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3期

魂归桃花江

作者:胡健国




  孙旺祖见赵大麻子对他不冷不热,提出的要求又不置可否,便知道这个把兄弟也看中了那个水灵灵的姑娘。于是,他孤注一掷,想趁机将小桃红奸淫,然后逃之夭夭。天黑时,他见人们吃饭喝酒,都无暇顾及,便溜到楼上就想下手。黑暗中,见她是独身一人,便向她猛扑过去,没有注意小桃红早有防范。他刚抱住她,一个锋利的东西扎进了他的手臂,痛得大叫起来。与此同时,房门被踢开,一群人涌了进来,灯光下,赵大麻子的脸气得铁青。他旁边站着刘小玉,就是她发现孙旺祖进了小桃红的住房,忙将赵大麻子叫来的。孙旺祖无法可说,捂住流血的手臂就想开溜。手下欲上前抓他,被赵大麻子制止:“放他走!”孙旺祖狠狠地盯了小桃红一眼,匆匆走出房门。当夜,他在茅草街搞了一条小船,向北飞快划去。昨天他听说南县一带已经发现了日本人的汽船,他决定投靠日本人。
  为了安抚小桃红,赵大麻子要刘小玉留下来陪她过夜。他没意识到,他的惺惺作态,最后使自己的阴谋功败垂成。
  只剩下两个女人了。小桃红对刘小玉表示了诚挚的谢意,刘小玉也对这个外柔内刚的姑娘产生了好感。二人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因为刘小玉曾在得胜班呆过,也对班子当前的困境十分担忧。二人便商量起来。小桃红认为花鼓小戏在当地很有群众基础,只是情节简单,角色不多,装扮简陋,如果要与松秀班之类的大戏班较量,就必须出奇招方能扭转败局。当时,得胜班只有两出拿手的大型花鼓戏,一出是《八百里洞庭》,一出是《刘海砍樵》。前者是悲苦唱腔戏,不宜在胡德彪的喜事中上演。后者虽然是个动作性强的喜剧,但人物不太多,场面也嫌冷清,但它却有良好的基础。更鼓敲响三声时,小桃红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早饭后,刘小玉乘人不留意,溜到了西街小巷的一所破房子内,冬生正在此等她。她将昨夜小桃红想的办法告诉他,并说她将设法尽早把小桃红救出来。冬生一把握住她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冬生回到旅店,对海保、玉昆等紧张地布置一番,众人便分头行动。
  胡德彪娶姨太太这天,天色有些阴沉。日本人已杀到了南县的消息扰得人心惶惶。只是,当唢呐锣鼓伴和着鞭炮声响起的时候,人们还是向河边涌去看热闹。河滩上,两座戏台毗邻,相距只十数丈。此时都挂起了彩旗和幕布,两边的锣鼓都在为争取观众而拼命敲打着。
  李冬生坐在后台,心急如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台戏是无法避免的了。昨晚,胡德彪威胁他,这场对抗赛是只准赢不准输。赢了,赏金除外,还用大船送戏班到沅江;输了,就将戏班扣在东街。现在,面对那边刀枪耀眼、冠袍鲜艳、角色整齐的大汉戏班,明知是败局,却无法挽救。他为自己的无能而自责,一个曾显赫一时的百年老班即将断送在他的手中。现在,他心里祈求奇迹发生。
  昨天,他按小桃红的主意,把《刘海砍樵》改编成一出大戏,将原来戏中一个狐狸精,增加到九个狐狸精,把一个金蟾变成八个妖怪,使台上热闹多了。问题是,角色增加了,演员却不够。男妖怪倒可以凑齐,这狐狸精却全部要女人扮,而全戏班包括小桃红在内,只有两个能上台的年轻女人,另一个就是素英,还差七个女人。他便照小桃红交待的,在茅草街的妓院中临时聘请。眼下正在化装的妓女,从未登台唱过戏,只经过昨天的突击排练,一会儿正式演出时不知会出些什么洋相。关键还在于,茅草街人人期盼的小桃红,也是这出戏的女主角九尾狐狸精的扮演者,此刻还被羁押在西街,何时刘小玉才把她救出来,谁也说不准。眼看观众来得差不多了,戏就要开场了,小桃红还不见身影,他突然一阵心悸,冷汗直冒,浑身无力,形同虚脱。
  “师父,那边开演了,我们也………”扮演丑角刘海的海保走来,看到冬生惨白的脸便大惊:“师父,你、你没事吧?”
  “我没有事,小桃红她……”冬生勉强支撑着。
  “师父!”玉昆兴奋地跑来:“小桃红回来了!”
  “什么?她回来了?好,好,开锣!”听到小桃红被救回,就像打了一剂强心针,力气又回到了身上,心里万分感激刘小玉,那个很讲义气的可爱女人。
  早上,赵大麻子要刘小玉与大老婆一道去看戏,刘小玉借口头痛,要晚一点去。赵大麻子以为她是不愿与大老婆同行,便不在意地点了头。刘小玉知道,今天她一离开赵家,就不能再回来了,她将金银细软放在平日用的花布手提袋内,里面还放了一套男人衣裤。她来到二楼,将看守小桃红的打手支开,要小桃红赶快换上男装,戴一副茶色镜,二人从后门溜出赵府,抄小路飞快跑到河沿。小桃红向戏台跑去,她则上了冬生事先为她准备的小船,小船向沅江的方向急驶而去。
  松秀班得了赵大麻子丰厚的酬金,自然是拿出最好的戏《刘金定杀四门》,场上角色众多,蟒袍玉带,盔甲翎毛,刀枪对阵,杀进杀出,热闹非凡。一下子将得胜班的观众抢去很多,坐在台下的赵大麻子得意地瞟了瞟远处的胡德彪。那边台下胡德彪的脸有些挂不住了,心里暗暗埋怨起冬生。
  突然,这边台上一下子涌出八个扮演狐狸精的妖冶女子,她们中有七个是临时充数的妓女。这些女人虽是卖身卖笑,但大多都是为生活所迫。昨天他们被人请到得胜班后,方知是唱戏,要她们与小桃红一道登台到大庭广众中唱,真有些受宠若惊,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此时,她们一上高台,感到自己终年被臭男人欺侮,现在也终于能上台风光风光,真正做一回人。于是,她们在李冬生排练的基础上,尽情发挥,有过之无不及,搞得冬生哭笑不得,台下观众却兴致盎然。
  茅草街的人还从未在台上看见花鼓戏一次有这么多的女角登场,感到很新奇,都将脑袋转向了得胜班那边,后来发现那些女角都是茅草街本地的女人,便感到更加刺激了。观众中本来真正懂戏的人很少,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于是,形势一下发生了逆转,很多观众都向得胜班这边涌来。正此时,台后一个清脆嘹亮的女老板,唱得台下都屏声静气,随后一个身段优美、长相俊俏的“狐狸精”舞蹈上场,一个漂亮的亮相,博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台下的胡德彪转忧为喜,忙命手下放鞭炮。一时,鞭炮齐鸣,包着银元的红包雨点般地丢在台上。有观众认出了扮演者,大声呼唤:“小桃红!”这个名字在这一带的观众中极有号召力,于是,那边的人又涌过来不少,得胜班已完全控制了局面。
  赵大麻子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变化,又听到那边有人高喊“小桃红”,便知情况不妙,这才注意到刘小玉一直没有露面。他急忙派人回去将刘小玉找来。一会儿,来人报告刘小玉已失踪。他气急交加,便欲亲自带人上那边台上去抓小桃红。他刚拔出手枪,就听到几声枪响。人们大惊,不知枪声来自何处。突然,又传来机关枪的连射声,远处有人跑来大喊:“日本人来了!”
  
  第四回抗日戏激起民族恨与敌斗血染花果山
  
  1945年3月,日寇侵华战争败局已定。为挽回覆灭的命运,侵华日军策划与中国军队正面进行 “最后一次会战”——雪峰山战役。三湘儿女同仇敌忾,纷纷投入到抗日的洪流之中。在中共地下党的领导下,一批抗敌演出队活跃在城乡,积极宣传抗日。李冬生的得胜班也于此时到达了益阳。
  这天,戏班的驻地来了一对年轻夫妇,原是某部政治处的干事,在战斗中与部队失去了联系,辗转来到益阳。他们是来帮助得胜班进行抗日宣传活动的。李冬生心里十分高兴,他正为如何进行宣传而犯愁。这对夫妇早就了解到这个戏班有很强的演员阵容,为他们编写了两个剧本。李冬生看了本子,拍案叫好,立即布置进行排练。
  小桃红和刘小玉在《姑嫂上坟》中扮演一对姑嫂。戏中,他们在为抗战牺牲的亲人上坟祭奠时,被扮演日本兵的海保等发现,欲侮辱她们。她们一边痛骂日寇,一边进行反抗。最后,日本兵被李冬生、昆保等扮演的民众赶来打死。
  小桃红与素英在《中秋有敌》一戏中,扮演一对姐妹。中秋之夜,她们在家中唱着小曲,海保等扮演的日本兵闯到这对姐妹家中,要侮辱她们。她们进行反抗,最后这对姐妹与日本兵同归于尽。
  这两出戏因小桃红精美的演唱和真切的表情,而受到观众的欢迎,激起了民众对日寇暴行的愤怒。他们在益阳演出获得很大成功,鼓舞了军民的斗志,小桃红的名声传遍了资水下游城乡。不久,得胜班奉命到湖区演出。
  时值初春,乍暖还寒。洞庭湖浩瀚无边,湖区的霜风阵阵掠过,吹得芦苇簌簌作响。在一个小湖洲上,星星点点排列着一些低矮的小茅草棚,里面住着从南县、沅江逃来的难民。这些天,他们常常听见远处湖面传来日本人“哒哒”的汽船声,有一种不祥之感。此时,一条木船来到了湖洲,他们便是得胜班,此时,他们称作抗敌宣传队,是冒着敌人捕杀的危险到此地演出的。他们的到来,为这些时刻担惊受怕的人们带来了勇气。
  演出就在露天进行。天上乌云翻滚,湖上波涛汹涌。凛冽的寒风吹得演员和观众浑身发冷,但他们都沉浸在一种民族的情感之中,心里热血沸腾,小桃红情真意切的演唱和剧中人悲惨的命运,与难民们引起了共鸣。
  突然,一阵汽船的马达声由远至近,等他们完全清醒时,日寇的汽船已经出现在湖洲的拐角处,白色的膏药旗子清晰可见。李冬生他们已经有了应变经验,在难民的帮助下,很快便收拾好一切,在芦苇的掩护下上了木船。等日本兵从汽船上下到湖洲时,木船已经悄悄驶进了湖面。
  这批日本人是孙旺祖带来的。小桃红等演出的抗日戏使日寇非常恐慌。他们担心在大会战的关键时刻,战区的民众起来反抗他们,而这些宣传抗日的戏剧正是鼓动民心的火种,日寇下决心要消灭这些戏班。于是,一直对小桃红耿耿于怀的孙旺祖向敌人献媚,成了敌人凶狠的鹰犬。他熟悉湖区的情况,对戏班的活动规律也有一定的了解,很快便嗅到了得胜班的气息,带领一队日本兵坐汽船在湖上四处搜捕。
  这天,他们获悉得胜班将在湖洲演出,便跟踪追至。孙旺祖带着日本兵上岸就找小桃红。他们抓了两个难民,将刺刀对准难民的胸膛,追问得胜班的去向,难民死不开口,被凶残的日本兵用刺刀挑死。孙旺祖向日军军曹说,得胜班一定跑得不远,可以追上。军曹一声令下,嗜血成性的日本兵向手无寸铁的难民们进行疯狂的屠杀,连婴儿也不放过。离岸时,又放火将草棚烧毁,霎时火光冲天,湖风悲怆地怒号。
  李冬生的船向西划去,已经看见远方有一个较大了湖洲了。不巧风向突变,他们成了逆水行舟。不久,日本人的汽船就发现了他们,一边放枪一边飞快地向他们驶来。突然,一颗小钢炮的炮弹落在小船旁,船老大中弹落水。又一颗炮弹打来,差一点命中小船。冬生见状不妙,不能再让敌人当靶子打了。见前面的湖洲已不太远,班内的人都常年活动在湖上,深谙水性,他果断决定弃船下水:“都下湖,到那边湖洲会面!”于是,船上的男女都纷纷跳下冰冷刺骨的湖水。他们刚离小船,一颗炮弹便将它炸得粉碎。
  日本人见他们下水而逃,便向水中放枪。汽船行驶到湖洲边时,发现这个洲子的湖滩水很浅,汽船很容易搁浅,不敢贸然开进,只隔着湖滩向洲子开枪开炮。闹腾了一阵,不见洲上有动静,便无可奈何地调转船头回去了。
  汽船走后,冬生等人也陆续从芦苇中钻出,在洲上集合,有一个拉胡琴的老人,可能经受不住寒冷,淹死在湖里。他们在洲上饥寒交迫,但谁也没有怨言,都为那个老人默默哀悼,更为那个小湖洲上难民们的命运而担心。天将黑时,一艘寻找戏班的木船循着硝烟味发现了他们,得胜班又一次逃过了死神的魔爪。
  日寇占领了离益阳城仅几十里地的新交河镇,冬生率戏班撤退到桃花江。桃花江是小桃红的家乡,她在此一带很有威信。戏班一到,便被人们围住,他们即刻便上演抗日戏,鼓舞民众抗战的信心。
  4月17日,李冬生他们到了益阳与桃江接壤的花果山,为从益阳方向逃来的难民演出。他们不知,就在演出的时候,益阳沦陷,日寇全力向桃花江方向进犯,企图打通通往安化的道路,为雪峰山会战中日寇的军事行动扫清障碍。
  演出进行到高潮,扮演姐妹的小桃红和素英,正与要凌辱她们的日本兵进行殊死的搏斗,观众也都被日寇的暴行激起无比的愤怒。突然,枪声四起,到处都听见日本兵吼叫,他们被日本兵包围了。
  “跟他们拼了!”玉昆、海保与观众大声喊道。于是,他们操起手头可作为武器的东西,向端着刺刀的日本兵迎去。
  混战中,日本兵和中国人搅成一团,玉昆、海保和无数难民用简陋的刀棒与装备精良的日本兵作殊死的拼斗,最后都死于日军的枪下。素英为了反抗一群日本兵对她的蹂躏,被乱刀刺死。小桃红、李冬生、刘小玉和一些难民被敌人抓住。一个日本兵上前要撕小桃红的衣服,小桃红对准他的脸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八格牙鲁!”日本兵端起刺刀就要捅她。
  “通通的住手!”那些正欲施暴的日本兵,都急忙就地立正。从第二辆摩托车上下来了一个日本军官,他便是指挥攻占益阳并向桃花江进犯的侵华日军54师团船引正之中将。他是一个中国通,不仅中国话说得纯正,而且对中国古典文学也有很深的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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