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遨游于逍遥之境 蜗牛角上的战争




  壹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他为什么发笑?众说纷纭。如果换位思考,当我们看到一只蚂蚁或者一群蚂蚁在正儿八经地思考问题的话,可能也会发笑吧。

  这句话系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中的一篇。《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也有。在一九八五年五月获耶路撒冷文学奖时在典礼上的演讲词中,米兰?昆德拉又一次使用了它。这句如今广为流传的警句道出了昆德拉对生命和整个人类世界的全部感悟,在昆德拉的眼中,人们常常自作聪明,也正因如此,人们往往感觉不到自身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再想一想,中原大地存在于四海之内,不就像细碎的米粒存在于大粮仓里吗?天下事物,不分巨细,统称万物,人类只是万物中的一种。人们聚集于九州,粮食在这里生长,舟车在这里通行,而每个人只是众多人中的一员。一个人比起万物,不就像牛身上的一根毫毛吗?

  秦皇汉武所渴望承袭万世的,贤才将士所极力争夺的,仁人智士所忧心忡忡的,贤相英才所竭尽操劳的,全在于这看上去如毫末般大小的天下呢!古时候的贤人伯夷、叔让故意辞让“天下”而博取一个清廉的名声,名满天下的圣人孔丘、孟轲到处谈论“天下”而显示自己学识渊博,其实这也只能表示他们的自满与自傲罢了。在无所不周的上帝面前讨论如毫末般大小的天下,不是让他只能发笑吗?

  魏惠王和齐威王订立过盟约,齐威王背弃了盟约。魏惠王非常愤怒,将要派人去刺杀齐威王。

  将军公孙衍听说这件事情,感到可耻,就对魏惠王说:“君王是一个大国之君,可是派一个平民去报仇太丢人了。我愿意率领大军二十万,为君王去讨伐齐国,俘虏他的人民,牵走他的牛马,然后倾覆他的国家,把大将田忌赶走,打断他的脊梁骨!”

  贤士华子听到公孙衍的这番话,感到很可笑,就对魏惠王说:“花言巧语地说讨伐齐国的,是头脑不清楚的人;花言巧语地说不要讨伐齐国的,也是头脑不清楚的人。”

  魏惠王一听这话,昏头了,于是说:“那么,怎么办呢?”

  华子说:“君王只要追求‘道’就行了。”

  惠施听说这件事,生恐魏王不明白“道”的意思,就在魏惠王面前推荐了戴晋人,请他去见魏王。

  戴晋人对魏惠王说:“有一种叫作蜗牛的东西,君王知道吗?”

  魏惠王说:“知道。”

  戴晋人说:“有在蜗牛的左触角上建立国家的,名字叫作角氏;有在蜗牛的右触角上建立国家的,名字叫作蛮氏。两国经常因为争夺土地而掀起战争,死在战场上的尸首就有几万具,他们追赶败兵,十五天才能够返回来。”

  魏惠王说:“哈!这大概是谎话吧?”

  戴晋人说:“我愿意为君王证实这件事情。依君王的意思说,在天地四方上下之中,有没有穷尽呢?”

  魏惠王说:“没有穷尽。”

  戴晋人说:“如果把心神遨游于无尽的境域之中,再返还到四通八达的各国之间,就感到似有似无的一样,君王知道这个道理吗?”

  魏惠王说:“知道。”

  戴晋人说:“四通八达的各国之间有个魏国,魏国之中又有个梁邑,梁邑之中有个君王。这个君王和蛮氏相比,有没有分别呢?”

  魏惠王恍然大悟地说道:“没有分别。”

  正如魏惠王所恍然悟到的那样:天下再大,与无极的宇宙相比,也不过是蜗牛角上的一点点。这一点点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贰

  战国时期,出现了诸子百家,互相争鸣。赵国平原君门客公孙龙因其《白马论》问世,而一举成名。成为名家的代表人物之一。

  当时赵国的马匹流行烈性传染病,导致大批马匹死亡。秦国战马很多,为了严防这种瘟疫传入秦国,秦就在函谷关口贴出告示:“凡赵国的马不能入关。”

  这天,公孙龙骑着白马来到函谷关前。关吏说:“你人可入关,但马不能入关。”公孙龙辩道:“白马非马,怎么不可以过关呢?”关吏说:“白马是马”。公孙龙讲:“我公孙龙是龙吗?”关吏愣了愣,但仍坚持说:“按规定不管是白马黑马,只要是赵国的马,都不能入关。”

  公孙龙常以雄辩名士自居,他就不信摆平不了这个小关吏,于是娓娓道来:“‘马’是指名称而言,‘白’是指颜色而言,名称和颜色不是一个概念。”‘白马’这个概念,分开来就是‘白’和‘马’或‘马’和‘白’,这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譬如说要马,给黄马、黑马者可以,但是如果要白马,给黑马、给黄马就不可以,这证明,‘白马’和‘马’不是一回事吧!所以说白马就不是马。”

  关吏越听越茫然,被公孙龙这一通高谈阔论搅得晕头转向,如坠云里雾中,不知该如何对答,无奈只好让公孙龙和白马都过关去了。

  庄子一向把惠子作为智斗的对手,但令庄子有些嫉妒的是,惠施辩才无双,比公孙龙尚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自以为是天下口才第一。他曾经言道“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无术”。意思是有我惠施在,天下辩者不敢称雄。

  有一次,南方的大学者黄缭向惠施提问:“天为什么不坠?地为什么不陷?风雨雷霆是怎样产生的?”对这些高深的问题,惠施竟然“不辞而应,不虑而对,遍为万物说”,连谦虚一下都没有,就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

  庄子没有记录惠施对黄缭提出的问题是如何解答的,因为在他看来,这种解答根本就没有必要,就像人类看着两只蜗牛在打架一般。所以,他一股脑地在批评惠施舍本逐末,走入歧途。何况,从天地的大道来看,惠施的知识尽管博大精深,但与蚊虻一样微不足道。这些知识有什么用呢?

  更重要的是,惠施自己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他整天忙忙碌碌,向各式各样的人辨论不休,向无知的众人解释万事万物的由来,却只落了个会说话的名声。可惜啊!惠施这样有才华的人,忙得四脚朝天,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还迷途不知返,整天不知疲倦,自己追逐自己的声音,自己追逐自己的影子,这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呀,对自己也是没有什么好处的。想起这位老朋友的一生,就纠缠在这些细枝未节的事情上,真是让人为他扼腕啊!

  叁

  《读者》与《读者文摘》是两本在文字风格和读者定位上极为相似的杂志,两本同样让人赏心悦目的杂志,两个同样兢兢业业的杂志人,两份同样是拥有无数铁杆读者的通俗读物,都始终高扬着人性的温情,为读者煲出了美味的“心灵鸡汤”。

  然而这两份高具人气却又有相似之处的杂志,却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纷争。

  当年美国《读者文摘》状告中国《读者》(当时名为《读者文摘》)杂志刊名侵权,使这两本杂志早在十多年前就有过很不愉快的经历,差点公堂相见。后来,广为人知的《读者文摘》更名为《读者》,便是因为这场官司而来。但多年以后这两家杂志的主编在国内一次节目中再次重逢时,虽然远隔千山万水,但是谈到首次对话的心情,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鲁迅的一句诗,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句话的意思是,当我们都经历了劫难,甚至曾经口角相见,但彼此之间兄弟的情谊还在,若干年后再次相逢的时候,相视一笑就把过去的恩仇全部忘记了。很多人听到这句话都会心潮澎湃,尤其对于年过半百的人而言,老友相见时说出这样的话,更能让人心生感慨,热泪盈眶。

  中国大陆与台湾本是一水相隔,1982年7月,蒋经国在悼念父亲蒋介石的文章中,写到“切望父灵能回到家园与先人同在”,还表示自己“要把孝顺的心,扩大为民族感情,去敬爱民族,奉献于国家。”

  很快,中共方面就作出了反应。1982年7月24日,廖承志给蒋经国发出公开信,信末曾言:“人到高年,愈加怀旧,如弟方便,余当束装就道,前往台北探望,并面聆诸长辈教益。‘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遥望南天,不禁神驰,书不尽言,诸希珍重,伫候复音。”融民族大情于个人私谊,热情拳拳,这封信刊发在7月25日《人民日报》上,出乎台湾当局的意料,引起海内外瞩目。

  这封公开信的发表,引起海内外极大震动,以个人私谊,浸透民族感情,这个角度极为自然生动,亦切合廖蒋两人的实际,海岛当归祖国大陆,中华民族和平统一是大势所趋,此意昭然明示于天下。

  廖承志的公开信转到了蒋经国手中,蒋经国戴着老花镜,读着廖承志的信。他读了此信作何感想,是否也受到感动?尚不得而知,据说蒋经国看毕默不作声,不置可否,但想必内心应该是有深深的震动的。

  肆

  如果从社会归结到人类自身,现代都市沉重的生活压力,越来越多的追求和欲望让人心变得得异常浮躁,而一个浮躁的人往往乐于自寻烦恼。只是,我们所为之烦恼的事情,究竟有多少是会真正发生的呢?

  一个心理学家为了研究人们常常忧虑的“烦恼”问题,做了下面这个很有意思的实验。

  心理学家要求实验者在一个周日的晚上,把自己未来7天内所有忧虑的“烦恼”都写下来,然后投入一个指定的“烦恼箱”里。

  过了3周之后,心理学家打开了这个“烦恼箱”,让所有实验者逐一核对自己写下的每项“烦恼”。结果发现,其中90%的“烦恼”并未真正发生。然后,心理学家要求实验者将记录了自己真正“烦恼”的字条,重新投入了“烦恼箱”。

  又过了3周之后,心理学家又打开了这个“烦恼箱”,让所有实验者再次逐一核对自己写下的每项“烦恼”。结果发现,绝大多数曾经的“烦恼”已经不再是“烦恼”了。

  这让实验者切身地感到了,烦恼这东西原来是预想的很多,真正出现的却很少。

  心理学家从对“烦恼”的深入研究中得出了这样的统计数据和结论:一般人所忧虑的“烦恼”,有40%是属于过去的,有50%是属于未来的,只有10%是属于现在的。其中92%的“烦恼”未发生过,剩下的8%则多是可以轻易应付的。

  由此看来,烦恼多是自己找来的。这就是所谓的“烦恼不寻人,人自寻烦恼”。

  是啊,那40%属于过去的烦恼,是我们用过去的失败体验给自己搭建起来的藩篱,使我们固步自封,疑虑重重;而50%属于未来的烦恼则完全是我们自己杞人忧天的结果;此外,10%的烦恼多是那些不应该困扰你的琐事。比如,候车多时,而要等的公车依旧踪影全无;在超市结款柜台前的长龙里站了半天才挪了一小步,那速度比蜗牛还慢,而另一边的队伍似乎移动得快多了……这样的烦恼的确是让人郁闷透顶。可是,很少有人想得明白,不管你怎样地不耐烦,事情往往是客观存在的,其结果不会因为你的心情而有丝毫的改变。

  心理学家将自己对“烦恼”的研究介绍给了自己所带的十几个研究生。一些研究生向心理学家请教:能不能用身边的事例,对“很多烦恼真的是自己找来的”这一结论给予具体的说明?

  心理学家笑而不语,从房间里拿出了二十多个水杯摆在茶几上。这些杯子各式各样,材料也不相同,有玻璃的,有塑料的,有瓷的,有纸的,有的杯子看起来高贵典雅,有的杯子看起来粗陋难看……

  心理学家说:“都是我的学生,我就不把你们当客人看待了。你们要是渴了,就自己倒水喝吧。”

  正值天气闷热,大家口干舌燥,便纷纷拿了自己中意的杯子倒水喝。等学生们杯子里都倒满水时,心理学家讲话了。他指着茶几上剩下的杯子说:“大家有没有发现,你们挑选的杯子都是比较好看、比较别致的,像这些塑料杯和纸杯,被选用的就少得多。这也是人之常情,谁都希望手里拿着的是一只好看一些的杯子。但是,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水,而不是水杯。杯子的好坏,并不影响水的质量。想一想,如果我们有意无意地把心思用在选好的杯子上,用在鸡毛蒜皮的琐事上,甚至用在互相攀比上,自然就难免自寻烦恼。这就是:野花不种年年开,烦恼无根日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