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艾滋女生日记

作者:朱力亚

然没有理我。我们在屋内谈话,他自己玩累了,就自己爬上用两张长凳支撑的床,不哭也不闹,自己睡下了。我的心里揪成一团,这哪里像是一个7岁的小孩?分明就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原本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正是天真好动的年龄,但残酷的艾滋病毒剥夺了他童年的快乐。也许他不会了解什么是艾滋病,别人也不会告诉他将会成为这个病的俘虏。但是他已经发病,他知道自己全身痛,他知道累了就需要休息。
  这些可怜的由于母婴传播感染的孤儿,残酷的现实不允许他们长大,他们来到世间注定还来不及看看世界和人生怎么回事,就又要离开,而且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要受一番苦。他们才是真正的弱者,没有钱,没有知识,没有见过世面,在那里自生自灭。家里连10块钱都拿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他们更像生活在地狱里,他们更需要帮助。此刻的我心里猛地一震,我是不是应该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做一些善事,不为别人,就为了那些与我有着共同命运的弱者。我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看到那一幕幕,这个念头就一直强烈地在我的心里闪动。当时我在想,我没有能力去救这些艾滋病人,但我有能力帮那些可怜的健康孩子们。如果他们不能受到很好的教育,将来又是一条绝路。即便不卖血,也是生活在社会底层,也会发生很多难以预料的事。
  文楼村平均每家都有病人,我们看到了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痛苦呻吟的老人,正是年轻力壮却被病毒折磨得连走路都没有力气的中青年,更残忍的是还未成年就被剥夺了生命乐趣的孩子。
  在文楼村一家最多可达十个病人,夫妻双方,甚至小孩都是感染者。我看到一家,老太太今年75岁,照顾未成年的三个孙子、孙女,其中两个孙女也是感染者。她有四个儿子、媳妇都是卖血感染的,现在都已经过世。“这就是孩子们卖血盖的房子。”我照着老太太手指的方向,房子明显已经旧了,屋内一片凌乱。如果不是贫穷,他们就不会去卖血,就不会这么早丢下年迈的母亲、未成年的孩子以及自己用命换来的空荡荡的房子。
  老太太看到我,哭得很伤心,拉着我的手叫闺女。我的心也碎了,她大概不知道我和她死去的孩子是相同的命运。我也看到了自己的将来,父母的将来,在若干年后父母也许就像此刻站在我面前哭泣的这位老太太一样……
  想着想着,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
  当时一个念头在我的心里萌生:我要用我的力量唤起社会对艾滋病患者的关爱,我要用我的能力去改变这里孩子的命运。
  
  2005年5月15日 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虽然我知道我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是不应该这样消耗时间的,但我又不知道做我想做的事情该从何做起。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疾病的威力能够比得上艾滋病,它可以让众多的患者如此痛苦、绝望,甚至摧毁年轻的生命……
  艾滋病是一种慢性消耗性疾病,它可以把一个人从精神、灵魂到躯体全部都控制,足够让一个人对生活彻底绝望。
  艾滋病可以让一个正常人彻底绝望,放弃一切追寻的梦想,真正做到与世无争。
  我要做点什么?这个念头一直在我的心里闪着。我是由于当初的无知,不太了解艾滋病知识,不懂得自我保护,导致生命那么早就走向了尽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年轻生命重蹈覆辙,于是更加坚定了公开身份的想法。我深信:如果用公开我一条生命的悲哀,能够唤醒一个正在犯错或者即将犯错的年轻朋友,挽救一个年轻、鲜活的健康生命,那么我公开身份是值得的。我不乞求别人的同情和怜悯,我只是希望健康的朋友能够走进感染者的内心世界,倾听他们微弱的声音,求生的声音,感受一下他们的痛苦和绝望,寻找自己内心的平衡点,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健康的每一天。
  我要把我的日记传到网上,让更多健康的人看到,为的就是让他们了解一下艾滋病患者是如何在痛苦中煎熬的,让他们更加热爱自己健康的生命。
  一旦决定要这样做时,心里又有一些动摇了。万一父母看到了我的病情怎么办?不过转念一想,在父母生活的圈子里,是不可能接触到网络的,所以又不是那样担心了。
  其实在外面生活了几个月,虽然有时候脑子不甚清醒,但是想家的感觉却是那样清晰而强烈。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我最想家的时候。白天我往家里打了三次电话,跟父母的交谈熟悉而陌生。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变得好可怕。自从感染上艾滋病,自己眼中的世界完全变了样。感觉自己越来越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记得2000年,我离家在外地读书时,父母在众亲友的羡慕声中满足的神情让我久久难忘。他们为养了我这个争气的好女儿,设宴款待了所有亲朋好友……我当时无比激动地对父母说:“爸爸妈妈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找个好工作,赚了钱给你们买套像样的大房子。”众人的掌声一方面是鼓励我,更多的是为父母喝彩。妈妈却平静地说:“小亚,我们养你,千辛万苦地栽培你,是我们的责任,并不是希望你回报什么。我和你爸爸没有和你商量,没经过你同意,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生你,养你,是因为我和你爸爸需要你。”我当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可现在呢,在父母越来越需要我的时候,我却连家都不敢回,不负责地丢下了他们……
  是艾滋病,是艾滋病病毒,是它毁了我们家的幸福。
  在深刻地感受了痛苦之后,真的不想让太多的人也去承受这份精神的折磨。为此我要做点什么了。
  
  2005年6月21日 晴
  
  《南方人物周刊》报道出来了,大众对我感染艾滋病的途径表示了极大的关注。网络上展开了有关感染艾滋病的道德讨论,90%的人表示不理解,觉得应该受到道德谴责,在社会上闹得沸沸扬扬。一部分人认为,我这样做是沽名钓誉,恬不知耻;另一部分人则表示理解和宽容。“就我本身而言,并没有什么罪。我只不过就是认识了个外国男友,毫无保护地和他发生了关系,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一时间,两大阵营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我把自己赤裸裸“晾晒”在众目睽睽之下,希望不仅仅是个新闻,更应该考虑一些现实的社会问题。我感谢善意的评论,我也理解激烈的看法,但在一个人没有伤害别人,而自己已经走上绝路的情况下,去责怪、叫骂她的人最起码可以说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面对攻击性强且刻薄的评论,我只是想说,大家误会了我公开身份的真正用意。我不是想考验民心,也不是想以大众的判断标准来统计一下“同情”或“指责”我的人占多大比例,因为现在同情和指责对我来说意义已经不大。我期待的结果是:希望大众能够保持沉默,考虑一些比较实际的问题,艾滋病离我们大家并不遥远。在我国蔓延速度如此快的今天,稍不留神就有可能面对

[1] [2]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