜡。一切都是那么缈缈空空,没有半点着实之处。
  而且,至今也未见到垂涎已久的美人儿梦兰一面。
  倏忽半年。哑童出示了高雪峰的手谕:高山寒雪,白眉最良。择日婚配,坦腹东床。
  白眉新婚之夜,揭开梦兰盖头,神魂颠倒。他染指了无数女子,内中虽也有数朵鲜花,但被他强行掳去,早已花容失色。何曾见过梦兰这样的华贵美艳,玉台之采。
  白眉将梦兰拥在怀中。
  白眉掀开锦被,一把扯下幔帐,床后突然一高五尺、宽四尺的方镜,明晃眩目。梦兰惊呼一声,只见自己倒立镜中。
  “眉郎,这是何物?”
  “别怕,你将手扪在心上。”
  梦兰将一只纤纤玉手轻扪左胸,镜中显出她的五脏六腑,吓得她站立不稳,几乎倒在床上。白眉将她扶稳,柔声道:“镜中已见你肠胃五脏。这是秦皇宝镜,可知爱妻有无疾病。”
  镜中梦兰虽受惊吓,却不见心动胆张。白眉这才放下心来。
  岁月如梭,他的蜜月无休无止。
  寒雪厅中那把虎皮靠椅,已经空了许久。
  这天,梦兰午憩。白眉闲来无事,从山腰下来,踱到寒雪厅门前,见雷坐在总舵主的虎皮交椅上,正搂着一个女人亲嘴。
  他悄悄退出大厅,不动声色。
  是雷在挑战?还是高雪峰有新的手谕?
  白眉的蜜月撒了一把盐。
  这天风清日朗,他寻到后山,听见水激涛涌之声。循声而去,突见一黑影快如闪电,从喷薄飘空的瀑布穿越而出,蹿上陡峭石壁,瞬间消失。
  咦!观此黑影轻功,不在我之下,难道我已寻到了高雪峰修练神功的所在不成?既然他从瀑布中可以穿越而出,我就能穿越而进。
  白眉将袖中的双剑拢妥,一旦遇敌,立即出手。
  穿入瀑布,落进一洞,洞中点了两支巨烛,照见石床上躺着的高雪峰。
  石桌上有一瓶酒,一碟虾。
  高雪峰已经死了。
  昔日天神,今日僵尸。
  白眉仔细观察高雪峰的尸体,认定不是被杀,而是病殁。
  压在他头上的山倒下了。
  总舵主白眉病倒的消息,吓坏了梦兰 ,喜坏了雷。
  雷率领天雷派数百弟子,将白眉的住处围了个风雨不透。
  梦兰搀扶着白眉,走到了门前台阶。
  “雷叔,你要干什么?”
  “梦兰姑娘,你父亲苦斗一生,创立威震武林的‘高山寒雪门’,容易吗?可是,身为总舵主的白眉,无功无劳,坐享其成。不理帮务,不守门规。”
  白眉忽然开口了:“雷大爷,你使何兵刃?”
  “杀鸡何用牛刀,就凭你大爷一双手!”
  “还是用兵刃吧,那样可以显得气派一点,你想想,如果你精赤条条吊在旗杆下面,空着一双手,多难堪哪!假若使上你的绝活,‘天雷九尺鞭’,迎风舞将起来,也不失雷鸣之威。至少还可以有那么一点点回味。”
  雷满脸虬髯大张,早已气急败坏。
  他一声怒吼,腰间“天雷九尺鞭”应声在手。长鞭迎着天空甩了一圈,果然风声骤起,威势吓人。
  众弟子齐声助威。
  然而,白眉身如飞燕,已凌空而起,只一个起落,便扯下了一把雷的浓须。
  雷疼得哇哇大叫,将长鞭甩出无数鞭花,这是他防身的“龙舞长空”,长鞭舞得滴水不漏。
  渐渐地,雷感到不妙了,这天雷九尺鞭,是精钢铸就,刀劈斧砍,纹丝不动,怎会愈舞愈短?
  钢鞭呢?变成一寸一寸碎片,散落一地。
  雷清醒了。
  老爷子果然没有看错人,好一个阴险狡诈的家伙。几年之中,功力精进如斯,居然装得没事人一样。
  “雷请总舵主高抬贵手。”
  雷艰难地跪下,迷惘地、也无力地垂下硕大的头颅。他没有想到会有人救自己,只求白眉赦免。
  这会儿,白眉又变成另外一个人。
  温和而面带微笑,真正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俊俏后生。
  “眉郎,饶了雷叔吧。他为了‘高山寒雪门’,流过血,流过汗。”
  “我说过,我不打死他,他就打死我。既然是世上最爱我疼我的人求情,我不能不答应。”
  “高山寒雪门”从此风平浪静了吗?
  梦兰以为是这样的。
  但是梦兰却偶然之中,看见了另一个让她惊骇的白眉。
  梦兰是从不离开山腰自己宅院半步的,她喜好读书,偶而也作些刺绣,或者自娱诗文。但白眉整日未回,她认为是白眉在山下教习门下弟子技艺,也动了心思,想去瞧一瞧另一种属于男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可是场中并没有白眉的身影。
  只见狼童从狼舍中放出那足有半人高的名叫“虎虎”的狼犬,正匆匆驱往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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