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2期

教授楼里的“换居协议”

作者:茅永民




  不料,一天,菊香突然感到恶心和头昏。黑牛带着她上医院。通过检查,一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夫妻俩振奋:菊香怀孕了!夫妻俩又惊又喜,他们喋喋不休地问医生怎么会的?医生笑着说,怀孕了就是怀孕了,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可是高兴了没多久,一个重磅炸弹在他们的头上炸开了。菊香竟然化验出有“性病”,医生要菊香马上堕胎。两人都傻了。问题出在黑牛身上。原来,这是在红儿那里染上的。
  黑牛扶着菊香回家了。夫妻两个都哭成了泪人。
  
  失去了孩子,菊香变得沉默寡言。终于有一天,她说话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在城里,好像每天都要做噩梦似的,还是老家好,生活虽然清谈些,但过得踏实。
  此刻,连黑牛也有了同感。他们没多思索,就打好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看着兰花,教授想起了年轻时一个青春亮丽的女同事的身影。
  
  应该说说教授了。
  “喔喔喔——”公鸡的啼叫声为乡村的晨曦又增添了几抹亮色。鸟儿开始啁啾,想出门的猫儿也“喵喵”地叫个不停。
  
  教授扛着锄头上了竹林。他朝着手心吐口唾沫,在地里刨刨。累了,像黑牛那样躺在松软的地里,望着骄阳,心里总是美滋滋的。他贪婪地想将那暖暖的、醇醇的空气吸满了肺叶,换掉了那铅味十足的都市空气。教授躺在草地上想:不久前,在一份资料上看到美国给驻中国使馆的外交官发放“空气污染津贴”,想想可笑,还不如像他一样来这个“世外桃源”享受一番。
  
  教授变成了顽童,他会在山上敞开嗓子与高山田野进行最原始的对话,任远去的空间将他的声音吸纳。他会在田边和小路旁采来一捧野花青草,插在屋子里的瓶子里,并且孤芳自赏地认为这是最新潮的室内设计。
  那天,他一清早出了门,一不小心踩了一脚的鸡屎,他竟然颤微微地抬起脚,边捡了块碎瓦片去擦拭,边嗤笑得直不起腰来。别人看来,与一个疯子相差无几。
  教授曾经看见黑牛从容地褪去裤衩,在野地里拉屎。他觉得这个很有趣,很有自然原始的味道。他也想试试。可教授一脱裤子,刚蹲下,就觉得浑身不对劲。这屎就是和他作对,再怎么使劲也拉不出来。他只得走了好几里地,找到了一个茅坑,这上面架着两个坑位。教授埃着右边的一个刚蹲下,只见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在左边的坑位上解了裤带,迅雷不及掩耳地脱了裤子,大大方方地与教授挨着,并排地蹲在了一起小解。教授对这突发事件毫无思想准备,他尴尬地尽量将眼神瞟向别的地方。但这个婆娘就是不依不饶,使劲地与教授搭讪,问这问那,教授似乎在答非所问,但他还是禁不住地想起了年轻时一个青春亮丽的女同事的身影。
  后来,教授知道这个婆娘叫兰花,是这方圆几里地里有名的能干女人。教授还了解到,这里的男人女人都会没有顾忌地并排蹲在茅坑上说说笑笑,老公见了不生气,老婆见了不吃醋,其实这就是朴实的民风。教授忽然为自己的“邪念一闪念”而羞愧。
  当然,教授也有感到失落的地方:他早晨奶箱里的牛奶没有了,晚上报箱里的晚报不见了。他怀念起抽水马桶,怀念起莲蓬头。
  
  回到山里,黑牛几次想张口说话,都被教授“挡”了回去。
  
  火车载着黑牛和菊香飞奔上回家的路。夫妻俩望着窗外,繁华的景象一点点消失在身后。他俩的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罐,什么滋味都有。
  他们又回到了熟悉的山村。教授见他们回来,并不意外,他心里好像早已有了准备。他热心地招呼他们,并说:“你们肯定饿坏了,稍等一会,我去做饭。”说完,他就围上围裙,忙去了。
  菊香到底是女人,她马上跟上去想去帮忙。教授见了,立即劝阻:“哎哎,去去,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走了这么多路,累坏了,去休息休息。别担心,我肯定会弄出一桌好菜来招待你们。”
  没多会儿,一桌像模像样的菜肴就在桌上了。教授俨然像是这里的主人,不断地劝菜。这让黑牛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几次想张口说话,都被教授“挡”了回去。教授说:“先好好吃饭,有话等会儿有的是时间说。”
  这顿饭,只有菊香和教授吃得有滋有味,而黑牛却心事重重。
  吃完饭,教授让菊香将他们夫妻俩以前睡的大被褥拿到外面去晾晒一下。原来,教授一直睡在他搭建的铺板上。这让菊香感到不可思议。
  教授说:“你们现在是我的客人,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这句话,让黑牛听不懂了。明明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家,如今却变成他的了?教授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就拿出了当时他们签定的协议说:“上面写着我们的协议有效期是一年,才半年不到呢,这可是有法律效应的啊。”听到这里,黑牛不禁想起了工头所说的“证据”,心里突然一阵麻乎乎的了。
  教授看透了黑牛的心事,他不想让这个朴实的小伙子糊里糊涂地受到伤害,就说:“放心吧,黑牛,我是吓唬吓唬你的,这屋和所有的一切将来全部都是你的,你不用操瞎心。但咱们既然签了这张纸,就要不折不扣地去执行,这是社会的行为规则,说得俗一点,就是我们的游戏规则。合同期一满,你我要是没有续签的意愿,那我就立刻离开这里。我想,你以后也许会成为一个老板,这个就是做老板的道德底线,也就是‘诚信’。你要记住我今天的话,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照我说的这样去做。”
  黑牛是个明白人,听了教授的一番话,他知道了教授是要帮他,他绝对没有坏心。
  天黑了,又点上了煤油灯。坐在煤油灯前,教授行动自如,而黑牛和菊香反而觉得有点不习惯了。这让黑牛又胡思乱想起来,也许命运不让我回大山了。
  
  终于有一天,教授说话了:“不要急,再过一个月,我和你们一起回城里……”
  
  以后的几天里,教授一直在有空闲的时候向黑牛和菊香问这问那。奇怪的是,他有时候还会拿着笔和纸快速地记上几笔。这让黑牛,特别是菊香感到很不自然。但他和菊香对了对眼神,觉得应该信赖眼前的这个老头。黑牛就将难以出口的丑事竹筒倒豆般地全部抖了出来。
  
  以后,黑牛夫妻俩又过上了从前的生活。但他们不像过去生活得那么踏实了,每天都心事重重的。
  他们还发现了教授的另外一个秘密,他呆在山里,并没闲着,他在屋角的一个纸盒里装有满满的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写了字。
  终于有一天,教授对黑牛说话了:“不要急,再过一个月,我和你们一起回城里,现在我们还有一些准备工作……”
  从这天开始,每当夜幕降临时,教授就面对着两个“学生”,像在大学里上课一般,认真地“教授”着他们。
  这一天,教授与黑牛夫妻结伴起程了,他们将自留地、菜园子包括房屋,都托付给了兰花代为管理。
  
  教授点点头说:“年轻人就是脑子好,一张白纸就可以画出最美的图画。”
  
  又来到了城里。教授为黑牛夫妻租了一处房屋。黑牛还是到那个熟悉的包工头那里找到了工作。包工头还意外地让他当了小组长,当然,工资也相应地提高了三百元。菊香照样呆在家里。黑牛在旧货市场为婆娘买了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微波炉等电器。
  
  这天晚上,教授来他们家做客。黑牛与菊香俨然是主人的模样了,他们恭恭敬敬地让教授坐在沙发上。黑牛还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可口可乐,教授点点头说:“有进步,像个城里人了,待人接物很像了。年轻人就是脑子好,一张白纸就可以画出最美的图画。”
  原来,教授这次光临黑牛的“寒舍”是有事情的。他说,他想出钱让黑牛去学开大汽车。
  黑牛与菊香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教授说,要开始新的生活,就要有进步;要进步,就要不断地努力;要努力,就要从学手艺开始。学好了手艺,就要更上一层楼,学做生意,然后要自己做老板。
  教授一口气说了一大通,他的每一句话,在黑牛心里,都是金口玉言,他们没有不听的道理。
  
  教授帮黑牛联系好了驾校,隔日,黑牛就上学了。
  黑牛真正尝到了“煎熬”的味道。他的文化考试“整”了三回才过关,但收获还是不小。到了技术培训的时候,黑牛就顺当多了。他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男人,一学就会,还屡屡得到了老师的好评。
  学会了开车,教授又托了自己的学生将黑牛介绍进了一家运输公司。过了一年,他用自己的房产证为黑牛担保买了一台车,又在学生的帮助下,挂靠上了一家民营企业。又过了一年,黑牛和几个和他经历相同的几个外来工注册成立了公司,黑牛成了老板。
  与此同时,注有教授名字的两本著作问世了,其中一本的书名是《“社会转型期”的“农民工”素质问题》,另一部是《“城市文明”之管见》。书出版后,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很快,这两部著作都被评上了市“社会科学研究成果奖”。教授亲笔签字盖章赠送了黑牛,黑牛读了一个晚上,虽然不能完全读懂,但他读到了教授在书里写的许多有关山里的情景,觉得教授真是有大学问大智慧的人,将自己生活了半辈子的大山写成了不朽的作品,还得了大奖。
  可是,黑牛最终还是没能读完教授的书,他的生意太忙了,钱都来不及赚,哪里还有工夫去读那“吃力”的书呢!而菊香见书上已经有了一层灰,就用布擦干净了,又用一块漂亮的绸缎将书包好藏进了家里的一只真皮箱子里。菊香对黑牛说:“傻牛子,你能有今天都亏了有教授帮忙,咱得一辈子对教授感恩戴德啊!”
  
  以后,成名的老教授身体一天天差了,但是黑牛和菊香总像亲生子女那般对他好,常常探望他,无微不至地照料他。每年到了秋季,菊香、黑牛还会陪着教授去山里住上一段时间,去看看竹林,听听鸟语,闻闻花香。?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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