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2期

教授楼里的“换居协议”

作者:茅永民




  生活竟然是这样的神奇。黑牛和菊香现在是每时每刻的感到新鲜。他们说,当时在大山里时,就像井底之蛙,眼界就是那么的小。而现在,景况也就大大地不同了。他们住进了大城市,过上了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他们每天都用一副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新的现代都市。总而言之,到了晚上,当家里和外面都灯火灿烂时,他们会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温馨地度过这样的浪漫之夜。
  黑牛读过九年的书,在山里算是个有文化的人了,他没几天就在一个建筑工地里找到了工作。菊香没有文化,一个人不敢轻易地出门,所以暂时先呆在了屋里。
  在建筑工地里,黑牛干的是辅助工,也是最用力气的活,这个黑牛不怕,他有的是力气。包工头就特别喜欢他,因为黑牛话不多,干活却很卖力。到了月底,他拿到了一千二百元钱。这天晚上,夫妻俩着实兴奋了一通。这一个月的收入,几乎是他们在山里一年的收入。
  然而,激动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们的坏感觉又钻出来了:那就是走出门就要花钱,连拉屎撒尿也要花钱。更感到不习惯的是,走在路上要格外地小心谨慎,不但要时刻注意那像疯牛一般的汽车,还不能吐痰和乱扔东西。
  更加令人害怕的日子也来了,菊香那天去开了楼底下那个属于他们家的报箱,打开一看,里面有许多“信”。晚上,黑牛一一打开了,边看边念——“电费……是五十一元二角,自来水费……是二十二元五角,煤气费……是六十八元四角,还有……这电话费是三十元,有线通费是十元,物业管理费是……七十元五角……”
  夫妻俩目瞪口呆了,按照教授的嘱咐,这些钱都要准时上交到银行里,否则就要罚款。
  “拿计算器来。”黑牛命令道。
  黑牛计算后得出了一个吓人的数字:共计二百五十二元三角。
  “这么说,以后每个月都要付这么多钱?”菊香的说话声也有点发抖了。
  “是啊。”
  “这‘有线通’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看电视用的。”
  “那电视机不是本来就有天线吗?”
  “你真土,城里人看电视就不用天线,你看商店里的电视机有天线吗?”
  被黑牛这么一说,菊香想想也是。她又突然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这电话机咱们没打过一次,怎么还收钱呢?”
  “那是基本电话费,你不打那是你傻。”
  “那你说说我们能打给谁啊!”这倒是,黑牛同意婆娘的说法。
  “那物业管理费是怎么回事呢?”
  “你倒的垃圾,我们房子周围的树木,我们大门口管门的,你有坏的东西他们会修,等等。”
  黑牛经过了教授的培训,成了真正的城里人。
  
  菊香将白天的“奇遇”告诉了黑牛,黑牛听了,痛斥了婆娘。
  
  黑牛在建筑工地上的工作很顺利。
  他每天上班下班,俨然成了一个城里人。年轻人就是适应得快。而问题出在了菊香这一边。她闷在屋子里没多久,就闷出了毛病。她食不香,睡不好,整天昏头昏脑的,干什么事都好像提不起精神,脚底下像是没有根似的。
  终于有一天,她出门了。这是她第一次独自走出家门。
  熙熙攘攘的大街,着实让她昏眩。
  菊香慢吞吞笃悠悠地在马路上踱着步,尽量地记着离家后每一个有特色的建筑物。尽管城里人都面无表情,行色匆匆;尽管他们都穿着鲜艳,走近时都有一股幽幽的香味,但菊香不感到惊讶,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她们之中的一员了。她也和她们一样有自己的家,有足以填饱自己肚子的钱。
  这时,她看到了路旁有一间房子,门洞大开,里面都是一些像她这样的女人。她们都坐在一条条长凳上,有的在织毛衣,更多的什么都不干,只是愣坐着。
  菊香感到了好奇,她就像在老家“混群儿”一样,凑着身子走到门口。里面一个上了年纪的本地大妈,带着老花眼镜,低着头,眼珠子朝上翻着,用一种硬硬的普通话对着菊花说:“进来,身份证带着吗?”
  菊香马上说:“带着,带着。”
  大妈伸出了手:“拿来。”菊香立刻从兜里掏出了证,递给了大妈。
  大妈将菊香的身份证号码一笔一画地写在了一个本子上。写完了,还是刚才的那个模样,眼睛透过老花眼镜的上沿,问:“有什么特长?”
  “特长?”菊香摇摇头。
  大妈有点不高兴了。这时,旁边有个女人接口说:“问你会不会做菜,做家务,掸尘土,擦地板。”这回,菊香明白了。她急忙说:“会,都会,这些事不会还叫女人吗?”一屋子的女人都给她的话逗笑了。
  大妈还是提问题:“以前做过家政服务吗?”
  菊香不懂,只能摇摇头。大妈有点扫兴:“是新手,就要等了。你看,已经有了这么多的熟手。那你会带孩子吗?”
  菊香怔了一怔,摇摇头:“我不带孩子。我什么都不做。”
  大妈索性摘下眼镜:“你不是来做家政服务员的?那到这里干什么?”
  菊香不解地说:“是您向我问这问那的。”
  又是一阵笑声。
  大妈还是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她拿来一只塑料托杯,让菊香自己到水桶里倒水喝,菊香就坐在了姐妹们身边,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晚上,菊香将白天的“奇遇”告诉了黑牛,黑牛听了,痛斥了婆娘。菊香心里有想法,在山里,她可以养鸡鸭,可以种蔬菜,一天的时间闲适、舒坦,如今就叫她整天呆在这个屋子里,你说难受不难受?一个晚上,他们都是在不愉快的气氛里度过的。
  第二天,菊香还是呆不住,她仔细地锁上了几道门,又上了街。
  
  菊香弄不明白,老板娘为何不让她进里屋学“招数”?
  
  菊香走得渴了,她心疼地在一家小店里买了瓶矿泉水。想不到,几句对话,她和店铺里的老板娘就熟稔了,而且攀上了“老乡”。老板娘抱着一个未满周岁的大胖儿子,身边还拖着一个小脸圆滚滚的小丫头片子,亲热地同她说笑。
  菊香唧唧喳喳地将她和黑牛的事说了,老板娘听得很认真。她想了想,又换了一副很热情的笑容,介绍菊香去她妹妹开的发廊里去试试。老板娘说,城里妹子都上那儿奔“小康”。
  菊香并不明白“发廊”到底是做什么的?但凭着她对老板娘的信任,她还是当天就去了。然而,令菊香困惑的是,这地方来剃头的人几乎没有,来的老爷子们都是来洗头按摩的。菊香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就是倒上些发乳什么的,然后在头上搓搓揉揉的,难道在家里不能自己洗吗?她看出来,那帮男人好像很在乎那最后的“敲敲打打”——女人们体贴地为他们进行按摩服务。菊香就像看西洋景似的度过了第一天。临走的时候,老板娘的妹妹对她做了安排,让她跟着一个叫“红儿”的先学习一个礼拜,这段时间不给工资,觉得“可以”了,再让她上岗。还和她谈好了工资,每天五十块钱。菊香心里默默地欢喜,她粗略地算了算,她要是每天上班的话,工资要超过黑牛了。
  晚上回到家,菊香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黑牛。
  
  红儿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她整天嘻嘻哈哈的,从来不藏心思,也不知忧愁。她的嘴特甜,“大哥”在她嘴上是个通用词,从二十岁到七十岁的男人在他的眼里都算“大哥”。
  菊香很认真地向她学着每一个招数。其实大部分都不难,无非是在洗过头后,就在客人的头上用自己的手掌轻轻地“劈”,而且频率要快,快得让自己眼花缭乱最好。接着,就从后背开始,捏捏抓抓,敲敲打打。菊香注意了红儿的“程序”,是从上至下的,胸口、腰部,连大腿的根部都不放过。这些爷们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却“反应很大”,嘴里会不时地嘟哝“啊,啊,……好,好。”
  这使菊香不由得想起了黑牛,她有时候“兴致”来的时候,也会在他的身上捏捏弄弄的,而黑牛是个怕痒的男人,每当捏到后背肋骨时,他就会像是碰着了他的伤口,全身颤抖起来,最后会不顾一切地挣脱她的“魔爪”。这一点,菊香是特别得意的。因为听人说,男人怕痒就是怕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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