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禮上:“龜為蔔,筴為筮。”疏:“師說云:蔔,覆也,以覆審吉凶;筮,決也,以決定其惑。劉氏以為,蔔,赴也,赴來者之心;筮,問也,問筮者之事。赴、問互言之。”白虎通蓍龜篇:“龜曰蔔,蓍曰筮。何蔔?赴也,爆見兆也。筮也者,信也,見其卦也。”說文蔔部:“蔔,灼剝龜也,象炙龜之形。一曰:象龜兆之縱橫也。”竹部:“□□,易卦用蓍也。從竹、從□,□,古文巫字。”
俗信蔔筮,謂蔔者問天,筮者問地,周禮春官天府注:“凡卜筮實問於鬼神,龜筮能出其卦兆之占耳。”賈疏:“易系辭云:‘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與天地相似。注云:‘精氣謂七八,遊魂謂九六。'則筮之神,自有七八九六成數之鬼神。春秋左氏傳云:‘龜象筮數。'則龜自有一二三四五生數之鬼神。則知吉凶者自是生成鬼神,龜筮直能出外兆之占耳。”又云:“七八九六及一二三四五之鬼神,並非天地之鬼神。”此云:“蔔問天,筮問地。”其說未聞。蓍神龜靈,易系辭云: “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龜。”又云:“蓍之德圓而神,卦之德方以知。神以知來,知以藏往。”又說卦云:“昔聖人幽贊于神明而生蓍。”兆數報應,龜言兆。蓍言數。說文蔔部: “□,灼龜坼也。”數,算也。占者以蓍計算。故舍人議而就蔔筮,違可否而信吉凶。其意謂天地審告報,蓍龜真神靈也。如實論之,蔔筮不問天地,蓍龜未必神靈。有神靈,問天地,俗儒所言也。何以明之?
子路問孔子曰:“豬肩羊膊,可以得兆;盼遂案:一九五四年,鄭州二裏岡殷虛遺址出土有蔔用甲骨。經古脊椎動物研究室鑒定,有些是豬和羊的肩胛骨。此外輝縣琉璃閣出土也有些豬骨卜辭。就此可證論衡所引子路之言,是有依據者。(詳見文物參考資料一九五四年第十二期陳夢家甲骨補記。)雚葦□芼,可以得數,何必以蓍龜?”孔子曰:“不然。蓋取其名也。夫蓍之為言‘耆'也,龜之為言‘舊'也,明狐疑之事,當問耆舊也。”禮記曲禮上疏引劉向曰:“蓍之言耆,龜之言久。龜千歲而靈,蓍百年而神,以其長久,故能辯吉凶也。”御覽引洪範五行傳曰:“龜之言久也,千歲而靈,此禽獸而知吉凶者也。蓍之為言耆,百年,一本生百莖,此草木之壽知吉凶者也。聖人以問鬼神焉。”白虎通蓍龜篇曰:“乾草枯骨,眾多非一,獨以蓍龜何?此天地之間,壽考之物,故問之也。龜之為言久也,蓍之為言耆也,久長意也。”淮南說林訓曰:“牛螔彘顱,亦骨也。而世弗灼,必問吉凶於龜者,以其曆歲久也。”章太炎文始八曰:“說文 ‘龜,舊也。'其得名□舊,則取諸久,□可灸,則取諸久。說文:‘久,從後灸之也。'”由此言之,蓍不神,龜不靈,蓋取其名,未必有實也。無其實,則知其無神靈;無神靈,則知不問天地也。
且天地口耳何在,而得問之?天與人同道,欲知天,以人事。譴告篇曰:“驗古以今,知天以人。”相問,不自對見其人,廣雅釋詁“對,向也。”親問其意,意不可知。欲問天,天高,耳與人相遠。如天無耳,非形體也。非形體,則氣也。氣若云霧,何能告人?蓍以問地,地有形體,與人無異。問人,不近耳,則人不聞;人不聞,則口不告人。夫言問天,則天為氣,不能為兆;問地,則地耳遠,不聞人言。信謂天地告報人者,何據見哉?
人在天地之間,猶蟣虱之著人身也。如蟣虱欲知人意,鳴人耳傍,人猶不聞。何則?小大不均,音語不通也。今以微小之人,問巨大天地,安能通其聲音?天地安能知其旨意?或曰:“人懷天地之氣。天地之氣,在形體之中,神明是矣。人將蔔筮,告令蓍龜,則神以耳聞口言。若己思念,若,設詞。神明從胸腹之中聞知其旨。故鑽龜揲蓍,鑽謂以火爇荊菙灼之也。揲,數也。兆見數著。”夫人用神思慮,思慮不決,故問蓍龜。蓍龜兆數,與意相應,則是神可謂明告之矣。當作“是則可謂神明告之矣”。上文或意:人體中有天地氣,即為神明。能知人之旨,以告蓍龜,故兆見數著。仲任意:若思慮能與兆數相合,則可謂神明告之。若不然,則或說非。下文“時或意以為可,兆數不吉;或兆數則吉,意以為凶。”又云:“如神明為兆數,不宜與思慮異。 ”即證兆數與思慮不相合,以明兆數非神明告之。今作 “則是神可謂明告之矣”,文不成義。盼遂案:“神” 字當在“明”字上。以上多“神明”連言。時或意以為可,兆數不吉;或兆數則吉,盼遂案:此“則”字作“即”字用。意以為凶。夫思慮者,己之神也;為兆數者,亦己之神也。一身之神,在胸中為思慮,在胸外為兆數,猶人入戶而坐,出門而行也。行坐不異意,出入不易情。“情” ,宋本作“務”。朱校元本作“矜”。如神明為兆數,不宜與思慮異。
天地有體,故能搖動。搖動有(者),生之類也。“有”,宋本作“者”,朱校元本同。義較長。生,則與人同矣。問生人者,須以生人,乃能相報。如使死人問生人,則必不能相答。今天地生而蓍龜死,以死問生,安能得報?枯龜之骨,死蓍之莖,問生之天地,世人謂之天地報應,誤矣。
如蓍龜為若版牘,兆數為若書字,象類人君出教令乎?則天地口耳何在而有教令?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見論語陽貨篇。釋文曰:“魯讀‘天'為‘夫',今從古。”然則此從古論。天不言,則亦不聽人之言。天道稱自然無為,今人問天地,天地報應,是自然之有為以應人也。案易之文,觀揲蓍之法,二分以象天地,四揲以象四時,歸奇於扐,以象閏月。易系辭上曰:“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四,以象四時。歸奇於扐,以象閏。”釋文:“揲,時設反,數也。扐,郎得反。”段氏說文注:“凡數之餘曰扐。”廣雅釋詁:“□,盈也。 ”王念孫曰:“□者殘餘之數。”奇、□,音義並同。 以象類相法,以立卦數耳。豈云天地告報人哉?“ 告”舊作“合”。孫曰:元本“合”作“告”,是也。上文云:“其意謂天地審告報,蓍龜真神靈也。”又云:“信謂天地告報人者,何據見哉?”並其證。暉按:宋本亦作“告報”,今據正。
人道,相問則對,不問不應。無求,空扣人之門;無問,虛辨人之前,則主人笑而不應,或怒而不對。試使蔔筮之人,空鑽龜而蔔,虛揲蓍而筮,戲弄天地,亦得兆數,天地妄應乎?又試使人罵天而蔔,驅地而筮,無道至甚,亦得兆數。苟謂兆數天地之神,何不滅其火,灼其手,振其指而亂其數,使之身體疾痛,血氣湊踴?而猶為之見兆出數,何天地之不憚勞,用心不惡也?“用”,宋本作“困”,屬上讀。朱校元本同。由此言之,蔔筮不問天地,兆數非天地之報,明矣。
然則蔔筮亦必有吉凶。論者或謂隨人善惡之行也,猶瑞應應善而至,下“應”字,舊校曰:一作“隨”。災異隨惡而到。治之善惡,善惡所致也,疑非天地故應之也。吉人鑽龜,輒從善兆;凶人揲蓍,輒得逆數。何以明之?紂,至惡之君也,當時災異繁多,七十蔔而皆凶,故祖伊曰:“格人元龜,罔敢知吉。”尚書西伯戡黎文。史記殷本紀集解引馬曰:“元龜,大龜也,長尺二寸。”白虎通蓍龜篇引禮三正記:“天子龜長一尺二寸。”潛夫論蔔列篇引經“格人”作“假爾”,江聲曰:“‘格人',偽孔本誤。”孫星衍曰:“今文作‘格爾'。曲禮云: ‘格爾泰龜有常。'蓋命龜之詞。”段玉裁曰:“仲任以‘賢者'訓‘格人',則今古文同也。”皮錫瑞曰: “王符蓋用夏侯尚書與史公、仲任用歐陽不同。”王鳴盛曰:“‘七十蔔',今不可考。”賢者不舉,大龜不兆,方言:“格,正也。”後漢書傅燮傳:“朝廷重其方格。”注:“方正也。”故訓“ 格人”為“賢者”。災變亟至,周武受命。高祖龍興,天人並佑,奇怪既多,見初稟、講瑞、指瑞等篇。豐、沛子弟,卜之又吉。見骨相篇。故吉人之體,所致無不良;凶人之起,所招無不醜。衛石駘卒,檀弓下鄭注:“ 駘仲,衛大夫,石碏之族。”無適子,有庶子六人,蔔所以為後者,曰:“沐浴佩玉則兆。”鄭曰:“言齊潔則得吉兆。”五人皆沐浴佩玉。石祁子左莊十二年傳,杜注:“石祁子,衛大夫。”六年正義曰:“諡法:‘經典不易曰祁。'衛有石祁子,亦諡也。”曰:“焉有執親之喪而沐浴佩玉?”居喪必衰絰憔悴。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衛人(蔔)以龜為有知也。“ 蔔”字無義,當據檀弓刪。龜非有知,石祁子自知也。祁子行善政,有嘉言,言嘉政善,故有明瑞。使時不蔔,謀之於眾,亦猶稱善。“亦”,宋本作“眾”。朱校元本無“亦”字。何則?人心神意同吉凶也。
此言若然,然非蔔筮之實也。
夫鑽龜揲蓍,自有兆數,兆數之見,自有吉凶,而吉凶之人,適與相逢。吉人與善兆合,凶人與惡數遇,猶吉人行道逢吉事,顧睨見祥物,非吉事祥物為吉人瑞應也。凶人遭遇兇惡於道,亦如之。宋本“遇”下有“之道”二字,無“於道”二字。朱校元本同。疑當作“
凶人之道,遭遇兇惡亦如之”。“ 凶人之道”與“吉人行道”對文。之,往也。夫見善惡,非天應答,適與善惡相逢遇也。鑽龜揲蓍有吉凶之兆者,逢吉遭凶之類也。何以明之?周武王不豫,周公蔔三龜。注福虛、死偽篇。公曰:“乃逢是吉。”尚書金縢曰:“啟籥見書,乃並是吉。”經無“公曰”字。魯世家曰:“ 卜人皆曰吉。周公喜,開籥乃見書,遇吉。”故知周公言也。鄭注曰:“乃複三王占書,亦合,(句。)於是吉。”則鄭讀“乃並”二字絕句,訓並為“合”,蓋古文說也。此作“乃逢是吉”四字為句,蓋今文也。史公作“遇吉”,與仲任合。“遇”為“逢”之訓詁字。釋詁云:“逢,遇也。”“並”、“逢”亦聲之轉。魯卿莊叔生子穆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謙。見左昭五年傳。夫蔔曰“逢”,筮曰“遇”,實遭遇所得,非善惡所致也。善則逢吉,惡則遇凶,天道自然,非為人也。推此以論,人君治有吉凶之應,亦猶此也。君德遭賢,時適當平,嘉物奇瑞偶至。不肖之君,亦反此焉。“反”,朱校元本作“及”。
世人言蔔筮者多,得實誠者寡。論者或謂蓍龜可以□事,不可純用。潛夫論蔔列篇:“ 聖王之立蔔筮也,不違民以為吉,不專任以斷事。”夫鑽龜揲蓍,兆數輒見。見無常占,占者生意。吉兆而占謂之凶,凶數而占謂之吉,吉凶不效,則謂蔔筮不可信。周武王伐紂,蔔筮之,逆,占曰:“大凶。”盼遂案:“蔔”字衍文。筮為一事,蔔與占為一事。蓍草不可言蔔,猶靈龜之不可言筮矣。此淺人恒見經藉卜筮連文而誤沾也。太公推蓍蹈龜而曰:“枯骨死草,何知而凶?”王本、崇文本作“吉凶” 。朱校元本、何、錢、黃本同此。按:當作“何而知凶 ”。“而”古“能”字。今本“而知”二字誤倒。意林引作“何能知吉凶乎”。史記齊世家:“武王將伐紂,蔔龜兆不吉,風雨暴至,群公盡懼。唯太公彊之,勸武王。”通典一六二引六韜曰:“武王伐紂,師至汜(淮南兵略同。御覽三二八誤“泥”。)水、牛頭山,風甚雷疾,鼓旗毀折;王之驂乘惶震而死。周公曰:‘今時迎太歲,龜灼言凶,卜筮不吉,星變為災,請還師。' 太公怒曰:‘今紂刳比干,囚箕子,以飛廉為政,伐之有何不可?枯草朽骨,安可知乎?'乃焚龜折蓍,援枹而鼓,率眾先涉河,武王從之,遂滅紂。”又尚書泰誓疏引太公六韜曰:“卜戰,龜兆焦,筮又不吉。太公曰:枯骨朽蓍,不逾人矣。”今按:韓詩外傳三:“武王伐紂,到于邢丘,軛折為三,天雨三日不休。武王心懼,召太公而問曰:意者紂未可伐乎?太公對曰:不然。軛折為三者,軍當分為三也;天雨三日不休,欲灑吾兵也。”說苑權謀篇:“武王伐紂,大風折旆,散宜生諫。風霽,而乘以大雨,水準地而嗇。散宜生又諫曰:‘ 此其妖歟?'武王曰:‘非也。天灑兵也。'蔔而龜熸,散宜生又諫。武王曰:‘不利以禱祠,利以擊眾,是熸之已。'”類聚二、御覽十引六韜曰:“
文王問散宜生,伐紂吉乎?曰:‘ 不吉。鑽龜,龜不兆。數蓍,蓍不交而如折。將行之日,雨輜重車至軫。行之日,幟折為三。四不詳,不可舉事。'太公進曰:‘是非子之所知也。祖行之日,雨輜重車至軫,是洗濯甲兵也。'”以上諸文,所說互異。下文以龜□於祭則凶,為太公語,又與說苑不同。盼遂案:意林卷三引無“而”字。下句作“枯骨死草,何能知吉凶乎。”知此文本作“何而知凶”。“而”讀為“ 能”,淺人不知,因誤倒之爾。夫蔔筮兆數,非吉凶誤也,占之不審吉凶,吉凶變亂,變亂,故太公黜之。夫蓍筮龜蔔,猶聖王治世;卜筮兆數,猶王治瑞應。瑞應無常,兆數詭異。詭異則占者惑,無常則議者疑。疑則謂平未治,惑則謂吉不良。盼遂案:“平”而“
未治”,“吉”而“不良”,語不可通。疑“平”為“世”誤字。(
“平”與“世”草體極近。)“吉 ”為“占”之誤字。讀為“疑則謂世未治,惑則謂占不良,”方與上文“詭異則占者惑,無常則議者疑”二語相為照應也。何以明之?夫吉兆數,吉人可遭也;治遇符瑞,聖德之驗也。周王伐紂,遇烏魚之瑞,其蔔曷為逢不吉之兆?使武王不當起,出不宜逢瑞;使武王命當興,蔔不宜得凶。孫曰:“不當起 ”上疑脫“命”字。由此言之,武王之蔔,不得凶占,謂之凶者,失其實也。魯將伐越,筮之,得“鼎折足”。子貢占之以為凶。易鼎卦九四爻:“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何則?鼎而折足,行用足,故謂之凶。孔子占之以為吉,曰:“越人水居,行用舟,不用足,故謂之吉。”魯伐越,果克之。書抄一三七引韓詩外傳“孔子使子貢適齊,久而未回。孔子占之,遇鼎,謂弟子曰:‘占之遇鼎。'皆言無足而不來。顏回掩口而笑,孔子曰: ‘回也,何哂乎?'曰:‘
回謂賜必來。'孔子曰:‘如何? '曰:‘蔔而鼎無足,必乘舟而來矣。'賜果至。薛氏孔子集語引呂氏春秋、類聚七十一、御覽七二八引沖波傳,亦見此事,並與此文稍異,未知何出。夫子貢占鼎折足以為凶,猶周之占卜者謂之逆矣。逆中必有吉,猶折鼎足之占,宜以伐越矣。周多子貢直占之知,寡若孔子詭論之材,故睹非常之兆,不能審也。世因武王蔔,無非而得凶,故謂蔔筮不可純用,略以助政,示有鬼神,明己不得專。
著書記者,采掇行事,若韓非飾邪之篇,明已效之驗,毀蔔訾筮,非世信用。韓非子飾邪篇曰:“龜筴鬼神,不足舉勝,左右背鄉,不足以專戰,然而恃之,愚莫大焉。”夫蔔筮非不可用,蔔筮之人,占之誤也。洪范稽疑,蔔筮之變,必問天子卿士,或時審是。洪範曰:“稽疑:擇建立蔔筮人,乃命蔔筮。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曰貞,曰悔,凡七蔔。(句。)五佔用二,(句。)衍忒。汝若有大疑,謀反乃心,謀及卿士。”鄭讀“凡七。(句。)蔔五佔用,(句。)二衍貣”。王肅讀“ 凡七。(句。)蔔五,(句。)佔用二,(句。)衍忒。(馬融“二”字亦屬上讀。)”按:辯祟篇“書列七卜”,則仲任以“七卜”連讀。此文云“蔔筮之變”,則斷“二”字從上讀,“衍忒”二字為句。疏引鄭注: “‘蔔五佔用',謂雨、霽、蒙、驛、克也。‘二衍忒 ',謂貞、悔也。‘二衍忒'者,指謂筮事。”王肅云:“‘蔔五'者,筮短龜長,故蔔多而筮少。‘佔用二 '者,以貞、悔占六爻。‘衍忒'者,當推衍其爻義以極其意。”疏曰:“‘蔔五占二',其義當如王解,其 ‘衍忒',宜捴謂蔔、筮皆當衍其義極其變,非獨筮衍而蔔否也。”按:此云“蔔筮之變”,則“衍忒”總指蔔、筮,非如鄭說,獨筮變也。據此,則仲任讀與馬、王同,“衍忒”二字為句。俞樾、皮錫瑞謂仲任以“二衍忒”為句,非也。蓋未檢此文。鄭注云:“衍,演也。”爾雅釋言云:“爽,忒也。”孫炎云:“忒,變,雜不一。”說文心部:“忒,更也。”說傳云:“貳,變也。”忒與貳通,故訓“衍忒”為變。堯典孔傳:“ 詢,謀也。”故訓“謀”為問。夫不能審占,兆數不驗,則謂卜筮不可信用。
晉文公與楚子戰,見左僖二十八年傳。夢與成王搏,成王在上而盬其腦。服虔曰:“即俗語相罵云啑汝腦。”(正義。)占曰:“凶。”左傳云:“是以懼。”說苑權謀篇云:“卜戰而龜熸。”非占夢也。未知仲任何據。咎犯曰:“吉!君得天,楚伏其罪。盬君之腦者,柔之也。”左通補釋曰:“腦能熟物。皮氏錄曰:‘羊腦豬腦,男子食之損精氣。'又云: ‘羊腦食之,令五藏消也。”(高似孫緯略九。)考工記曰:‘角之本蹙於□,而休於氣,是故柔,柔故欲其埶也。'□、腦同。解云:‘言角之本近於□,得和煦之氣,故柔。柔欲其刑之自曲,反是為埶也。'(見弓人。)始知古人立言之故,與制器之巧同。”以戰果勝,如咎犯占。夫占夢與占龜同。晉占夢者不見象指,猶周占龜者不見兆者為也。象無不然,兆無不審,人之知闇,論之失實也。傳或言:武王伐紂,蔔之而龜□ 。占者曰:“凶。”太公曰:“龜□,以祭則凶,以戰則勝。”注見前。武王從之,卒克紂焉。審若此傳,亦複孔子論卦,咎犯占夢之類也。蓋兆數無不然,而吉凶失實者,占不巧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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