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8期

蜀山风情画(下篇)

作者:李世宗




  毛苍然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见是两个差役跪在他的面前,便问:“莫非又来捉拿贫僧么?”
  两个差役连忙磕头道:“不敢!不敢!求仙师恕罪!”
  “你们来干啥?”
  两个差役忙说:“我们肉眼凡胎,神仙就在面前也认不出来。昨晚跟踪师父来到这里,多亏仙师收了妖怪,我俩才逃脱了性命,特来求仙师恕罪!”
  毛苍然听了,恍然大悟,故意念道:“阿弥陀佛。我佛如来,大慈大悲,回头是岸,恕尔无罪!”
  两个差役听了又忙磕头道:“菩萨不降罪,弟子一定悔过,请仙师指点。”
  毛苍然闭目凝神,想了片刻,高声念道:“天地混沌,在劫难逃,望尔众生,抽身宜早。吃粮的放下刀枪,当差的放下镣铐,快回家敬孝道,父母妻儿团圆好,以免雷打火烧!”说罢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大笑几声,飘然而去。
  两个差役不敢追赶,像木鸡一样呆了半天,然后才离开城隍庙,回县衙向上司交差。
  过了两天,驻守县城的总兵前来禀报说,警察局、团练局不少巡防官兵要请假回家,有的甚至开了小差。裘悦书听了也不在意,说道:“官兵探家,人之常情。前几个月闹革命党,没有放探亲假,现在平静下来,也该让他们回去跟婆娘儿女团聚团聚。”于是决定放假三天。
  这样一来,防城兵跑了一半,只剩下几十个无家可归的了,而且心中都揣了一块石头,终日惶惶不安。原来两个差役自从得到毛苍然的“指点”之后,便在西营兵丁中讲开了。说他们亲眼目睹仙师如何降妖收怪,法力无边,并传达了仙师的训示,天地就要混沌,只有回家孝顺父母,闭门不出才能躲过劫难……添盐加醋,讲得绘声绘色。那些兵丁听了,个个愁眉不展,忧心忡忡,都想回家躲避灾难,不准假的便开小差。
  这些情况裘悦书哪里知道,他正准备着迎娶月红呢!
  裘悦书要娶月红为妾,也是情理中的事。前段时期,保路风潮闹得凶,弄得他寝不安席,食不甘味。这一段时间,杀了几个土匪,如今革命党也销声匿迹,风平浪静了,他便想起了要名正言顺地迎娶月红了。
  要娶月红,他面临着三个问题:第一要夫人批准,第二要月红同意,第三要妥善地处理好蔡守儒。
  对于第一个问题,他早已将原配送回老家,让她鞭长莫及。第二个问题更叫他喜出望外,月红早就提出不愿意跟他不明不白地厮混下去,要名正言顺当几天官太太,也算是两相情愿。而最叫他伤恼筋的还是蔡守儒。这老鬼年岁已高,却无法将他打发走。如果这老鬼马上就得急病死了,那就阿弥陀佛,可他又偏偏不死。当然,要叫老鬼死,他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可是月红却不忍心,弄得不好,不仅会失去月红,还会落一个杀夫夺妻的罪名,他又何必杀一个尸余遗气的老头,去激怒舆论呢?他煞费苦心地想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妥善的办法。他按月红的要求,拿了五十两银子给蔡守儒作为聘礼,然后叫蔡守儒写了一张“声明”,大意说:“古人云:千金易得,知已难求。守儒与悦书相交莫逆,亲如手足,裘马与共,诗酒相狎,已非一日。因慕杨公不究红拂之私奔,张说有以妾赠友之佳话,故将月红归于悦书,以成人之美,了暮年之愿……”
  这样一来,蔡守儒便成了成人之美的君子,裘悦书也不落霸占民妻的罪名,真是两全其美,各得其所。
  按照大清旧例,衙门里是不允许办红白喜事的。裘悦书不敢违犯,便在张家花园赁了几间幽静屋子,把一切贵重东西都搬到里面,布置好新房,也不张灯结彩,只办了几桌酒席,请了城里几个头面人物,然后打乘花轿去接月红。
  临分别,月红动了真情,与花娘抱头痛哭。
  “花娘,妈的一生一错再错,命也如此,错就让它错到底吧!”说着声音都哽咽了。“现在路已走到这一步了,妈不得不这样做。你想,妈跟姓裘的不明不白这样下去,对你爹不好,对你更不好。你已长大了,那姓裘的每次来,都贼眉贼眼地瞅住你,我就怕他不怀好意,我不能害了自己又害女儿。所以我决定嫁给他,离开这里,叫他断了这个邪念,你明白妈的心么?”
  花娘哭着说:“妈,我明白你的心,你就一心一意地去吧。我晓得服侍爹的!”
  说到蔡守儒,月红虽然恨他,然而,毕竟是夫妻一场,如今一旦别归他人,岂有不伤心之理?看着蔡守儒老泪纵横的样儿,心一酸,便跪了下去。“花娘他爹呀!(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他)十多年来,我没把你当丈夫看待,我骂你,恨你,可你还是那样爱我疼我,用你坐冷板凳的钱养活我,我欠你的太多了,今生今世还不起你,就让我来生来世变牛变马来还你吧!”说罢泣不成声。
  蔡守儒忙扶起月红说:“我不怪你。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自己造下的罪孽!我知道你舍不得花娘,我一定照顾好她,别牵肠挂肚的,安安心心地去吧!”一家正伤心,裘悦书迎亲的花轿早已停在大门外了。
  花娘服侍月红梳妆———她上身着红缎子扎花大镶滚边的鸳鸯褶子,外披云肩,腰系大红湖绉石榴花长罗裙,头戴凤冠,耳垂金环,打扮得真像初出嫁的新娘一样。一切收拾好后,月红又叫花娘在堂屋里点燃香烛,拜别了蔡氏祖宗才走出大门,却不肯上轿,拉着花娘的手不放。“你们再送我一程吧!”蔡守儒与花娘便一直将她送上大路,她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轿。
  这时已近黄昏,周围景物逐渐模糊了。花娘扶着蔡守儒一步步地往回走,将到家门,忽见四条黑影从路旁闪了出来,一下将蔡守儒掀倒在地。花娘正要呼喊,一张帕子塞住了她的口,还未来得及挣扎,便落进了麻袋中……
  蔡守儒从地上爬起来,不见了花娘,他喊着哭道:“月红!我对不起你呀!花娘被人抢走了!花娘呀———”
  他喊着花娘,喊着月红,就像一只受伤的狼。而这时的月红,正沉浸在绿酒红灯的华筵上!
  
  罗子舟怒斩杨举人
  
  辛亥年九月初八之夜,是一个迷人之夜,也是一个不寻常之夜。
  天上月色溶溶,星光点点,张家花园内秋菊未谢,芙蓉初开。人间天上,花好月圆。城里的王举人、傅拔贡、杜禀生、钱会长、李训导以及衙门里的大小官员都纷纷前来恭贺,遗憾的是文标郎曾四爷未来赴宴,这对裘悦书似乎减少了许多光彩。所幸者,岑夫人代表丈夫姗姗而来,但又不知何故,竟不辞而去。
  为了表现自己倜傥不羁,裘悦书特意叫月红出来与客人一一斟酒。那些举人秀才老爷们面对红颜白发,无不暗暗羡慕。有的吟诗作赋,有的打趣逗笑,足足闹到更阑人静,才纷纷散去。
  裘悦书送走客人便入洞房,不用再喝交杯酒就脱衣上床。虽是阳台旧梦,桃源路熟,但毕竟是新婚之夜,自然别有一番情趣。正在雨密云浓之时,忽然外面有人喊道:“起火罗!起火罗!”
  “出去看看吧,哪里起了火?”月红说。
  “管他妈的,远着呢!”对于老百姓遭受的天灾人祸,裘悦书早已司空见惯,只要这火没烧到床前,他是不会离开这温柔乡的,何况春宵一刻值千金呢!正待重亲香泽,远处又传来几声枪声。接着,枪声、喊声由远而近。裘悦书慌了,忙放开月红,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还未穿好衣服,便听窗外有人喊道:“不好了,革命党进城了!”
  裘悦书一听革命党进了城,吓得魂不附体,一手拉着月红,一手抓起个小皮箱,说:“快走!”
  二人刚打开房门,便见总兵气喘吁吁地跑来,裘悦书喝道:“怎么搞的?”
  “禀、禀大人,南门打破了!同志军冲、冲进城来了……”
  “有多少人?”
  “不、不知道!”
  “你的人马呢?”
  “你、你不是……准他们回、回家探……亲了吗?”
  “还有多少人?”
  “二十多人。”
  “快!快去给我挡住!”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4] [15] [16] [17] [18] [19] [20]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