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3期
“雅院”真凶
作者:曹 斌
那人不答言,挥手出拳欲击司徒剑。司徒剑见其力猛,不能硬接,使用手杖挡开,不料对方高扬左手用力一抛,似有暗器过来,司徒剑慌忙之中躲向一旁。可是,这一招却是空招,什么也没有,待到司徒剑站直身子,再度迎战对方时,对方右手立即扬起一抛。尽管司徒剑躲得快,可一包东西飞了过来,半个左边脸面已着了这包粉状物,一时间只觉左眼辛辣出泪,鼻腔中又辣又痒,不免喷嚏连天,脸面上也是热乎乎的,待他掏出那把勃郎宁手枪要找对方时,哪见半个人影?
司徒剑吃了对方这一虚一实的亏,不免自嘲地摇摇头。办了这二十年的案,确实很少吃人亏。他顺手用手指把面上的粉末沾下一点,放在眼前瞧了瞧闻了闻,不禁骂道:“该死的芥末!”又用舌尖略舔一下,果真是此物。他正要按杖离去时,陡地发觉地上有一张揉皱了的纸,这张纸就是方才对方包芥末的。司徒剑用司狄克把纸勾过来,弯身捡起,然后看了看,似乎看不清,于是,把纸上的粉末掸干净,再把纸撸平,这下似乎看清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把纸掖在西装内胸贴袋里。这就是高手探案。
司徒剑觉得必须去夏府看一下,以便了解真情,顺便也可处理一下自己的脸面。于是,他绕到夏府前门,门上悬着两个大铜环,司徒剑举起司狄克搅动门环。
不一会,便听见有人应道:“来啦来啦,深更半夜什么人!”开门的是阿富,先见着司徒剑半个发黄的脸面,不禁叫道,“我的妈呀,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司徒剑道:“你怎么不认识我啦?我们不是昨日还谈过话吗?”
“噢,原来是警察局的司徒先生,半夜来是否为了告知捉到了杀死老爷的真凶?”
“不是,不是。我路过这儿,见府上灯火亮着,又有人声,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进来瞧瞧。哦,阿富,你先领我去洗把脸,刚才喝了点酒,走路擦上了墙,弄了一脸脏。”
司徒剑一边听阿富说方才夏府追赶盗贼的事,一边洗脸。完了,问阿富:“太太同梅姨想必都被吵醒了吧?我想去见见她们。”
果真太太、梅姨,连大小姐均在客堂坐着说话,见着司徒剑,太太马上说道:“先生来得正巧,昨天我同你说半夜有异样人影,原来是贼,把老爷的书房翻得一塌糊涂,不知要偷什么东西,把一家人都吓坏了,我至此还心口疼。”说着,用手按着自己的心口。
司徒剑似乎不以为然道:“大户人家有个把盗贼闯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要把金银财宝收紧即是。”接着,装作随意地问道,“夏老爷生前有遗嘱留下没有?”
“有有。”梅姨抹着泪道,“老爷亲口告诉我遗嘱写好放在书房里的——可太太前几天说遗嘱找不到了,岂非怪事?”
太太觉得梅姨这话是冲她而来,于是不快道:“你以为我藏了遗嘱?我亲自找了几次都没找到,后来我又叫大小姐一同找,也没找到,不信你问大小姐是不是?”
白兰答道:“太太说的不错,找了几次确实没有找到,反正该得的总该得,不该得的总不该得,何必吵吵闹闹?”这一番话说得梅姨没了话,连太太也不吱声了。
大小姐白兰打了个呵欠,道:“太太、梅姨,时间不早了,还是去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太太叹道:“如此折腾,谁还睡得着。”
梅姨也道:“我魂都吓丢了,怎么睡得下?”
司徒剑放下司狄克,坐下道:“我也睡不着,方才喝了点酒的缘故,不如我们四人凑一桌打麻将,玩到天明,什么都忘了,何乐而不为?来么,快摆桌子!”
太太同梅姨都觉得不错,忙叫下人摆桌子,又叫奶妈去煮夜宵招待客人。唯独大小姐有点懒懒地道:
“明天我还要去医院上班。”
司徒剑笑道:“大小姐忘了,明天是星期天。”
白兰小姐腼腆地一笑。于是,四人上桌洗牌。司徒剑同白兰相对而坐,太太自然同梅姨相对,这是司徒剑提议这般坐的。
太太果然是个牌中老手,该吃即吃,当碰即碰,遇到能做大牌的时候也绝不含糊,常把眼前利益和成功机会再三权衡,加之牌运又佳,不一时,手边已赢了一大叠筹码;梅姨不免嘀咕,司徒剑虽输,只是笑吟吟;唯独大小姐沉静不语,全神贯注,正应了“雀战”那个“战”字之义。
却说此刻白兰手中正做着一副清一色筒子,刚才摸了个八筒,正好有了副麻将头八筒,而今挺庄,三、五筒,单吊一个嵌四筒即可和了,心中虽然得意,可面上依然不露声色。司徒剑见她先前吃了不少筒子,知她是在做清一色,又见她摸一张牌,随手又丢入牌池中,可见业已挺庄,专等着一张牌。司徒剑试探性打出手中一张扣了很久的四筒,心想,如若白兰要此牌,定然会摊牌成和。不料,她看到这张四筒略一迟疑,又朝池里看了看,没有四筒出现过。于是,毅然放弃要这张四筒,自己又去摸牌。果然,在最后剩下的几叠牌中,摸到了那张她要的四筒,可谓险中求胜,宁可冒着另外三张四筒被上家扣住的风险而一搏。果真,太太和梅姨手中也各扣了一张四筒,她摸到的那张四筒是唯一的一张!风险虽大,得利也可观,自摸得利毕竟三倍于司徒剑的出冲,太太嘴快道:“小姐打牌怎么像男人家!”梅姨不乐道:“大小姐怎么把我们当冤家打?”只有司徒剑赞道:“真是大将风度,有魄力!”
如此白兰又搞了几副大牌,几乎副副得逞,弄得三家的筹码都跑到她一家那儿去了,只有太太的筹码还略有剩余。看看梅姨有点尴尬,她又在司徒剑的下手,司徒剑连连让她吃了几张牌,总算和了几副小牌,尽管如此,她已心满意足。眼见天将亮,司徒剑呵欠连天,丢下牌对太太道:“我想在府上打个盹,再到医院去探望老母,不知方便否?”
太太一口答应:“方便,方便,就叫奶妈把家驹的床收拾一下,睡到他房里去吧?”
司徒剑摆摆手道:“不到后院去了,我就在这儿夏老爷书房的躺椅里将就一下吧。”
不一时,奶妈端上点心吃了,司徒剑摇摇晃晃步入老爷书房。刚要迷迷糊糊睡去,便听见客堂里电话铃响。只听白兰小姐接电话:
“噢噢,我明白了,司徒剑先生正巧在我家,我马上通知他去医院!”接着,只听她招呼奶妈道,“快去叫醒司徒先生,说是医院里他母亲有急事找他!”
五、一波又起
司徒剑是个孝子,不敢怠慢,急忙离开夏府赶去医院,临行轻轻关照奶妈:
“把书房加锁锁上,过几日我还要来睡,关照太太睡前务必留心门户。”待他赶到医院,方知老母亲开刀,伤口发炎化脓,疼痛难熬。医生处理后,又给老太太吃了止痛安眠药,方才睡去。
此刻已是早晨八九点钟光景,司徒剑一个人点了支烟,拄杖来到医院花园小坐,却见护士田小姐扶着一个腿上绑石膏的病人来花园晒太阳,于是 ,上去搭话:“田小姐,你好?”
田小姐见是司徒剑,笑道:“司徒先生,你好!”说着,扶着病人一同在司徒剑身旁的长椅上坐下。
司徒剑开门见山道:“你说姜院长的儿子是个花花公子,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
“那夏白兰小姐怎么会看上了他呢?”
“爱情这种事永远说不清道不明。外表看来不是很般配么,一个是院长公子、药房部主任,英俊男子;一个是富家闺秀,外科一把刀,美貌女子,不是吗?”司徒剑点头不语,只听田小姐又道,“这个公子已搞大了几个小护士的肚子,可恶!”接着,又神秘地道,“你不妨再留心夏大夫的肚子!”
司徒剑不免“哦”了一声,忽地又想起什么,从西装内胸贴袋里取出那张包芥末的纸片给田小姐看:“这是你们医院的药单吧?”
田小姐瞄了眼道:“上面不是写着市立医院药方单吗?这是张废单子,已取过药,药房部收回的。”
司徒剑又“哦”了一声,依然把单子放入内贴袋,顺口问道:“这儿药房里有芥末?”
“这当然有,可为通涕开窍之用,连砒霜都有!你问这个干什么?噢,听说你是位江南名探,正办着夏太太家中少爷枪杀老爷的命案,有线索了吗?”
司徒剑不禁耸了耸肩,道:“无可奉告!”
田小姐搀着病人回病房去了,留下司徒剑一个人独坐着。司徒剑想借着花园里的清新空气,在鸟语花香之间把夏府的案子重新梳理一遍。足足有一个时辰,纠缠的线索解开后,互相串连起来,案情似乎变得明晰了。司徒剑自得地又点燃了一支烟,踱回病房。
一周后,司徒剑的母亲伤口愈合出院。
司徒剑刚把老母在家中安顿停当,欲到自己房中饱睡一顿,以解医院陪夜之乏,不料冯彬魁来了个电话,告知夏府又出了桩命案。司徒剑立刻招了辆黄包车,匆匆赶到夏府,开门迎接他的是奶妈,未及司徒剑发问,即告之道:
“夏太太割腕自杀了!”
“什么?”司徒剑脑子里“嗡”的一声,“自杀了?”
待他随奶妈来到太太房间里时,连一向同惨案打交道的司徒剑也不免皱起眉头,夏太太斜靠在床上,一只手腕垂在床沿下,地上流了一大滩鲜血,连床边的鞋底也湿了,太太双目未闭,面色铁青,不免骇人。司徒剑看了看太太手腕上的切割伤口,便知所用器具极为锋利,因伤口细而深,横切口一寸左右,筋脉俱断,便问奶妈道:“太太是什么时候自杀的?”蓦地,司徒剑在太太的鞋肚里发现了一件小东西,不免一惊,趁奶妈不注意随手拾入袋中。
奶妈伤心抹泪道:“昨日晚上睡下,太太还是好好的,说晚上院子里有动静睡不安稳,叫我今晚去陪她睡的,怎么会自杀呢?”
“是谁发现太太自杀身亡的?”
“是我,早上来服侍她起床时才发现的。”
司徒剑不禁脱口问道:“大小姐呢?”
“大小姐一早就去上班了,还不知家中太太出事,我正想打电话通知她,你就来了。我马上打电话。”
“不必打了,已经是中午,再有几个小时她就会回来,免得惊吓她。”又问道,“梅姨怎么不见?”
“她吓坏了,只是躲在自己房里哭。也难怪,家中接连出了两件人命案,谁不怕?”
正说着,梅姨哭着从对门闯进来道:“司徒先生,你终于来了,冯局长请你来办案的,怎么越办越死人呀。如此看来,下一个不知又要轮到谁了!”
司徒剑初觉此语有点刺耳,后来似乎有所警觉,对奶妈吩咐道:“今晚我不走了,就在夏府住下,你在夏老爷书房里替我搁个小床铺即可。另外,今晚你去梅姨房中陪她睡,免得她担惊受怕。”
梅姨这才安静下来,奶妈忙着叫阿富去为司徒剑搁床安铺,自己则去料理一家人的午饭。司徒剑于是挂了个电话给冯彬魁,告知夏府情况,请他派人把夏太太拉去医院作尸检。饭后,司徒剑又困乏起来。于是,叫阿富打开上了锁的书房门,倒身上床便睡着了。
司徒剑一觉醒来已是旭日高升,夏府的人早已起床。他伸了个懒腰,双脚用力一蹬,只觉脚下那块地砖有点松动,不免低头注视,原来这块方方的地砖四边皆有缝隙。司徒剑用手杖内杖刀轻轻取出地砖,发现砖下有个金属小匣子。司徒剑打开匣子,匣中正是夏斯祺留下的那份遗嘱,只见上面简单写道:
我去世后遗产一分为三,由
太太继承一份,
少爷继承一份,
梅姨继承一份,但她必须生有我夏某的儿女。
司徒剑住进书房,本想好好找找这份遗嘱的,不料不费吹灰之力即得之,又想起那个装神弄鬼、作盗为贼要得之而始终未得之人。这实在是天意。于是,把遗嘱掖在内贴袋里,放回匣子,盖上地砖——原来这一块地方先前是摆老爷摇椅的,为了搁司徒剑的床,阿富把摇椅塞到了书桌底下去。想想夏老爷千谋万虑又何及天算,而今夏府真可谓惨不堪言了。正感慨时,阿富来招呼司徒剑起床用早点。
真相了然
今天可是个明丽的秋日,司徒剑几乎把夏府的前庭院、正房、后庭院各处逛了个遍。知道太太同梅姨住的是前院左、右厢房,而大小姐同二少爷住的是后院左、右厢房。司徒剑边逛边思索,心中似乎弄清了许多疑点,融会贯通后案情不说大白,也可谓清楚了一大半,心中不免叹而又叹,有些人的犯罪实在是难以思议!他还欲多弄清点细节,于是径直走到厨房,果然见奶妈又在那里煮着午饭,便招呼道:“烧午饭呢!”
奶妈又为在桌边坐下的司徒剑泡了杯茶,道:“司徒先生,案子办出个眉目来了吗?全府上下都抬头望着先生你呢!”
司徒剑笑道:“十不离八九,差不多了。”
“那么到底是谁杀了老爷?太太是被人杀的吧?是谁下的毒手?”
司徒剑摇摇头说:“你太心急了。”此时,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踏入厨房,从手提的花篮中捡出一朵白兰花给奶妈:“大小姐的花。”又匆匆走了。
奶妈解释道:“小姐爱戴白兰花,每到夏秋之际有白兰花时,便叫卖花姑娘每天留一朵送来。”
司徒剑陡然问道:“夏太太不戴白兰花?”
“不,夏府中除了大小姐外没人戴。大小姐不是叫‘白兰’吗?”奶妈继而叹道,“说起大小姐,从小到大怪可怜的,难怪她的脾性孤僻、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