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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國第五十八
 

  須頌篇曰:“恢國之篇,極論漢德非徒實然,乃在百代之上。”盼遂案:篇首云:“恢論漢國,在百代之上,審矣。”

  顏淵喟然歎曰:“仰之彌高,鑽之彌堅。”見論語子罕篇。此言顏淵學於孔子,積累歲月,見道彌深也。宣漢之篇,高漢于周,擬漢過周,論者未極也。“者”猶“之”也。恢而極之,彌見漢奇。夫經熟講者,要妙乃見;國極論者,恢奇彌出。恢論漢國,在百代之上,審矣。何以驗之?

  黃帝有涿鹿之戰;史記五帝紀: “黃帝與炎帝戰於阪泉,與蚩尤戰于涿鹿。”刑法志: “黃帝有涿鹿之戰,以定火災。”注謂“炎帝火行。” 賈子新書制不定篇:“黃帝行道,而炎帝不聽,故戰涿鹿之野。”梁履繩左通補釋(僖二十五年。)曰:以涿鹿即阪泉,非也。當以史記為定。蚩尤乃神農時諸侯,(本莊子釋文。)與炎帝之後自別。故秦策:“黃帝伐涿鹿而禽蚩尤。”莊子盜蹠篇:“黃帝與蚩尤戰于涿鹿之野。”可證。堯有丹水之師;舜時有苗不服;並注儒增篇。夏啟有扈叛逆;書序:“啟與有扈戰于甘之野。”呂氏春秋先己篇:“夏後伯啟(舊本誤作夏後相,孫星衍今古文尚書注疏謂即伯禹,非。)與有扈戰于甘澤而不勝。”淮南齊俗訓:“ 昔有扈氏為義而亡。”注:“有扈,夏啟之庶兄也。以堯、舜與賢,禹獨與子,故伐啟,啟亡之。”史夏本紀:“有扈不服,啟伐之。”諸說並謂啟伐之也。墨子明鬼篇引夏書禹誓曰:“大戰于甘,誓於中軍,曰:‘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予共行天之罰。'”呂氏春秋召類篇:“禹攻曹、魏、屈驁、有扈以行其教。”說苑政理篇:“昔禹與有扈氏戰。”此則謂禹伐之也。蓋舊說有二,此則取前說。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 易既濟九三爻辭。鬼方,或謂在南方,或謂西方,或謂北方,今不能定。沈濂懷小編二曰:“ 西南北三方荒遠之夷,無不可被以鬼方之名,自不必專屬一方。”此說甚通。周成王管、蔡悖亂,周公東征。史記:“管、蔡、武庚等,果率淮夷而反,周公乃奉成王命,興師東伐。”前代皆然,漢不聞此。高祖之時,陳狶反,彭越叛,治始安也。 史記高紀:十年,趙相國陳豨反代地。十一年,梁王彭越謀反,廢遷蜀,複欲反。孝景之時,吳、楚興兵,怨晁錯也。史記景帝紀:“三年,吳王濞、楚王戊反,發兵西鄉。”晁錯傳:“錯請諸侯之罪過,削其地,收其枝郡。諸侯皆喧嘩疾錯,吳、楚七國反,以誅錯為名。”匈奴時擾,正朔不及,天荒之地,王功不加兵,今皆內附,貢獻牛馬。此則漢之威盛,莫敢犯也。

  紂為至惡,天下叛之。武王舉兵,皆願就戰,語增篇云:“武王有八百諸侯之助。”此文謂助武王戰,非謂就紂戰,疑此文原作“皆願助戰”。八百諸侯,不期俱至。項羽惡微,號而用兵,而、能古通。盼遂案:論言項羽之惡微小,而羽又號能用兵也。俗讀為一句者,誤也。與高祖俱起,威力輕重,未有所定,則項羽力勁。折鐵難於摧木。高祖誅項羽,折鐵;武王伐紂,摧木。然則漢力勝周多矣。凡克敵,一則易,二則難。湯、武伐桀、紂,一敵也;高祖誅秦殺項,兼勝二家,力倍湯、武。武王為殷西伯,臣事於紂。以臣伐周,齊曰:“周”當作 “君”,形近又涉上下文“周”字而誤。夷、齊恥之,扣馬而諫,武王不聽,不食周粟,餓死首陽。見史記伯夷傳。高祖不為秦臣,光武不仕王莽,誅惡伐無道,無伯夷之譏,可謂順于周矣。

  丘山易以起高,淵洿易以為深。起於微賤,無所因階者難;襲爵乘位,尊祖統業者易。堯以唐侯入嗣帝位,注吉驗篇。舜以司徒因堯授禪,淮南齊俗訓:“堯之治天下也,舜為司徒。”堯典曰:“慎徽五典。”皮錫瑞曰:“鄭注云:‘五典,五教也,蓋試以司徒之職。'是也。”禹以司空緣功代舜,堯典:“伯禹作司空。”尚書刑德放曰:“禹長於地理水泉九州,得括地象圖,故堯以為司空。”湯由七十裏,文王百里,武王為西伯,襲文王位。三郊孫曰:文選陸佐公石闕銘注引作“文王百里為西伯,武王襲文王” 是也。暉按:上文亦有“武王為殷西伯”句。“襲文王位”,程本作“襲承帝位”。宋本同此。“三郊”字誤。盼遂案:唐蘭云:“三郊二字衍文。”五代之起,皆有因緣,力易為也。高祖從亭長泗上亭長。提三尺劍取天下,光武由白水袁山松後漢書:(御覽九十。)“世祖以渺渺之胤,起於白水之濱。”東觀漢記云:“光武皇考封南陽之白水鄉。”水經沔水注:“白水北有白水陂,其陽有光武故宅,所謂白水鄉。”奮威武〔帝〕海內,孫曰:類聚十二引作“帝海內”,有“帝”字,“海內” 不屬下為句,義較長。暉按:當據補“帝”字。“帝海內”與“取天下”相對為文。無尺土所因,一位所乘,直奉天命,推自然。此則起高於淵洿,為深於丘山也。比方五代,孰者為優?

  傳書或稱武王伐紂,太公陰謀,書抄一一四、御覽三百十六、又八七0、又九八五引並作 “太公陰謀書稱:(御覽三一六、又九八五無“稱”字。)“武王伐紂”,無“傳書或稱”四字,疑是。此事蓋出太公陰謀也。語增篇正謂出陰謀之書。但據意林、御覽四九四引,則今本不誤,未能諟定。食小兒以丹,令身純赤,長大,教言殷亡。殷民見兒身赤,以為天神,及言殷亡,皆謂商滅。兵至牧野,晨舉脂燭。通典引衛公兵法守城門篇云:“脂油燭炬,燃燈秉燭,用備非常。”奸謀惑民,權掩不備,惑民,謂食小兒丹。權掩不備,謂掩人不備也。周之所諱也,世謂之虛。漢取天下,無此虛言。武成之篇,言周伐紂,血流浮杵。注語增篇。以武成言之,食兒以丹,晨舉脂燭,殆且然矣。漢伐亡新,光武將五千人,王莽遣二公將三萬人,戰于昆陽,俞曰:二公者,王莽大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也。袁宏後漢紀載此事,亦屢言二公,殆由東漢時侈言光武昆陽之戰,以為美談,人所熟習,故於尋、邑止言二公,不舉其名也。暉按:王莽傳云:“邑與司徒尋過昆陽,昆陽時已降漢,漢兵守之。嚴尤、陳茂與二公會,二公縱兵圍昆陽。”蔡邕光武濟陽宮碑:“帝乃龍見白水,淵躍昆、滍,破前隧之眾,殄二公之師。”此“二公”並謂尋邑也。盼遂案:“ 三”當為“百”之壞字。後漢書光武紀:“莽遣王尋、王邑將兵百萬,其甲士四十二萬。 ”雷雨晦冥,前後不相見。漢兵出昆陽城,擊二公軍,一而當十,二公兵散。錢、黃、王、崇文本作“敗”。朱校元本同此。東觀記:“帝選精兵三千人,從城西水上奔陣,尋、邑兵大奔北,於是殺尋。而昆陽城中兵亦出,中外並擊。會天大雷風,暴雨下如注,水潦成川,滍水盛溢,邑大眾遂潰,赴水溺死者以數萬。”天下以雷雨助漢威敵,孰與舉脂燭以人事譎取殷哉?

  或云:“武王伐紂,紂赴火死,武王就斬以鉞,懸其首於大白之旌。”逸周書克殷解: “武王既以虎賁戎車馳商陣,商師大敗,商辛奔內,登於廩台之上,屏遮而自燔於火。武王乃手太白,以麾諸侯,遂揖之。武王先入,適王所,乃克射之,三發而後下車,斬之以黃鉞,折懸諸太白。適二女之所,乃既縊,王又射之。”苟子正論篇、解蔽篇亦見此事,云:“ 縣之赤旆。”楊注:禮記明堂位說旗曰:“殷之大白,周之大赤。”則史記云:“懸之太白旗”,非是。齊宣王憐釁鐘之牛,睹其色之觳觫也。見孟子梁惠王篇。趙注:“觳觫,牛當到死地處恐貌。新鑄鐘,殺牲以血塗其釁□,因以祭之,曰釁。”廣雅釋詁曰:“□□,死也。”楚莊王赦鄭伯之罪,盼遂案:東漢避明帝諱“莊”之字曰“嚴”。此宜作楚嚴王,而後人回改之。見其肉袒而形暴也。鄭伯,襄公。事見左宣十二年傳。君子惡〔惡〕,不惡其身。吳曰:此文當作:“君子惡惡,不惡其身。”各本誤脫一“惡”字。紂屍赴於火中,所見悽愴,非徒色之觳觫,袒之暴形也。就斬以鉞,懸乎其首,何其忍哉?高祖入咸陽,閻樂誅二世,項羽殺子嬰,高祖雍容入秦,不戮二屍。光武入長安,劉聖公已誅王莽,東觀漢記曰:“劉玄,字聖公,光武族兄也。”漢書王莽傳曰:“莽之漸台,商人杜吳殺之。”乘兵即害,不刃王莽之死。先孫曰:死、屍通。不刃,謂不戮屍也。元本作“不忍” ,非。夫斬赴火之首,與貰被刃者之身,德虐孰大也?豈以羑裏之恨哉?紂拘文王於羑裏。以人君拘人臣,其逆孰與秦奪周國、莽酖平帝也?注語增篇。鄒伯奇論桀、紂之惡不若亡秦,亡秦不若王莽。注感類篇。然則紂惡微而周誅之痛,秦、莽罪重而漢伐之輕,寬狹誰也?

  高祖母妊之時,蛟龍在上,夢與神遇。注吉驗篇。好酒貫(貰)飲,錢、王、黃、崇文本作“貰飲”,是。吉驗篇亦云“貰酒” 。盼遂案:“貫”當為“貰”,形近而誤。漢書高帝紀:“高祖好酒及色,常從王媼、武負貰酒。”顏注:“ 貰,賒也。”此論所本。酒舍負讎。“ 負”讀“倍”。吉驗篇曰:“酒售數倍。”史高紀集解如淳曰:“讎亦售。”索隱曰:“既貰飲,且讎其數倍價。”按此文,知小司馬說非。盼遂案:“負”古音如 “倍”,恒與“倍”通用。此“負讎”即史記高祖紀所謂“每酤留飲,酒讎數倍”也。及醉留臥,其上常有神怪。夜行斬蛇,蛇嫗悲哭。與呂後俱之田廬,時自隱匿,光氣暢見,呂後輒知。始皇望見東南有天子氣。 亦見吉驗篇。及起,五星聚于東井。史記天官書曰:“漢之興,五星聚于東井。”又陳余傳甘公曰:“漢王之入關,五星聚東井之時,東井者,秦分也,先至必王。”漢書高紀應劭注:“東井,秦之分野,五星所在,其下當有聖人以義取天下。占見天文志。”楚望漢軍,云氣五色。注吉驗篇。光武且生,鳳皇集於城,嘉禾滋於屋。皇妣之身,讀作“□”。夜半無燭,空(宮)中光明。“空”,類要九引作“宮”,是也。吉驗篇:“ 室內自明。”初稟篇:“內中光明。”水經濟水注:“光明照室。”宮,濟陽宮也。初者,蘇伯阿望舂陵氣,鬱鬱蔥蔥。光武起,過舊廬,見氣憧憧上屬於天。並注吉驗篇。五帝三王初生始起,不聞此怪。堯母感于赤龍,注奇怪篇。及起,不聞奇佑。禹母吞慧苡,注奇怪篇。將生(王),得玄圭。類要九引“生”作“王”,是。玉海二百引誤同。諸書無禹生得玄圭說。禹貢:“禹錫玄圭,告厥成功。”夏本紀:“帝錫禹玄圭,告成功於天下。”即此云“將王得玄圭”也。偽孔傳、史記正義並謂帝堯賜之。按此以為瑞應,則謂天也。尚書旋機鈴曰:“禹開龍門,導積石,玄珪出,刻曰:延喜王受德,天賜佩。”鄭注:“禹功既成,天出玄圭賜之,占者以德佩,禹有治水之功,故天佩以玄玉。”魏曹植畫贊曰:“天錫玄圭,奄有萬邦。”並同此說。皮錫瑞曰:或以為帝錫,蓋三家尚書不同。契母咽鷰子,注奇怪篇。 湯起,白狼銜鉤。尚書璿璣鈴曰:“湯受金符帝籙,白狼銜鉤入殷朝。”(類聚十二。)田俅子曰:“商湯為天子都于亳,有神手牽白狼,口銜金鉤而入湯庭。”(類聚九九。)帝王世紀曰:“湯時有神牽白狼銜鉤入殷朝者,乃東觀沉璧於洛,獲黃魚黑玉之瑞,於是始受命稱王。”(合璧事類七。)抱樸子對俗篇:“白狼知殷家之興。”後稷母履大人之跡,注奇怪篇。文王起,得赤雀,武王得魚、烏。注初稟篇。皆不及漢太平之瑞。

  黃帝、堯、舜,鳳皇一至。注講瑞篇。凡諸眾瑞,重至者希。漢文帝黃龍、十五年見成紀。玉棓(杯)。先孫曰:驗符篇亦云:“文帝之時玉棓見。”“棓”當作“ 杯”,即“杯”字也。(山海經海內北經:“蛇巫之山有人操柸。”郭注云:“柸或作棓,字同。”彼以“柸 ”為“棓”,與此以“棓”為“杯”同。)文帝十六得玉杯,事見漢書文帝紀、郊祀志。暉按:玉海二百引作 “玉杯”。武帝黃龍、麒麟、連木。元狩元年,獲白麟。連木,即終軍傳所云“眾枝內附”者。宣帝鳳皇五至,麒麟、神雀、甘露、醴泉、黃龍、神光。並見宣漢篇。平帝白雉、黑雉。元始元年,越裳重譯,獻白雉一,黑雉二。孝明麒麟、神雀、甘露、醴泉、白雉、黑雉、芝草、連木、嘉禾,與宣帝同,奇有神鼎、黃金之怪。並注宣漢篇。一代之瑞,累仍不絕,此則漢德豐茂,故瑞佑多也。孝明天崩,今上嗣位,元二之間,嘉德布流。“元二”謂建初元年二年。後漢書鄧騭傳:“時遭元二之災,人士荒饑,死者相望。”陳忠傳:“自帝即位以後,頻遭元二之□。”楊孟文碑:“中遭元二,西戎虐殘。 ”孔耽碑:“遭元二轗軻,人民相食。”並謂元年二年也。鄧騭傳注謂“元二即元元”,失之。建初元年二年,兗、豫、徐三州牛疫大旱,詔書數下,免三州租芻。以見谷,賑給貧民。其各實覈尤貧者,計所貸並與之。又以上林池□田賦與貧民。並見章帝紀。故曰:“元二之間,嘉德布流。”左暄三餘偶筆八曰:“元二乃指運數之災□而言。章懷以為元元固非,容齋以為元年二年,亦恐不然。元二謂一元中,次二之□也。”按此文,從容齋說為妥。三年,零陵生芝草五本。章帝紀:“建初三年,零陵獻芝草。”余見驗符篇。王本改“元二”為“元年”,“三年”為“二年”。崇文本因之,非也。朱校元本、程、何、錢、黃各本並與此本同。四年,甘露降五縣。章帝紀:“甘露降泉陵、洮陽二縣。”注:“二縣屬零陵郡。 ”驗符篇亦云:“降五縣。”五年,芝複生六年( 本),吳曰:“六年”當作“六本 ”。“芝複生六本”為句。三年生芝五本,五年複生六本,故下云“十一芝累生”也。驗符篇云:“建初三年,零陵生芝草五本,五年複生六本,並前凡十一本。” 與此篇及後漢書章帝紀並相應。今作“六年”,沿訛之甚者。容齋隨筆卷五引論衡亦作“六年”,則宋本已誤矣。(王楙野客叢書卷十轉引容齋隨筆誤同。)黃龍見,大小凡八。孫曰:黃龍事,詳驗符篇。後漢書章帝紀:“建初五年,有八黃龍見於泉陵。”注引伏侯古今注云:“ 見零陵泉陵湘水中,相與戲,其二大如馬,有角。六枚,大如駒,無角。”前世龍見不雙,芝生無二,甘露一降,而今八龍並出,十一芝累生,甘露流五縣,德惠盛熾,故瑞繁夥也。自古帝王,孰能致斯?

  儒者論曰:“王者推行道德,受命於天。”論衡初秉(稟)以為王者生稟天命。“秉” ,宋本作“稟”,朱校同。當據正。前初稟篇也。性命難審,且兩論之。酒食之賜,一則為薄,再則為厚。如儒者之言,五代皆一受命,唯漢獨再,此則天命於漢厚也。如審論衡之言,生稟自然,此亦漢家所稟厚也。絕而複屬,死而復生。世有死而復生之人,人必謂之神。漢統絕而複屬,光武存亡,可謂優矣。

  武王伐紂,庸、蜀之夷,佐戰牧野。牧誓曰:“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馬曰:“武王所率,將伐紂也。”左文十六年傳:“庸人叛楚。”杜注:“庸,今上庸縣。”王鳴盛曰:“晉上庸,今為湖北鄖陽府房縣,其地在江之北,漢之南。” 華陽國志曰:“蜀世為侯伯,曆夏、商、周,武王代紂,蜀與焉。其地東接于巴,南接於越,北與秦分,西奄岷、嶓。”成王之時,越常獻雉,倭人貢暢。注異虛篇。幽、厲衰微,戎、狄攻周,平王東走,以避其難。至漢,四夷朝貢。孝平元始元年,越常重譯,獻白雉一,黑雉二。夫以成王之賢,輔以周公,越常獻一,平帝得三。後至四年,金城塞外,羌良橋橋種良願等,獻其魚鹽之地,願內屬漢,遂得西王母石室,因為西海郡。孫曰:“羌良橋橋種良願等” 句,文有訛衍。據王莽傳校之,“羌良”之“良”,疑涉“良願”而衍。“橋”蓋“豪”字之誤,“豪”誤為 “喬”,又改作“橋”耳。下一“橋”字衍。“種”字疑在“等”字之下。原文疑當作:“羌豪良願等種。” 王莽傳云:“平憲奏言:羌豪良願等種,人口可萬二千人,願為內臣,獻鮮水海、允穀鹽池。莽奏請受良願等所獻地為西海郡。”又地理志:金城郡臨羌注:“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石室、仙海、鹽池。”暉按:書抄三一引此文“羌”下有“人”字,“橋橋”作“橘橘”,義亦難通。疑當從孫校。地理志金城郡注:“昭帝始元六年置,莽曰西海。”臨羌縣,師古注,闞駰曰:“西有卑和羌,即獻王莽地為西海郡者。”平帝紀元始四年冬置西海郡,與此同。莽傳在五年。周時戎、狄攻王,至漢內屬,獻其寶地。西王母國在絕極之外,而漢屬之。德孰大?壤孰廣?方今哀牢、鄯善、諾(婼)降附歸德。吳曰:“諾”當作“ 婼”。西域傳:“出陽關自近者始曰婼羌。”師古曰:音而遮反。盼遂案:西域傳:“婼羌。”孟康曰:“婼音兒。”又案:婼羌,後漢時無單稱“婼”者,疑此下仍當有“羌”字。匈奴時擾,遣將攘討,獲虜生口千萬數。夏禹□入吳國。注問孔篇。太伯采藥,斷發文身。注初稟、譴告篇。唐、虞國界,吳為荒服,越在九夷,罽衣關頭,說文“□,西胡毳布也。 ”爾雅釋言:“犛,罽也。”禹貢疏引舍人注:“犛謂毛罽也。胡人續羊毛作衣。”“□”通“罽”,一作“ □。”今皆夏服,褒衣履舄。巴、蜀、越嶲、郁林、日南、遼東、樂浪,郡國志:“巴郡,秦置,雒陽西三千七百里。蜀郡,秦置,雒陽西三千一百里。越嶲郡,雒陽西四千八百里。郁林郡,雒陽南六千四百一十裏。日南郡,雒陽南萬三千四百里。遼東郡,秦置,雒陽東北三千六百里。樂浪郡,雒陽東北五千里。”地理志:“越嶲郡,武帝元鼎六年開。郁林郡,故秦桂林郡,屬尉佗,武帝元鼎六年開,更名。日南郡,故秦象郡,武帝元鼎六年開,更名。樂浪郡,武帝元封三年開。”應劭注:“故朝鮮國。”周時被發椎髻,今戴皮弁;周時重譯,今吟詩、書。

  春秋之義,君親無將,將而必誅。公羊莊三十二年、昭元年傳並有此文。將,將為逆弑。“ 而”猶“則”。廣陵王荊迷于□巫,楚王英惑于狹(俠)客,孫曰:“狹”當作“俠”。事見後漢書光武十王列傳。事情列見,孝明三宥,二王吞藥。周誅管、蔡,違斯遠矣!楚外家許氏與楚王謀議,孝明曰:“許民(氏)有屬於王,欲王尊貴,人情也。”孫曰:“許民”當作“許氏” ,崇文本改作“氏”,是也。後漢書楚王英傳制詔許太后曰:“諸許願王富貴,人情也。”聖心原之,不繩於法。隱彊侯傅懸書市裏,誹謗聖政;今上海思(恩),犯奪爵士。孫曰:後漢書樊陰傳: “永平元年詔,以汝南之鮦陽,封興子慶為鮦陽侯,慶弟博為濦疆侯,博弟員、丹並為郎。”袁宏紀云:“建初元年三月丙午,博坐驕溢,免為庶人。四月丙戌,詔複封興子員為濦彊侯。”又按:“海思”無義,元本“ 思”作“恩”,是也。海恩,謂封員嗣祀陰氏也。暉按:朱校元本亦作“海恩”。又“犯”作“免”,亦較今本義長。盼遂案:“思”當從元本作“恩”。“ 犯”疑為“弗”,音近而誤。上文 “聖心原之,不繩於法”,與此文一例。惡其人者,憎其□餘。說苑貴德篇:“太公曰:憎其人,惡其餘胥。”“□”即“胥”字。(累害篇: “取子□之誅。”天啟本作“子胥”。)王本作“貴” ,崇文本作“屋”,並非也。趙氏寶甓齋劄記曰:“尚書大傳周傳牧誓篇云:(暉按:盧揖入武成。)‘太公曰:臣聞之也,愛人者,兼其屋上之烏;不愛人者,及其□餘。'鄭注:‘□餘,裏落之壁。'董豐坦曰:杜詩箋引尚書大傳:‘憎其人者,憎其儲胥。'丁小疋云:萬花穀前集才德引六韜作‘餘胥'。說苑作‘餘胥' 。坦案:作‘儲胥'者近是。長安志圖中漢瓦有曰:‘ 儲胥未央。'(當云‘未央儲胥' 。此漢未央宮瓦。)蓋士人謂瓦為‘儲胥'。鄭注以為裏落之壁,‘壁'與‘甓'古字通,甓為□,亦得為瓦。”立二王之子,安楚、廣陵,後漢書明帝紀:“永平十四年,封故廣陵王荊子元壽為廣陵侯。”楚王英傳:“建初二年,封英子楚侯,種五弟皆為列侯。”彊弟員嗣祀陰氏。孫曰:當作“隱彊弟員”。或即作“傅弟員”。“彊”字涉上下“隱彊”而誤。(又按:“ 傅”,袁、範書並作“博”,東觀記作“傳”,殊難正定。今但從本書。)二王,帝族也,位為王侯,與管、蔡同。管、蔡滅嗣,二王立後,恩已褒矣。隱彊,異姓也,尊重父祖,複存其祀。立武庚之義,繼祿父之恩,尚書大傳曰: “武王殺紂,立武庚而繼公子祿父。”( 據詩邶、鄘、衛譜疏引。豳風破斧疏、左定四年傳疏引,皆無“立武庚”三字。乃後人不知武庚、祿父為二人而誤刪之。)此以武庚、祿父為兩人,用大傳之說。大傳周傳洪范篇鄭注:“武庚字祿父,紂子也。”鄭古文說,故不同。白虎通姓名篇:“祿甫元名武庚。”亦以為一人。皮錫瑞曰:班氏蓋用夏侯說,與仲任用歐陽義不同。方斯羸矣。方,比也。何則?並為帝王,舉兵相征,貪天下之大,絕成湯之統,非聖君之義,失承天之意也。隱彊,臣子也,漢統自在,絕滅陰氏,無損於義,而猶存之,惠滂沛也。故夫雨露之施,內則注於骨肉,外則布於他族。唐之晏晏,堯典:“欽明文思安安。 ”今文作:“ 欽明文塞晏晏。”後漢書馮衍傳顯志賦曰:“思唐、虞之晏晏。”崔瑗司隸校尉箴曰:“ 昔唐、虞晏晏。”馮衍傳注考靈耀曰:“放勳欽明文思(段玉裁曰:當作“塞”。)晏晏。”鄭注:“道德純備謂之塞,寬容覆載謂之晏。”說文日部:“晏,天清也。”爾雅釋訓:“ 晏晏,溫和也。”釋名釋言語篇: “安,晏也,晏晏然和喜無動懼也。”江聲曰:“天地惟清晏和柔,故能覆載萬物,故寬容覆載謂之晏,言堯德之大,與天地同。”舜之烝烝,堯典:“父頑,母嚚,象傲克諧。(句。)以孝烝烝,(句。)艾不格奸。”(從王引之讀。)王引之曰:“烝烝,言孝德之厚美也。”偽孔以“烝烝艾”句,訓“ 烝”為進,非。說詳經義述聞卷三、皮氏今文尚書考證。豈能逾此?歡兜之行,靖言庸回,盼遂案:尚書堯典作“靜言”,史記釋作“善言”。“靖言”亦“善言”也。王氏廣雅疏證一:“竫,善也。”云:“韓詩曰:‘東門之栗,有靖家室。'靜,善也。史記秦紀云:‘ 賜諡為竫公。'襄公十年左傳云: ‘單靖公為卿士。'竫、靖、靜並通。書盤庚‘自作弗靖',亦謂‘弗善'也。”今書作“靜言庸違”,“違 ”亦“回”也。共工私之,稱薦於堯。堯典:“帝曰:‘疇?咨!若予采?'歡兜曰:‘都!共工方鳩僝功。'帝曰:‘籲!靜言庸違。'”靜、靖同。漢書王尊傳,湖三老公乘興等上書曰:“靖言庸違。 ”皮錫瑞曰:“靖言,巧言也。”“回”、“違”古通。段玉裁曰:“左氏春秋云:‘靖譖庸回。'即‘靖言庸違'也。回,邪也。”庸,用也。史記五帝紀:“共工善言,其用僻。”善言即巧言。僻,謂其行邪僻。案:此文謂歡兜之行,與尚書適反。皮錫瑞曰:“ 歡兜、共工互易,乃不可通,蓋傳寫之誤。”三苗巧佞之人,注答佞篇。或言有罪之國。書舜典釋文馬、王云:“三苗,國名也。”左昭元年傳:“自古諸侯不用王命者,虞有三苗,夏有觀扈。”國策吳起對魏文侯曰:“三苗之國,左洞庭而右彭蠡。”並以為國。鯀不能治水,知力極盡。洪範:“鯀□洪水。”堯典:“九載績用弗成。”罪皆在身,不加于上,唐、虞放流,死于不毛。堯典:“流共工於幽州,放歡兜於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鹹服。”楚辭天問王注:“堯長放鯀於羽山,絕在不毛之地。”鄭玄曰:(舜典疏。)“舜不刑此四人者,以為堯臣,不忍刑之。”又云: “流四凶者,卿為伯子,大夫為男,降其位耳,猶為國君。”後漢書朱浮傳,樊鯈言於帝曰:“唐堯大聖,兆人獲所,尚優遊四凶之獄,厭服海內之心,使天下鹹知,然後殛罰。”此云“罪皆在身,不加於上”,謂雖不加刑,而放流至死。怨惡謀上,懷挾叛逆,考事失實,誤國殺將,罪惡重於四子。謂四凶。孝明加恩,則論徙邊,後漢書明帝紀:“永平八年,詔三公募郡國中都官死罪系囚,減罪一等,勿笞,詣度遼將軍營,屯朔方、五原之邊縣,妻子自隨,便占著邊縣。”今上寬惠,還歸州裏。章帝紀:“建初元年詔,流人欲歸本者,郡縣其實稟,令足還到,聽過止官亭,無雇舍宿。長吏親躬,無使貧弱遺脫。”又:“二年,詔還坐楚、淮陽事徙者四百餘家,令歸本郡。”開闢以來,恩莫斯大?

  晏子曰:“鉤星在房、心之間,地其動乎?”注變虛篇。夫地動,天時,非政所致。皇帝振畏,猶歸於治,廣征賢良,訪求過闕。後漢書章帝紀:“建初元年三月甲寅,山陽、東平地震,詔求賢良。”高宗之側身,見異虛篇。周成之開匱,成王感雷雨之變,開金縢。勵(□)能逮此。吳曰:“勵”當作“□”,即“僅”之異文。記射義:“ 蓋□有存者。”釋文云:“音勤,又音覲,少也。”暉按:吳說是也。朱校元本正作“□”。盼遂案:“勵” 當為“□”,字形之誤。“□”于說文作“僅”,在廣部,云:“少劣之居也。”

  谷登歲平,庸主因緣,以建德政;顛沛危殆,聖哲優者,盼遂案:“者”當為“著”字之誤也。乃立功化。是故微病恒醫皆巧,篤劇扁鵲乃良。建初孟年,無妄氣至,無妄注寒溫篇。歲之疾疫也,比旱不雨,牛死民流,可謂劇矣。章帝紀:“永平十八年牛疫,京師及兗、豫、徐三州大旱。建初元年詔曰:比年牛多疾疫,墾田減,穀價頗貴,人以流亡。”皇帝敦德,俊乂在官,尚書皋陶謨文。中候曰:“ 文命盛德,俊乂在官。”孫星衍曰:“俊乂,謂大臣耆老也。”皮錫瑞曰:“俊,賢。艾,治也。”第五司空,股肱國維,第五,第五倫也。章帝紀:“永平十八年八月即帝位,十一月第五倫為司空。”盼遂案:後漢書第五倫傳:“肅宗初立,代牟融為司空,奉公盡節,言事無所依違。吏人奏記及便宜者,亦並封上。性質□,少文采。在位以貞白稱,時人方之前朝貢禹。”此其股肱國維之事也。 轉穀振贍,“振”,救也。“贍 ”,足也。民不乏餓,賑穀注見前。天下慕德,雖危不亂。民饑于谷,飽于道德,身流在道,心回鄉內,“鄉”讀“ 向”。以故道路無盜賊之跡,深幽迥絕無劫奪之奸。盼遂案:“深幽 ”當是“迥絕”之傍注,後人因以誤入正文,遂致文意複遝,又與上句不對。以危為寧,以困為通,五帝三王,孰能堪斯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