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問晏子曰：“治國之患亦有常乎(2)？”對曰：“佞人讒夫之在君側者(3)，好惡良臣，而行與小人，此國之長患也(4)。”公曰：“讒佞之人，則誠不善矣(5)；雖然，則奚曾為國常患乎(6)？”晏子曰：“君以為耳目而好繆事(7)，則是君之耳目繆也。夫上亂君之耳目，下使群臣皆失其職(8)，豈不誠足患哉！”公曰：“如是乎！寡人將去之。”晏子曰：“公不能去也。”公忿然作色不說，曰：“夫子何小寡人甚也(9)！”對曰：“臣何敢槁也(10)！夫能自周于君者(11)，才能皆非常也(12)。夫藏大不誠于中者，必謹小誠于外，以成其大不誠(15)，入則求君之嗜欲能順之，公怨良臣，則具其往失而益之(14)，出則行威以取富。夫何密近(15)，不為大利變，而務與君至義者也(16)？此難得其知也(17)。”公曰：“然則先聖柰何？”對曰：“先聖之治也，審見賓客，聽治不留(18)，群臣皆得畢其誠，讒諛安得容其私！”公曰：“然則夫子助寡人止之(19)，寡人亦事勿用(20)。”對曰：“讒夫佞人之在君側者(21)，若社之有鼠也，諺言有之曰：‘社鼠不可熏去(22)。’讒佞之人，隱君之威以自守也(23)，是難去焉(24)。”(1) 盧文弨云：“元刻末注云：‘此章與景公問佞人之事君何如、景公問治國何患三章大旨同而辭少異，故著于此篇。’” ◎則虞案：治要引此在問上。 (2) 劉師培云：“唐李若立籯金一社稷篇亦作‘理’，元龜二百五十三引‘常’作‘嘗’。” ◎則虞案：文選卷二十三，又四十注引皆無“之患”二字。又二十三引“治”作“理”。 (3) 蘇輿云：“治要作‘讒夫佞人’。” (4) 王念孫云：“按‘長’當作‘常’，與上下文同一例。治要作‘此治國之常患也’。” ◎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引‘此’作‘比’，屬上句讀；又‘長’字作‘嘗’。” ◎則虞案：指海本補“治”字。 (5) 蘇輿云：“治要‘誠’上有‘亦’字。” ◎劉師培校補云：“元龜‘則’下有‘亦’字。” (6) 盧文弨云：“‘常’，上文作‘長’。” (7) 蘇輿云：“治要‘繆’作‘謀’，是。此緣下誤。” ◎則虞案：指海本改作“謀”。 (8) 蘇輿云：“治要‘下’上有‘而’字。” (9) 王念孫云：“按‘小’本作‘少’，此後人不解‘少’字之義而改之也。史記李斯傳‘二世曰“丞相豈少我哉”’，曹相國世家‘惠帝怪相國不治事，以為豈少朕與’，索隱曰：‘少者，不足之詞。’並與此‘少’字同義。治要正作‘少’。” ◎則虞案：指海本作“何少寡人之甚也”。 (10)孫星衍云：“‘槁’，未詳。” ◎盧文弨云：“‘槁’亦‘撟’之訛。” ◎俞樾云：“按此‘槁’字與問下篇‘犒魯國’之‘犒’同為‘撟’之誤字。荀子臣道篇曰：‘率群臣百吏而相與彊君撟君。’又曰：‘事暴君者，有補削，無撟拂。’晏子言‘臣何敢撟’，言‘臣何敢有所撟拂乎’。蓋因公忿然作色，故云然。” ◎蘇輿云：“治要‘何’作‘非’，‘槁’作‘矯’。” ◎于鬯云：“‘槁’疑當讀為‘驕’，‘驕’諧‘喬’聲，‘喬’蓋諧‘高’‘省’聲，故與‘槁’諧‘高’聲，亦在同聲通借之例。驕者，自大之意也，上文云：‘公忿然作色不說，曰：“夫子何小寡人甚也！”’故晏子對以臣何敢驕言，臣何敢自大也。‘驕’字正與‘小’字呼應，若依‘槁’字義，則不可解矣。俞蔭甫太史平議以‘槁’為‘撟’之誤，‘槁’之於‘撟’，與‘槁’之於‘驕’，實同一通借之例。惟‘驕’有自大之意，與上文‘小’字較吻合也（群書治要上文‘小’字作‘少’，則‘驕’者‘自多’之意，亦吻合）。” (11)孫星衍云：“杜預注左傳：‘周，密也。’” ◎蘇輿云：“治要‘周’作‘用’。” ◎則虞案：作“用”者是。下文“入則”“出則”云云，皆自用之事。 (12)則虞案：長短經卷一引作“讒夫佞人之在君側，材能皆非常也”。 (13)黃以周云：“元刻此下重衍‘于中者’等十五字。” ◎則虞案：長短經卷一引“小誠”誤“小成”。 (14)王念孫云：“按‘公’本作‘君’，此涉上文‘公不能去’而誤。上文‘公不能去’，是指景公而言；此文‘君怨良臣’，則泛指為君者而言，與上句‘君’字同義。治要正作‘君怨良臣’。‘能’，與‘而’同。” ◎文廷式云：“能，猶而也；具，數也；益，附益也。” (15)蘇輿云：“治要‘何’作‘可’。” (16)孫星衍云：“言取富于外閒，而不營利于密近，偽以義結于君。” ◎蘇時學云：“案言左右近習之人，未有不為利所動，而能導君於義者。” ◎陶鴻慶云：“此當以十八字作一句讀。‘何’，猶‘誰’也，徐鍇說文繫傳‘何’篆下云‘一曰誰也’，是也。言誰能處于密近，不變于大利，而務導君于義也。‘也’與‘邪’同。” (17)盧文弨云：“‘其’疑‘具’。” ◎蘇輿云：“治要作‘此難得而其難知也’，義亦不可晰，疑作‘具’是。” ◎于鬯云：“王引之釋詞‘其’字有‘語助’一釋，此‘其’字蓋亦當是語助。” ◎文廷式云：“‘其’，當作‘而’，群書治要正作‘而’，誤衍‘其難’二字。” ◎于省吾云：“按盧蘇說非。治要作‘而其難知也’，適可證‘其’字之不誤。‘其’、‘期’古字通。詩頍弁‘實為何期’，釋文‘期，本作其’，漢武梁祠畫象，樊於其頭，‘期’作‘其’，是其證。左哀十六年傳‘期死非勇也’，注：‘期，必也。’‘此難得期知也’，謂此難得必知也。” ◎則虞案：長短經卷一引作“此難得而知也”。治要多一字，此盧校偶未及耳。 (18)王念孫云：“元刻下有‘日不足’三字，孫本無。按‘審見賓客’二句皆四字為句，‘日不足’句獨少一字，且語意未明，當依治要作‘患日不足，聽治不□’。‘患日不足’，言其敏且勤也。” ◎則虞案：凌本亦無，指海本補“患日不足”四字。 (19)孫星衍云：“‘助’，一本作‘扐’。” ◎盧文弨云“‘扐’，孫本改‘助’，而音義仍作‘扐’，亦疑而未定也。” ◎王念孫云：“按‘扐’字義不可通，孫改為‘助’，是也。治要正作‘助’。孫本‘助’字係剜改，蓋音義先成，而剜改在後，未及追改音義耳。” ◎蘇時學云：“‘止’當為‘去’。” ◎則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皆作“助”，吳懷保本、綿眇閣本作“扐”。 (20)蘇輿云：“治要有‘矣’字。” (21)孫星衍云：“文選注作‘讒佞之人，隱在君側’。” (22)孫星衍云：“文選注引有云‘去此乃治矣’。‘去’下今本疑脫四字。” ◎蘇輿云：“治要無‘諺言’七字，‘熏’作‘燻’。” (23)俞樾云：“按古‘依’‘隱’同聲，廣雅釋器曰：‘衣，隱也。’釋名釋衣服曰：‘衣，依也。’是‘隱’與‘依’聲近誼通。此‘隱’字當讀為‘依’。依君之威以自守，正與上社鼠之喻相應。” (24)蘇輿云：“治要作‘是故難去也’，載此在問上篇。” ◎劉師培校補云：“文選沈約奏彈王源注、恩倖傳論注引作‘讒佞之人，隱在君側，猶社鼠不熏也；去此，則治矣’（音義所引未備）。籯金社稷篇作‘讒佞之人，隱在君側，不能去之，由社樹鼠穴，不忍熏之’。並與此異。（宋永亨搜采異聞錄二作‘社鼠不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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