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亂龍第四十七
 

  土龍以象類實,以禮示意。亂,終也。以終仲舒之說,故曰“亂龍”。或以此篇設十五證以明土龍之能致雨,與王氏全書征實祛惑之旨不合。死偽篇:“董仲舒請雨之法,設土龍以感氣。夫土龍非實,不能致雨。仲舒用之致精誠,不顧物之偽真也。”王氏之意可見。故學者多疑其偽。暉按:此篇意在終仲舒之說,代子駿以應難,非仲任本旨所在。定賢篇云:“ 董仲舒信土龍之能致云雨,蓋亦有以也。”案書篇云: “孔子終論,定于仲舒之言,其脩雩治龍,必將有義,未可怪也。”其列證十五,又有四義,即所謂“蓋亦有以也”、“必將有義”之意。明雩篇自“何以言必當雩也”以下,順鼓篇“用鼓告社”以下,並就仲舒設雩鼓社之義以求其說,與此篇文例正同。龍虛篇云:“雷龍同類,感氣相致。龍與云同招,虎與風相致,故董仲舒雩祭之法,設土龍以為感也。”則仲任于董氏之說,未全蔑棄。疑其偽作,非也。

  董仲舒申春秋之雩,設土龍以招雨,其意以云龍相致。春秋繁露求雨篇曰:“春旱求雨,以甲乙日,為大青龍一,長八丈,居中央。為小龍七,各長四丈,於東方,皆東鄉,其間相去八尺。夏求雨,以丙丁日,為大赤龍一,長七丈,居中央。又為小龍六,各長三丈五尺,於南方,皆南鄉,其間相去七尺。季夏,以戊巳日,為大黃龍一,長五丈,居中央。又為小龍四,各長二丈五尺,於南方,皆南鄉,其間相去五尺。秋,以庚辛日,為大白龍一,長九丈,居中央。為小龍八,各長四丈五尺,於西方,皆西鄉,其間相去九尺。冬,以壬癸日,為大黑龍一,長六丈,居中央。又為小龍五,各長三丈,於北方,皆北鄉,其間相去六尺。”山海經曰:“大荒東北隅,有山名曰凶犁土丘,應龍處南極。殺蚩尤與誇父,不得複上,故下數旱。旱而為應龍之狀,乃得大雨。”郭璞曰:“今之土龍本此。氣應自然冥感,非人所能為也。”易曰:“云從龍,風從虎。”易幹卦文言文。以類求之,故設土龍,陰陽從類,云雨自至。

  儒者或問曰:夫易言“云從龍”者,謂真龍也,豈謂土哉?楚葉公好龍,墻壁槃盂皆畫龍。莊子曰:“葉公子高之好龍,屋室雕龍,盡寫以龍。於是天龍下之,窺頭於牖,拖尾於堂。葉公見之,失其魂魄。”(今本逸,見困學紀聞十。)亦見新序雜事五、申子。呂氏春秋分職篇高注:“葉公,楚葉縣大夫沈諸梁子高也。”必以象類為若真是,則葉公之國常有雨也。易又曰“風從虎”,謂虎嘯而穀風至也。注偶會篇。風之與虎,亦同氣類。設為土虎,置之穀中,風能至乎?夫土虎不(能)而致風,土龍安(能)而致雨?二“能”字並衍。“而”、“ 能”古通,本書多“而”、“能”互用。此“能”字,蓋“而”字旁注誤入正文。下文誤同。古者畜龍,乘車駕龍,路史後紀九上注引有“故今畫之”句。按不當有。又路史注曰:“大戴禮云:‘春夏乘馬,秋冬乘龍。'龍、馬八尺者,王充說非也。” 按:公羊隱元年傳注:“天子馬曰龍,高七尺以上。” 仲任誤為“云龍”之“ 龍”。故有豢龍氏、禦龍氏。 注龍虛篇。夏後之庭,二龍常在,季年夏衰,二龍低伏。“低”當作“ 坁”,注龍虛篇。真龍在地,猶無云雨,況偽象乎?禮,畫雷樽象雷之形,注雷虛篇。雷樽不聞能致雷,土龍安(能)而動雨?盼遂案:下“而”字疑系衍文。“能”即“而”也。淺人因上土虎句而沾此“而”字耳。頓牟掇芥,盼遂案:王筠菉友臆說云:“頓牟豈虎魄之異名邪?抑別自一物邪?是頓牟之為物,宜存區蓋。”磁石引針,“針”,疑當作“鐵”。“針”作“ 針”,“鐵”或省作“鐵”,形近而誤。淮南道應訓: “投金針焉,則形見於外。”“針”今訛作“鐵”,是其比。呂氏春秋精通篇:“慈石召鐵,或引之也。”(意林引誤作“針”。)淮南說山訓:“慈石能引鐵。” 又覽冥訓“慈石之引鐵。”春秋繁露郊語篇:“慈石取鐵,頸金取火。”春秋考異郵:“承石取鐵,玳瑁吸□ 。”承石,磁也。漢藝文志序醫經家:“慈石取鐵,以物相使。”並其證。但亦有作“ 針”者。本草經:(續博物志九。)“磁石引針,琥珀入芥。”皆以其真是,不假他類。他類肖似,不能掇取者,何也?氣性異殊,不能相感動也。劉子駿掌雩祭,典土龍事,桓君山亦難以頓牟、磁石不能真是,何能掇針取芥?子駿窮無以應。孫曰:劉昭續禮儀志注引桓譚新論云:“劉歆致雨,具作土龍,吹律,及諸方術,無不備設。譚問:‘求雨所以為土龍,何也?'曰:‘龍見者,輒有風雨興起,以送迎之,故緣其象類而為之。'”仲任所引,蓋本桓氏書,或即此節佚文也。子駿,漢朝智囊,筆墨淵海,窮無以應者,是事非議誤,不得道理實也。

  曰:夫以非真難,是也;不以象類說,非也。夫東風至,舊校曰:一有“感”字。酒湛溢。〔按酒味酸,從意林作“從酸” 。東方木也。其御覽無此字。味酸,故酒湛溢也〕。意林無“也”字。以上十七字,依意林及御覽八四五引補。周廣業意林注以為招致篇逸文。孫曰:“按語以下,與淮南覽冥篇注正同,疑論衡本有舊注,而今本脫之。”暉按:本書多著“按”字,御覽引論衡他文“按”字以下,皆出正文,非為注語。孫氏以為舊注,疑難征信。意林、御覽並引此文於“酒湛溢”下,明為此篇逸文。周氏系之招致篇,亦非。疑此下尚有脫文。意林及御覽八一四引論衡云:“蠶合絲而商弦易,(御覽作“絕”。)新谷登而舊穀缺,(御覽無此句。)按子生而父母氣衰,(御覽無“母”字。)新絲既登,故體者自壞耳。”(意林無此二句。)或即此下逸文。淮南覽冥訓亦以“蠶咡絲而商弦絕”,次於“酒湛溢”與“鯨魚死”之間。論衡多本淮南也。淮南覽冥訓高注:“東風,木風也。酒湛,清酒也。米物下湛,故曰湛。木味酸,酸風入酒,故酒酢而湛者沸溢,物類相感也。”王念孫曰:“‘湛溢' 二字當連讀,‘湛'與‘淫'同,‘淫溢'猶‘衍溢' 也。酒性溫,故東風至而酒為之加長。春秋繁露同類相動篇曰:‘水得夜,益長數分,東風而酒湛溢,故陽益陽而陰益陰也。'義與此同也。”鯨魚死,彗星出。淮南覽冥訓高注:“鯨魚,大魚。蓋長數裏,死於海邊,魚之身賤也。彗星為變異,人之害也。類相動也。”又天文訓許注:“鯨,海中魚之王也。”說文作“鱷”,云“海大魚也。字或從‘京',作 ‘鯨'。”御覽引魏武四時食制曰:“東海大魚如山,長五六裏,謂之鯨鯢。”春秋孔演圖曰:“海精,鯨魚也。”天道自然,非人事也。事與彼云龍相從,同一實也。

  日,火也;月,水也。水火感動,常以真氣,今伎道之家,鑄陽燧取飛火於日,注率性篇。盼遂案:“飛”字疑衍。下句“取水於月”與此對文,又下文屢言陽燧取火,皆無飛字,可證。作方諸取水於月,注順鼓篇。非自然也,而天然之也。“天”當作“人”。 土龍亦非真,何為不能感天?一也。

  陽燧取火於天,五月丙午日中之時,消煉五石,鑄以為器,盼遂案:此文五石殆與漢、晉間之五石散異類。趙翼陔余叢考卷三十二琉璃條引此文云:“即琉璃也。”又云:“魏太武時,大月氏國人至京師,能鑄石為五色琉璃,即五石之說也。”漢書西域傳:“罽賓國出流離。”顏注引魏略云:“大秦國出赤白黑黃青綠縹紺紅紫十種流離。”則又似在三國時。仲任所云五石,其殆琉璃之嚆矢歟?乃能得火。今妄取刀劍偃月之鉤,摩以向日,注率性篇。亦能感天。夫土龍既不得比于陽燧,當與刀劍偃月鉤為比。盼遂案:“既”疑為“即 ”之誤。王意謂土龍縱不得比于陽燧,亦當與刀劍等為比也。二也。

  齊孟常君程、錢、黃、王本並作 “孟嘗”,是也。宋本同此。盼遂案:史記田文封孟嘗君,不作“常”,此誤。夜出秦關,關未開,客為雞鳴,而真雞鳴和之。秦關,函谷關也。見史記本傳。夫雞可以奸聲感,則雨亦可以偽象致。三也。

  李子長為政,欲知囚情,以梧桐為人,象囚之形,鑿地為□(陷),以盧(蘆)為槨(郭),臥木囚其中。囚罪正,則木囚不動;囚冤侵奪,木囚動出。不知囚之精神著木人乎?將精神之氣動木囚也?吳曰:虞喜志林云:“李子長欲知囚情,以梧桐為人,蘆葦為牢。當罪,木囚不動;或冤,木囚乃奪。”(據陶宗儀說郛本。)又按:太平廣記一百七十一引論衡,“ 李子長”作“李子萇”,“梧桐”作“ 梧檟”,“象囚之形”作“象囚人形”。“鑿地為□,以蘆為槨”,“□”作“陷”,“ 盧”作“蘆”,“槨”作“郭”。“囚罪正,則木囚不動”,作“囚罪正是,木囚不動”。皆是也。當據改。 “精神”作“天神”,疑廣記誤。暉按:吳氏謂“□” 當作“陷”,“盧”當作“蘆”,“槨”當作“郭”,並是也。“□”,白帖四五引作“ 坎”,初學記二十作“床”,酉陽雜□十作“臼”,蓋並意引。御覽六四二作“陷”,(事類賦二五引同。)九五六作“陷”。(明抄本從“土 ”。)則“□”當作“陷”。本書從“舀”從“□”之字多訛。“以盧為槨”,酉陽雜□引作“以蘆葦為郭” ,並足證成吳說。又按:“李子長”?“梧桐”,白帖、御覽、事類賦二五、酉陽雜□引並與今本同。(初學記二十引作“梧樹”。)“象囚之形”,白帖、酉陽雜 □、御覽六四二引並同。則廣記作“人”誤。“囚罪正 ”四句,白帖作:“罪若正,木囚不動;若有怨,木囚即動。”初學記作:“罪正者,不動;冤者,木自動出。”雜□作:“囚當罪,木囚不動;囚或冤,木囚乃奮起。”御覽六四二作:“罪正者,木囚不動;囚冤侵奪者,木囚動出。”九五六作“囚罪若正,木囚不動;若有冤,木囚動出。”(事類賦引同。)諸類書引,互有出入,足明今本不誤。吳氏謂當據廣記改,非也。又按:“囚之精神”,御覽九五六、事類賦引並作“人之精誠”,白帖引作“豈囚之誠者木人也”。是所據本亦作 “精誠”。疑當據改。(但御覽六四二引與今本同。)又“精神之氣”,御覽六四二引亦作“天神之氣”,與廣記同。夫精神感動木囚,何為獨不應從土龍?四也。癸巳存稿三:“以梧桐為偶人,漢俗如此。說文:‘偶,桐人也。'說文多言漢制。高誘說:‘偶,相人也。'‘相人偶',見禮注,高說乃是 ‘像人'。”

  舜以聖德,入大麓之野,虎狼不犯,蟲蛇不害。 尚書今文說也。注正說篇。禹鑄金鼎象百物,以入山林,亦辟凶殃。見左宣三年傳。注儒增篇。論者以為非實。辯見儒增篇。然而上古久遠,周鼎之神,不可無也。夫金與土,同五行也,使作土龍者如禹之德,則亦將有云雨之驗。五也。

  頓牟掇芥,磁石、鉤象之石句有誤。非頓牟也,皆能掇芥。土龍亦非真,當與磁石、鉤象為類。六也。

  楚葉公好龍,墻壁盂樽皆畫龍象,真龍聞而下之。夫龍與云雨同氣,故能感動,以類相從。葉公以為畫致真龍,“以”字當在“畫”字下。盼遂案:“為”借作“偽”。“偽畫”與“真龍”對文。上文“楚葉公好龍,牆壁樽盂皆畫龍象”,此“偽畫” 之說也。下文“土龍何獨不能以偽致真”,尤為佳證。 今獨何以不能致云雨?七也。

  神靈示人以象,不以實,故寢臥夢悟見事之象。將吉,吉象來;將凶,凶象至。神靈之氣,云雨之類。八也。

  神靈以象見實,土龍何獨不能以偽致真也?盼遂案:上句“八”字當在“以偽致真”下。論中以象類說土龍凡十五事,此其第八也。如今文,則神靈、土龍與神荼、郁壘頓成兩橛,而強為一貫矣。上古之人,有神荼、鬱壘者,昆弟二人,性能執鬼,孫曰:御覽八百八十三、一千並引作“生而執鬼”。生、性同。能、而通。疑作“而”者,為古本;作“能”者,後人校改也(風俗通典祀篇作“性能執鬼”。)居東海度朔山上,立桃樹下,簡閱百鬼。鬼無道理,妄為人禍,荼與鬱壘縛以盧(蘆)索,孫曰:“盧”當作“蘆”。謝短篇作“蘆索”,訂鬼篇及風俗通並作“葦索”,御覽八百八十三、一千並引“ 盧索”作“蘆索”。執以食虎。故今縣官縣官,謂天子也。注程材篇。斬桃為人,立之戶側;畫虎之形,著之門闌。注謝短篇、訂鬼篇。夫桃人,非荼、鬱壘也;畫虎,非食鬼之虎也,刻畫效象,冀以禦凶。今土龍亦非致雨之龍,獨信桃人、畫虎,不知土龍。九也。

  此尚因緣昔書,不見實驗。魯般、墨子刻木為鳶,蜚之三日而不集,注儒增篇。為之巧也。使作土龍者若魯般、墨子,則亦將有木鳶蜚不集之類。夫蜚鳶之氣,云雨之氣也。氣而蜚木鳶,“ 而”讀作“ 能”。盼遂案:“而”讀為“能” 。下“能”字疑本亦作“而”,讀者誤改之也。何獨不能從土龍?十也。

  夫云雨之氣也,知於蜚鳶之氣,盼遂案:“也”字涉上文“云雨之氣也”句衍。或本在“ 蜚鳶之氣”下。未可以言。釣者以木為魚,“ 以”,意林、御覽九三五引並作“刻”。丹漆其身,近(迎)(之)水流(浮)而擊之,“ 近之水流而擊之”,文不成詞。“近”當作“迎”,形近而誤。“之”字涉上下文衍。“流”當作“浮”,亦形近而誤。原文當作“迎水浮而擊之”。意林、御覽並引作“迎水浮之,起水動作”。(御覽無“起”字。)是其證。起水動作,魚以為真,並來聚會。夫丹木,非真魚也,魚含血而有知,猶為象至。云雨之知,不能過魚,見土龍之象,何能疑之?十一也。

  此尚魚也,知不如人。匈奴敬畏郅都之威,刻木象都之狀,交弓射之,莫能一中。見史記酷吏傳。不知都之精神在形象邪?亡(也)將匈奴敬鬼(畏)精神在木〔人〕也?吳曰:“亡也”,“也”字衍。“亡”疑詞,為下句首。“ 亡”在陽部,對轉“魚”,則為“無”,為“莫”,為 “模”。重言之曰“無慮”,曰“模慮”。省言之曰“ 亡”,曰“無”,曰“莫”。定賢篇云:“不知壽王不得治東郡之術邪?亡將東郡適當複亂,而壽王之治偶逢其時也?”句例正與此同。呂氏春秋審為篇:“子華子曰:君將攫之乎?亡其不與?”愛類篇:“墨子曰:必得宋乃攻之乎?亡其不得宋且不義猶攻之乎?”“亡其 ”猶“亡將”矣。今人多以“抑”字為之。唐人言“遮莫”,今人言“莫不是”,皆其遺語。暉按:“敬鬼” 當作“敬畏”。“鬼”、“畏”形近而誤。上文云:“ 匈奴敬畏郅都之威。”可證。又按:“ 木”下脫“人”字。上文云:“不知囚之精神著木人乎?”句意正同。又下文云:“如匈奴精在於木人。”即承此為文,並其證。如都之精神在形象,天龍之神亦在土龍;如匈奴精在於木人,盼遂案:“精”上宜有“之”字,今脫。上文“都之精神 ”、“天龍之神”,下文“雩祭者之精”,皆有“之” 字,可證。則雩祭者之精亦在土龍。十二也。

  金翁叔,休屠王之太子也,與父俱來降漢。父道死,與母俱來,拜為騎都尉。母死,武帝圖其母於甘泉殿上,署曰“休屠王焉提。”盼遂案: “焉提”即史、漢中之“閼氏。”閼、焉,氏、提,皆聲韻之轉。翁叔從上上甘泉,拜謁起立,向之泣涕沾襟,久乃去。見漢書金日磾傳。師古曰:“署題其畫。”錢大昕曰:“‘焉提'即‘閼氏' ,古書‘氏'、‘是'通用。‘提'從‘是',亦與‘ 氏'通。”夫圖畫,非母之實身也,因見形象,涕泣輒下,思親氣感,不待實然也。夫土龍猶甘泉之圖畫也,云雨見之,何為不動?十三也。

  此尚夷狄也。有若似孔子,孔子死,弟子思慕,共坐有若孔子之座。史記弟子傳:“孔子既沒,弟子思慕。有若狀似孔子。弟子相與共立為師,師之如夫子時也。”翟灝曰:“有若之似孔子,據檀弓,特其言耳;史乃以狀說之。徒以其狀,陽貨且似孔子矣,子夏等寧汙下若此乎?”按:史通暗惑篇:困學紀聞七,亦並疑其事。考孟子滕文公上:“孔子沒,他日子夏、子張、子遊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趙注:“有若之貌似孔子,此三子者,思孔子而不可複見,故欲尊有若以作聖人,朝夕奉事之。禮如事孔子,以慰思也。”是漢儒並以狀說之。仲任意同。亦見講瑞篇。弟子知有若非孔子也,猶共坐而尊事之。云雨之知,使若諸弟子之知,雖知土龍非真,然猶感動,思類而至。十四也。

  有若,孔子弟子疑其體象,則謂相似。孝武皇帝幸李夫人,夫人死,思見其形。道士以術為李夫人,自然篇作“王夫人”。史記封禪書:“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蓋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見之。”褚補武紀同。集解曰:“徐廣曰:‘王夫人,齊懷王閎之母也。' 駰按:桓譚新論云:‘武帝有所愛幸姬王夫人,窈窕好容,質性嬛佞。'”考書抄一三二引新論曰:“武帝所幸王夫人(文選潘安仁悼亡詩注、御覽六九九引並作“ 李夫人”,殊失其舊。封禪書索隱亦云新論作“王夫人 ”。)死,帝痛惜之。方士李少君言能致其神魂,乃夜設燭,張帳,令帝居於他帳中,遙望見好女似夫人。” 漢書郊祀志、外戚傳、漢武故事、王子年拾遺記並作“ 李夫人”。通鑒十九作“王夫人”。考異曰:“漢書以此事置李夫人傳中,古今相承,皆以為李夫人事。史記封禪書:“少翁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卒。少翁以方,夜致王夫人之貌云。”按:李夫人卒時,少翁死已久。漢書誤也。”暉按:仲任述漢事,多本史記,則自然篇作“王夫人”是。此則後人妄改也。夫人步入殿門,武帝望見,知其非也,然猶感動,喜樂近之。使云雨之氣,如武帝之心,雖知土龍非真,然猶愛好感起而來。十五也。

  既效驗有十五,又亦有義四焉。

  立春東耕,為土象人,男女各二人,御覽二十、又五三七、事類賦五、日抄引並無“人”字,疑是。秉耒把鋤;類聚三九引作 “執耒鉗錢”,御覽二十引作“秉耒鋤”,並注云:“ 與‘鋤'同。”五三七、事類賦五引作“秉耒耜”。或立土牛。〔象人、土牛〕,未必能耕也,孫曰:“立土牛”當作“立土象牛”,與上文“為土象人 ”句意相同。此脫“象”字。“未必能耕也”,當作“ 土牛未必能耕也”,又脫“土牛”二字。故文義不明。類聚三十九、御覽五百三十八,(當作七。)並引作“ 或立土牛象人,土牛未畢而耕也”。“土牛”二字未脫。“或立土牛”,作“或立土牛象人”,亦非也。惟事類賦四(當作五。)引作“或立土象牛”不誤,當從之。至於類聚、御覽所引以“畢”為“必”,假“而”為 “能”,蓋古本論衡如此,今乃淺人妄改者也。暉按:類聚、御覽引作“或立土牛。(句。)象人土牛,未畢而耕也”,(御覽二十引同。)當據補“象人土牛”句。“ 未必能耕也”,是承“為土象人” 、“或立土牛”兩層為文。言土人與土牛,並不能耕。下文“與立土人、土牛,同一義也”,亦以“人”、“ 牛”並舉。“象人、土牛”,“象人”即承“為土象人 ”,“ 土牛”即承“或立土牛”。類聚、御覽所引不誤。今本脫去“象人土牛”四字耳。孫氏誤以“或立土牛象人”句絕,而信事類賦之孤證,非也。 順氣應時,示率下也。呂氏春秋季冬紀:“出土牛,以送寒氣。”高注:“出土牛,今之郡縣(今本誤作“令之鄉縣”。此依畢校。)得立春節出勸耕土牛於東門外是也。”畢曰:“續漢禮儀志亦于季冬出土牛。此云‘立春節',說又異也。”暉按:後漢書禮儀志上:“立春之日,京師百官,皆衣青衣,郡國縣道官,下至鬥食令史,皆服青幘,立青幡,施土牛耕人於門外,以示兆民。”鹽鐵論授時篇云:“發春之後,懸青幡,築(此依書抄百二十引,近本作“策” 。)土牛。”是漢時于立春有出土牛事,故高、王云然。畢氏未深考也。隋禮儀志亦有立春出土牛事,蓋因漢制。今設土龍,雖知不能致雨,亦當夏時,以類應變,與立土人、土牛同〔義〕。一(義)也。以下文例之,“一”當在“義”字下。盼遂案:文當是: “與立土人、土牛同義。一也。”此段為四義之一。

  禮,宗廟之主,以木為之,長尺二寸,以象先祖。孝子入廟,主心事之,雖知木主非親,亦當盡敬,書抄八十七引“禮云”,與此文同,未知何出。孔廣陶云:此文“禮”下脫“云”字,“廟”上脫“ 宗”字,下脫“之中”二字。有所主事。禮記曲禮下:“措之廟,立之主。”白虎通宗廟篇:“祭所以有主者,神無所依據,孝子以主繼心焉。主用木,木有終始,又與人相似也。蓋題之以為記,欲令後可知也。方尺,或曰長尺二寸。孝子入宗廟之中,雖見木主,亦當盡焉。(依盧校本。)”公羊文二年傳注:“主狀正方,穿中央,達四方,天子長尺二寸。諸侯長一尺。”疏云:“孝經說文。” 土龍與木主同,雖知非真,示當感動,立意於象。二也。“示”當作“亦”。“ 亦當感動”,與上“雖知木主非親,亦當盡敬”文例同。又“立”當作“示”。下文云: “以禮示意,有四義。”

  塗車、芻靈,聖人知其無用,示象生存,不敢無也。檀弓下曰:“孔子謂為明器者,知喪道也。備物而不可用也。塗車、芻靈,自古有之,明器之道也。”注:“芻靈,束茅為人馬。謂之靈者,神之類。”周禮夏官校人賈疏:“古者以泥塗為車。芻靈,謂以芻草為人馬神靈。”夫設土龍,知其不能動雨也,示若塗車、芻靈而有致。義不明。三也。

  天子射熊,諸侯射麋,卿大夫射虎豹,士射鹿豕,先孫曰:此文據儀禮。鄉射記:“天子熊侯,諸侯麋侯。大夫布侯,畫以虎豹。士布侯,畫以鹿豕。”與周禮司裘大射侯異也。吳曰:白虎通鄉射篇引含文嘉曰:“天子射熊,諸侯射麋,大夫射虎豹,士射鹿豕。”與鄉射記同。論衡亦本之禮緯,不必與周禮合。示服猛也。儀禮鄉射記鄭注:“熊麋虎豹鹿豕,皆正面畫其頭於正鵠之處。射熊虎豹,不忘上下相犯;射麋鹿豕,志在君臣相養也。” 此云“示服猛”,則義不同。白虎通鄉射篇曰:“天子所以射熊何?示服猛,遠巧佞也。熊為獸猛巧者,非但當服猛也,示當服天下巧佞之臣也。諸侯射麋何?示遠迷惑人也,麋之言迷也。大夫射虎豹何?示服猛也。士射鹿豕何?示除害也。(說文矢部云:“為田除害。” )各取德所能服也。”與此義同。名布為侯,示射無道諸侯也。周禮天官司裘鄭注:“所射正謂之侯者,天子中之,則能服諸侯。諸侯以下中之,則得為諸侯。”儀禮大射儀鄭注:“侯謂所射布也。尊者射之以威不甯,侯卑者射之以求為侯。”與此文統謂射諸侯,其義不同。周禮司裘先鄭注:“射所以直己志,用虎熊豹麋之皮,示服猛討迷惑者。”疏云:“虎熊豹是猛獸,將以為侯,侯則諸侯也,是示能伏得猛厲諸侯;麋者迷也,將以為侯,示能討擊迷惑諸侯。”白虎通鄉射篇:“名布為侯者何?明諸侯有不朝者,則當射之。”楚詞大昭王注:“侯謂所射布也。王者當制服諸侯,故名布為侯而射之。”其義並與充說同也。夫畫布為熊麋之象,名布為侯,禮貴意象,示義取名也。土龍亦夫熊麋布侯之類。四也。

  夫以象類有十五驗,盼遂案:“ 象類”下脫一“說”字。“以象類說”與下句“以禮示義”為對文。夫以非難真是也,不以象類說非也,此正承用其說。以禮示意有四義。仲舒覽見深鴻,立事不妄,設土龍之象,果有狀也。龍蹔出水,云雨乃至。古者畜龍、禦龍,常存,“常”上疑挩一“龍”字。無云雨。猶舊交相闊遠,卒然相見,歡欣歌笑,或至悲泣涕,偃伏少久,則示行各恍忽矣。易曰“云從龍”,非言龍從云也。云(雷)樽刻雷云之象,“云樽”當作“雷樽”。雷虛篇: “刻尊為雷之形。”儒增篇:“雷樽刻畫云雷之形。” 漢書文三王傳:“孝王有□尊。”“□”即“雷”字。應劭注:“詩云:‘酌彼金□。'□畫云雷之象,以金飾之也。”鄭氏曰:“上蓋,刻為山云雷之象。”並為此文當作“雷樽”之證。上文“儒者或問曰:禮畫雷樽,象雷之形,雷樽不聞能致雷。此即承彼為文,以解儒問也。尤其切證。盼遂案:“云樽”當是“雷樽”之誤,“云樽”于古未聞。上文“禮畫雷樽象雷之形”,此宜據以改正。龍安肯來?夫如是,傳(儒)(之)者〔之〕何(問)可解,當作“儒者之問可解”。“儒”或作“□”,與“傳”形近;“何” 與“問”形近,故並致誤;“者之”二字誤倒,故文不成義。前文儒者難以“云從龍”、“雷樽”,仲任一一破之,故曰“夫如是,儒者之問可解”也。盼遂案:“ 傳之者何”四字,當是“儒者之問”四字之倒訛。篇首儒者或問曰云云,此正應其文也。緣“儒”或作“□” ,形近於“傳”。“問”草書作“□”,易誤為“何” 矣。則桓君山之難可說也,則劉子駿不能對,劣也,劣則董仲舒之龍說不終也。論衡終之,故曰“亂龍” 。〔亂〕者,終也。“亂”字,據崇文本增。意林引正有“亂”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