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为我 以有神也




  道家的人格自尊,经过庄子的发扬,到了汉代严君平那里,形成了系统。
  严君平继承了庄子人格自尊的心理感受,认为虽然世界上存在着各种不同的事物,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各自都在按照自己的自然属性行动,但是作为一个真正的人,就应该以鸾凤为表率,以大人为表率,以大丈夫为表率,以大圣为表率。他说:
  鹑 晏鸟 高飞,终日驰鹜,而志在乎蒿苗;鸿鹄高举,迳历东西,通千达万,而志在乎陂池;鸾凤翱翔,高仞之上,优游太清这中,而常以为卑,延颈舒翼,凌苍云,簿日月,高翔远逝,旷时不食,往来九洲,栖息八极,乃得其宜。
  故规矩不相害,殊性孰相安?贤圣不为匹,愚智不为群;大人乐恬淡,小人欣于戚戚;堂堂之业而不喻于众庶,栖栖之事不悦于大丈夫;鸟兽并兴,各有所趋;众士经世,各有所归。是的,捐聪明,弃智虑,反归真朴,游于太素,轻物傲世,卓尔不污;喜怒不婴于妙,精神平静,无所章载,抱德含和,帅然反化:大圣之所尚,而上士之所务,中士之所眩目,而下士之所大笑也。
  “鹑晏鸟”,一种小雀,又称鹌鹑。它虽然每天飞来飞云,忙个不停,大不了也只是在低矮的蒿草之中出出进进,干不出大事情。
  “鸿鹄”,也就是常说的天鹅。与鹌鹑相比,它的志向那可是很高的了,从东到西,一飞就是万里之遥。不过与鸾凤相比,而又逊一筹。
  “鸾凤”,传说中的神鸟,又称凤凰。犹如庄子所说大鹏一样,它展翅高飞,翱翔太空,凌苍云,搏日月 ,往来九洲,栖息八极,才感到满足。
  这三种鸟,就像世间的人一样,性能不同,志向各异,虽然不能拿同一个标准去要求他们,但是严君平却以凌苍云、搏日月、往来九洲、栖息八极的鸾凤为楷模,劝导人们做心胸坦荡的大人、不屑琐事的大丈夫,要人们向那不为利害、不分贵贱、心游太空、卓而不污的大圣人学习。
  这种人生志向是如何确立的?严君平有一套系统的思想。这套思想的出发点,前面已经提到过,这就是人是由道德、神明、太和、天地那里来的。而人之所以为人,最基本的象征是生命;人之所以有生命,基本原因在于人的身体之中存在着精神;人要做人,也就要保养精神,求取精神。这样一来,他便为老庄追求精神境界的人格自尊做出了理论的说明。他将这种说明归结为一句话,那就是:“我之所以为我者,以有神也”。他说:
  我之所以为我者,岂我也哉?我犹为身者非身。身之所以为身者,以我存也;而我之所以我者,以有神也;神之所以留我者,道使然也。托道之术,留神之方,清静为本,虚无为常,非心意之所能致,非思虑之所能然也。
  在严君平看来,人是由大道那里来的。大道在分化为天地之前,经协过道德、神明、太和等发展阶段。人之所以产生,是从道德那里得到了禀性,是从神明那里得到了生命。神明是什么?是一种变化莫测、居于人体便会显现出智能的气。正因为如此,所以人要为人,就要保存神明,使它常居而不去。不过,要挽留神明并不是通常的办法可以奏交往的,必须使自己的心境合于大道,清静虚无。
  这样一来,追求大道,追求神明,便成了人生的志向。而大道和神明,都是最为伟大、最为灵明的东西,追求大道,追求神明,实际上也就是在自己的身上培养像大道和神那样的不分你我、包容天地的宏大精神。这就是做人的目的,这就是做人的标准。
  在严君平眼里,圣人为人类树立了这种楷模:
  是以圣人,建无身之身,怀无心之心,有无有之有,托无存之存,上含道德之化,下包万民之心;无恶无好,无爱无憎,不与凶人为仇,不与吉人为亲,不与诚人为媾,不与诈人为怨;载之如地,覆之如天,明之如日,化之为神,物无大小,视之如身……
  追求宏大的精神,将自己的心胸扩展开来:使它像地一样,无不托载,使它像天一样,无不覆盖,使它像日一样,无所不照,使它像神一样,无所不及;视天下为一家,视万物为一体,无亲无仇,无此无彼。严君平认为,只有达到这种精神境界,才可以称为圣人,才可能称为真正的人。所以,他又借助于庄子的称谓,称圣人为真人。
  比如他说:
  形小神大,至于万倍,一以载万,故能轻举;一以物然,与天同道,根深蒂固,与神明处;真人所体,圣人所保也。
  其意是说:人的形体小而神明大,以至大到万倍以上。一个人如果在神明的指引下行动,那就好像在万人的托载下行走,不用丝毫的力气,而会有大的成交往。在神明的指引下行动,人就能顺应事物的天然法则,与天然法则完全一至起来。这样一来,就会把自己的根子扎得深深的,永也不会失败。正国为如此,所以真人要体悟神明,圣人要保存神明。
  总之,追求精神,保存神,这是人生的目标,也是人生的标志。这就是严君平得出的结论,也是道家对人格自尊的基本观点。当人们一听说“道家”这个名称时,马上会联想到神奇的意境和宏大的精神,原因也正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