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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勢第十四
 

  儒者論曰:“天地故生人。”如鄭注易坤靈圖云:“天故生聖君。”此言妄也。

  夫天地合氣,人偶自生也;猶夫婦合氣,子則自生也。夫婦合氣,非當時欲得生子,情欲動而合,合而生子矣。後漢書孔融傳,融與禰衡曰: “父之于子,當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欲發耳。子之於母,亦複奚為?譬如寄物瓶中,出則離矣。”持論正同。盼遂案:吳承仕曰:“問孔篇云:‘猶人之娶也,主為欲也,禮義之言,為供親也。'”後漢書孔融傳路粹奏融曰:“融云‘父之于子,當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欲發耳。子之於母,亦複奚為?譬如物寄□中,出則離矣。'”今考文舉之放言,殆本諸仲任斯論歟?且夫婦不故生子,以知天地不故生人也。然則人生於天地也,猶魚之(生)於淵,蟣虱之(生)於人也,劉先生曰:御覽九一一引作“猶魚生泉,蟣虱生於人也”。兩“之”字並作“生”,正與上句“人生於天地”之義相承,疑當從之。因氣而生,種類相產。朱校元本“種”作“眾” 。萬物生天地之間,皆一實也。

  傳(或)曰:天地不故生人,人偶自生,劉先生曰:此仲任設論之辭,非所謂儒者傳書語也。“傳 ”當作“或”,字之誤耳。若此,論事者何故云盼遂案:自此至“文不稱實,未可謂是也”凡十五句,皆難者相駁詰之辭,主“天地故生人”之論也。“若”字上脫“難曰”二字。論衡于論辯之文,例不省曰字。“ 天地為鑪,萬物為銅,陰陽為火,造化為工”乎?賈誼語,見漢書本傳。義本莊子大宗師。案陶冶者之用火爍銅燔器,故為之也;盼遂案:吳承仕曰:“賈誼鵩鳥賦曰:‘天地為鑪,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論衡雖本於彼,要亦相承之舊物,故李善注引莊子語釋之。”而云天地不故生人,人偶自生耳,可謂陶冶者不故為器,而器偶自成乎?夫比不應事,未可謂喻;文不稱實,未可謂是也。

  曰:是喻人稟氣不能純一,若爍銅之下形,“ 形”讀作“型”。雷虛篇曰:“冶工之消鐵,以土為形,燥則鐵下。”淮南修務篇曰:“純鈞、魚□之始下型,擊則不能斷,刺則不能入”。盼遂案:吳承仕曰:“ 形假為型。說文:‘型,鑄器之法也。'下文云‘模範為形'正同。”燔器之得火也,非謂天地生人與陶冶同也。(興)喻人皆引人事。“興” 字於義無取,疑涉上文“與”字偽衍。盼遂案:興、喻同意。周禮大司徒曰皆興注:“興者,讬事於物。”論語“詩可以興”注:“引譬連類也”。此興、喻同類之證。黃氏謂“興”為衍字,失之。人事有體,不可斷絕。陶冶一事,有“可故作”與“不可故生”二象,不可剖截為二,故曰“不可斷絕”。下文“頭目手足”,即喻此義。以目視頭,頭不得不動;以手相足,“相”亦視也。足不得不搖。目與頭同形,手與足同體。今夫陶冶者,初埏埴作器,老子注:“埏,和也。”又釋文:“埴,黏土也。”必模範為形,“ 範”,“笵”之假字。說文:“笵,法也。”眾經音義二玄應曰:“以土曰型,以金曰鎔,以木曰模,以竹曰笵。一物材別也。”故作之也;燃炭生火,必調和鑪灶,故為之也。及銅爍不能皆成,器燔不能盡善,不能故生也。

  夫天不能故生人,則其生萬物,亦不能故也。天地合氣,物偶自生矣。夫耕耘播種,故為之也;及其成與不熟,偶自然也。何以驗之?如天故生萬物,當令其相親愛,不當令之相賊害也。招魂王注:“ 賊亦害也。”

  或曰:五行之氣,春秋繁露五行相生篇:“天地之氣,合而為一,分為陰陽,判為四時,列為五行。行者行也,其行不同,故謂之五行。”白虎通五行:“行者,欲言為天行氣之義也。”淮南本經篇注:“五行,金木水火土也。水屬陰行,火為陽行,木為燠行,金為寒行,土為風行。五氣常行,故曰五行。”三說義同。洪范孔疏:“謂之行者,在天則五氣流行,在地世所行用也。”於“氣行”之外,又備“用行 ”之義。而于左昭二十五年傳疏則曰:“五物為世所用行,故謂之五行。”是廢“氣行”舊說,非也。天生萬物。謂天行氣生物。白虎通五行篇:“水位在北方,北方者,陰氣在黃泉之下,任養萬物。水之為言准也,養萬物平均有準則也。木在東方,東方者,陽氣始動,萬物始生。木之為言觸也,陽氣動躍,觸地而出也。火在南方,南方者,陽在上,萬物垂枝。火之為言委隨也,言萬物佈施;火之為言化也,陽氣用事,萬物變化也。金在西方,西方者,陰氣始起。金之為言禁也,言秋時萬物陰氣所禁止也。土在中央,土之為言吐也,主吐含萬物。”(今本白虎通多脫誤,此依月令疏引正。)以萬物含五行之氣,五行之氣,更相賊害。萬物各稟一行。月令鄭注曰:“ 麥實有孚甲,屬木。(呂覽孟春紀、淮南時則篇注,並云屬金。)菽實孚甲堅合,屬水。(淮南注屬火。)稷,五穀之長,屬土。麻實有文理,屬金。黍秀舒散,屬火。”又云:“羊,火畜也。(呂覽、淮南注土畜。)雞,木畜。(淮南注屬火。)牛,土畜。犬,金畜。彘,水畜。”洪範五行傳行、畜配象與鄭同。孔穎達曰:“陰陽取象多塗,故午為馬,酉為雞,不可一定。”水、火、金、木、土, 即相刻之次。白虎通五行篇:“五行所以相害者,天地之性。眾勝寡,故水勝火也;精勝堅,故火勝金;剛勝柔,故金勝木,專勝散,故木勝土;實勝虛,故土勝水也。”

  曰:天自當以一行之氣生萬物,令之相親愛,不當令五行之氣反使相賊害也。

  或曰:欲為之用,故令相賊害;賊害相成也。故天用五行之氣生萬物,人用萬物作萬事。不能相制,不能相使;不相賊害,不成為用。金不賊木,木不成用;火不爍金,金不成器,故諸物相賊相利。含血之蟲,相勝服,相齧噬,相啖食者,皆五行〔之〕氣使之然也。 行”下意增“之”字。上下文並作 “五行之氣”可證。

  曰:天生萬物,欲令相為用,不得不相賊害也,則生虎狼蝮蛇及蜂蠆之蟲,眾經音義二引三蒼曰:“蝮蛇色如綬文,文間有鬐鬣,鼻上有針,大者長七八尺,有牙,最毒。”廣雅釋蟲:“蠆,蠍也。”毒蟲。皆賊害人,天又欲使人為之用邪?且一人之身,含五行之氣,故一人之行,有五常之操。五常,五行之道也。“五行”舊作“五常” ,各本誤同。吳曰:崇文局本改作“五行之道”是也。樂記“道五常之行”,鄭注云:“五常,五行也。”正義以木仁、金義等釋之,此論義同。暉按:朱校元本正作“五行之道”,今據正。易幹鑿度:“孔子曰:‘八卦之序成立,則五氣變形,故人生而應八卦之體,得五氣以為五常。'”按:五氣即五行之氣。潛夫論相列篇曰:“一人之身,而五行八卦之氣具焉。”盼遂案:“ 五常,五常之道也”,無義,疑當是“五藏,五行之道也。”五經異義引今文尚書歐陽說:“ 肝,木也。心,火也。脾,土也。肺,金也。腎,水也。”又引古文尚書說:“脾,木也。肺,火也。心,土也。肝,金也。腎,水也。”此五 藏與五行相關之道。仲任治今文歐陽、夏侯尚書,故應有是論議。下文云:“五藏在內,五行氣俱。”正與此語相承。五藏在內,五行氣俱。白虎通情性篇:“人生而應八卦之體,得五氣以為常,仁義禮智信是也。人本含六律五行氣而生,故內有五藏六府。五藏,肝心肺腎脾也。元命苞曰:‘肝者木之精,肺者金之精,心者火之精,腎者水之精,脾者土之精。 '”此今文歐陽尚書說。鄭注月令、高注淮南時則訓同。五經異義,載古尚書說:“脾,木也。肺,火也。心,土也。肝,金也。腎,水也。”仲任今文家,知主前說。如論者之言,含血之蟲,懷五行之氣,輒相賊害;一人之身,胸懷五藏,自相賊也?一人之操,行義之心,自相害也?“行”疑為“仁”字形訛。且五行之氣相賊害,含血之蟲相勝服,其驗何在?

  曰:“曰”上疑有“或”字,方與前文一律,此乃或者之言。寅,木也,其禽虎也。戌,土也,其禽犬也。醜、未,亦土也,醜禽牛,未禽羊也。木勝土,故犬與牛羊為虎所服也。亥,水也,其禽豕也。巳,火也,其禽蛇也。子亦水也,其禽鼠也。午亦火也,其禽馬也。水勝火,故豕食蛇;火為水所害,故馬食鼠屎而腹脹。蔡中郎集月令問答云:“凡十二辰之禽,五時所食者,必家人所畜,醜牛,未羊,戌犬,酉雞,亥豕而已。其餘龍虎以下,非食也。”王應麟曰:“ ‘吉日庚午,既差我馬',午為馬之證也。‘季冬出土羊',醜為牛之證也。”困學紀聞集證曰:“幹鑿度,孔子曰:‘複表日角。'鄭注云: ‘表者,人體之章識也。名複者,初震爻也。震之體在卯,日出於陽,又初應在六四,於辰在醜為牛,牛有角,複入表像。'是醜為牛之證。史記陳世家,周太史筮敬仲完,卦得觀之否,云:‘若在異國,必薑姓。'正義曰:‘六四變此爻是辛未,觀上體巽,未為羊,巽為女,女乘羊,故為薑。'是未為羊之證。九家 易注說卦曰:‘ 犬近奎星,蓋戌宿值奎也。'是戌為犬之證。易林坤之震亦云:‘三年生狗,以成戌母。 '”吳越春秋闔閭內傳曰:“吳在辰位龍,故小城南門上作龍。越在巳地,其位蛇也,故南大門上有木蛇。” 以上皆十二生肖配辰見諸傳籍者。間有出於漢前。趙氏陔余叢考據論衡此文,謂始自後漢。陳樹德曰:“書史:‘相如作凡將篇,妙辯六律,測尋二氣,采日辰之禽,屈伸其體,升伏其勢,像四時之氣,為之興降,曰氣候直時書。後漢東陽公徐安子,搜諸史籀,得十二時書,皆像神形也。'許慎說文解支幹之字,皆以陰陽之氣說之,蓋因氣候直時書義也。日辰之禽,屈伸其體以像之,只‘巳'、‘亥'可見,餘則遞變而不可究矣。” 楊慎曰:“子鼠醜牛十二屬之說,自然之理,非後所能為。觀篆字‘巳'作蛇形,‘亥'作豕形,餘可推矣。 ”方以智曰:“以十二生肖配十二辰,為人命所屬,或曰皆不全之物。子鼠,目少光,齒利。醜牛,少齒,四蹄,足生骨四岐,實兩交剪蹄也。寅虎,短項,五爪最利。卯兔,缺唇,四蹄,耳長。辰龍,虧聰,五爪,小耳。巳蛇,無足,雙舌。午馬,虧膽,獨蹄,圓蹄也。未羊,乙木上視,虧瞳,四蹄。申猴,虧脾,五爪。酉雞,隱形,無外腎,虧小腸,四爪。戌犬,虧大腸,善走。亥豬,無筋,謂強筋也。”又引王逵曰:“子為陰極,幽潛隱晦,配鼠,藏跡。午為陽極,顯陽剛健,配馬快行。醜為陰,俯而慈愛,配牛舐犢。未為陽,仰而秉禮,配羊跪乳。寅三陽,陽勝則暴,配虎性暴。申三陰,陰勝則黠,配猴性黠。卯酉為日月二門,二肖皆一竅。兔舐雄毛則孕,感而不交也。雞合踏而無形,交而不感也。辰巳陽極而變化,龍為盛,蛇次之,故龍蛇配辰巳,龍蛇者,變化之物也。戌亥陰斂而物守,狗為盛,豬次之,故狗豬配戌亥,狗豬者,圈守之物也。”近人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釋支幹曰:“十二辰文字,其義可知者,如‘子'當作‘□',醜為爪,寅為矢,辰為耨,‘巳'當作‘子',午為索,未為穗,酉為壺尊,戌為戊。其不可知者,則‘卯'當讀‘劉',申有重義,當屬孳乳,亥象異獻之形,但不知‘二首六身' 為何物。辰龍巳蛇之說,為在十二肖獸輸入之後。十二肖獸,始見論衡物勢、言毒、譏日三篇。新莽嘉量銘‘巳'已作“□”,酷似蛇形,則西漢時已有之。印度、巴比倫、埃及均有之。殆漢時西域諸國仿巴比倫之十二宮而制定,再向四周傳播。其入中國,當在漢武帝通西域時。”

  曰:審如論者之言,含血之蟲,亦有不相勝之效。廣雅釋言:“ 效,驗也”。“效”、“效”字通。此書效多訓驗,後不再出。午,馬也。子,鼠也。酉,雞也。卯,兔也。水勝火,鼠何不逐馬?金勝木,雞何不啄兔?亥,豕也。未,羊也。醜,牛也。土勝水,牛羊何不殺豕?巳,蛇也。申,猴也。火勝金,蛇何不食獮猴?“獮猴”即“□猴”。廣雅釋獸:“猱狙,□猴也。”“獮”轉為“母”,說文:“為,母猴也。”“母”又音轉為“馬”。猶呼“母 ”為“媽”也。馬猴今語猶存。馬有大義,如馬藍、馬薊之類。初學記引孫炎爾雅注:“猱,母猴也。”吳都賦劉逵注:“猱似猴而長尾。”獮猴者,畏鼠也。齧獮猴者,犬也。鼠,水。獮猴,金也。水不勝金,獮猴何故畏鼠也?戌,土也。申,猴也。盼遂案:當是“申,金也”,與上下文義方合。星禽之說,非此所施。土不勝金,猴何故畏犬?閻若璩曰:“獨不及辰之禽龍。”今按十二生肖,此見十一,龍見言毒篇。彼文曰:“辰為龍,巳為蛇。”

  東方,木也,其星倉龍也;占經二三引淮南天文訓許注:“木冒地而生也。”說文:“ 木冒地而生,東方之行。”高誘注:“木色蒼,龍順其色也。”盼遂案:“倉”當為“蒼”之訛脫。西方,金也,其星白虎也;南方,火也,其星朱鳥也;高注:“朱鳥,朱雀也。”夢溪筆談曰:“朱雀,或謂鳥朱者,或謂之長離,或云鳥即鳳也。”朱亦棟群書劄記曰: “謂朱鳥即鳳鳥者是。”北方,水也,其星玄武也。玄武,龜也。 天有四星之精,文耀鉤曰:“東宮蒼帝,其精為龍。南宮赤帝,其精為朱鳥。西宮白帝,其精白虎。北宮黑帝,其精玄武。”(史記天官書索隱。)李巡曰:“大辰,蒼龍宿。”史記正義曰:“柳八星為朱鳥。南斗六星,牽牛六星,並玄武之宿。”天官書:“參為白虎。”降生四獸之體,含血之蟲,以四獸為長。大戴禮易本命及樂緯(禮運疏。)曰:“羽蟲三百六十,鳳凰為長。毛蟲三百六十,麟為之長。甲蟲三百六十,龜為之長。鱗蟲三百六十,龍為之長。”禮運曰:“麟鳳龜龍,謂外四靈。”並以麟屬西方金。此云“白虎”者,五經異義曰:“公羊說,麟木精。左氏說,麟中央軒轅大角之獸。陳欽說,麟是西方毛蟲。許慎謹按,禮運云:‘麟鳳龜龍,謂之四靈。'龍,東方也。虎,西方也。鳳,南方也。龜,北方也。麟,中央也。鄭駮云:古者聖賢言事,亦有效,三者取象天地人,四者取象四時,五者取象五行,今云四靈,則當四時,明矣。虎不在靈中,空言西方虎,麟中央,得無近誣乎。”仲任則同許說。取象於天,虎為金行,故屬西方,乃本淮南天文訓。其義較鄭氏取象四時為長。又按:蒼龍、朱鳥、玄武並言獸。上文云: “其禽虎也。”遭虎篇云:“虎亦諸禽之雄也。”講瑞篇云:“野禽並角。”指瑞篇云:“鳳凰麒麟,仁聖禽也。”是應篇云:“一角之羊,何能聖於兩角之禽。” 譏日篇云;“子之禽鼠。”是於毛蟲之獸,而謂之禽。所以然者,曲禮“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正義曰:“爾雅云:‘二足而羽謂之禽,四足而毛謂之獸。'今鸚鵡是羽曰禽,猩猩四足而毛,正可是獸,今並云‘禽獸'者,凡語有通別,別而言之,羽則曰禽,毛則曰獸。所以然者,禽者,擒也,言鳥力小,可擒捉而取之。獸者,守也,言其力多,不易可擒,先須圍守,然後乃獲,故曰獸也。通而為說,鳥不可曰獸,獸亦可曰禽。故鸚鵡不曰獸,而猩猩通曰禽也。故易云:‘王用三驅失前禽。'則驅走者亦曰禽也。又周禮司馬職云:‘大獸公之,小禽私之。'以此而言, 則禽不必皆鳥也。又康成注周禮(塚宰庖人。)云:‘凡鳥獸未孕曰禽。'周禮又云:‘以禽作六摯,卿羔,大夫雁。'白虎通云:‘禽者,鳥獸之總名。'(今本佚,御覽九一四亦引。)以此諸經證禽名通獸者,以其小獸可擒,故得通名禽也。”按:孔疏以獸可通名禽,是也。說文云:“禽,走獸總名。”謂禽不可通名獸,則非。曲禮朱鳥、玄武、青龍、白虎,鄭注謂之四獸,正與仲任此文同,可證。孔氏於彼疏云:“朱雀是禽,而總言獸者,通言耳。”其說得之。蓋獸為鳥獸昆蟲之通稱。考工記云:“天下之大獸五:脂者,膏者,裸者,羽者,鱗者。”四獸含五行之氣最較著,案龍虎交不相賊,鳥龜會不相害。

  以四獸驗之,以十二辰之禽效之,五行之蟲以氣性相刻,則尤不相應。

  凡萬物相刻賊,含血之蟲則相〔勝〕服,“ 服”上疑脫“勝”字。上文云:“含血之蟲,相勝服,相齧噬。”又云:“五行之氣相賊害,含血之蟲相勝服。”並其證也,至於相啖食者,自以齒牙頓利,頓讀作“鈍”。□力優劣,“□” ,俗“筋”字。動作巧便,巧便,捷速也。氣勢勇桀。桀猶強也。說文:“□,從入、桀。桀,黠也。軍法入桀曰□” ,段注:“凡黠者必強。入桀者以弱勝強。”是桀有強義。儒增篇“人桀於刺虎,怯於擊人。”桀亦猶強也。 若人之在世,勢不與適,適讀作 “敵”。力不均等,自相勝服。以力相服,則以刃相賊矣。夫人以刃相賊,猶物以齒角爪牙相觸刺也。力強角利,勢烈牙長,則能勝;氣微爪短,(誅)膽小距頓(銖),楊曰:“誅”恐是“味”字。劉盼遂曰:“誅”為“銖”之誤字。淮南鴻烈齊俗訓:“其兵戈銖而無刃。”注:“楚人謂刀頓為銖。”廣雅釋詁:“誅,鈍也。”是“爪短”與“距銖”為駢辭,“頓”字實“銖”字之旁注,後人誤羼入正文,複訛 “銖”為“誅”。暉按:楊說非,劉說是也。盼遂案:吳承仕曰:“‘誅'當作‘咮'。咮,鳥口也。此句仍有誤文,無可據校。”“誅”為“銖”之誤字。淮南子齊俗 訓:“其兵戈銖而無刃。” 注:“楚人謂刃頓為銖。”廣雅釋詁:“銖,鈍也。” 是“爪銖”與“距頓”為駢辭,“短”字自“銖”之旁注,後人誤羼正文耳,亟宜刊去。楊守敬校云:“誅為咮之誤字。”誤與吳同。則服畏也。人有勇怯,故戰有勝負,勝者未必受金氣,負者未必得木精也。孔子畏陽虎,卻行流汗,未知何出。亦見言毒篇。盼遂案:畏陽虎事,各書無考,疑仲任用莊子盜蹠篇事,而誤記為陽虎也。盜蹠篇曰:“孔子再拜趨走,出門上車,執轡三失,目茫然無見,色若死灰,據軾低頭,不能出氣。”與仲任此文甚為吻合也。陽虎未必色白,孔子未必面青也。白,西方色,金也。青,東方色,木也。金刻木,故云。鷹之擊鳩雀,鴞之啄鵠雁,莊子齊物論釋文司馬彪曰:“ 鴞,小鳩。”毛詩草木疏云:“大如班鳩,綠色。”未必鷹鴞生於南方,而鳩雀鵠雁產於西方也,南方火,西方金。火刻金,故云。自是□力勇怯相勝服也。劉先生曰:勇可以相勝服,而怯不可以相勝服,御覽九二六引此文“怯”作“壯”,於義為長,疑當從之。暉按:今本不誤。相者,兼辭也。相勝服,“相勝”、“相服”也。對承“勇怯”二字,怯者服,而勇者勝也。上文“力不均等,自相勝服”,勇怯即力不均之義。御覽誤也。

  一堂之上,必有論者;一鄉之中,必有訟者。訟必有曲直,論必有是非,非而曲者為負,是而直者為勝。亦或辯口利舌,辭喻橫出為勝;或詘弱綴跲,蹥蹇不比者為負。孫曰:“綴”蓋“躓”之借字。說文:“躓,跲也。”綴、躓聲紐同。暉案:“綴 ”為“□”之借字。“綴”、“□”並從“□”聲。廣雅釋詁二:“□、蹶,跳也。”釋詁三:“□,敗也。 ”莊子人間世:“為顛而滅,為崩而蹶。”說文:“蹶,僵也。”曲禮鄭注“蹶,行遽貌。”蹶、□並從“□ ”聲,與“□”並在古音十五部,音同義通,並為遽行貌,義轉為僕躓。不必讀作“躓”也。禮記中庸:“言前定則不跲。”即此“綴 跲”之義。鄭注:“跲,躓也。”正義曰:“字林云:‘跲,躓也。'躓謂倒蹶也。將欲發言,豫前思定,然後出口,則言得流行,不有躓蹶也。”“綴跲”與“蹥蹇”義稍違異,“綴跲”為言不前定而敗,猶遽行而僕也。“ 蹥蹇”則為口吃而不能遽談。易蹇卦六四爻:“往蹇來連。”釋文:“蹇,序卦皆云‘難也'。連,馬云:‘ 亦難也。'鄭云:‘遲久之義。'”漢書序傳:“紛屯 □與蹇連兮。”屯□、蹇連,並艱險義。倒言則為“連蹇”。漢書揚雄傳解嘲曰:“孟軻雖連蹇,猶為萬乘師。”“連蹇”謂口吃也。(此從王先謙說。)口吃亦為言之難。眾經音義一引通俗文曰:“言不通利謂之謇吃。”列子力命篇:“□□淩誶。”張注:“□□,訥澀之貌。”方言:“□,吃也。或謂□。”郭注:“語□ 難也。”蹇、謇、□、□字並通。“比”,漢書諸侯王表注云:“相接次也。”“不比”,謂話斷續不接。盼遂案:“綴”為“□”之借字。方言:“□,短也。” 郭注:“蹶□,短小貌。”廣雅亦云:“□,短也。” 故與“跲”為同類。孫氏謂“綴”為“躓”借,於音理違矣。吳承仕曰:“‘綴'讀為無尾屈之屈,短也,亦以‘□'為之。淮南子人間訓:‘愚人之思□。'高注:“□,短也。'正本此。”以舌論訟,猶以劍戟鬥也。利劍長戟,手足健疾者勝;頓刀短矛,手足緩留者負。

  夫物之相勝,“夫”舊作“天” ,今據各本正。或以□力,或以氣勢,或以巧便。小有氣勢,口足有便,則能以小而制大;大無骨力,“ 骨力”于義未安,疑為“筋力”之誤,上文並作“筋力 ”。說文:“力,筋也,治功曰力。”角翼不勁,則以大而服小。鵲食蝟皮,史記龜筴傳:“蝟辱於鵲。”說苑辨物篇曰:“鵲食蝟。”續博物志云:“蝟能跳入虎耳,見鵲便自仰腹受啄。”淮南說山篇曰:“鵲矢中蝟。”“中”,殺也。未驗實否。博勞食蛇,方以智曰:“伯勞,苦吻鳥也。字又作‘伯鷯'、‘伯趙'、‘博勞',即䴗鳺姑苦也。夏小正作‘伯鷯',詩疏作‘博勞'。郭璞注 爾雅曰:‘䴗,似鶷□而大。'張華曰:‘伯勞形似鴝鵒,鴝鵒喙黃,伯勞喙黑。'許慎曰: ‘鴝鵒似鵙有幘。'張、許說則似百舌,郭說則似苦鳥。鵙單棲鳴則蛇結,而百舌不能制蛇,當以郭說為正。則今之苦吻子也。如鳩黑色,以四月鳴曰苦苦,又名姑惡,俗以婦被姑苦死而化。”暉按:伯勞喜食蟲,食蛇未驗。呂氏春秋仲夏紀高注:“伯勞夏至後,應陰而殺蛇,磔之於棘,而鳴於上。”與仲任說同。蝟、蛇不便也。蚊虻之力,不如牛馬,意林、御覽九四五引並作“蚊□不如牛馬之力。”較今本義長。蚊虻無力可言也。牛馬困於蚊虻,說文□部:“□,齧人飛蟲,以昏時出,俗作蚊。□,齧牛蟲。”“虻”,“□”俗字。國語楚語:“譬如牛馬處暑之既至,□□之既多,而不能掉其尾。”說苑曰: “蚊□走牛羊。”蚊虻乃有勢也。鹿之角,足以觸犬,獮猴之手,足以搏鼠,廣雅釋詁: “搏,擊也。”然而鹿制於犬,獮猴服於鼠,角爪不利也。燕山錄曰:(續博物志。)“ 猿有手可以捕鼠,而制于鼠,鹿有角可以觸犬,而制於犬。”故十年(圍)之牛,孫曰:“十年”於義無取,“十年”當作“十圍”,蓋圍殘為韋,又誤為年。意林,御覽八九九、事類賦二二引並作“圍”。劉先生曰:御覽八九0引亦作“圍”。為牧豎所驅;長仞之象,意林引“長”作 “數”。為越僮所鉤,盼遂案: “長仞”,意林引作“數仞”是也。“長”與“數”草書形近。無便故也。故夫得其便也,則以小能勝大;無其便也,則以彊服於羸也。羸,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