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8期

蜀山风情画(下篇)

作者:李世宗




  蔡守儒听了月红这番话,觉得也有道理,便上前扶着她的肩膀,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错怪你了,只要我们还是夫妻,我……我……就放心了!”
  月红推开蔡守儒的手,说:“你明白我这番苦心,就别气了,气病了,还不是你自己倒霉!”说罢,摸出一锭银子丢给蔡守儒,“出去买点好菜,我陪你喝两杯,给你消消气,好么?”
  蔡守儒点点头,说:“我的气早就消了!”
  
  蔡守儒甘做“活王八”
  
  次日,蔡守儒吃过早饭去点卯,一进县衙,刑名师爷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拱拱手说:“恭喜你,恭喜你!”
  蔡守儒一怔,忙问:“我,我有何喜?”
  刑名师爷大声嚷道:“县尊大人手谕,提升老兄为文牍总办,每月薪俸增加五两银子。喂,老兄,县尊大人如此器重,可别忘了同事啊!”说罢又是一揖。
  蔡守儒听了,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虽不是滋味,但脸上还是赔出笑来:“老兄关照,彼此,彼此!”说罢,便埋头抄起公文来。
  从此,裘悦书成了蔡守儒家的常客。同事们再见到他,不是呼他“蔡翁”,便是称他“蔡老”,总要奉承几句;衙役见了他,更是叫起“老爷”来。
  蔡守儒虽然老于世故,但对官场中的奥秘还不那么清楚。过去他不明白,有的人为啥飞黄腾达,官运亨通;有的人为啥怀才不遇,穷困潦倒。如今,他完全懂了。有了这些想法,他对月红的行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月红也明白,凭着裘悦书的权势,丈夫把她奈何不得,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与县太爷亲昵起来。那裘悦书对自己太太也有办法,只要说是公事忙,要缉拿革命党,便可溜之大吉。每次裘悦书驾幸蔡宅,蔡守儒便知趣地一个人悄悄地躲进后面小屋里,爬上床用被盖将脑袋严严实实地包着,两耳不闻隔壁事。不过,这种办法没持续多久,因为暑天到了,天气越来越热,盖着被盖闷得发慌,不得不伸出头来透透空气。但只要头一伸出被窝,就会听见隔壁传来的声音。这回是裘悦书与月红在房里洗大水澡,那水声、笑声,肉挨肉的揉搓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只听裘悦书说:“下官抱你上床去。”月红笑道:“我自己上去,你别把劲使完了,留着等会儿用吧!”不一会,床上一阵怪响,接着便是月红“咯咯”的笑声……
  蔡守儒浑身肉麻,忙将头缩进被盖里去。蔡守儒被折腾了半夜,隔壁总算静了下来,以为自己可以进入梦乡了,可他刚闭上眼睛,隔壁又响起了声音———一种满足之后的鼾声,叫他怎么也不能入睡。他慢慢睁开眼睛,屋里空荡荡的。西沉的月光,将檐前树影筛在窗纸上,斑驳陆离,像鬼影一般,仿佛有人在窗外窥视。他感到送走花娘是他最大的失误。要是花娘一直在月红身边,也许事情就不会发生。花娘已经去了数月,明日就是端午节,衙门里照例放假一天,正好将花娘接回家来,让她劝劝月红。即使月红不能回心转意,至少也叫她的行为收敛收敛。主意拿定,才渐渐合了眼。
  
  蔡守儒的妹妹是秀才李保华的妻子,而蔡守儒的老婆是李保华的姐姐。两人可谓是亲上加亲。而李保华竟是大通庵拐走了尼姑的李秀才的弟弟,两兄弟都有一种叛逆精神,不同的是李秀才守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家庭绝裂了,李保华因不满自己的婚姻搞起了革命,成天嘴里讲的都是“民主”、“自由”之类的字眼,花娘住在这里,也就感到很自在。
  一天早上,李保华在书房里,忽然有人给他送了一封信来,说是省上写来的。李保华拆开信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在书案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骂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妻子蔡氏从房里出来,忙问:“谁得罪了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李保华指着放在书案上的信说:“朋友来信叫我不去省城了,说是朝廷要把铁路卖给外国人修,你看这不是胡闹吗?”
  “不去好!不去好!”蔡氏连声说,“谢天谢地!”
  “你还要谢天谢地?”李保华瞅了她一眼说,“眼看国家就要亡了!”
  “可不能乱说啊,大清江山万万年……”
  “什么大清江山?我说的是国家!国家,你懂吗?”李保华白了蔡氏一眼,“谁也跟你说不清,我要进城去了!”说完,拿着信就走。
  蔡氏忙挡着丈夫说:“早饭都做好了,吃了再去不行么?”
  李保华好像没听见似的。
  李保华走后,蔡氏埋怨道:“早饭不吃就忙着进城去,就像天要塌下来似的,真是!”
  花娘说:“看来是事关重大呢,不然,姑爹不会这么急的!”
  蔡氏道:“什么重大,不就是修铁路么?皇上不叫修,就不修,关他屁事!”
  近来,李保华一直在外面跑,有时要深夜才回家。蔡氏问他,他总是沉着脸,连鼻子也不哼一声。蔡氏知道丈夫的脾气,也不多问,反正她关心的只是柴米油盐。
  端午节前一天晚上,蔡氏和花娘在厨房里包粽子,做香包,一直忙到深夜才消停。
  花娘从厨房出来,正想回房睡觉,却见东厢房里灯火通明,人影晃动,不知道这位姑爹在做什么。出于好奇,她蹑脚走到窗下,舔破窗纸往里一看,屋里坐满了陌生的男人,看来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庄稼汉,中间大方桌旁还坐着一位青年和尚。
  花娘的头一“嗡”,那青年和尚好生面熟!虽然他穿着青布袈裟,可那黑里透红的方脸,高高的鼻梁,宽阔的前额,两道修长的剑眉,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还有那剃光了头发的脑袋上那块小小的伤疤,花娘都是那么熟悉,那不是她朝思暮想的毛牛哥还能是谁!她差点儿叫出声来,恨不得就冲进屋去,喊一声毛牛哥,把那满怀的别恨离愁,一股脑儿倾吐给他。可她不敢这样,她被那屋里严肃的气氛遏住了,只听李保华说道:“诸位,大家知道川汉铁路闹了几年,老百姓出钱出款,弄得民穷财尽,希望早日把这条铁路修好得点利益。谁知朝廷腐败,竟将这条路拱手献给了外国人,让洋人来修。我们买的这些股票不仅成了废纸,更可怕的,是让外国人踏进四川来了。我们受满人的气已经受够了,难道还要受洋鬼子的气么?”
  大家一听,闹嚷嚷地喊开了。
  李保华扬了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继续说,“我们不能让洋人进川,所以这路权我们必须要争。现在,全川各地都成立了保路同志会,我们要齐心协力保住这条路,不让洋鬼子进川来。前天,我向县咨议会交了一份议案,可是遭到曾老四等人的反对。那裘知县还扬言,谁敢成立同志会便格杀勿论!”
  一位披着白汗褂的农民说:“不理他。狗官不让成立,我们偏要成立!”
  十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大家有这种决心,很好!”李保华说,“现在,罗子舟罗大哥专门派了毛苍然同志来指导我们。我们请苍然同志讲话。”说完带头拍起巴掌来。
  他已经改了名字了!花娘便在口里不断地念着毛苍然、毛苍然……仿佛怕忘了似的。
  毛苍然站起身来,向大家拱了拱手,不慌不忙地说:“各位弟兄,刚才李大哥把成立保路同志会的道理都讲清楚了,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我想谈谈为什么清廷要把这条铁路买给外国人。大家知道,这几年来,清廷向洋人屈膝投降,赔了几万万两银子的款子。这些白花花的银子从哪里来?全是从我们老百姓身上搜刮的,如今苛捐杂税已压得我们老百姓喘不过气来了,所以孙中山先生才出来闹革命……现在革命党人在全国各地举行起义,清廷为了扑灭革命,没有钱怎么办?便向洋人借,要借钱就得有抵押。于是,便把川汉铁路的权利买给了洋人,这不是借洋人的钱来杀革命党吗?”
  披着白汗褂的农民说:“革命党专杀贪官污吏,替天行道哩!”
  “革命党了不起。”一个摇笆蕉扇的农民说,“他们把金壳子炸弹吞进肚子里,去会那些贪官污吏,只要把肚子一拍,炸弹立刻爆炸,让自己和那些狗官同归于尽,替老百姓报了仇,你说可不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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