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8期

蜀山风情画(下篇)

作者:李世宗




  两人商量了一会,罗子舟忽然说:“有了!不知你愿不愿意?”
  小毛牛说:“闹革命,死都不怕,还说什么愿不愿意。”
  罗子舟说:“那你扮成和尚吧。”
  “为什么要扮成和尚?”小毛牛问。
  “你扮成了和尚,就表示看破红尘,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谁还会找你麻烦呢?”
  小毛牛想起了他妈,还有花娘,心里有些踌躇……
  “你今天怎么啦?”罗子舟说,“这是为了闹革命,又不是真的要你当和尚。熊先生不是说过,为了掩护自己,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扮!如果你妈不同意你当和尚,你可以慢慢地向她解释,至于你那个花娘,现在还不知在哪儿呢?闹革命就要一心一意,别想她了!”
  小毛牛想起七姑子的话,花娘也许真的死了,或者早已嫁人了,也许自己真是和尚命吧。想到这里,便点点头说:“我听大哥的,就扮做和尚吧,那取个什么法号呢?”
  罗子舟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好的法号,便问道“宝月寺那座山叫什么?”
  小毛牛说:“苍然山。”
  罗子舟说:“你就叫毛苍然如何?”
  小毛牛高兴地说:“好,我喜欢这个名字!”
  
  毛苍然回到宝月寺,意外地见到了小和尚智伦。原来师父出走那天,他去柳江送信。当他得知师父在峨眉山被害,悲痛欲绝,要找大通和尚去讨还血债,毛苍然拦住他说:“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罗大哥要我们在宝月寺长期住下来,养精蓄锐,将来伺机而动。”然后问智伦,“到柳江送什么信?”智伦说:“给袁子斋送信。”
  “袁子斋!是不是在中街摆赌开茶馆的那个袁子斋?”
  “怎么不是?他是舵把子,人称袁大爷。”
  “师父怎么认识他?”
  智伦小声说:“师父跟袁大爷都是大顺王的部将,大顺王兵败后,他同师父逃到这里,师父出了家,他做买卖,开了个‘聚仙居’茶馆,与那些绅士们来往甚密,当了舵把子,可吃得开了。你不知道?”
  毛苍然说:“我们庄稼人,很少上街。再说,那时我也小。”
  智伦说:“袁子斋跟师父感情很好,如果他知道师父被害,还不知怎样难过呢!”
  “你能引我去会会他吗?”毛苍然问。
  “怎么不能?你是师父的徒弟,他一定会关照你的。”
  “那好,明天就去!”
  
  曾廷宇戏说铁路捐
  
  自从打伤汪镖师逃出柳江后,已经两年了,家乡风物依然如故,只是自己却变成了和尚……毛苍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怆,然而,一想起闹革命,心中却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他一进上场口,便看见一家新开张的杂货铺,店门口挂着“三槐堂”的招牌,货架上摆得琳琅满目。他想买几瓶酒送给袁子斋,当作见面礼,却见汪三槐在柜房里说话,忙避开汪三槐的视线,扭头便走。他想,这些靠收租吃饭的有钱人,也做起生意来了,世道真的在变。
  中街靠山一边,砌着风火砖墙的,便是“聚仙居”茶馆,毛苍然小时也曾来过,他知道楼上是赌场,楼下三通铺面,都是茶馆,可今天只有稀稀落落几个茶客。
  毛苍然和智伦跨进茶馆,就听堂倌喊道:“两位师父,请坐。要茶么?”毛苍然上前问道:“袁大爷在家吗?”
  堂倌认得智伦,忙回答:“刚才出去,二位师父坐着吃会儿茶,他便回来了。”说着请二人在街檐坎的一张茶桌边坐下,随手摆出两个茶碗,泡好了茶。
  刚坐下,只见一位身着对门扣短褂,腰系红绫子飘带的小伙子,跨进店来,高声对堂倌喊道:“开水准备好没有?大爷要回来了!”堂倌应道:“都准备好了。茶碗也摆好了。”
  毛苍然往堂间一看,果然十多张桌子上,都放着茶碗,桌椅都摆得整整齐齐的。心想,莫非今天有人来茶馆评理么?看来袁大爷很忙。便对智伦说:“走吧,等会儿再来。”二人正要起身,那小伙走过来,把毛苍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惊讶地问:“你是小毛哥!”毛苍然也认出来了,“你是赵老四!”
  “你怎么做起和尚来了?”赵老四拉着毛苍然的手说,“你妈想你想得好苦呀,你可回来了!”说着,便拉着二人来到烧开水的炉房里。这炉房与茶堂只一窗相隔,透过竹窗帘,可以看见外面堂口里的一切。赵老四让二人坐在一条长板凳上,说,“你打伤了汪镖师,汪三槐还怀恨在心,你回来干啥?”毛苍然说:“这个我以后慢慢告诉你,现在我要找袁子斋大爷。”
  赵老四听说要找袁子斋,拍着胸口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入哥老会啦,袁大爷就是我的拜兄。”说完,又隔帘望了望外面堂口,对毛苍然说,“你们看,茶碗都摆好了,等会儿老太爷们都要到这儿来开会,说是什么捐款的事。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说完,出外忙去了。
  不多时,堂口上便人声嘈杂起来。毛苍然透过窗帘往外一看,只见大胖子袁子斋,领着何八太爷、杨四老太爷、张二老太爷、团总汪三槐跨进茶馆,后面跟着一群绅士富商,长袍马褂,真可谓冠盖如云。绅士们彼此谦让了一番,自然是德高望重的何八太爷、杨四老太爷、张二老太爷坐在首位,其余绅士商人依次入座,堂口上坐得满满的。袁大爷忙吩咐泡茶,赵老四与那堂倌提着开水壶来回沏茶,忙得满头大汗。
  茶沏好后,何八太爷笑着对袁子斋拱了拱手说:“袁兄,这回又来打扰你了!”
  袁子斋忙还礼道:“难得众位大伯爷来这里议事,兄弟没什么招待,就这碗清茶,多有得罪。”众人齐说:“谢了!”
  汪三槐嘬了几口茶,清了清嗓子,说:“诸位,今天请大家到这里来,还是那铁路的事,铁路这个……这个铁路……唉!要大家出银子,县咨议会有……有明令,这项款子一……一律随粮附加,每亩田课银一两。诸位,一两啊……”汪三槐话未说完,张二老太爷忍不住了:“每亩课银一两,我家三百亩,岂不要拿出三百两银子,这不是抄家么!”他一开口,乡绅们七嘴八舌吼开了,说是这年头苛捐杂税弄得人喘不过气来,又来什么铁路捐,二天不知道要来个什么“铜路捐”,那就别想活了。
  杨四老太爷拍了一下桌子,愤愤说道:“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去年才搞了什么‘废科举,兴学校’,已经闹得不成样子,今年又闹着修什么铁路,这不是跟着洋人造反么?这些都是康有为在捣鬼!”
  汪三槐哭丧着脸说:“谁捣的鬼,我也不知道。据说,这是先帝驾崩前批准的,有什么办法呢?我想,小皇帝爷走的是御道,这铁路有什么好走的?”
  “是呀!”何八太爷说,“我活了七十多岁,哪里听说过拿铁巴来修路,就铺点大石板不是也好走吗?干吗要拿铁巴来修路?真荒谬绝伦!”
  大家听了也莫名其妙,这铁路究竟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坐在汪三槐后边的一位年轻绅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汪三槐掉头一看,原来是曾廷宇,便没好气地说:“曾学监先生,莫非另有高见,请给我们讲讲,这铁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毛苍然认得这位学监先生,他是拔贡出身。今天,曾拔贡穿着一件青布长衫,戴着红顶子瓜皮小帽,脸上虽有几个白麻子却目光炯炯,年轻英俊。他慢慢站起身来,向众人鞠了一躬,说道:“诸位老前辈,鄙人不才,曾去北京候缺,在外飘荡数年,虽一事无成,却受益非浅,深知要国富民强,一是要兴学校,二是要办实业,所以鄙人才从北京回来,创办了高等小学堂。有人反对,说这是忘宗典祖,这里我不想反驳。谁是谁非,要让事实来回答。现在要修铁路了,又有人反对,说是跟着洋人造反。其实,大家对铁路为何物都不知道,就盲目反对,不是瞎子摸象么?”毛苍然也想知道这铁路是什么,便屏住气,侧耳细听,只听曾廷宇继续说,“现在欧美各国,都在大修铁路。我国才刚刚开始,最近从北京到天津也修了铁路。鄙人就是乘京津铁路的火车,从北京到天津,再坐船由长江回到故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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