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3期

魂归桃花江

作者:胡健国




  “那个女戏子呢?”声音冷冰冰的。
  “正在厨房里吃饭。”当叔叔的不理会侄儿的不满。
  “你……”孙旺祖正要发作,但碍着辈份,只好压着火气:“说好了带她到这里来的嘛。”
  “不好办呀,谁知她身边有一个虎背熊腰的保镖呀!”
  “是他?”孙旺祖一下便回忆起那天早上,祠堂外的坪里对小桃红耳语的那个年轻人,并由此联想到月夜河边暗中丢石子打伤他额头的人,他下意识摸了摸那块伤疤。
  “你认识?”在一旁察言观色的叔叔知道侄儿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这不,略施小计他就上钩了。
  “那可怎么办?”孙旺祖对那年轻人还心有余悸。
  “这妹子是一朵多刺的玫瑰,弄不好会扎手的,”他看见侄儿摸了几下额头上的新疤,便猜到了几分:“唉,世上又不只她一个女人。明天,我给你弄两个漂亮的黄花闺女,包你满意。”
  “你?”侄儿对叔叔的德行深有了解,马上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是不是也看上了她?”语气逼人,声音也加重了。
  “嘿,你想到哪里去了?”叔叔这才感到侄儿不好对付了,还是好来好散,尽量不翻脸:“话又讲回来,这等女人不是强迫搞得到的,除非是她自己……”
  孙儒书忽见窗外有个影子一闪,便打住话头,急忙打开小门,四下看了看,没有人。
  “侄儿,”孙儒书一槌定音:“你叔知道你的爱好,我不会亏你。这个妹子嘛,看今天晚上的事态发展怎么样,明天再说。你看呢?”
  事已至此,孙旺祖也无话可说。此时,他才意识到,昨夜要叔叔出面扣那美人,等于是将这块嫩肉拱手送到他的嘴边。与他又不能硬来,以后还要利用他的势力。唉,自认倒霉。
  孙儒书不是多虑,刚才窗下确是有一个人在偷听,偷听者是丫环素英。素英今年18岁,一年前单身一人逃荒流落到草尾。孙儒书见她长得也还入眼,便收她做了丫环。不久,在一个风雨之夜,她正疲惫地回房休息,路过镇长书房时,突然被人抱住拖进房内,在黑暗中被镇长强暴。以后这样的事又发生过多次。她一个弱女子,又有什么能力保护自己?除了对镇长憎恨外,就是想伺机逃脱魔窟。
  刚才她听见书房内有人争执,便蹲在窗下偷听。得知他们是在打那个戏班里姑娘的主意。想到自己饱受凌辱之苦,便不愿让那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也遭受自己同样的命运。她回到厨房将偷听的情况告诉了小桃红。
  玉昆等人并不感到意外,师父对此早有预见,他们决定按师父嘱咐的计策行事。
  入夜,大客厅里灯火辉煌,孙儒书和他的妻妾儿女、同僚以及酒肉朋友济济一堂,他们都是慕小桃红之名而来。一段胡琴过门后,小桃红袅袅娜娜地走到厅中,一个亮相,妩媚的表情和漂亮的身段博得满堂喝彩。孙儒书贪婪地盯着小桃红。小桃红唱了一段应景小曲后,海保扮小丑挑着货担上场。孙儒书完全被小桃红的姿色与演唱迷住了。他除了决心今夜要占有她外,甚至动了要将她收为姨太太长期享用的念头。他清楚,若要这个貌似天仙却又冷若冰霜的美人就范,金钱地位很难奏效,唯一可行的是先行强迫再图软化。行动步骤他已考虑成熟。
  戏演完后,众人都陆续散去,小桃红等人正要回房卸装,却被孙儒书叫住:
  “戏演得好极了,本镇长一定会多给赏金。不过,听说小桃红的《孟姜女》唱得更好,我也没有别的嗜好,只爱哼几句小曲儿,想请小桃红传授一段,不知肯不肯赏脸?”
  “镇长有此雅兴,我们卖艺的当然求之不得,”小桃红胸有成竹:“只是——”
  “还有什么?”孙儒书以为小桃红要索取额外的报酬,“本镇长都能答应。你说。”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孟姜女》戏与花鼓戏不同,它是一种神戏,孟姜女是天上的女神,镇长大人见多识广,想必知道澧州嘉山上有个‘傩神庙’么?”
  “知道知道,那年太太想生个儿子,我还亲自带她到傩神庙里烧香许愿,求过孟姜女呢。”
  “知道就好,”小桃红见他一步步入彀,便开始下套了:“这孟姜女便是傩神,孟姜女戏我们叫傩戏。唱傩戏有傩戏的规矩。一是要戴木头脸壳子,才能通神达鬼,哪怕是学戏的也要戴着。二是要备香烛纸钱,演出时要敬奉神灵。三是不准有闲杂人等喧哗,更不准开电灯。否则,我也唱不好,你更学不好。”
  孙儒书一听,心中窃喜:我正愁人多不方便呢。便一口应承下来,急忙吩咐佣人将香烛纸钱拿到书房里去,又对玉昆等人说,“我们学戏去了,你们先回房休息,有人会送夜宵来,教完戏就会有人带小桃红回来,大家尽可放心。”
  小桃红从玉昆手中接过傩戏面具时,轻轻对他说:“快找素英。”玉昆将巫师用的司刀交给时,嘱咐:“小心!”
  书房内,烛影摇曳,香火点点,气氛阴森可怖。孙儒书将穿着戏装的小桃红带进书房后,悄悄将门锁死。他见小桃红将傩戏面具放在书案的香烛旁,恭敬地对着面具三鞠躬,他轻手轻脚向她靠去,欲上前将她搂抱。突然,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正对着自己的胸前。原来小桃红已敏捷地转过身来,右手拿着一把尾部镶有铁圈的短刀,左手拿着一个布玩艺儿,他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啊,对不起,吓着你了,这是唱傩戏必不可少的道具,这刀叫做司刀,这个布刷儿叫柳巾。”
  孙儒书一边点着头,一边在想:这个妹子真是一朵玫瑰花,浑身是剌,要弄到她,可要费点劲,尤其现在她手上又突然变出了一把小刀,这可是事先没有预料到的。
  “镇长,你坐着,我先为你唱一段孟姜女下池塘洗澡。”
  “下池洗澡?好,好。”
  小桃红将旦角面具戴上,用司刀和柳巾进行歌舞,眼睛却透过面具一刻也不离开那头色狼,只要他敢放肆,刀尖就会扎进他的胸膛:
  小桃红演唱了一大段,估计玉昆、海保的准备也差不多了。她怕夜长梦多,便立即进行脱身的步骤。
  “镇长,现在你开始跟着我学。”
  “好好,跟你学。只是我的胆子小得很,你要把刀放下。”孙儒书口里敷衍着她,心里在想着制服她的办法。
  “好,我不用司刀就是,你也戴一个脸壳子,”她把另一个面具给他,看他取下眼镜将面具挂在耳朵上,这样,两个人都带着面具了。由于房间内光线昏暗,加之孙儒书的眼睛近视,他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小孔只能勉强看见小桃红的人影。但他仍然很放心:门已上锁,你手上又没有武器了,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我边舞边唱,你跟着唱就行。”小桃红俨然像个老师。
  孙儒书口里跟着她学着唱,心里却冷笑着:表面上你很厉害,其实你还嫩着呢!
  唱着唱着,他只感到小桃红的舞姿有些变化,连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却没有朝别的方面去想。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单独与他同处一室,他几乎完全丧失了警惕性。慢慢他强压的欲火升温了,呼吸开始不匀了,他瞅准姑娘下腰表演的机会,飞快上前一把将姑娘抱住:“小乖乖,你想死我了!”说着便将她往地下按。
  姑娘也不挣扎,任他胡乱摸捏。孙儒书扯下自己的面具后,用手就扯姑娘的面具,他本想好好欣赏姑娘在被凌辱时那梨花带雨的容貌,不料他将面具拿开时,惊讶得目瞪口呆,压在他身下的竟是一个男人。
  “你、你、你,你是谁?”孙儒书气得话都说不出了。
  “镇长大人,你好健忘,我刚才还给你唱了《卖杂货》,就不认识了?”海保一边回答一边爬起身来。
  “好、好,你们一块捉弄我,我要叫你们都坐班房。”说完,就跑到抽屉里就拿手枪。待他转过身来,房里哪里还有人影?只见窗子大开,顿时他全明白了,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原来,海保穿上旦角服装,戴上旦角面具,由素英带至孙儒书的书房外,轻轻将窗子推开,海保不声不息地爬进室内。室内只烛光照明,孙儒书又戴了面具,视线更加模糊。小桃红边舞边唱,海保迅速将小桃红替下,小桃红爬出窗子,和玉昆等人跟着素英,从后门上了冬生早就备下的小船。不久,海保也从后门飞跑下船,小船像离弦之箭,射向河心。
  等孙儒书派人追赶时,那条小船已快驶进洞庭湖了。
  
  第三回茅草街地痞逞淫威打擂台逃出是非地
  
  李冬生的戏班还在三仙湖集镇演出时,他们的锣鼓声便惊动了距此不足30里地的茅草街。原来东街的“纠首”(头目)胡德彪即将要收第三房姨太太,那个女人最大爱好就是看花鼓戏。她早慕小桃红的大名,对胡德彪撒娇,成天嚷着要看小桃红的戏。于是,胡德彪便派手下到三仙湖找李冬生,出丰厚的酬金请他们的戏班。李冬生早就知道茅草街的社情非常复杂,如若答应,便等于将戏班带入淤泥地,进得去出不来。于是,他借口与沅江某戏院有约在先,婉言谢绝了。
  李冬生原以为东街纠首会再派人纠缠,不料却再也没见人来。冬生感到这很不正常,心中忐忑不安。于是,他提前结束三仙湖的演出,率领戏班悄悄连夜坐船离开,想在天亮前越过茅草街。不料,那胡德彪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他早已派了探子暗藏在三仙湖。深夜三点多,戏班的小船在水上被两条大船截住,大船上的人也不为难他们,只用一条铁链把小船系在大船上,在天亮时拖到了茅草街。
  胡德彪并不追究他们,而且把他们安置在一家还算整洁的旅馆里,每餐用酒肉招待。李冬生此时也知大限难逃,只有听从命运的安排了。
  紧邻西街的河滩上,已经临时搭起了一座戏台,台顶彩旗飘飘,十分壮观。茅草街方圆一二十里地的人都知道,东街纠首成亲时,有名的得胜班小桃红将在此唱喜庆戏。
  灾祸比预料的还要快。这天午饭后,小桃红与素英为了买一些化装用的胭脂花粉上了小街。谁知不到一个时辰,素英一人跑了回来,哭着对冬生说,小桃红被人绑架了。冬生一听如雷轰顶。此时,胡德彪也来了,因为他手下报告,紧靠他们戏台的西街河滩上,又立起了一座与东街戏台一模一样的戏台。而且满街都贴出大海报,说沅澧二水最大的唱汉戏的松秀班在此唱戏。他是跑来与冬生商议对策的。
  事情很清楚,这是西街为对付东街而实施的一系列阴谋,其目的是要使胡德彪在茅草街的威信扫地。得胜班靠的就是小桃红的名声,现在她被绑架,不能登台唱戏,得胜班便成了最普通的小戏班。西街再用大汉戏班来逼得胜班打擂台,东街定输无疑。这是一场不流血的势力的较量,他们东街假若输给了西街,从此就会一蹶不振。决不能输!关键是要把小桃红救出来。她被关在什么地方呢?危急之时,李冬生想起一个人来,他急忙写了一封短信,向玉昆他们交待了一下,便化装成一个白须老头,头上罩一顶草帽出了门。
  西街有一栋二层楼房,在整个茅草街数它最漂亮最醒目,原是一家大绸缎商的产业,现在被西街纠首赵大麻子所占。当东街在河滩大兴土木搭戏台时,他便得知胡德彪将请来得胜班为他娶姨太太而大壮声势。明为唱戏,实际上是向西街示威。赵大麻子又气又急,连忙找来军师想办法。这个狗头军师不是别人,就是一肚子坏水的孙旺祖。他是跟踪得胜班的足迹赶到茅草街的。目的就是想借拜把兄弟赵大麻子的势力将小桃红搞到手。他来的恰是时候,赵大麻子有求于他,他想出了个一箭双雕的诡计,对赵大麻子说,戏要让东街唱,但要他们唱砸锅,使胡德彪的脸面丢尽。要达此目的,就必须如此这般………赵大麻子大喜,连夜派人到澧县请有名的松秀班。第二天,又派人在街上伺机将小桃红绑架。
  赵大麻子交待手下,不准对小桃红怠慢,更不准非礼,只限制她的自由。孙旺祖听后心中暗暗叫苦,只得向赵大麻子挑明,说要小桃红陪他睡一夜。谁知赵大麻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见小桃红美貌,便打了她的主意。只是不想用暴力,而是想用小恩小惠打动她的心,甘心作他的三姨太。他此时方知孙旺祖来茅草街的真正动机,心里十分反感,但表面上不动声色,既没答应也没反对。孙旺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小桃红被安置在楼上的一间小房里,心里焦急万心,她不在场,喜庆戏怎么唱?师父和玉昆一定在想办法救她,可这是龙潭虎穴,能出得去吗?一个女佣人为她端来一碗汤面,身后还跟着一个珠光宝气面貌清秀的年轻女人。那女人要女佣人退下,见没有闲人了,她将一封折叠的信塞进小桃红的手心,没说一句话便关上房门下楼去了。
  这女人就是李冬生上街要找的人。她叫刘小玉,才27岁,原是李冬生的学徒。后来李冬生发现她对自己有爱慕的倾向,怕坏了风气毁了戏班,便忍心要她离开。她一气之下,跑到茅草街当了赵大麻子的姨太太。冬生知道后,十分内疚,一直不敢见她。这次为救小桃红,他不得不求她。刘小玉早知得胜班到了茅草街,虽对冬生心存积怨,但当化装成老头的冬生在茶馆里找到她时,她仍惊喜交加。得知他的来意后,想起他的薄情,又真想不管。但最后还是答应尽力帮忙,并约好第二天再见面。
  冬生信上说松秀班将与得胜班唱对台戏,要她相信送信的女人,设法逃了出来。寥寥数语,使小桃红感到得胜班又一次面临灭顶之灾。且不说她小桃红身在魔窟,即使还在班内,要对付人多势众、行当齐全、服饰精美的松秀班,还差得很远。倘若得胜班不出奇招,定败无疑。如果唱砸了锅,胡德彪定会恼羞成怒,后果不堪设想。此时正是点灯时分,她正为得胜班和自己的处境忧心忡忡时,房里闪进了一个幽灵,他就是孙旺祖。小桃花一见他,就预料他定会乘人之危,对她进行强暴。便急忙攥了一把剪刀,怒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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