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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驗第九
 

  凡人稟貴命於天,必有吉驗見於地,見於地,故有天命也。驗見非一,或以人物,或以禎祥,類聚九十八引風角占曰:“福先見曰祥。”或以光氣。

  傳言黃帝妊二十月而生,御覽一三五引帝王世紀曰:“附寶孕二十五月生黃帝于壽丘。 ”(路史後紀五注引世紀作“二十月”。)史記五帝紀正義、路史後紀黃帝紀並云“二十四月”。金樓子興王篇、御覽三六○引幽明錄、北堂書鈔一與此同。生而神靈,弱而能言;見大戴禮五帝德篇。史記索隱曰:“弱,謂幼弱時也。”長大率諸侯,諸侯歸之;教熊羆戰,以伐炎帝,炎帝敗績。注見率性篇。性與人異,故在母之身,留多十月;命當為帝,故能教物,物為之使。

  堯體,就之如日,望之若云。史記索隱以為言堯德化。大戴禮五帝德孔補注:“如日者,其色溫也。如云者,其容盛也。”蓋即據此為義。洪水滔天,蛇龍為害,堯使禹治水,竹書:“堯七十五年,司空禹治河。”堯典以堯時用鯀,九載功用不成,至舜時,伯禹作司空,平水土。史記因之。蓋堯七十五年,正舜攝行天子政時,故古書于命禹治水,或言堯,或言舜也。驅蛇龍,水治東流,蛇龍潛處。有殊奇之骨,故有詭異之□;有神靈之命,故有驗物之效。天命當貴,故從唐侯入嗣帝后之位。帝王世紀:“帝摯登帝位,封異母弟放勳為唐侯。摯在位九年,政微弱,而唐侯德盛,諸侯歸之。摯服其義,乃率群臣造唐而致禪。唐侯自知有天命,乃受帝禪。”

  舜未逢堯,鰥在側陋,堯典:“ 明明揚側陋。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瞽瞍與象謀欲殺之。使之完廩,火燔其下;令之浚井,土掩其上。孟子萬章篇:“父母使舜完廩,捐階,瞽瞍焚廩。使浚井,出,從而掩之。”舜得下廩,不被火災;穿井旁出,不觸土害。史記舜本紀:“瞽叟欲殺舜,使舜上塗廩,瞽叟從下縱火焚廩。舜乃以兩笠自扞而下去,得不死。後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為匿空旁出。”索隱曰:“皇甫謐云: ‘兩傘。'傘,笠類。列女傳云:‘二女教舜鳥工上廩 '是也。‘匿空',列女傳所謂‘龍工入井'是也。” 案:劉向列女傳今無此語。金樓子後妃篇:“有虞二妃者,帝堯之二女也。長曰娥皇,次曰女英。瞽瞍使舜塗廩,舜歸告二女:‘ 父母使我塗廩,我其往。'二女曰:‘衣鳥工往。'舜既治廩,瞽瞍焚廩,舜飛去。舜入朝,瞽瞍使舜浚井,舜告二女。二女曰:‘往哉,衣龍工往。'舜往浚井,石隕於上,舜潛出其旁。”梁武帝通史、宋書符瑞志並有此說。郭注山海經云:“二女靈達,尚能鳥工龍裳,救井廩之難。”南史江效辭婚表曰:“何瑀闕龍工之姿,其捐軀於深井。”正用其事。皆怪誕不經之言。堯聞徵用,“堯 ”上,舊校曰:一有“故”字。試之於職,官治職脩,事無廢亂。五帝紀曰:“堯乃試舜五典百官皆治。”餘注正說篇。使入大麓之野,虎狼不搏,蝮蛇不噬;逢烈風疾雨,行不迷惑。此尚書今文說也。見正說篇注。夫人欲殺之,不能害,之毒螫之野,禽蟲不能傷。卒受帝命,踐天子祚。

  後稷之時(母),履大人跡,劉先生曰:“時”當為“母”,御覽三六0引正作“後稷之母”。是其確證。案書篇亦作“後稷之母”。楊說同。或言衣帝嚳之服,坐息帝嚳之處,盼遂案:“或言”以下二語,蓋仲任自注之辭。孫仲 容云:“論衡本有自注。”信然。妊身。御覽九五四引元命包曰:“姜原游閟宮,其地扶桑,履大人跡而生後稷。”注云:“神始從道,道必有跡,而姜原履之,意感,遂生後稷於扶桑之下。”詩生民疏引河圖曰:“薑嫄履大人跡,生後稷。”鄭箋曰:“時有大神之跡,薑嫄履之,足不能滿,履其拇指之處,心體歆歆然。其左右所止住,如有人道感己者也。於是遂有身,而肅戒不復禦,後則生子曰棄。”史記周本紀:“薑嫄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悅,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及期而生棄。”列子天瑞篇曰:“後稷生乎巨跡。”春秋繁露三代改制篇曰: “姜原履天之跡,而生後稷。”列女傳曰:“行見巨人跡,好而履之。”公羊宣三年傳何注、楚辭天問王注說並同。生民毛傳曰:“後稷之母,配高辛氏帝焉,從於帝而見於天,將事齊敬也。”不取履大人跡說。又按:毛傳以薑嫄為帝嚳之妃,後稷為嚳之子,蓋本大戴禮帝系篇。孔子家語、世本說同。史記五帝紀及劉歆、班固、賈逵、馬融、服虔、王肅、皇甫謐皆因其說。鄭箋則以薑嫄非帝嚳之妃,後稷非嚳之子,詩疏引張融,更申其說。經義叢鈔載汪家禧說,李惇群經識小,皆以為然。仲任此文,亦不據帝系為說也。王肅引馬融云:“任身之月,帝嚳崩,後十月而後稷生,蓋遺腹子也。”(見生民疏。)其說又異。蓋無父生子,母系社會如此,解者拘於後世禮俗,故眾說紛歧。怪而棄之隘巷, “怪”疑當作“生”,或“怪”上脫一 “生”字。妊,懷孕也,尚未出生,何得怪而棄之?詩生民曰:“居然生子,誕置之隘巷。”周本紀曰:“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為不祥,棄之隘巷。 ”列子天瑞篇張注:“姜原見大人跡,履之,遂孕,因生後稷。”宋書符瑞志:“姜原見大人跡,履之,遂有身而生男,以為不祥,棄之阨巷。”案書篇:“薑嫄見大人跡,履之則妊身,生後稷焉。”是諸書紀此事者,必謂其出生後棄之。此文當有“生”字,于義方足。路史後紀九上注引作“嫄衣帝□之衣,坐帝所而妊,故怪之。”是宋本已誤。牛馬不敢踐之;置之冰上,鳥以翼覆之,慶集其身。“慶”當作“薦 ”。隸書“薦”作“□”,與“慶”形近而誤。“集” 當作“藉”。蓋“薦”訛為“慶”,淺人則妄改“藉” 為“集”矣。若作“慶集其身”,於義未妥,若作“薦集其身”,意謂鳥雍集身上,則與上文“鳥以翼覆之” ,於義為複。詩生民:“誕置之寒冰,鳥覆翼之。”毛傳:“大鳥來,一翼覆之,一翼藉之。”楚辭天問王注:“ 棄之於冰上,有鳥以翼覆薦溫之。 ”周本紀:“飛鳥以其翼覆薦之。”是諸書紀此事者,並謂鳥以一翼覆其上,以一翼薦藉其下,不使近冰。則此文當作“薦藉其身”無疑。母知其神怪,乃收養之。長大佐堯,位至司馬。詩閟宮鄭箋:“後稷長大,堯登用之,使居稷官,後作司馬。”疏引尚書刑德放曰:“稷為司馬。”御覽二0九引尚書中侯曰:“稷為大司馬。”皮錫瑞曰:“虞時無司馬,諸書各以意言之。”吳曰:此文及初稟篇、本性篇並以棄為堯司馬,此據緯說也。堯時本無此官,造緯書者以周官為比,漢儒信之,故王充、鄭玄皆據以為說。盼遂案:稷為司馬,尚書緯刑德放、詩魯頌鄭康成箋皆曾言之,而屈原天問云:“稷為元子,帝何竺之?投之於冰上,鳥何燠之?何馮弓挾矢,殊能將之?”亦言稷為司馬總師旅之事也。予著天問校箋詳其事。

  烏孫王號昆莫,漢書西域傳曰: “昆莫,王號也,名獵驕靡。”師古曰:“昆莫本是王號,而其人名獵驕靡。”匈奴攻殺其父,漢書張騫傳,父名難□靡,為大月氐所殺。不言匈奴。而昆莫生,棄于野,烏銜肉往食之。單于怪之,以為神,而收長〔之〕。“之”字據史記大宛傳補。及壯,使兵,數有功,史記大宛傳、漢書張騫傳“使”下並有“將”字,疑此文脫。單于乃複以其父之民予昆莫,(命)令長守於西城。“命”字涉“令”字偽衍,當據大宛傳刪。大宛傳曰:“昆莫之父,匈奴西邊小國也。” 單于複以其父之民予昆莫,故曰:“長守西城。”此文據史記為說。漢書張騫傳:“大月氐攻殺難□靡,奪其地,人民亡走匈奴。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翎侯抱亡置草中,為求食還,見狼 乳之,又烏銜肉翔其旁,以為神,遂持歸匈奴,單于愛養之。” 與史稍異。

  夫後稷不當棄,故牛馬不踐,鳥以羽翼覆愛其身;昆莫不當死,故烏銜肉就而食之。

  北夷橐離國王侍婢有娠,王欲殺之。孫曰:藝文類聚九、白孔六帖九引並作“高麗”,與魏志東夷傳注作“□離”同。後漢書作“索離”,注云:“ 索或作橐。”又與今本論衡同。疑論衡原文作“□離” ,故匯書引作“高麗”,校者或據後漢書改作“橐離” 耳。劉先生曰:御覽七三引亦作“高離”。暉按:初學記七引亦作“高離”。婢對曰:“有氣大如雞子,從天而下,初學記七引作“有氣如雞子來,吞之”。疑此文“下”下有“吞之”二字,于義方足。御覽七三引作“有氣如雞子來下之”。類聚九、白帖九引並作“有氣如雞子來下”。三國志魏志東夷傳注引魏略文同。又後漢書東夷傳作“前見天上有氣大如雞子來降,我因以有身”。與論衡文同。我故有娠。 ”“娠”,類聚、白帖、初學記引並作 “身”。後產子,捐於豬溷中,豬以口氣噓之,不死;複徙置馬欄中,欲使馬藉殺之,馬複以口氣噓之,不死。王疑以為天子,隋書百濟傳曰: “以為神。”令其母收取,奴畜之,名東明,令牧牛馬。東明善射,王恐奪其國也,類聚、白帖、御覽引“奪”並作“害”,魏志注引魏略與此文同。欲殺之。東明走,南至掩淲水,孫曰:“淲”字當從後漢書東夷傳作“□”。李注云:“ 今高麗中有□斯水,疑此水是也。”“斯”、“□”音近。魏志注作“施掩水”,當作“掩施水”,文誤倒也。隋書百濟傳作“掩水”。暉按:白帖引作“淹水”,類聚、御覽引作“掩水”,並無“□”字。搜神記作“ 施掩水”,與魏志誤同。盼遂案:“淲”當為“□”,形之誤也。後漢書東夷傳作“掩□水”。魏志注引魏略作“掩施水”,今本誤作“施掩水”。梁書高句麗傳、隋書百濟傳、北史百濟傳作“淹滯水”,“施”、“滯 ”皆與“□”聲近也。 傳世晉義熙時高麗好大王碑作“夫余奄利大水”,“利”亦與“ □”音近。足證“淲”字為失。以弓擊水,魚鱉浮為橋,東明得渡。魚鱉解散,追兵不得渡。因都王夫餘,故北夷有夫余國焉。後漢書東夷傳。 “夫余國在玄菟北千里,南與高句驪,東與挹婁,西與鮮卑接,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本濊地也。”盼遂案:此段魏略全錄其文,見三國魏志夫餘傳注。惟彼文橐離國作□離國是也。此作“橐”,非。□離即高麗之同音字。梁書高句麗傳亦寫作“橐”。後漢書扶餘傳誤作 “索”,皆坐不知其為高麗之音而致耳。又按:東明之事,正史外國傳述各族之始祖往往雷同,惟晉安帝義熙十年高麗所立之廣開土好大王紀功碑,及魏書高句麗傳之說為至奇,且足與論衡互校。今移錄之如次。碑云: “惟昔始祖鄒牟之創基也,出自北夫餘天帝之子。母河伯女郎,刮卵降出,生子有聖才。□□□□□命駕巡車南下,路由夫餘,奄利大水。王臨津言曰:‘我是皇天之子、母河伯女郎鄒牟王,為我連□浮龜'。應聲即為連□浮龜。然後造渡于沸流穀,忽本西城山上而建都焉。永東□位,因遣黃龍下來速王。王子忽本東□,黃龍負升天”云云。魏書云:“高句麗者,出於夫餘,自言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為夫余王閉於室中,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夫余王棄之與犬,犬不食。棄之與豕,豕又不食。棄之于路,牛馬避之。後棄之野,眾鳥以毛茹之。夫余王割剖之,不能破,遂還其母。以物裹之,置於暖處,有一男破殼而出。及其長也,字之曰朱蒙,其俗言‘ 朱蒙'者,善射也。夫余人以朱蒙非人所生,將有異志,請除之,王不聽。夫餘之臣又謀殺之。朱蒙母陰知,告朱蒙曰:‘國將害汝,以汝才略,宜遠適四方'。朱蒙乃棄夫余,東南走。中道遇一大水,欲濟無梁,夫餘人追之甚急。朱蒙告水曰:‘我是日子,河 伯外孫,今日逃走,追兵垂及,如何得濟?'於是魚鱉並浮,為之成橋,朱蒙得渡,魚鱉乃解,追騎不得渡。朱蒙遂至普述水,遇見三人,其一人著麻衣,一人著納衣,一人著水藻衣,與朱蒙至紇升骨城,遂居焉,號曰高句麗,因以為氏焉。”東明之母初妊時,見氣從天下。及生,棄之,豬馬以氣籲之而生之。長大,王欲殺之,以弓擊水,魚鱉為橋。天命不當死,故有豬馬之救;命當都王夫餘,故有魚鱉為橋之助也。

  伊尹且生之時,其母夢人謂己曰:“臼出水,疾東走,毋顧!”“毋”舊作“母”。楊曰:“母”當作“毋”,程本作“母”誤。暉按:楊說是也。各本誤同,朱校元本字正作“毋”。呂氏春秋本味篇作“毋顧”。楚辭天問王注、列子天瑞篇注並作“ 無顧”。今據正。明旦,視臼出水,即東走十裏。 楊曰:“即”,坊本訛作“既”。暉按:各本並誤,朱校元本、天啟本作“即”,與此本同。 顧其鄉,皆為水矣。伊尹命不當沒,故其母感夢而走。推此以論,曆陽之都,見命義篇。 其策命若伊尹之類,“策”疑為 “秉”形訛。必有先時感動在他地之效。“ 在”當作“去”。“去”一作“□”,與“在”形近而誤。此蒙上伊尹母感夢去鄉東走為文,若作“感動在他地”,則文無義矣。

  齊襄公之難,見左莊八年傳。桓公為公子,與子糾爭立。管仲輔子糾,鮑叔佐桓公。管仲與桓公爭,引弓射之,中其帶鉤。史記齊世家:“魯聞無知死,發兵送公子糾,而使管仲別將兵遮莒道,射中小白帶鉤。小白佯死。”夫人身長七尺,帶約其要,古腰字。鉤掛於帶,在身所掩,不過一寸之內,既微小難中,又滑澤銛靡,鋒刃中鉤者,莫不蹉跌。管仲射之,正中其鉤中,矢觸因落,楊曰:“中矢”“ 之中”疑衍,或屬上讀。暉按:朱校元本“矢”作“矣”,疑為“矣”之壞字,屬上讀。 不跌中旁肉。命當富貴,有神靈之助,故有射鉤不中之驗。

  楚共王有五子:子招、春秋經傳及國語並作“昭”。子圉(圍)、“ 圉”疑為“圍”之形誤,下同。左昭四年傳、史記楚世家、諸侯年表並作“圍”。子幹、子皙、棄疾。盼遂案:“子圉”為“子圍”之訛,左昭元年傳。及史記楚世家皆作“子圍”。又“子幹”當作“ 子比”,蓋子比字子幹也。五人皆有寵,共王無適立,乃望祭山川,請神決之。乃與巴姬埋璧於太室之庭,史記集解引賈逵曰:“巴姬,共王妾。”杜預曰“太室,祖廟也。”令五子齊而入拜。“齊”音“ 齋”。康王跨之;集解引服虔曰:“兩足各跨璧一邊。”子圉(圍)肘加焉;子幹、子皙皆遠之;棄疾弱,抱而入,再拜皆壓紐。廣雅曰:“紐謂之鼻。”鄭注周禮曰:“紐,小鼻也。”故共王死,招為康王,至子失之;史記曰:“子員立,圍絞而殺之。”圉(圍)為靈王,及身而弑;左昭十三年傳:“王縊于芋尹申亥家。”子幹為王,十有餘日;子幹立為初王,聞棄疾至,自殺。子皙不立,又□(俱)誅死,“ □”宋本作“俱”,朱校元本同。楊曰:程本作“懼” ,與此並誤。暉按:楚世家云:“子皙不得立,又俱誅。”即此文所本。宋、元本作“俱”,是也,當據正。盼遂案:“□”當依史記楚世家改作“俱”字。“俱誅死”者,子招、子圍、子幹、子皙皆不得其死也。皆絕無後。棄疾後立,竟續楚祀,如其神符。其王日之長短,與拜去璧遠近相應也。夫璧在地中,五子不知,相隨入拜,遠近不同,壓紐若神將教跽(誋)之矣。先孫曰:“跽”當為“誋”。說文言部:“誋,誡也。”

  晉屠岸賈作難,誅趙盾之子。史記趙世家:“屠岸賈與諸將攻趙氏于下宮,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朔死,其妻有遺腹子。趙世家:“趙朔妻成公姊,有遺腹。”考要曰:“同、括死時,已有趙武,無遺腹之說,未知史遷 何據。”及岸賈聞之,索于宮。母置兒于蔥中,祝曰:“趙氏宗滅乎?若當啼;即不滅,“ 即”猶“若”也。若無聲。”及索之,而終不啼,遂脫得活。程嬰齊負之,負匿山中,乃程嬰事。同此難者,有趙嬰齊,故誤混耳。“齊”字當據史記趙世家、說苑複恩篇、新序節士篇刪。匿於山中。盼遂案:史記趙世家、說苑複恩篇皆作程嬰,則此處“齊”字為衍文。或古人命名以齊字為副詞,可增可減,如六朝時之某之、某僧、某道等矣。吳承仕曰:“齊”應作“齎”。食貨志“行者齎” ,顏注云:“齎謂將衣食之具以自隨也。”本其義。至景公時,韓厥言于景公,景公乃與韓厥共立趙孤,續趙氏祀,是為文子。據史記文,趙世家、韓世家以景公三年屠岸賈殺趙朔,程嬰、公孫杵臼匿趙孤十五年。左傳以魯成公五年,即晉景公十四年,為通莊姬放嬰齊;八年,即景公十七年,莊姬譖討同、括,即以韓厥言立武反田。與史全異。史通申左篇、容齋隨筆十、困學紀聞十一、七修類稿下、方以智通雅並辯其誤。又韓世家、趙世家、年表俱以晉景公三年殺趙同、趙括,十七年複趙武田。晉世家則以景公十七年誅趙同、趙括,以韓厥言複武田。獨與左傳相合。是史遷自有抵牾。劉向、王充俱據之不疑,非也。當趙孤之無聲,若有掩其口者矣。由此言之,趙文子立,命也。

  高皇帝母曰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王鳴盛曰:“毛詩草蟲云:‘亦既覯止。'傳云:‘覯,遇也。'鄭箋引易:‘男女覯精。'夢與神遇,謂此也。”按:奇怪篇、雷虛篇並謂“與龍遇”,為龍施氣,是漢人讀“遇”為“覯精”之證。是時雷電晦冥,蛟龍在上。及生而有美〔質〕。舊校曰:一有“質”字。暉按:有“質”字是也。史記高祖本紀:“高祖為人,隆准龍顏,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即此所謂有“美質”也。當據補。性好用酒,盼遂案“用” 為 “□”之借字。說文:“□,用也。從□,從自。自知臭。□,所食也。”嘗從王媼、武負貰酒,漢書注,如□曰:“武,姓也。俗謂老大母為阿負。”章太炎文始八曰:“負即婦字,老母稱婦也。”飲醉止臥,媼、負見其身常有神怪。每留飲醉,“ 醉”,朱校元本、天啟本、程本並同。錢、黃、王、崇文本並作“酒”。史記云:“每酤留飲。”酒售數倍。後行澤中,手斬大蛇,一嫗當道而哭云:朱校元本“哭”作“泣”。“赤帝子殺吾子。”此驗既著聞矣。秦始皇帝常曰:“東南有天子氣。”於是東遊以厭當之。高祖之氣也,盼遂案:宋本“氣”作“起”。與呂後隱於芒、碭山澤間。呂後與人求之,見其上常有氣直起,往求,輒得其處。史記高祖紀:“高祖即自疑,亡匿,隱於芒、碭山澤岩石之間,呂後與人俱求,常得之。”後與項羽約,先入秦關,王之。史記高祖紀:“懷王令沛公西略地,入關,與諸將約,先入定關中者,王之。 ”韋昭曰:“函谷、武關也。”高祖先至,項羽怨恨。高祖紀:“項羽率諸侯兵西,欲入關,關門閉。聞沛公已定關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關。”範增曰:“吾令人望其氣,氣皆為龍,成五采。此皆天子之氣也,急擊之。”語見項羽本紀。御覽八七引楚漢春秋曰:“項王在鴻門,而亞父諫曰:‘吾使人望沛公,其氣沖天,五彩相□,或似云,或似龍,或似人,此非人臣之氣也,不若殺之。'”高祖往謝項羽,羽與亞父謀殺高祖,使項莊拔劍起舞。項伯知之,因與項莊俱起,每劍加高祖之上,項伯輒以身覆高祖之身,楊曰:“項 ”,宋本作“者”,屬上讀。朱校元本同。劍遂不得下,殺勢不得成。會有張良、樊噲之救,卒得免脫, 事見項羽紀。遂王天下。初妊身,有蛟龍之神;既生,酒舍見云氣之怪;夜行斬蛇,蛇嫗悲哭;始皇、呂後望見光氣;項羽謀殺,項伯為蔽,謀遂不成,遭得良、噲,蓋富貴之驗,氣見而物應,人助輔援也。盼遂案:“助”下當有“而 ”字,與上句一律。

  竇太后弟名曰廣國,年四、五歲,家貧,為人所掠賣,其家不知其所在。傳賣十餘家,至宜陽,為其主人入山作炭。暮寒,史記外戚世家無“ 暮”字。漢書無“寒”字。臥炭下百餘人,炭崩盡壓死,孫曰:漢書竇皇后傳“炭”並作 “岸”。但廣國為主人入山作“炭”,故臥炭下也。本書刺孟篇云:“竇廣國與百人俱臥積炭之下,炭崩,百人皆死。”可知論衡原文作“炭”,不作“岸”也。疑漢書“岸”字誤。或即傳聞之異。暉案:史記外戚世家字亦作“岸”。廣國獨得脫。自卜數日當為侯。孫曰:漢書亦作“日”。劉敞、周壽昌並謂“ 日”當作“月”,是也。此“日” 字亦“月”字之誤。暉按:史記亦作“日”字。從其家之長安,謂從其主人家。聞竇皇后新立,家在清河觀津,乃上書自陳。竇太后言于景帝,召見問其故,言問其往事。果是,乃厚賜之。史記外戚世家:“厚賜田宅金錢。”文帝立,拜廣國為章武侯。孫曰:“景”、“文”二字當互易。少君見竇後,在文帝時。景帝立,乃封少君為章武侯。今以文帝后于景帝,其誤殆可知矣。夫積炭崩,百餘人皆死,廣國獨脫,命當富貴,非徒得活,又封為侯。

  虞子大,虞延字子大,見後漢書本傳。御覽十五引作“陳留虞延字君大。”(此從張本。趙本、明鈔本並作“君人”。)御覽四三三引東觀漢記亦云“字君大”。(今本列傳十二作“子大”。)陳留東莞(昏)人也。先孫曰:後漢書云:“虞延字子大,陳留東昏人也。蔡中郎集陳留索昏庫上裏社銘云:“永平之世,虞延子大(今本挩“ 大”字,據羅以智蔡集舉正校補。)為太尉司徒。”續漢書郡國志:“東昏屬陳留郡,東莞屬琅邪國。”此云“東莞”,誤也。當據范書及蔡集訂正。其生時以夜,適免母身,母見其上若一疋練狀,經上天。孫曰:“經”當作“徑” 。御覽十五引正作“徑”。劉先生曰:御覽引作“母見其上,氣如一疋絹”。可據增“氣”字。“經”、“徑 ”古通。暉案:本傳作“其上有物,若一疋練”,“氣 ”字蓋御覽引增。明以問人,人皆曰:“吉。”貴氣與天通,御覽引無“貴”字。長大仕宦,位至司徒公。本傳:“永平八年,代范遷為司徒。”後漢紀九作“六年”。

  廣文伯,御覽三六一引“廣”作 “唐。”河東蒲阪人也。其生亦以夜半時,適生,有人從門呼其父名,父出應之,不見人,有(見)一木杖,“有”當作“見”,各本並誤。“ 一木”,朱校元本、天啟本同。別本並誤作“大木”。 “不見人,見一木杖”,文方相生。御覽三六一引正作 “見一木杖”,當據正。植其門側,好善異於眾。 盼遂案:悼廣云:“此五字不知何處錯簡。”五字所以狀木杖之美也,初非錯簡。其父持杖入門以示人,人占曰:御覽引“占” 上無“人”字。“吉。”文伯長大學宦,位至廣漢太守。文伯當富貴,故父得賜杖,(其占者若曰)〔以〕杖當〔得〕子〔之〕力矣。劉先生曰:“ 杖當子力矣”,義不可通。御覽三六一引作“以杖當得子之力矣”,於義為長,今本“當 ”下疑脫“得”字。暉按:“其占者若曰”五字,蓋為 “人占曰”注語,誤入正文。“文伯當富貴,故父得賜杖,以杖當得子之力矣”,乃仲任揭明人稟貴命,必有吉驗之旨,(本篇各節文例可證。)非占者之言。御覽三六一引作“入門,以示人。占曰:‘吉。'文伯位至廣漢太守,以杖當得子之力矣。”則“杖當子力”,非占者之言,而“其占者若曰”五字為衍文,明矣。今據刪。“ 以”字、“得”字、“之”字,並依御覽引增。

  光武帝,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生於濟陽宮後殿第二內中,東觀漢紀帝紀一:“濟陽有武帝行過 宮,常封閉,帝將生,皇考以令捨下濕,開宮後殿居之。”蔡邕光武濟陽宮碑文同。並與此合。後漢書光武紀論謂生於縣舍。漢書武帝紀注:“內中,謂後庭之室。”皇考為濟陽令,時夜無火,室內自明。東觀漢紀:“有赤光照室中,明如晝。”皇考怪之,即召功曹吏(史)充蘭,使出問卜工。先孫曰:骨相篇(當作初稟篇。下注同。)亦說此事,“功曹吏”作“ 功曹史”。考續漢書百官志云:“郡有功曹史,主選署功勞。縣邑諸曹,略如郡員。”則當作“功曹史”。蘭與馬下卒蘇永俱之卜王長孫所。先孫曰:“馬下卒”,骨相篇作“軍下卒”,未知孰是。蔡邕光武濟陽宮碑云:“使卜者王長蔔之。”後漢書光武紀論同,皆無“孫”字。宋書符瑞志亦作“王長”。暉按:東觀漢記亦作“王長”,沈濤銅熨斗齋隨筆四曰:論衡作“王長孫”,蓋范書傳寫挩一“孫”字。長孫卜,謂永、蘭曰:“此吉事也,毋多言。”是歲,有禾生〔屋〕景天(備火)中,先孫曰:“ 景天備火中”,字有挩誤。後漢書作“是歲,縣界有嘉禾生”。“景天”疑即“界內”二字之誤。宋書符瑞志又云:“ 嘉禾生產屋景天中。”暉按:奇怪篇亦述此事,云:“嘉禾生於屋。”恢國篇云:“嘉禾滋於屋。”是論衡所紀,原與範書不同。宋書蓋即本此。孫氏據范書以改此文,非也。“景天”,草名。“備火”蓋“景天”旁注,誤入正文。通志昆蟲草木略一,草類:“景天曰戒火,曰火母,曰救火,曰據火,曰慎火,今人皆謂之慎火草。植弱而葉嫩,種之階庭,能辟火。”宋志作“嘉禾生產屋景天中”,是所見本尚不誤,今據正。三本一莖九穗,長於禾一二尺,蓋嘉禾也。元帝之初,有鳳凰下濟陽宮,宋書符瑞志:“哀帝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光武將產,鳳凰集濟陽。”本書指瑞篇:“光武皇帝生於成、哀之際,鳳凰集于濟陽之地。”則元帝為哀帝之誤可知矣。故〔訖〕今濟陽宮有鳳凰廬。“故”上舊校曰:一有“訖”字。吳曰:原校“訖”字當在“故” 字下。東觀漢紀:“光武生于濟陽,先是鳳凰集濟陽,故宮中皆盡畫鳳凰。”始與李父等俱起,光武紀:“宛人李通等以圖讖說光武,遂與定謀,乃市兵弩,與李通從弟軼等起于宛。”“父”疑為“軼”之壞字。東觀漢紀曰:“宛大姓李伯玉。”後漢書李通傳:“ 通士君子相慕也。”又云:“常遣使者乙太牢祠通父塚。”此云“李父”,或當時所習稱於通者。盼遂案:“父”為“公”之誤。李公謂李通、李軼兄弟也。仲任于先烈多稱公,如黃霸亦稱黃公矣。見本書偶會篇。桓譚新論亦稱王莽為王翁。到柴界中,柴界未聞。盼遂案:“柴”即今俗 “寨”字,王維輞川鹿柴是也。遇賊兵惶惑,蓋即甄阜、梁丘賜。走濟陽舊廬。比到,見光若火,正赤,在舊廬道南,光耀憧憧上屬天,有頃,不見。“ 憧”,王本、崇文本作“幢”,字通。東觀漢紀:“帝歸舊廬,望見廬南若火光,以為人持火,呼之,光遂盛,幢幢上屬天,(此依御覽八七二引,今本作“赫然屬天”。)有頃不見,異之。”盼遂案:後漢書光武紀論云:“及始起兵還舂陵,遠望舍南,火光赫然屬天,有頃不見。”與仲任所說蓋一事,而舂陵之地為合。此云 “濟陽舊廬”,有乖當日情實。王莽時,謁者蘇伯阿能望氣,使過舂陵,“舂”誤作“春 ”,下同。此據宋本、崇文本改。城郭鬱鬱蔥蔥。 見光武紀論。及光武到河北,東觀漢記:“以帝為大司馬,遣之河北,安集百姓。”與伯阿見,問曰:“卿前過舂陵,何用知其氣佳也?”伯阿對曰:“見其鬱鬱蔥蔥耳。”蓋天命當興,聖王當出,前後氣驗,照察明著。盼遂案:“照 ”當是“昭”之誤。

  繼體守文,因據前基,後漢書明帝紀注:“創業之主,則尚武功,以定禍亂。其繼體而立者,則守文德。”谷梁 傳曰: “承明繼體,則守文之君也。”稟天光氣,驗不足言。“光”,王本、崇文本作“ 之”。創業龍興,易幹卦文言曰:“時乘六龍以禦天。”東京賦:“ 乃龍飛於白水。”由微賤起於顛沛,若高祖、光武者,曷嘗無天人神怪光顯之驗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