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心斋（上) 　　先来说说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发现了什么，他是如何发现的。他发现了 　　1、梦的实质是愿望的达成。 　　2、人的潜意识。 　　3、性本能和性压抑对人心理的重要影响。 　　4、奥狄普斯情结，即婴儿最初的性爱对象是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父亲常怀嫉妒。 　　5、人格是由“原我”、“自我”、“超自我”三部分构成。 　　有人会说弗洛伊德是精神病专家，他当然是从分析精神病人的心理状态来发现这些理论的。错！精神病人也会撒谎，涉及到“性”，精神病人会隐瞒。弗洛伊德是通过解释自己的梦，利用自由联想法分析自己的心理状态，研究自己的各种烦恼而后发现这些知识的。〖注1〗 　　弗洛伊德的高明之处，恰恰是他绕开了语言的干扰，看到了藏在语言背后的心理动机。 　　 　　再来说说庄子。 　　『我与若不能相知也』（《齐物论》） 　　我不可能在自己的意识中找到你的心理状态。弗洛伊德不可能通过分析别人的心理状态建立自己的理论，所以他通过分析自己的心理状态建立了精神分析理论，然后在这个理论指导下去推测别人的心理状态。 　　『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齐物论》） 　　梦的实质是愿望的达成。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心理学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 　　《人间世》 　　颜回来找孔丘准备辞行。 　　孔丘问：“到哪去？” 　　颜回答道：“要去卫国。” 　　孔丘问：“干啥去？” 　　颜回答道：“我听说卫国的国君，年轻气胜，办事独断；轻率地处理国事，却看不到自己的过失；轻率地役使百姓使百姓大量死亡，死人遍及全国不计其数，如大泽中的草芥一样，百姓都不知道何去何从了。我曾经听您说过：‘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我想根据我的所见所闻思考解救那里的办法，大概那个国家还会有救吧！” 　　我对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即“原我”、“自我”、“超自我”的相互关系弄不太明白。所以我想用我在《庄子的玄机》中提到的“我是观念的集合”以及《庄子辨析》中提到的“情绪与意志的作用机理”出发分析一下这个故事中颜回的心理状态并且论证一下弗洛伊德利用希腊神话描述的奥狄普斯情结中的问题。 　　婴儿刚生下来时心中有没有观念？还是象白纸那样一片空白？因为婴儿不是白纸，所以让我们假设他刚生下来时脑袋里装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应该从父母那里遗传下来，命名为“初始观念”，那么这些初始观念到底是什么？ 　　婴儿刚生下来时就能听能看，但心里恐怕连一个单词也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是“mum”或者“妈”，最初发出的“妈妈”的声音据说是吃奶时口腔的动作造成的。所以这个时候的观念是“物的观念”或“物我”，还没有“心的观念”或“心我”。 　　婴儿刚生下来时就会哭会笑，但心里恐怕连一个决定也不会做，不会做“现在我一定喝妈的奶，决不喝牛奶”这样的决定。所以这个时候的哭和笑是自然情绪，还不存在意志支配。所以这个时候的观念是“非我”，还没有“自我”。 　　后来，婴儿长大了，父母教会他说一些单词，所以有了“心我”，但还不会做决定，所以还没有“自我”。 　　后来，婴儿又长大了，开始会说“妈妈，我都是大孩子了，总吃妈妈的奶会羞死的，我一定要喝牛奶。”这个时候说的“我一定要喝牛奶”中的“我”就有“自我”的味道，“自我”开始形成。 　　在前年听说浙江的一个中学生用锤子把他的妈妈打死了。这件事使我对弗洛伊德的奥狄普斯情结产生了怀疑。用神话传说描述的奥狄普斯情结实际上是一个很弱的假设，即儿童从小就有很强的性观念。那个中学生的精神无疑是出了问题，但按照弗洛伊德的奥狄普斯情结的说法，他应该用锤子把他的爸爸打死才对啊。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看来是弗洛伊德的奥狄普斯情结出了问题。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己也。 　　两个人都笑就会彼此友善，一个人哭一个人笑就会彼此仇视。 　　父母之间吵架，不管谁把谁吵哭了，小孩儿都会跟着哭，而不会看着哈哈大笑。小孩儿哪里懂得父母之间谁更有理呢。小孩儿为什么哭？那是因为自然情绪，小孩儿希望安宁平静。假设有那么一个初始观念驱动了自然情绪，它就是“和”。 小孩儿想劝架，可是他不会说，那只有哭了。哭过之后小孩儿会在潜意识里形成这样的观念，“我站在哭的一方，即和我相同的一方，就可以对付那不哭的一方了”。这个潜意识中的观念就是后来意识中的“帮助弱者对付强者”观念的由来。也就是良心，恻隐之心的由来。所以说“人性本善”。 　　弗洛伊德的奥狄普斯情结说小孩儿在潜意识中爱他的母亲，恨他的父亲。为什么？夫妻之间吵架一般不都是女的哭吗！那个中学生的母亲是大学毕业，而父亲是普通工人，在现在的社会背景下，他的父亲自然要比母亲显得弱一些。所以那个中学生的情结与奥狄普斯情结恰恰相反。 　　颜回听到卫国百姓死伤无数，就急急忙忙想去救，这是他潜意识中同情弱者观念的作用。 以前孔丘的『乱国就之』的教导是颜回做出决定的意识上的原因。孔丘马上对颜回又进行了六十句教导劝其不要去，比以前的教导多二十倍，可谓苦口婆心。按理说，颜回该回心转意了吧。没有，颜回又用自己的想法反复与孔丘争辩了两次。那么我们可以看出先前是意识上的原因在对颜回的意志发生作用，而后来完全变成了自然情绪的宣泄，潜意识里的同情弱者观念在颜回心中发挥了主要作用。 　　所以说，荀子的“性恶说”以及对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的评价，只能说明荀子只知成人的尔虞我诈，不知儿童的天真无邪。只知王公贵族的巧取豪夺，不知平民百姓的纯朴善良了。 　　所以说，庄子说“虎狼，仁也。”动物的父子尚且相亲相爱，人之父子自然会相亲相爱，这是人之天性。庄子说“至仁无亲”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说，在公共汽车上给老人孕妇让个座，也是因为人性本善，看到一个人扛着个大包，不堪重负，我们也会有帮一下忙的意识。这些自然而然的情绪的迸发，久而久之，就会在人们的意识中形成一些道德观念，也就是说，形成一些言语。至于从古到今形成那么多的道德观念，它们究竟都是怎么来的，只要它们不与自然情绪发生激烈碰撞，我们也不必去深究其来源，遵守就行了。 　　颜回说：“我端正而谦虚，勤勉而专一，那么可以吗？” 　　孔丘批评道：“这怎么可以！阳气充满内心，必然表露于外，面目表情就会变化不定，平常人都是这样的，那么为了做到端而虚，勉而一，就必然要抑制自己的自然情感，以求与自己心中的成见相容。我把这个叫做‘日渐之德不成’，要是一直这么做下去，恐怕要把大德也忘却了。必将固执己见而僵硬不化，与外界苟合而对内不再反省。这怎么可以呢！” 　　潜意识的表露与压抑的机制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心理学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弗洛伊德的《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 　　颜回见老师批评自己固执不化，马上争辩道：“那么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内直是指与天为徒。与天为徒是指，我知道天子和自己都是天的儿子。而为什么他要框起自己的一些话来让别人认为是对的，再框起另一些话来让别人认为是不对的？若象这样，人们会把他称为‘童子’，这叫做‘与天为徒’。外曲是指与人为徒。手拿朝笏躬身下拜，这是做臣子的礼节，做别人所做的，难道别人就没有毛病吗？这叫做‘与人为徒’。成而上比是指与古为徒，古人的言论虽然很有教益，但指责的事实，是在古代发生的，不是现在有的。若象这样，虽然治了而却不是那个病，这个叫做‘与古为徒’。若象这样可以吗？” 　　孔丘更加生气了，说：“这怎么可以！大多数政治法律虽有不当之处，但是制定者本来也没有什么罪过，其本意都是好的。即使这样，知道了就行了，你怎么能涉及到这么多变化！还是你内心的成见太多的缘故。” 　　从这段对话可以看出颜回的意识里各种成见都涌现了出来，成见之间彼此矛盾，相互碰撞，不知如何是好，烦恼油然而生。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入门》一书中对人的自我烦恼的来源有更深入的分析。 　　颜回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敢问老师解除烦恼的秘方。” 　　孔丘说：“我跟你说，斋！有这么多心思做这件事，容易吗？如果这容易，那么苍天也会认为是不合适的。” 　　颜回说：“我家里贫困。已经好几个月没喝一口酒，没吃一块肉了，象这样，可以算斋吗？” 　　孔丘说：“这是祭祀之斋，不是心斋。” 　　颜回问：“敢问什么是心斋？” 　　孔丘说：“你摒除杂念，思想专一，不要用耳朵听，用心听，不要用心听，用气听。外界的响动听到耳朵里就行了，不要去分析，心里所想只要与自然情绪符合就行了，不要去变化，气是指‘虚而待物’。只有‘道’上聚集着‘虚’。‘虚’就是心斋。” 　　颜回的烦恼是因为他听到了卫国百姓受难，听是“物我”，所以颜回的烦恼源于自然情绪，即恻隐之心。哭当然是这种自然情绪发泄的一种方法，不过人长大以后，一般不会哭，而是恻隐之心督促内心根据意识里的心化观念（成见）做出意志决定，从而激发出比恻隐之心更强的情绪，由这股情绪督促人去做事，意志实现前，这后一股情绪便会在各种成见作用下不断强化，意志实现后，情绪便会弱化。颜回的意志由于孔丘的劝阻无法得以实现，况且他的成见又如此之多。所以便非常烦恼。所以孔丘便告诉他，第一，不要用耳朵听那些传闻，也就是把感官渠道切断，于是“物我”便只剩下以前的回忆了。第二，不要用心去分析那些传闻，让恻隐之心加深一下原有的道德观念就行了，恻隐之心可以自然宣泄。第三，明白什么是“道”和“虚”，心里便会彻底安宁。 这正是，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颜回领悟道：“自然轮回不必意志来驱使，状态（实）自己就会回来，比方说春秋冬夏的轮回。如果意志能驱使，压根儿就没有那自然轮回。这就叫做‘虚’吧？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卫君轻用其国，轻用民死，他的末日恐怕不远了。这就是‘虚’吧？比方说，形是实，势是虚；看得见的状态是实，看不见的趋势是虚；落后是实，发展是虚；实是软道理，虚是硬道理；与老师下棋，我的棋形很好，却输给老师；两军交战，一方兵强马壮，却败给弱旅；别人淘金我卖水，卖冰棍儿的老太太炒股票，这些都是以‘虚’的观点来看待事物吧？” 这正是， 　　“血沃中原肥劲草，寒凝大地发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