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名人传记系列——

 

 政治家卷——基辛格

 张雷芳  编著

第十五章  和平在握








  1. 黎明前的曙光


  1972年5月,美国在海防港布雷和轰炸河内后不久,北越的军事进攻劈劈啪啪热闹了一阵,被迫停了下来。在越南南方,北越仍旧退回到四年前的战线与西贡军队僵持着。

  重要的是,基辛格一手促成的三角式全球均势开始发挥作用:由于美国成功地与中苏建立了现实关系,北越感到自己被以前的庇护国孤立起来。

  在越南南方,北越有14万多军队,并且还支持着民族解放阵线同等数目的游击队,但河内发现要短时间内击败有美国空军支持的南越 120万军队是不可能的。于是,1972年8月,在战斗了12年后,北越政治局终于投票决定以谈判方式解决争端。

  在巴黎的共产党谈判使者开始暗示他们不再要求立刻用一个“联合”政府取代阮文绍政府,而美国政府早已放弃要求北越退出南方的立场。这样的话,达成协议只剩下一些枝节问题。

  基辛格想在11月7日总统竞选日之前签署停火协定。民主党已提名乔治·麦戈文,一个反战鸽派人士为总统候选人,基辛格急于把停火协定作为政治资本献给尼克松,以便打击麦戈文。

  事实上,基辛格的主要动机是他感到美国在竞选之前处在更有利的谈判位置上。共产党迅速拟定了一个谈判时间表是因为他们害怕尼克松一旦再次当选会拿他们开刀,他认为可以利用黎德寿和他的河内政治局的急切心态叫他们作出更多的让步。他的感觉是对的。

  然而,尼克松并不想在竞选前急忙达成和平协定。因为这看上去像是为争取选民而刻意策划的政治阴谋,有损共和党和尼克松的形象。尼克松还怀疑基辛格想在大获全胜的竞选中为自己捞取荣誉。尼克松现在已没有心情跟他的助理平分秋色。并且,他认为他再次当选后能处于更加有利的谈判地位,因为“敌人将不得不了结此事,不然的话他们将要承受我们能够给他们造成的一切后果”。

  何况,尼克松对用谈判解决问题压根儿不抱希望,这点也是他和黑格讨论的结果。黑格的晋升是史无前例的,尤其作为一个只做办公室文职工作的人。在他得到第二颗星的6个月后,即1972年9月,他被提升为4星上将,陆军副参谋长。

  在8月14日的第二次会议上,基辛格已看出河内已不再坚持从罢黜阮文绍为停火的先决条件。但尼克松却很轻蔑地向黑格表示他根本不相信会有任何进展。

  南越总统阮文绍对用谈判解决争端也不热心。他压根儿不想要美国军队撤退,也不愿接受北越军队仍留在南方的停火协议。再说,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并要求得到预先通知来使他的国民对和平妥协条约有思想准备。基辛格对这些要求一点儿也不敏感。“北越人总是谴责我们是美国的傀儡”,阮文绍后来说,“而基辛格就是把我们当傀儡者。他们对我们不是平等对待。我们要成为谈判的一方,但他们却背着我们干,并且几乎什么也不告诉我们。”

  当然,阮文绍自己也往往因态度粗鲁而把事情弄得很糟。他屡次拒绝会见美国驻越大使——很有教养的艾尔斯维斯·邦克,并且只把基辛格和黑格当做普通信使来看待。

  随着基辛格与黎德寿在巴黎的秘密会谈越来越接近实质性阶段,基辛格意识到保守秘密除了能满足自己喜欢作戏的心理,除了能使北越钻空子欺骗舆论外,已变得毫无用处。但他仍改不了偷偷摸摸的习惯。为了出席9月15日那次会议,他有意在旅馆门前挂了个“请勿打扰”的牌子。把自己的喷气式飞机留在伦敦的希思罗机场,乘另一架飞机离开伦敦去巴黎。“这毫无意义——就像小孩子的把戏,因为我们将在这一天宣布与黎德寿的会晤。”他承认道。

  另一次巴黎会议将安排在10月8日,基辛格知道这次会议将会产生决定命运的突破。他带黑格一起去,因为据他声称,黑格对西贡能承受什么样的妥协有第一手意识,但实际上,他后来坦白,他是怕黑格在他背后捣鬼。

  果不出所料,黎德寿提出的方案几乎每一细节都向美国立场迈了一大步。基辛格感到这是他一生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当他们美国人独自在一起时,洛德高兴得手舞足蹈,黑格激动地宣称他们成功了,他们为战斗和死亡在越南的士兵挽回了荣誉。

  10月16日,基辛格又与黎德寿召开了一次长达16小时的马拉松式的会议,达成一项双方均能接受的协议,明确规定不用一个联合政府来代替阮文绍政府,但南方的共产党占领区将由民族解放阵线省革命政府管理,战争停止,美国人将撤出这一地区。

  虽然基辛格费尽心机想促成老挝和柬埔寨也停火,但他没有成功。

  河内保证一个月后在老挝实施停火协议,但抗议道:他们对柬埔寨红色高棉的影响越来越小,无法做到这点。黎德寿说的是实情,几年之后,战争在北越共产党政府与柬埔寨之间爆发。美国当时对这种形势发展一无所知。

  基辛格未向西贡阮文绍总统透露一点他已起草成形的协定。基辛格处于策略上的考虑,觉得应先描述一个暗淡的谈判前景吓一吓阮文绍,这样等到阮文绍看到真正的协定时才会松一口气,欣然应允。

  问题是阮文绍就是害怕美国背着他跟北越交易,所以,无论基辛格将来会说什么,无论他的论点多么强有力,阮文绍根本就不信任他。

  从巴黎回来后,基辛格和黑格一块到尼克松的密室去汇报。基辛格乐不可支,因为自从他和尼克松打开中国大门,与苏联建立缓和关系后,他们又将实现剩下的目标——结束越南战争。尼克松对基辛格的协定表示同意,但要求必须征得西贡的同意才能签署。如果西贡不同意,就推迟到总统选举之后再说。

  基辛格意识到麻烦来了,他已答应北越,不出两星期,他将到河内去参加签字仪式,北越已在为做东道主而准备着。如果美国反悔,北越会公布协定内容。美国国会肯定会要求签署这项协议而不是拖延战争。

  但基辛格并未预先通知北越达成协议的时间可能会推迟。

  在基辛格就细节问题继续和北越磋商的时侯,尼克松仍旧坚持不急于签字,曾因黎德寿等人改变谈判立场而激动不已的黑格不但不帮助基辛格说服尼克松,反而背着基辛格怂恿尼克松不要改变其看法。

   基辛格采取了一个异乎寻常的步骤:他把巴黎商定的一揽子协议向 国务卿罗杰斯和盘托出,并请求他的部门给予支持。罗杰斯提醒他,如果他早这样做的话,什么事都会顺利得多。罗杰斯成为协议的坚定支持者,并告诉尼克松,不可能再产生比这更好的协议了。

  可是,当基辛格飞往西贡征求阮文绍的同意时,阮文绍不仅对他怠慢有加,并且断然拒绝在协定上签字。

  “这是我外交生涯中最大的失败。”基辛格告诉阮文绍。

  更关心自己国家前途而不是基辛格生涯的阮文绍丝毫不为之所动,“怎么,”他说,“你是急于想获得诺贝尔奖?” 尼克松获悉西贡的态度后,通过黑格不停地向基辛格打电报,要他取消河内之行,并声称决不停止对北越的轰炸。黑格在与国家安全委员会其他助理谈话中公开和基辛格对抗。他已提名为陆军副参谋长,不必再装成基辛格的忠实助手。他认为基辛格想去河内已有越雷池之嫌。

  基辛格从西贡直接回华盛顿后,叫尼克松大为恐慌的是,基辛格开始向新闻界泄露谈判内容。尼克松曾对科尔森说:“我猜现在大家都会以为基辛格赢得了这次选举。”

  基辛格向新闻界透露谈判内容并不像后来人们指责的那样是为了让尼克松再次当选。他这样做主要是针对两个越南首都。对西贡,他要让他们知道美国非执行他起草的协定不可。对河内,他要向他们保证西贡问题不是什么大障碍,协定的基本纲要不会改变。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在新闻发布会上说了一句叫他多年不得安宁的话“和平在望”。

  此言一出,股市直线上升,新闻界欢呼雀跃,称越南问题已到了“隧道尽头”。尼克松气得发疯,认为这削弱了美国的讨价还价的能力。


  2. 圣诞节的幽灵


  在 1972年选举日之前的一个周末,基辛格在圣克莱门蒂沿海滩散步,踢着沙子,注视着孩子们捡贝壳。走了三英里路程后,基辛格注意到人们在朝他挥手。一位中年人问基辛格能不能跟他握手,这个人只想说他感激和平的到来。基辛格突然忸怩起来。“要是在别的国家哪会有这种事发生?”他问陪同他散步的记者。“让一个外国人为他们制造和平,接受像我这样的人——我甚至带着外国口音。”

  那个星期三,尼克松赢得了47 000 000张选票,占全部选票的60%。

  选举结束后,尼克松派黑格去西贡与阮文绍展开一场军人对军人的对话,说服阮文绍接受和平协定。但阮文绍固执己见。“你是将军”,他对黑格说。“我是将军。作为将军,你会接受这个和平协定吗?如果苏联侵略美国,你会接受一个让他们留在他们侵略的地方却说这是和平的协定吗?”黑格无言以对。

  阮文绍告诉黑格,协定有69处需要修改,待基辛格11月20日再次见到黎德寿时,他把这些意见全部呈递过去,并表示这都是西贡的要求。

  河内拒绝作任何实质性的大改动。

  尼克松对基辛格的“和平在望”耿耿于怀。他认为因为基辛格说了这句话,要中断谈判在政治上已经是不可能的,整个国家都在期待着和平,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顺着10月8日原则上达成的协议。

  基辛格在谈判中迎头遭到黎德寿对殖民主义者背信弃义的痛责,虽然他理解他们的心情,但因始终无法就细节方面与北越最后定稿,基辛格烦躁不安,终于下决心中断谈判,恢复轰炸。

  尼克松比基辛格更沉得住气,但他也看出破裂是不可避免的,问题是谁把这个坏消息向公众公布?

  基辛格认为只有尼克松适合这项工作,只有他能鼓动美国人民支持新的轰炸计划。尼克松不为所动,他要基辛格自己来收拾自己造成的“和平在望”的烂摊子。

  霍尔德曼、埃尔希曼、黑格都站在尼克松一边,认为总统应该公布成功,助理公布失败。他们开始有意在总统和基辛格之间制造距离,使得尼克松对基辛格更加戒备。

  黑格建议用B—52轰炸河内和北越其他地方,在只有基辛格、黑格和总统组成的三人会议上,尼克松作出这项决定。

  基辛格勉强同意了尼克松的决定,照他的本意,他更愿意使用喷气式战斗机轰炸河内,这样不会招致太多的公众不满。但他当着尼克松的面,还是对尼克松的决定赞不绝口。

  尼克松二话没说,命令基辛格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这项决定。他深夜授意基辛格,要他这样描述总统:在危机面前沉着冷静,不屈不挠。

  可是基辛格也不是那么好操纵的。在他的“和平在望”新闻发布会里,他只三次提到过总统。这一次,他14次提到总统——并不是为了兜售包装过的尼克松的自吹自擂,而是以一种微妙的形式把谈判陷入僵局的责任推到尼克松身上。并且,他对用B—52进攻河内的决定只字不提。

  12月18日晨,在安德森空军基地的29位机组人员本以为“和平在望”的声明意味着他们圣诞节能回家。但他们的军官却向他们宣布:“你们的目标是河内。”这次行动就是后来众所周知的“圣诞节轰炸”。

  那是一个寒冷、阴沉的冬夜,克里夫·艾希利驾驶B—52轰炸机第一个到达河内,他被地对空导弹击中,飞机内部烧得如一面火墙,他的六名机组人员跳伞后,在空中看到这架巨大的有8个发动机的喷气式飞机带着熊熊燃烧的烈焰栽到地面上。在12天的轰炸中,2架B—52被击落,美方93名空军人员失踪,而越南战争进行到这次轰炸之前,也只有一架B—52被击落。

  在连续不断地轰炸中,只有圣诞节停了一天,所以尼克松事后对“圣诞节轰炸”这个命名耿耿于怀。

  有人谴责美国不分青红皂白,对居民区实行地毯式轰炸。河内一家医院被击中,埃及、印度大使馆也遭了殃,1318名越南平民在河内、300名在海防港遇难。

  河内遭到轰炸是为了在美国已准备接受的和约上作些改动。这些改动相对于为此而失去的生命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尼克松和基辛格事后甚至都不记得该作什么修改。尼克松和基辛格确信,需要强迫河内作出一些摆摆样子的让步,以此来为西贡挽回面子。

  这次军事行动对美国和基辛格的声望具有毁灭性打击。新闻界称“圣诞节轰炸”为美国的耻辱,称基辛格不过是个德国老好人,尽量把尼克松制定的任何魔鬼政策都冠以体面的字眼而已。在随后的年代里只要一到12月,新闻记者雷维斯就提醒不要忘了“圣诞节轰炸”给美国带来的耻辱。

  国际上反响也很大。在曾被轰炸削平整座城市、一个星期死了5万人的汉堡城里,有家报纸用了一句德国人非常熟悉的话来评价这次轰炸:“甚至同盟国也会称之为对人类犯下的罪恶。”瑞典首相把这次行动与纳粹的残暴行径相提并论,基辛格苦恼万分,甚至公开提到瑞典在二次大战中只不过是中立身份。

  尽管基辛格从感情上不接受,但从理智上他还是赞成“圣诞节轰炸”。他甚至得出结论,尼克松使用B—52轰炸机比使用小型战略飞机效果要好得多。但在接受采访中,他有意与轰炸决定保持距离,这使得他与尼克松的关系紧张到一触即发的地步。

  对尼克松来说,选举大获全胜不足叫他欢欣鼓舞,而是叫他备受折磨,这反映在选举结束后的一天,他把他的助理和内阁官员叫到白宫“罗斯福办公室”,叫他们目瞪口呆的是,他叫他们所有人都递上一份辞呈。

  基辛格过后说,那是一个可怕的举动。

  尼克松有一招安排是想换掉比尔·罗杰斯。霍尔德曼负责把消息告诉罗杰斯,罗杰斯拒绝辞职,他要找尼克松——他的朋友面谈,但尼克松生性讨厌直接冲突。罗杰斯要求让他再留任6个月,不要让他的离职看上去像是基辛格的胜利。

  基辛格气势汹汹地找到霍尔德曼,责问他为什么罗杰斯没有被换掉。可是,叫他始料不及的是,尼克松也想辞退他。在基辛格与尼克松的关系中,他犯下的最放肆也是很逗乐的大错是接受了意大利记者奥里亚娜·法拉齐的采访。这位女记者是最善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与世界领导人正面交锋,诱导他们吐露事情。基辛格过后承认“我这样做至少是出于虚荣心,”因为能成为奥里亚娜·法拉齐的采访对象本身就标志着昂贵的身价。

  但基辛格在接受法拉齐采访之前谈好一个条件,他必须先问她问题,如果感觉不错,再回答她的问题。

  法拉齐被带进基辛格的办公室时,他背对着她正读着一份冗长的打字机打出来的报告。她等待着,觉得他这是为了形成威慑力而故作姿态,是愚蠢、缺乏教养的表现。“他一点也不轻松自在,一点也不自信。”

  她得出结论。

  当然,基辛格的提问叫她也有点慌乱,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基辛格对她的盘问结果表示满意,决定两天后接见她。

  这两次会面都安排在基辛格“和平在望”讲话之后,选举之前。采访的整个过程并不太顺利,每隔十分钟,尼克松就打电话来,基辛格总是全神贯注、毕恭毕敬地听着。虽然基辛格常讨女人尤其是女记者的欢心,基辛格给法拉齐留下一种冷冰冰的印象。巴黎和谈搅得他心神不宁,他面无表情,一直未改变他那种悲伤、单调的嗓音。当法拉齐感到她正要触及到他内心深处时,尼克松的电话把他叫走了。两个小时后,他的助理对还在等待的法拉齐说,基辛格已随总统动身去圣克莱门蒂。

  采访在11月下旬公开发表,导致了爆炸性的反响。文章宗旨是基辛格把尼克松年代整个外交政策的成就据为己有。法拉齐用一种带欺骗性的天真口吻下了一个圈套,这位不曾细想的总统助理糊里糊涂地钻了进去。

  法拉齐:“基辛格先生,你怎样解释你那不可思议的明星地位?你怎样解释你比总统更有名气,更受欢迎这一事实?你怎样看待这种事?”

  基辛格:“看法是有的,但我不会告诉你……我还在任期的时候,凭什么要告诉你。不如你告诉我你的看法……。”法拉齐:“像一名棋手,你走了几步好棋。中国,这是第一步……。”

  基辛格:“对,中国是我成功机制中的重要因素。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好吧,我告诉你。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关键是我总是单独行动。美国人最吃这一套。美国人喜欢牛仔独自骑着马在前面押运货车——一个独自骑进城,除了马什么也不带的牛仔。甚至连枪也不带,因为他不开枪……。这个神奇、浪漫的角色再适合我不过,因为单独行动自始至终是我的风格……。”

  法拉齐:“你怎样把你担任的重大责任与你的登徒子名声协调起来?”

  基辛格:“……我想我的花花公子名声曾向人们也正在向人们保证,我不是博物馆里的陈列品……。”

  基辛格的孤独骑士形象带有一种令人可笑的魅力,他一辈子从未骑过马。

  采访文章发表后,基辛格企图矢口否认,但因对方有录音磁带,终究不敢轻举妄动。他声明法拉齐断章取义,主观臆断他的讲话,这有可能有一定道理,因为法拉齐从未把磁带拿给美国记者听过。

  但不管他怎样为自己辩解,他给自己树立的这种形象仍然大大触怒了白宫另一个也以独行侠自居的人——尼克松。尼克松为此气得嘴唇发白。


  3. 和平鸽飞来了


  在巴黎附近的别墅里,北越代表站成一行好像是等着迎接他们的美方谈判代表。基辛格迫不及待地要制造一种友好气氛。“这不是我的责任”,他握着黎德寿的手说,“轰炸不是我的错。”虽然北越终究没有忘记发表一个措辞严厉的演说,但他们很快表示他们愿意认认真真坐下来达成一项新协议。到第二天早上结束之际,即1973年1月9日,协议的基本原则已经形成。

  基辛格用充满感情、奉承讨好的语言给尼克松发了电报:“我们用新的重大谈判突破来祝贺总统今天的生日……。我们能走到这一步是因为总统不屈不挠的精神,是他使北越人相信他不会屈从于国会,也不会屈从于公众的压力。”

  尼克松善意地作了答复:“你今天所做的是我6年来收到的最好礼物。”

  待与北越代表团告别宴会结束后,基辛格深夜来见尼克松。他俩在一种充满关切之情的气氛中谈了两个小时,“那天晚上,我感到自己对他怀有一种奇特的眷恋之情,”基辛格回忆道,“尽管我们都感到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无法再走到一块”尼克松从他的角度在回忆中写道:“我走出来送他上车。我告诉他,国家感谢他所做的一切。直截了当地表扬人叫我很不自在。……但亨利期待着这个,我这样做是对的。他反过来回答说,如果不是我——照他所说——有勇气作出12月8日这样困难的决定(‘圣诞节轰炸’),我们不会取得今天的成果。”

  1973年1月的协定基本上跟10月达成的协议一致。基辛格声称1月协议有一项微妙但重要的北越方面的妥协,就是用一条非军事化地带把南北方分隔开。协议用的语气含糊不清,说是双方决定使“平民通道”正式化。基辛格后来不敢肯定地声称,这意味着武装通过这个地带是禁止的。

  然而基辛格作出的让步才是最重要的:分隔南北双方的界线继续被看作暂定分界线而不是国境线。这意味着,阮文绍坚持把南越当做被北越侵略的主权国家的要求被基辛格阉割了。

  基辛格的才智在这些地方得以发挥:巧妙地把妥协伪装起来,回避有争议的问题,并且用一种独到的模棱两可把这一切包装起来。

  基辛格的助理黑格等人认为,轰炸北越的目的应该是得到原则上更令人满意的协定,起码要把北越军队从南方赶出去。

  北越声称1973年的协定基本上是他们1969年5月提出的10点计划模式。其实,这是有一点本质上的不同的。1969年5月的10点计划中,河内坚持用一个亲共联合政府替代阮文绍政府。

  但1973年1月的这笔交易,其代价是昂贵的:美国额外增加了20 552死亡人数,美国社会组织变得如一盘散沙;人们开始藐视政府权威;美国声誉在海外遭到严重损害,尤其是在整整一代年轻人中间;战争扩散到老挝和柬埔寨。并且,这笔交易刚刚持续了两年,共产党就完全控制了南方,赶走了阮文绍。可见,虽然基辛格用谈判解决争端的动机令人钦佩,但美军如果在1969年声称已为西贡履行了义务,然后全面撤军,其后果要比1973年这样做好得多。

  “在这个协议下,你认为西贡能生存多久?”埃尔希曼问基辛格。

  他期待得到一个保证,但吃惊地,甚至极有震撼力地听到,“我想”,基辛格说,“如果他们幸运的话,能维持一年半左右。”

  这就是尼克松、基辛格把战争拖延了四年所能做到的:在美国撤军和西贡溃败之间造成一段“体面的间隔时间”。

  最重要的是,基辛格和尼克松虽然秘密告知阮文绍,他们会用武力强迫北越履行协定上的条款。这件事两年后当西贡开始崩溃时给捅了出来,引起一片哗然。

  “正是这些承诺说服我签了字。”阮文绍过后说。

  但这些秘密保证违背了应由国会批准军事承诺的原则,因而触怒了亨利·杰克逊等一批参议员,他们促使国会通过切断对西贡的所有经费的决议。

  但不管怎么说,巴黎协定把美国从绝望的越南泥潭中拔了出来,使它又能像过去那样在世界上扮演一个具有影响力的角色。靠结束这场战争,打开中国大门,与苏联搞缓和,基辛格帮助制订了一个有利于全球稳定的三角。这是肯尼迪、约翰逊政府不敢想象的,也是外交政策制订集团的迟钝的官僚们永远做不到的。

  这也意味着尼克松的第二任有可能继续推行和扩展创造性外交。在国会大厦的台阶上,基辛格带着86岁的父亲路易斯观看了第二任就职仪式。当参议员和政界显贵走上来向亨利·基辛格道贺时,路易斯·基辛格容光焕发,激动万分,好像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生活的全部痛苦似乎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得以补偿。”基辛格注意到。

  三天后,即1月23日,尼克松宣布停火。为了给罗杰斯一点抚慰,基辛格同意不出席由国务卿参加的巴黎正式签字仪式。记者海伦·托马斯打电话给基辛格问签字仪式开始时他在做什么,他回答说:“造爱而不是制造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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